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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应该哭还是应该闹,还是把两个人的脸皮全都撕扯下来,彼此露出最丑陋最不堪的一面,把最恶毒的语言化做尖刀,狠狠地捅到对方肉里?   她做不到。   她永远做不到去乞求爱情和婚姻。   “霍长盛,”许知晓冷冷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想让我怎么样,但是你向我求婚的那天,我就告诉过你。”   “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请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不会缠着你。”   “如果有一天你出轨了,在非被迫的情况下,不论是精神还是肉体,不论我们是否已经生儿育女,不论我们是在什么年纪,我都会和你离婚。”   许知晓不由得轻笑,道:“你好像总是记不住我的话。”   言尽于此,她不想再看霍长盛是什么样的表情,转身上楼。   许知晓扶着旋转楼梯的扶手,没有回头,“……明天,我会把离婚协议给你。”   “许知晓!我不离婚!!”   别墅内陡然炸起霍长盛暴怒的吼声。   许知晓的身形连一丝摇晃都没有,她不想再搭理霍长盛,准备去房间收拾东西,但是霍长盛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冲上来握住她的胳膊,手用力强扭着她转身看他。   许知晓吃痛,拧起眉毛,但是咬着牙一声没吭,只是抬起头与他对视。   几秒钟后,慢慢的,像是妥协一样,霍长盛把手松开了。   两个人以不同的高度站在楼梯上,许知晓在高一级的台阶,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   她慢慢开口:“霍长盛,那个女孩儿长得跟我有点像,你不觉得吗?”   她今年二十六岁,那个女孩儿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鲜活芬芳的年纪,素面朝天都是引人注目的。   更吸引她目光的,是那个女孩儿的脸。   竟然和她有八分相似,只是看起来更为柔美婉约,楚楚可怜。   “霍长盛,”许知晓轻轻笑起来,“你说你是爱我还是恨我?说你爱我吧,你背叛我,说你恨我,为什么你连找小三都要找一个长得像我的?”   她全身发冷,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怒视着他,声音微微发抖,“你简直让我恶心。”   霍长盛身体一颤,嘴唇紧紧绷成了一条线,脸色发白。   他慢慢抬起头,眼底发红,“许知晓,我不会和你离婚的,你想都别想。”他冷笑一声,薄唇轻启:“你说你现在还有什么呢?你有什么资本可以离开我吗?”   这好像是他忍了很久的话,好像他很早之前就想这么质问她了。   许知晓,你傲什么?   许知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   许知晓,你有什么资本离开我?   你有什么?   你现在不过就是个家庭妇女,你有什么?   她慢慢地咀嚼这些话,喉咙里像是吞进了一把钉子,满口的血,只觉得犹如置身于冰天雪地中,这是在她的家里啊,她却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有人往她心里狠狠抽了一鞭子,抽筋去骨一样的疼。   哦,原来她的丈夫,瞧不起她。   有人常说夫妻间吵架时候的话不要放在心上,气话不能当真,说过就过了。   可是真的不当真吗?   正因为是夫妻,所以知道彼此的软肋,捅刀子的时候才能扎的格外准,格外狠。   说过的话不能当做没说过,就算有朝一日伤口被抚平了那也是伤口。   许知晓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以至于霍长盛的表情都慌张了起来。   她眼前一花,只觉得瞬间头重脚轻。像是一脚踩进了泥沼,沼泽里伸出无数双鬼手,拖抓着她的脚腕往地狱里面拽。   霍长盛把她打横抱起,往卧室大步走去。   他声音低沉,“晓晓,我会把外面的事情处理好的,你不要闹了,也不要再说……离婚。”   她躺在他怀里,茫然地看着他,像是在凝视着深渊,也被深渊凝视着。   他把她放在床上就走了,是去处理公司的事情还是去处理别的事情,她都不在乎了。   肚子有点疼,她轻轻抚摸着,她怀孕了,本来想今天告诉他的,可是没必要了。   可是后来越来越疼,疼入骨髓,佣人听到声音推门进来的时候,叫的仿佛世界末日到了一样。   许知晓挣扎着从床上滚落在地,剧痛中扭头看了一眼被鲜血浸染的床单,居然咧嘴笑了。   你看,果然是世界末日到了,所有的东西都分崩离析,土崩瓦解。   无论是她的爱情,还是她的婚姻。   甚至她的孩子。   ××××   唐衣曼动作轻轻地关上房门,转身看到面前站着的男人时眉头一皱,“林卓?你怎么在这儿。”   叫做林卓的男人染着一头奶奶灰,眉眼精致,皮肤白嫩,打扮的像是男团偶像,与一袭紧身职业装的唐衣曼站在一起,简直像是成功女性包养了小鲜肉。   林卓耸耸肩,“我的女朋友刚回来连个招呼也没跟我打,我只好千里追杀过来了。”   听到“杀”这个字眼,唐衣曼神色一变,低声喝道:“闭上你的嘴!”   林卓刚说完也意识到问题,比了个抱歉的手势,往许知晓的病房方向望了望,也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知晓怎么样了?”   唐衣曼抱着胳膊,直勾勾地打量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林卓眼神闪躲,“什么啊……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唐衣曼胸口起伏,一把拽住林卓胸口的衣服,拉扯着把他揪到离许知晓病房比较远的安全通道,“砰”地带上门。   如果换作是平常,林卓早就鬼叫起来了,今天却一反常态,唐衣曼哪里能猜不出,她气急败坏道:“林卓!把你知道的都给我说出来!不然我们就分手!”   林卓苦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唐衣曼追问:“知晓是怎么流的产?霍长盛……是不是在外面找女人了?”   林卓别过头去,一言不发。   “……霍长盛!我艹他祖宗!!!”   安全通道内传出一声暴喝。   唐衣曼两步上前狠狠扯住林卓的领子,陡然爆发出的力气扯的林卓一个趔趄。   唐衣曼眼底燃烧着怒火,她咬牙切齿,简直恨不得活活咬下林卓一块肉,“林卓!你他妈还是人吗?!你跟霍长盛是哥们儿不假,难道你跟许知晓就不是同学了?!咱们几个认识了十年!这种事儿你都敢替他瞒着,怎么,霍长盛找的那个三儿是不是你林卓拉的皮条!”   林卓此时此刻都能感觉到唐衣曼的怒火烧在了自己脸上,他节节败退,“曼曼,曼曼你听我说……”   “你说!”   林卓叹了口气,低下头有点不敢看唐衣曼,嗫嚅着说:“我其实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阿盛和那个姑娘也是近半年才认识的,那个姑娘十八,今年高考……”   话没说完,左脸就被一记狠狠地耳光煽到了一侧,脸颊立刻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唐衣曼保持着煽耳光的姿势没有动,眼神冰冷的像是在看一只臭虫,“林卓,你们真恶心。”   林卓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狼狈地转过头来,伸手抹了一把脸,“曼曼,这件事情确实是我不地道,我认错。”   “可是阿盛,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一定是爱许知晓的,只是……”   “等等,”唐衣曼打断他,眼睛里面像是燃烧着两簇寒森森的冷焰,“你是说,霍长盛还爱着许知晓?”   林卓忙不迭地点头,“对,对,阿盛他——”   “哈。”   唐衣曼冷笑一声,她盯住林卓,或者说是透过林卓在看别的什么人。   “那他可真的是完蛋了。”   病房里。   许知晓慢慢睁开眼睛,她偏过头,看着坐在床边的人,没有说话。   霍长盛看到她醒来,下意识的倾身上前,触到许知晓平静无波的眼神后,又顿住了。   他张了张嘴,但是无话可说。   许知晓只淡淡地说了三个字,“离婚吧。”   霍长盛嘴唇干裂,脸色发白,反而比此时此刻躺在躺在病床上的许知晓更添了几分憔悴。   “知晓,”他眼底通红,“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怀孕了?”   许知晓面容恬静,“啊,抱歉,是我做错了。”   霍长盛瞬间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样,他面色惨白,他想去碰她的手,可是被许知晓避开了。   “知晓,对不起,我……”   许知晓长长的头发铺散在枕头上,像是一捧黑色的缎子,她莞尔一笑,“你总是说这些话。”   霍长盛怔怔地看着她。   “对不起,我今天去打篮球了,我下次一定提前跟你说。”   “对不起,是我没有好好复习。”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弄坏你的画的。”   ……   许知晓蹙起眉头,“这么多年了,我都听腻了。”   “可是我真没想到有一天,你跟我说对不起的原因是你出轨了。”   她眼底一片澄澈,仿佛是真的在疑惑,“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怎么还敢睡在我旁边呢?你不怕吗?”   “……可是我怕,我真怕我哪天一个没忍住,亲手掐死你。”   “别把我逼成杀人犯,好吗?”许知晓歪歪头,温柔的笑了。 第3章   现在是初秋,院子里的银杏叶打着卷儿飘飘忽忽地垂落在地上。   许知晓伸手捻住一枚银杏叶,放在手心里摩挲,她抬起头打量着这处在四面耸立的高楼间,尤为突兀的大院儿。   她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她曾经在那边的沙坑堆过城堡,在院中央的老松树下看蚂蚁搬家,隔壁楼的李奶奶每次做红烧肉,都会分给她家一碗……   那时,霍长盛住在她对面的楼。   是在她家楼下吧,他们看到了妈妈和别的男人。   许知晓不禁觉得嘲讽,真是命运,妈妈背叛爸爸,霍长盛背叛她。   “晓晓?”   许知晓回头,许父惊喜地笑了,他穿着驼色羊毛衫和浅色的长裤,拎着一个菜篮子,温文尔雅的样子,只看这样,一点也想象不出他在学校里面对犯错的学生时的严厉模样。   “爸爸。”许知晓也笑起来,走过去挽住许父的胳膊,探头探脑地想要看许父的菜篮子里放着什么好吃的,“你买什么了呀?”   许父装作懊恼地叹口气,故意把菜篮子往身后藏了藏,“都说有了孩子就不敢偷吃点好的,又被你发现了。”   许知晓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许父把小时候像是藏宝盒一样的菜篮子从身后拿出来打开给她看,“喏,买了羊排,回家给你炖山药吃好不好?”   “好。”许知晓心底一片温暖。   “长盛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许知晓声音没有起伏,“他在公司忙呢。”她撒娇地拉住许父的手晃一晃,“我们快回家吧,我都饿的走不动路啦。”   许父眼角的纹路堆叠在一起,“好,好。”   他握住许知晓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就像是那悠悠岁月,他无数次地握住女儿的手,带她往家走。   山药羊排吃了暖胃,许父想去刷碗,被许知晓拦住,“我去吧。”   许知晓端着碗盘去厨房,打开水龙头,刚把手伸到水流下,就被冰冷的水激的打了个哆嗦。   “你去看电视,有你喜欢的动画片。”许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厨房,挽起袖子走到洗手池边,朝她摆摆手,“去玩吧。”   许知晓鼻子一酸,低着头走出了厨房,她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爸爸已经给她调好了电视频道,茶几上放着几袋零嘴,还有一瓶拧开了的饮料。   许知晓的手在微微颤抖,她紧紧地握成拳头,指甲扣紧手心。   爸爸这么好,妈妈为什么要离开他?   我有什么对不起霍长盛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都要选择“出轨”这样的方式?   许知晓的心底,流淌着汹涌的恨意,她一直竭力压制住这个阴暗面,她怕恶念毁了自己。   可是回到这个她从小生长的环境,身边环绕的都是熟悉的气息,她却感觉心底疯狂的想法要破土而出了。   她在医院里对霍长盛说的,没有一句假话。   她是真的,恨不得亲手掐死他。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变了,像是有黑色的毒液慢慢地包裹住她的整颗心脏,毒血渗透腐烂她的四肢经脉,让她无法呼吸,让她面目全非。   “晓晓?”   眼前放了一个盘子,盘子里是几只削成了小兔子形状的苹果,沾着水珠,玲珑的可爱。   许父揉揉她的头发,“想什么呢?”   许知晓感受着许父掌心的温度,她愣愣地抬起头,努力撑起一个微笑,“爸爸,我要跟霍长盛离婚了。”   许知晓感觉到许父的手掌顿了一下,然后在她的身边缓缓坐了下来。   许知晓突然感觉心底疼痛难当,仿佛心脏被人狠狠戳了一个窟窿。   她的父亲今年五十五岁,两鬓早已斑白。   四十岁时被妻子背叛,离婚,独自抚养十二岁的女儿十二年,直至女儿二十四岁出嫁。   女儿结婚三年,被丈夫背叛,又要离婚。   他已经年过半百了。   “爸爸,对不起。”许知晓梗着脖子,她不忍心转过脸去看许父是什么表情,她目视前方,把心底的伤口又挖了一遍。   “霍长盛出轨了,我不能再和他相处下去了。”   “那会毁了我自己的。”许知晓已经流不出泪水,她眼底疼痛,可是更痛的是她的心。   ……那会毁了我的,她在心里喃喃自语。   她今年二十七岁,和霍长盛相识的岁月几乎贯彻了她的一生,骤然决裂,几乎是将她的脊柱节节打碎,断骨化为利刃,扎破她的每一寸骨肉,让她流血,让她痛不欲生。   她恨,太恨了,曾经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   许知晓竭力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条理清晰,她语气平缓,好像置身事外,好像坚不可摧。   “关于离婚的事情,我已经跟霍长盛声明,这件事没有可以挽回的余地,虽然这三年来我没有外出工作过,但是我和一家漫画网站一直有签约协议,我的稿费足以保证我的生活无忧。”   事实上,这只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网站,她的连载三年来反响平平,远不如她刚出道时的盛况。   她不能在父亲面前哭闹,她在心里想,即便她再委屈,再伤心,也不能让父亲为难,不能让父亲为她更心痛。   她不能。   有一只宽厚的手掌包裹住她冰凉颤抖的手,一直是如此温暖。   许父道:“晓晓,这不是你的错。”   许知晓望向父亲,一时哽咽,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事情发生了之后,她也在心里问过自己。   是她错了吗?她错在哪里?她才结婚三年,为什么她的婚姻竟失败如此。   不确定感,慌张,愤恨,又自怨自艾,种种情绪充斥着她的心。   还有……孩子。   她的孩子。   她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她无缘相见的……孩子。   心底的情绪如同漩涡,拉扯着她,让她泥足深陷,她没有和任何人说,她已经濒临崩溃。   “无论你们之间发生了怎样的矛盾,可以沟通,可以吵架,哪怕是最终无法调和,你们也可以和平分手。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选择这样的方式背叛另一方,无论他有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能宽恕!”   许父的声音带了怒气,又倏而转柔。   “回家吧,你还有爸爸。”   许家不大,老式的三室一厅,其中一间卧室改成了书房。   高高的黑色胡桃木书架,一层层摆放着厚厚的书籍,许知晓搬来梯子,从书架的最上方小心地搬下来一个纸箱子。   她把胶布撕开,里面放着的是满满一箱子整整齐齐码好的图画本,淡黄色的封皮,翻开后露出已经暗淡无光的纸张,一张张粗糙的,稚嫩的,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铅笔草稿。   她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轻轻摩挲着本子,指尖晕染着陌生而熟悉的情感,像是时隔多年后与老友的又一次相见。   知道霍长盛出轨的时候,她心下茫然,竟然流不出眼泪;失去了孩子,她痛不欲生,满腔恨意;唐衣曼来医院看她,她们少年相识,心有灵犀,所以她什么也不必说;父亲面前,她强忍悲痛,故作镇定。   她一直都没有哭。   直至此时此刻,她仿佛打开了一扇尘封已久的大门,回到了她许久未曾回首的旧时光。   在她已经被仇恨纠缠的面目狰狞的时候,直面最初的自己。   眼泪大颗大颗地坠落,她捂住嘴,终于泣不成声。   ***   管家犹豫再三,还是叩响了书房紧闭的门。   隔了一会儿,房内才传出声音。   低沉暗哑的男声,仿佛还带着尘封的怒气,“什么事?”   管家低下头,“先生,夫人的父亲……在会客室等您。”   许父坐在沙发上,手边的一盏茶香气袅袅,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神色不辨喜怒。   听到开门声,他也没有回头,直到霍长盛站在他跟前,他才抬起眼睛貌似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   霍长盛就是在这样的眼光中,感觉心脏紧了紧,许父也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在他的印象中,许父一贯是慈爱的,温厚的,从来没有发过脾气,是他憧憬的父亲的形象。   可是他原来也有这样冰冷无情的目光,看着他,犹如看着墙角一个落灰的物件儿,或者说像是在看死人一个。   许知晓当时看他的样子,和许父此时的神情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霍总,我这趟来,打扰你了。”   霍长盛被“霍总”这两个字狠狠刺了一下,面有愧色,“爸爸,这件事情是我对不起知晓,我们让您老劳心了……”   许父抬手打断他的话,面色平静,他身体向后微仰靠进沙发,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膝上,道:“霍总,这话你就说的不对了。”   “第一,做出这档子事,当然是你对不起我的女儿,我女儿行的端做的正,没什么对不起你的。”   “第二,我是一名教书的,难免会咬文嚼字了些,你这个‘我们’用的不恰当,你跟我女儿马上就要离婚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哪来的‘我、们’?”   霍长盛面孔阴晴不定,咬牙道:“爸爸,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弥补知晓的。”   许父笑了一声,“再给你一次机会?我女儿怕是连命都没了。”   霍长盛脸色白了一瞬,他猛地想起自己回家时,看到的满床的血。   满眼都是鲜红的血,那一刻,他以为……她死了。   他以为许知晓死了,他喜欢了那么久才得到的人,死在了家中。   他哑口无言。   许父面无表情,“霍总,你现在家大业大,我家和你硬碰上是以卵击石,今天跟你把话撂这儿,就算是鱼死网破,我也不能让我女儿再受半分委屈!”   说罢,他站起身像是要转身离开,霍长盛下意识上前,却突然被狠狠一拳打倒在地。   许父揉揉手腕,“站起来。”   霍长盛一声没坑,连嘴角的血都没擦一下,爬起来后重新低头站在许父面前。   许父仍旧是一派的清风明月,手劲儿却半分不减,霍长盛挨了第二拳后,左侧的脸迅速肿了起来。   “第一拳,是因为你辜负了我的女儿。”   “第二拳,是因为你害死了我的外孙。”   许父整理了一下衣襟,手已经搭在了门把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回过头,淡淡道:“你还记得你当初创业时,被人诈欺,要支付的一笔赔偿金吗?”   霍长盛手指僵硬地动了动,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许父。   当年,他接手父亲破败的公司,几乎相当于重新创业,初期举步维艰,即便是呕心沥血,在偌大的商界中也没有他的立锥之地。   合伙人携款潜逃,在公司几乎是入不敷出的境地,他还要支付违约金,那是他最艰难的一段时间。   可是突然的,对方企业表示不需要他赔偿,并称有意向与他继续合作。   他终于有了可以喘息的时间。   在他经营公司的期间,许知晓却莫名放弃了她本来准备运营的网络平台,因他焦头烂额,也没有细问。   或者说是,在他不可告人的内心深处,因为许知晓如此轻易就放弃了她的事业,那时候对她就已经埋下了“你也不过如此”的种子。   是害怕亏本吗?   是担心风险吗?   是无法承受失败吗?   是不是终于觉得,外面的世界如此可怕,还是在他的保护下最安全。   既然你自己都放弃了自己,那就让我折断你的羽翼,蒙住你的眼睛,把你困在我们的家里,让你只能看到我,只能听到我,只能感受到我。   磨钝她所有尖锐的棱角,让她的世界缩小到只剩一个他。   你不需要工作,你不需要梦想,你也不需要朋友,你只需要我。   ……   原来,在她本可以展翅高飞的时候,她就已经放弃了她的天空,都是因为他。   霍长盛恍惚想起了他们的小时候,他剪断了许知晓的水彩颜料,花花绿绿的颜色流了一地。   知晓,那时候你痛不痛?   他又想起他高高在上,盛气凌人,嗤笑着质问许知晓,你现在不过就是个家庭妇女,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那时的表情,和捧着被他毁坏的水粉颜料时的表情,也是一样的。   知晓……你痛不痛?   许父的眼睛濡湿,像是想起了当年的女儿。   你确定你想好了?如果你想好了,爸爸没有意见。   恩。许知晓点头,眼睛里面亮晶晶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舍而流下的眼泪。   对不起,爸爸,可是我想好了,我不后悔。   ……   “没错。”许父微微颔首,给了他最后一击,“知晓用她当时出版的全部稿费,用她本来想创业的全部资金,替你还了钱。”   “你要还是个人,就从此离我女儿远远的!” 第4章   霍长盛同意离婚了,而且协议里面给的钱很可观,足够让她家挥金如土地度过下半生。   许知晓捏着协议书,冷漠地盯着赔偿金的数额。   她还在坐小月子,现在的天气并不是很冷,房间里开着暖气,但是她仍能感觉到阵阵寒意,厚厚的围巾遮挡住她的下巴,她垂着眼睛,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   她这样温柔美丽,让霍长盛心里哀伤的发痛。   他放轻声音,干哑道:“知晓,我不想和你结束。”   “我知道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我不想为我自己再辩驳什么,只求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真的是爱你的。”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知晓,爸爸告诉了我,当年是你救了我,是你一次又一次地救我,我对不起你,你能不能原谅我,我们再重新——”   霍长盛的手握向她。   许知晓抬起眼睛。   霍长盛顿住了,他的眼底有痛有悔,有泪意,可是许知晓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看不到感情,看不到愤怒,看不到伤心。   她的面孔雪白,瞳孔幽深黑暗,无机制的像是两枚雕刻的玻璃。   她拉下围巾,露出没有血色的唇,淡淡地说道:“不够。”   霍长盛还沉浸在情绪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许知晓把薄薄的协议书按在桌上,坚定地用力推向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不够。”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心里冷的可怕。   从小,她就是个自诩清高的人。   许父温文尔雅,把女儿养的一身书卷气,她的精神世界是如此富足。   她从来不和霍长盛谈钱。   他初创业,他们新婚,她放弃自己最初的梦想来鼎力支持他,在他最危难时拉他一把。   少年夫妻,患难夫妻。   她羞于谈钱。   “如今想来,竟是我错了。”许知晓声音冷静。   “我向来对你毫无所求,却被你当做理所应当。”   “我绝口不提我的付出,所以你心安理得的视若无睹。”   “这颗心,是被我贱卖了。”   许知晓的脸上看不出怒气,出口的话语却字字如刀。   她放松背脊向后倚靠,沙发柔软而有力地托着她的身体。   霍氏名下的会所,随便一处都是这么的清雅闲适,亭台楼阁,水榭花堤,惯养的他以为自己真成了达官显贵,所以圈养个年轻鲜活的姑娘,来滋养他丑陋而卑劣的心。   霍长盛的脸色一寸寸暗淡下去。   许知晓轻轻地扬起唇角,话语平淡的连一丝情绪也无。   “霍长盛,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这么敷衍我?”   像是想到了有趣的事,她的眼底浮上讥讽的笑意。   “……还爱我是吗?”   “好啊,那就让我看看你的爱,值几个钱。”   非得让你伤筋动骨,扒皮抽筋,叫你丢掉半条命。   方能让你知道,背叛的代价。   **   两天后。   许知晓坐在离家不远的一家新开的甜品店里,挑了个角落里不起眼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热饮。   现在是下午三点左右,本来也是个没什么客人的时间,这家店又是新开,没什么名气,除了她这唯一的客人之外,也只有收银台里的服务员,一手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最近太累了,她也想出来休息一下。   可是偏偏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呃,知晓。”   许知晓抬了一下眼皮,连一个微笑都欠奉。   林卓尴尬地挠了两下头,在原地局促不安地站了一会儿,也没等到面前的人开口说一个字。   林卓今天是来当说客的,这件事情他没有向霍长盛透露。   见许知晓没什么反应,他只能装作自来熟地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知晓,你最近身体好些了吗?”话刚说完,他就懊恼地想给自己一耳光。   许知晓终于肯给他一个正眼,只是脸上没有什么面对着相识十年的朋友时的亲近神色,她道:“不论你今天来想说什么,我都不想听,你放心,我和霍长盛之间的事情,不会影响到你和衣曼。”   她喝了一口热饮,瞥向他,“不过,我也不会干预衣曼的决定。”   林卓只能苦笑。唐衣曼虽然外表看起来成熟美艳,但是心里说到底还是个小孩儿。许知晓跟霍长盛出了事之后,无论他给唐衣曼打多少遍电话,都是拒接。   还是玩的那一套,你的朋友跟我的朋友不好,那我也不跟你好了。   虽然幼稚,但是她的这种反差也是他所喜欢的。   这样的想法只是在他的心里转了转,就见许知晓冷静的眼神朝他射来,如同被勘破了心事,竟然让他有点慌张。   就像是小学生看到严厉的班主任,坏学生遇到好学生一样。   林卓掩唇咳了两声,定了定神,硬着头皮对上许知晓清凌凌的视线。   “知晓,我首先要对你说抱歉——”   “用不着,我先走了。”   许知晓一点面子也不给,站起身就要走。   林卓情急之下,一把拉住许知晓的胳膊,又在被许知晓扫了一眼之后放手,简直手足无措,“知晓,拜托你听我说,长盛他,他现在很不好。”   林卓也不管许知晓是什么反应,急切地说道:“这件事情,他真的知错了,长盛现在,你真是没有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他真的是生不如——”   他忙把那个“死”字咽进了肚子里,差点没噎着。   他咽了咽口水,接着说:“知晓,我说句不要脸的话,你,你看着那个女的了没有?要不是她长的像你,长盛哪儿会多看她一眼啊!其实,其实长盛最在意的还是你啊!”   他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堆,连收银员都被他的动静吵醒,跟看八点档似的起了精神,却没得到许知晓半点回应,抬起头来时,就看见许知晓正直直地盯着店里的电视。   放的是好多年前的琼瑶剧,许知晓却像是看的入了神。   她也没管林卓,兀自开口,“当年这部电视剧演的时候,我和霍长盛都还小,他最喜欢里面的司令,说是威风凛凛,真是英雄。”   林卓以为许知晓的态度有了软化,简直是喜出望外,就听见她继续说。   “可是我不喜欢,这里面的每一个人物,我都不喜欢。”   “无论是逆来顺受的女主角母亲,还是外强中干的女主角,更或者是表面痴情实则滥情的男主角……我都不喜欢。”   林卓怔住,许知晓没有转头,看着电视里上演的悲欢离合,淡淡道:“我尤其讨厌这个司令。”   “特别是在他死后,他身边的副官说出司令当年之所以网罗各色美女,只是因为寻找和司令的初恋情人有一丝一毫的相似点之后。”   许知晓转过头来,睨向林卓,眼底一片暗沉。   “……我简直恶心的要吐了。”   林卓在心里暗道,要完。   许知晓的心像是铁打的,他兄弟要完,而且看许知晓现在看他的眼神,恐怕他和唐衣曼也要完。   她平静地直视着林卓,“我记得没错的话,你现在和霍长盛有生意上的合作对吧。”   林卓迟疑了一下应道:“是啊。”   许知晓了然道:“看来他还没有告诉你。”   “所以你才有时间在这里情情爱爱,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林卓听出了许知晓的嘲讽,还没来得及深究,等店里进来了另一个人之后,他真的是恨不得遁地而逃了。   掀开门帘进来的,是一个背着画板的年轻女孩儿。   十七八岁的年纪,七八分相似的容颜。   许知晓笑了。   那个女孩儿看到她,愣了一下,然后也笑了。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笑容,宛如第二个许知晓再现。   那个女孩儿轻盈地朝他们走过来,林卓感觉到自己真的是大限将至了。   “你好,你和我长的好像啊,你真好看。”女孩儿站在她面前,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许知晓失笑,还是不一样的,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说话方式,是她所没有的。   “谢谢。”许知晓眉如远山,脸上不带半分怨恨的表情,好像根本不知道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女孩儿笑容柔美,看起来真是楚楚可怜,“我叫徐肖,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跟我长的这么像的人,冒昧了,请问能给你画张画吗?”   许知晓不动声色,“好啊。”然后她回到了之前的位置坐下,面容平静地朝她伸手,“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像的人,我也给你画一张吧。”   徐肖瞧了一眼脸色复杂的林卓,然后轻轻笑起来。   “……好啊。”   林卓干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地简直想上吊,余光瞥见本来还打瞌睡的店员这时候像是打了鸡血,兴致勃勃地往他们这里看,估计这出戏够她好几天的谈资了。   许知晓和徐肖隔了一张桌子,阳光拂下,洒落在两个人的身上像是剥开的光与影。   一个气质冷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个始终笑意浅浅,身上是年轻女孩儿的勃勃生命力。   两只同样细白的手,同样持着铅笔在画纸上勾勒,同样娴熟的动作。   像是在照镜子。   好像完全一样,又完全不一样。   林卓一脑门子冷汗,在一旁坐立不安,在心里把自己从里到外骂了个千百遍。   可是他又忍不住地去打量她们两个人,心里暗暗在两人之间做着比较。   他第一次见到徐肖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惊讶之后也有愤怒。   毕竟是认识十年的朋友,可是说句凉薄的话,他到底是和霍长盛的关系更近。   也……更能理解霍长盛。   而且他认为,徐肖没准比许知晓更适合霍长盛。   许知晓虽然表面看起来柔和,其实脾气很硬,又太有原则,霍长盛也是说一不二的个性,两个人长此以往的相处下去,只会出现越来越多的矛盾。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徐肖的时候,是开车经过霍长盛公司附近的一所普通高中,本来只是随意一瞥,却被校门口一辆车的车牌号吸引住了视线。   那是霍长盛的车。   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瞠目结舌,从校门处远远地走来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学生。   扎着低低的马尾辫,容颜清丽,眉眼柔和,看着却冷冷淡淡的。   ……许知晓?   不对,不是许知晓,许知晓没有这样的笑容与小鸟依人的神态。   林卓看着霍长盛下车,毫不避讳地把那个女学生接到了车里。   一举一动,无不温柔周到,如同当年和许知晓的热恋期。   真是荒唐。   “你这是找了第二个许知晓?”   霍长盛饮了一口酒,然后抬眼看他,“不是,知晓只有一个。”   林卓感觉匪夷所思,说道:“那你这是在干什么?”   霍长盛面色晦暗,他沉吟了半晌。   “……我只是想找些,知晓身上没有的东西。”   林卓从回忆里抽身而出的时候,发现许知晓已经停笔,又点了一杯茉莉花茶,偶尔浅酌两口。   林卓不禁在心中感叹,许知晓就是许知晓,这么多年了,亏的她手头功夫还没有落下。   徐肖还在画。   他探头看了一眼,一怔,不仅是像,简直可以说是把许知晓的模样刻画了个十成十。   这下是连画工也不分上下了。   可是接下来,她在许知晓的眉间扫了几笔,本来平静无波的人立刻添了几分哀容,几缕愁色。   本来云淡风轻的一个妙人,现在画的像是一个怨妇。   林卓皱眉,在心里轻轻摇头,到底太年轻,争这一时的痛快,心性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徐肖停了笔,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指,抬头笑道:“你画的好快啊,真厉害。”   说罢,她把画板递过去,“你看看我的——”   可是许知晓并没有伸手去接,也没有扫那画一眼,于是徐肖的手和画板都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许知晓只是淡淡地打量着她,像是在看一个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又或者说是像在看泥巴巷里争食的野狗。   这居高临下的气势,终于让徐肖的笑容慢慢挂不住了。   像是看够了,许知晓在桌子上放了一百块钱,只跟一直看戏的店员说了一句结账,然后就离开了。   徐肖紧紧咬住下唇,脸上仿佛火烧。   林卓在一旁抱着手臂,嗤笑,“自取其辱。”   徐肖好像没听见似的,站起来动作粗鲁地扯过许知晓的画。   然后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那张纸上画的不只是她,还有霍长盛,许知晓画的是自己洗好后塞到霍长盛大衣口袋里的那几张照片里的情景。   高度还原,纤毫毕现,如果不是触感不同,她甚至要以为自己拿着的不是纸,而是真正的照片。   可是有一些地方许知晓没有画。   是五官。   她没有画自己和霍长盛的五官,而是在空荡荡的脸上,写上了字。   徐肖的手指失控地一紧,差点把纸捏碎。   脸上的字连起来是一句话:   你不该直接来找我,太不聪明。 第5章   既生瑜,何生亮。   那天过后,这句话如同魔咒一般在徐肖的脑海中盘旋,她简直像是中了蛊。   又羞耻,又嫉妒,又自愧不如,又恨之入骨。   许知晓的画几次三番被她揉成一团砸进房间的垃圾桶,又被她一遍一遍地捡出来,展平,打开台灯,铺在桌子上咬牙切齿地盯着看,几乎要瞪出一个窟窿。   怎么会有这种人,发现了丈夫出轨,又没了孩子之后,她难道不该形容憔悴,终日以泪洗面吗?   徐肖怒急攻心,克制不住地狠狠捶了一下桌子,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立刻,卧室门外就传来刺耳的女声,“要死啊!大晚上的不睡觉捶什么捶!嫌命太长啊!”   徐肖下意识地一哆嗦,然后飞快地关上台灯,在黑暗中难堪地闭上了眼睛。   粗俗,令人生厌,如果可以简直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下去。   俗艳又粗鲁的妈妈,可以在菜市场因为一把葱和小贩拽着头发打架,身上永远是一件蓝底配红花的褂子,她都羞于让她去学校。   据说年轻的时候和一大把男人纠缠不清,她小时候问过她爸爸是谁。   换来的是一个巴掌。   世界上的人这么多,为什么偏偏是她生到了这样的家庭?   为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坐拥一切,为什么有的人失去一切之后仍然无所畏惧,同样都是人,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那个男人并不怎么喜欢她,她知道。   他是学校奖学金的资助者,在操场的领奖台上,她和其他同学站成一排,由他来颁发奖学金和奖状。   她一直低着头,直到一双一看就很高档的皮鞋停在她刷洗的泛黄的帆布鞋跟前时,她才轻轻地抬起头。   然后落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男人的眼神里面有震动,有迷惑,好像她是什么与他关系匪浅的人。   他把装着奖学金的信封放到她手里,沉甸甸的,她几乎要拿不住。   下午,校领导陪着他参观校舍,她从楼梯上失足摔下来,跌进了那个男人的怀里。   她抬起头,看到的是他玩味的笑容,和仿佛洞悉一切的神情。   让她的心都发抖。   就这样平静的过了一个星期。   当她看到,在她家破旧的筒子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她甚至不认识的牌子的车的时候,她几乎是本能地停住了脚步,也许是直觉,徐肖知道肯定是他。   霍长盛。   从驾驶室的位置下来一个司机模样打扮的人,小步跑到车的后座,恭恭敬敬地打开车门。   他的皮鞋踏进一个浅浅的泥坑里,脏水溅起,微微染脏了他的裤管。   徐肖就是在那一刻,感到前所未有的难堪。   “因为我个人的原因,我需要你陪我一年的时间,我不会与你发生关系,也不会经常找你,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负担你这一年来所需要的学费、生活费等等费用。”   “一年结束后,我会再给你一笔钱。”   “你今年要高考了吧,如果因为陪我的原因,耽误了你的课业,因此考不上大学的话也不要紧,我会帮你找一所不错的学校。”   “这是我可以给你提供的,徐同学,你看如何?”   如此诚实,如此刻薄,如此高高在上,如此作贱人。   她要是有半分骨气,就应该甩他一耳光然后转身就走。   可是听到他可以给的数字,徐肖的手指紧紧地攥着衣角,她张了嘴巴,声音低低的,道:“我……我愿意。”   霍长盛挑眉,听到了她的答复之后心情很好的样子,他甚至还礼貌地说了句谢谢,表示有需要会给她打电话。   然后他转身要上车,一直等候在一旁的司机给他拉开车门,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半转过身侧目睨着她,似乎只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对了……你会画画?”   徐肖不明所以地轻轻点头,小声回答:“是的。”   他薄薄的嘴唇勾起了一个弧度,是她当时还看不懂的表情。   “给你的钱,我付双倍。”   徐肖陪了他半年的时间,这半年来,他找她的次数并不频繁,两个人见面也都是在郊外的一栋别墅里,正如当初所说一样,他从来没有要求过和她发生关系,只是经常让她坐在他的怀里,而他撑着下巴,用一种她看不明白的眼神静静地凝视着她。   最亲密的接触,是他偶尔也会亲吻她,她在他之前没有经历过男人,何况是这么英俊的男人,每次她都死死地闭上眼睛。   如此缠绵悱恻的亲吻,仿佛他也动了情,箍在她腰间的手是如此炽热有力,让她沉迷。   只有那么一次,她悄悄地睁开眼睛,然后心凉了个半截。   他一直都睁着眼睛,他在透过她,看别的人,此时她才发觉吻住她的唇没有温度,她感觉自己仿佛是被猛兽叼在嘴里的猎物,还没有立刻被咬死,只是因为戏耍的还不够。   是什么人?他到底在看什么人?是他的初恋?是他的情人?   还是……他的妻子。   她一定长的跟他重要的人很像,否则他不会用这样复杂的眼神注视她,好像是爱,又好像是恨。   他们在一起,从来没有拍过一张照片。   她知道,他是怕留下把柄,可是有一次,霍长盛貌似没有经过她的央求,还是让别人给他们拍了照片。   她洗好了照片,偷偷地塞到他的大衣口袋里。   徐肖知道自己很下作,她没有资格试探别人,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   她不由自主地想试探,对方到底是谁。   不自量力,自取灭亡,说的应该就是她。   后来她才想明白,原来霍长盛也是想试探,只是试探后的结果,并不理想。   那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为此流了产。   徐肖回到了郊外的别墅,可是根本进不去门,她脚上的鞋已经是娇贵的真丝,可是她好像又穿回了寒酸的怎么也洗不白的帆布鞋,仿佛那一日难堪的感觉又回来了。   佣人似乎是得到了他的指示,客气而冷淡地告诉她:“徐小姐,最近霍先生不想见你,你请回吧。”   徐肖下巴绷紧,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果然如此。   ****   民政局门口。   许知晓离约定时间提前到了十分钟,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   她看到霍长盛的时候,略一点头,在距离他两三步远的位置停下,然后说:“东西都带齐的话就进去吧。”   她看到了霍长盛苍白的脸色,仿佛是大病一场,可是那已经不是她该关心的了。   霍长盛一言不发,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在大厅排队的时候,两个人之间隔了两个位置,真的像是陌路人。   她还记得三年前结婚的时候,排队排了很长很长时间,那时,难得她有忍不住的时候,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慢啊。   霍长盛吃惊,随后大笑着揽住她的肩膀,说,等我再有钱一点,就把民政局买下来,我和晓晓天天结婚!   到底年轻,尽管声音吵到了周围的人,可是四处都是来结婚的面带笑意的新人,投过来的眼神也大多是善意的。   三年后,四周的人的表情也和他们现在一样,麻木的,脸上像是带上了一层厚厚的面具,脚步沉重地缓缓移动。   突然有个女人捂住脸,声音尖锐地哭起来,旁边的男人立刻露出了不耐的神色。   可是却引不起旁边人的关注了。   领结婚证的时间很长很长,办离婚证的时间却很短,短的像是一出闹剧。   许知晓走出民政局的时候,把离婚证随手扔进包里,身后的霍长盛看到她这个漫不经心的动作,身体一瞬间僵硬了一下。   看到许知晓连招呼也不准备跟他打的就要离开,霍长盛声音嘶哑地叫住她:“知晓。”   许知晓转过头,没有说话。   “如果你想重新开设网络平台的话,我可以帮你。”   “无论你需要资金,还是人脉,你都可以跟我说。”   “谢谢,可是我不需要。”许知晓语气平静地一口回绝他。   她说道:“藕断丝连不好,以后就不要再联系了。”   霍长盛窒住,从脸上硬挤出来一个笑容,道:“还有一件事情,我没有告诉你。”   “我们结婚后你签约的那家漫画网站,是我由我投资的。”   “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什么你明明有那么丰厚的基础,可是三年来却好像没有任何发展的空间?”   霍长盛笑着,说道:“那是因为我。”   许知晓的嘴唇紧紧抿起。   “是我,亲手断送了你的前程。”   他眼底赤红一片,笑容却一直僵硬地浮在脸上。   “你怎么从来就没有怀疑过我?”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许知晓,你这个傻子!” 第6章   许知晓有的时候自己也会想,她从小时候开始,就不是一个太讨人喜欢的人。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她的话,就是固执。   太固执。   她认定的事情,撞倒了南墙她也不回头。   就像小时候她喜欢画画一样。   她还很小很小,动画频道放映的水墨动画、剪纸动画,每一部经典的动画,每一个情节她都可以倒背如流,每一个人物都是真正活在她心里的小伙伴,她在心里和他们说悄悄话。   为他们开心,也为他们难过。   有一集,机器猫离开了大雄回到了未来世界,大雄抱着膝盖坐在房间的地板上,望着打开的空空的抽屉。   许知晓一下子就哭了。   她跑去问妈妈,机器猫还会回来吗?他走了大雄该怎么办呢?   妈妈好像是理解不了她为什么会这么认真,敷衍道,会的会的。   她追问,真的吗?机器猫真的会回来吗?   他什么时候回来?   妈妈终于不耐烦地摆摆手,说,我怎么知道。没再搭理她。   你不是大人吗?大人不是应该什么都知道吗?许知晓在心里有点委屈地问。   下一集,大雄喝了谎话800,机器猫真的回来了。   他们抱在一起哭的时候,她也喜极而泣,在电视机前像是傻瓜一样抹着眼泪,为他们高兴。   多傻啊。   可是在后来,在她也长大成人后,她仍然会为这些或许幼稚的故事情节所感动。   幸好她没有成为妈妈那样的大人。   那时候,漫画杂志四块钱一本,漫画书八块钱一本,上小学的时候,即使妈妈不工作,爸爸是老师,家庭环境过得去,她一个月的零花钱也只有30块钱。   许知晓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她不怎么喜欢吃零食,小的时候也没有什么要好的伙伴,每个月30块的零花钱,她几乎可以全部存下来,然后买漫画。   一块钱一本的图画本,照着书上的临摹,正面画完了反面接着画。   她当时真的,特别特别开心。   她喜欢这样的自己,到了高中,她开始在网上连载自己的原创漫画,慢慢地也积累了一些人气。   直至第一部 漫画出版后,她名声大噪,收益颇丰。   她的每一步,都是脚踏实地,她为自己规划好未来,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绝无错漏。   她想自己经营一个漫画网络平台,她需要多少的前期投入和资金,需要多少人手,她都早有计划。   唯一在她计划之外的,是霍长盛。   嚣张跋扈的,任性妄为的霍长盛,和她是如此的不同。   霍父天南海北的跑生意,把霍长盛委托给了左邻右舍,霍长盛今天在李奶奶家吃晚饭,明天到赵爷爷家蹭早餐,简直是在吃百家饭。   霍叔叔和她爸爸一见如故,自然也到她家蹭过几顿,尽管如此,两个人却依然不熟悉,见上面话都说不了几句。   许知晓能直觉地感受到霍长盛对自己没有什么善意。   没来由的。   直到高一,尽管两个人同一个班级,也是形同陌路。   月考成绩公布,她是年级前十,霍长盛是年级倒五十。   恰逢班主任工作情绪高昂,把霍长盛交给了她。   她回到班里的时候,课间休息,正坐在桌子上玩手机的霍长盛好像是有所感应地回头,两个人四目相对。   他眼睛里面是讥讽的笑意。   彼时,霍父已经是集团的老总,霍家早已不住在她家对面,霍长盛平日里前呼后拥,他也阔气,身边总是有人大献殷勤。   她一言不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从抽屉里抽出一张数学卷子做题。   刚写完两个填空,一只手“啪”地按住了她的卷子。   许知晓停下笔,抬起头微微挑眉。   霍长盛似笑非笑,“哎,小老师,那我以后可就拜托给您了啊。”   说完冲着在看戏的男生们一挥手,“我的兄弟们可都看着,来了个好学生渡我了!”   身后一阵哄笑。   刚高一,他的身高就已经过了一米八,斜倚在她桌旁,挡了一大半的阳光。   许知晓神色波澜不惊,她也侧过头回视着霍长盛,道:“你不用阴阳怪气的。”   “你以为我愿意腾出我的休息时间来做一些我不乐意的事情吗?”   “你有任何的不满,都不应该来找我,你耍错威风了。”   许知晓神色依旧淡淡的,“把手拿开。”   这是他们俩长大后,第一次正面交锋。   他玩世不恭,她分毫不让。   老师指定在放学后留下一小时给他补课。   教室里面空荡荡的,最后一节自习课的时候霍长盛偷溜了出去。   许知晓在座位上等了一个小时,没有人来,她背上书包站起来准备离开。   霍长盛抱着篮球,满头大汗地出现在教室门口,看到她还在,有点出乎意料,“呦,小老师,你还没走啊。”   许知晓没有说话。   霍长盛笑道:“你等等我,我去洗把脸就回来。”   许知晓道:“你迟到了。”   她脸上没有动怒的神色,走到教室门口时,霍长盛身上的汗意侵来,她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   “放学后我只留一个小时,今天的时间已经到了。”   第二天。   放学后霍长盛哪里都没有去,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霍长盛一手撑着头,懒散的样子。   许知晓问道:“我看了你的考试卷子,你想从哪里开始听?”   霍长盛昏昏欲睡,眼睛都睁不开,打了个哈欠,“随便吧。”   许知晓点头,“好,那我们就讲这次的卷子。”   她打开书,对照着卷子找出一个个知识点,霍长盛仍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她没看他一眼,讲的细致周到,全当是给自己复习了。   一个小时到了。   霍长盛立刻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站起来,抓起桌子上的书包就跑,“剩下的我们明天再说吧!”   接下来的一个月都是如此,放学后一个小时,他不来她就走,他来了她就教。   倒也相安无事。   又是一次月考,霍长盛的成绩是年级倒数四十。   老师指定的好学生培训了一个月,成绩不升反降,简直就是在打班主任的耳光。   许知晓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霍长盛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看到她时勾起一抹笑意,摆了摆右手,“呦。”   霍长盛这样潇洒的日子没过多久就结束了。   因为他爸爸的公司破产了。   在家吃晚饭的时候,许父偶然间提起,“晓晓,最近你霍叔叔的公司出了点问题,你和长盛是同学,平时在学校的话多照顾照顾他。”   许知晓垂着眼睛,“好。”   坏消息却总是像病毒一样传播,人还没走,茶就凉透了。   冷的霍长盛的脸像是冰封一样。   昔日里称兄道弟的朋友,可以翻脸比翻书还快,他一下子成了孤家寡人。   依旧是放学后的一个小时。   霍长盛嘴角淤青,一身煞气地坐到她旁边。   许知晓没有问他的伤从何而来,语气也没有一丝变化,“我们接着昨天的往下讲。”   霍长盛胸口沉闷地起伏,他眼神暗沉,“许知晓,我家破产了。”   他也没有转头看许知晓一眼,他似乎并不关心她的反应,只是憋闷了很长时间,于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在我还是太子爷的时候,前呼后拥,一呼百应,可是看看现在,我家一倒,跑的比狗蹍的还快!”   “……就你还在这儿,给我讲题。”   “班里垫底的人那么多,老师为什么偏偏让你给我补课?还不是因为我家有钱。”   他握着拳头,咬着牙道:“……还不是因为我家有钱。”   许知晓一言不发。   霍长盛转过头盯着她,眼神恶狠狠的,可是有泪意,被他逼退,“我他妈现在是个穷光蛋了。”   “可是我会再有钱的,到那时候,我绝对不会再变成一个穷光蛋。”   他眼底有野心和欲望。   “许知晓,你等着看吧。”   ****   十年后,许知晓看着眼睛通红的霍长盛,沉默了良久,然后缓缓开口,只扔下了一句话。   “你现在的样子,真的难看极了。”   然后,她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就迈步离开。   她步伐坚定从容,过往的爱恨纠葛如水影,她步步踏碎,身后的人,和身后人说的话,都从此与她无关。   往事如烟,年少时的一幕幕浮光掠影般展现在她眼前。   无数次深夜里亮起的小台灯,无数个苦熬的夜晚。   无数张草稿,无数本装订的习题册。   没有谁能断送的了谁的前程,因为她自己,就是前程本身。 第7章   霍长盛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曾经他最不屑做的事情,他最看不起的事情,他现在都肯低下头来做。   “唉,没钱了嘛,只能好好学习了!”   许知晓抱着作业本从办公室出来,听到这话脚步顿了一下。   是班里两个以前跟着霍长盛混的,都排不上号的小弟,趴在楼梯的栏杆上,翘着脚往下看。   两个人明明都是少年模样,交头接耳的脸上就已经显现了世故的尖酸刻薄,以刺痛别人为乐,扭曲了本来年轻的面容。   许知晓看到从楼下走上来的霍长盛手里握着一把笤帚,手上青筋暴露。   他在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怒气,阴郁的眼神扫过去,站在楼上的两个男生窒了一下,立刻静如鹌鹑。   霍长盛看到许知晓时,眼神才亮了一下,像是死水起了波澜。   “走吧。”许知晓等他,瞟了一眼那两个男生。   “不仅没钱,学习也不好,嘴巴这么碎,”她皱了一下眉,像是看到那两个人后有点伤眼睛,别过头去。   “……长的还这么丑。”   说完,不管被从头到脚说的一无是处的两个人的脸是不是变得更丑,站在一旁对霍长盛说了一句,“走吧。”   隔了这么多天,霍长盛又露出了从前那有点促狭的神色,他快步追上已经走开的许知晓。   “想不到啊,你还有这样的时候。”霍长盛跟在她身边,倒退着看着她走路。   “你想知道我之前为什么讨厌你吗?”   许知晓没接他话茬,“你今天还有三套卷子没做,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放学。”   “……你这点我也是挺讨厌的。”   放学后。   平时都会等霍长盛结束补习结束后,一起出去招猫逗狗的人不知道去哪里了,现在一哄而散,倒也清净。   霍长盛在背单词,许知晓批改他刚做完的卷子。   时间已经超过了一个小时,不过谁都没有开口说要结束。   “喂。”霍长盛舒了一口气,把书放下,微微偏过头看她,“你真的不好奇我为什么讨厌你?”   许知晓把圆珠笔放下,转过头与他对视,声音平缓,“你今天不说是不会罢休的是吗?那你就说吧。”   霍长盛看到那双晶莹透亮,仿佛黑珍珠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认认真真地注视着自己,好像感觉呼吸都停了一瞬。   莫名的,他没有勇气看这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像是在回避什么一样看向一边,吸了一口气。   “许知晓,你像个机器人。”   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烦躁地抓抓头发,剑眉拧成一团,“你总是很冷静。”   “特别冷静,简直像是……”   “没有什么人类的感情。”   霍长盛说完,感觉有点不妥,眼角余光飞快地扫了她一眼,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许知晓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   霍长盛说的是他们俩十二岁时,遇到她妈妈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她永远忘不了的那一天。   她想起来,自己和霍长盛并不是一直都形同陌路的,毕竟是一个院子里长大,比起其他孩子,总是要多几分亲近感的。   许知晓的妈妈冯婉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容颜娇艳像是一朵玫瑰花。   一朵美丽的,坏脾气的玫瑰花。   她永远对什么都不满意。   埋怨丈夫不懂得浪漫,埋怨女儿不会撒娇,埋怨生活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波澜。   可是她也是温柔过的,她是军官家的女儿,貌美动人,家境又殷实,身边的追求者趋之若鹜,可她一直迟迟未嫁。   也许都是很好的,可她就是不喜欢。   冯婉揽镜自照,明眸皓齿,乌发如云,她莞尔一笑,凭她的容貌,嫁谁嫁不了呢?   她一定会拥有世界上最好的,最美的爱情,她要轰轰烈烈的爱一场,才不枉此生。   爱情来的猝不及防。   她和几个闺密去野外踏青,遇到了许临。   一见钟情。   他是如此温柔,如清风,如明月,让她无法自拔,冯婉觉得自己遇到了毕生挚爱,她一头栽进这甜蜜的漩涡,再也不想爬出来了。   许临和她说的明白,他父母早亡,自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师,恐怕无法给她富裕的生活。   冯婉心花怒放,穷书生和富家小姐,简直像是戏曲里的故事。   即使家里人再强烈反对,即使与她断绝关系,即使是她和许临的婚礼,也没有一个娘家人来,她也义无反顾,她陷在爱情里,如同喝醉了酒,再也不愿意醒来。   可是永远没有醒不了的酒,再美的梦也要醒来。   美梦醒了,现实就愈发叫人难受了。   冯婉没有工作,她在婚前曾经天真的畅想过,要为许临洗手做羹汤,为他生儿育女,与他朝朝暮暮,比翼双飞。   可是生活为什么是这样?   许临虽然年轻,但是工作的学校待遇高,福利也不错,可是跟她以前在家里过的日子比起来差远了。   洗手做羹汤?   冯婉看着自己的一双纤纤玉手,一天三顿饭,她顿顿都要做,再细的手都要磨粗了,她假想了一下自己累出茧子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竟然不寒而栗。   她坐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环顾着这间屋子,这是许临学校分的房子,其实算是可以的,但是和她娘家的豪宅比起来,差的太远了。   冯婉越想越觉得自己是笼中之鸟,被许临困在了这狭小逼仄的笼子里,喘不动气。   听到门开的声音,看到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她的许临,她却感到了恐惧。   书生和小姐的梦,她终于醒了。   娇气的玫瑰花,渐渐喝不了平凡人家的井水了。   满满一桌子的菜,可见是下了功夫的。   本来应该是温馨和睦、谈笑风生的晚餐,饭桌上却安静的落针可闻。   许知晓小心地看了一眼父亲许临,又把目光转向一碗汤喝了半个小时的冯婉,小声开口:“妈妈,今天……”   冯婉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捏着勺子在汤碗里缓缓搅动,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哪去了,听到她说话,蹙眉道:“食不言。”   许知晓顿了一下,胸口有点憋闷地起伏,她朝着许临的方向端起橙汁,碰了一下杯,然后在爸爸微微不赞同的眼神中仍是开口说道:“爸爸,祝你生日快乐。”   冯婉的勺子碰在碗边,发出清脆的,突兀的响声。   许知晓从身后拿出来一个礼物袋,双手递给许临,“爸爸,这是我自己给你织的围巾。”   许临也双手接下袋子,眼神温和,“谢谢。”   许知晓的脸上带了笑,还没再来得及说什么,耳边就听见筷子“啪”地一声摔在桌子上的声音。   许知晓紧紧地抿住唇,将那句“食不言”硬是压了下去。   冯婉摔了筷子,站起来风一样回到了房间,“砰”地关上门。   许知晓看向许临,有点愧疚地道:“爸爸……对不起。”   这是许临的四十岁生日,但是许知晓放学回家后,只有爸爸在厨房里煎炒烹炸地忙活,妈妈又不知道去哪里了。   她甚至忘了爸爸的生日。   许临摇摇头,好像并没有放在心上。   许知晓的心底隐约觉得,虽然父母的关系尽管有小小的波折,表面上仍旧是风平浪静的,可是就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弓弦,不知道断裂的那一天什么时候到来。   “喂!许知晓!”   许知晓转过身,是霍长盛,他走过来,“我爸爸又出去跑生意了,能去你家蹭顿饭吗?”   许知晓点头,“好。”   两个人彼时都是小学六年级,又是一个班,这个时候的男生跟女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倒也不算尴尬。   等看到楼下的情景时,许知晓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   她的妈妈,和一个年纪相仿的,陌生的男人拥抱在一起。   果然,弓弦还是断了。   许知晓转过头看着霍长盛,甚至还笑了笑,“不好意思,今天没办法让你到我家吃饭了,改天吧。”   霍长盛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这时候毕竟还太小,还没有从这样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可是看到这样云淡风轻的许知晓,他却感觉心底阵阵发冷。   许知晓不知道霍长盛什么时候走的,她站的远远的,冷漠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母亲和父亲以外的男人举止亲密。   这是在外面,街坊四邻抬头不见低头见,她怎么敢?如果被人发现传出去,她让爸爸怎么做人?   许知晓一直等到那个男人离开了,才回了家。   打开家门的时候,居然听到了轻轻的歌声。   许知晓想,真是滑稽。   冯婉看到许知晓时,露出的笑容明媚,“晓晓,今天放学这么早啊?饿不饿,妈妈去给你做——”   许知晓也笑,可是笑意却不达眼底,“妈妈,刚才楼下的叔叔是谁啊?”   冯婉像是突然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她收敛了笑容,“你……看到了?”   许知晓的心底一片绝望,如果说刚才还有一丝幻想,那现在已经灰飞烟灭了。   “知晓,”冯婉表情哀伤,“你爸爸是很好,可是妈妈不爱他。”   “妈妈今年已经快四十岁了,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真正喜欢的人,你还小,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许知晓似笑非笑,说出的话一点不留情面,“妈妈你说的对,可是我知道什么是婚姻。”   “婚姻就是不能背叛。”   冯婉看着面前的女儿,觉得好陌生,她的轮廓和自己长的像,只有眼睛像许临,温柔的,冷淡的。   仿佛此时此刻质问她的就是许临。   冯婉对女儿还是有感情的,她咬咬牙,好像下定了决心,“晓晓,大人的世界你不明白,妈妈和爸爸肯定是要离婚了,你跟着妈妈好吗?”   冯婉爱怜地看着女儿,“爸爸对你很好是没错,可是他的条件并不足以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你不是一直很喜欢画画吗?妈妈让叔叔送你去最好的学校学画画好吗?”   “你想要什么,妈妈都可以满足你。”   许知晓垂着头,“真的吗?”   冯婉以为女儿动摇了,喜出望外,“当然是真的。”   “那太好了,”许知晓把颤抖的手紧紧握起来。   “那就请你,马上跟我爸爸离婚。”   冯婉搬走的前一夜,许临在书房待了整整一个晚上,许知晓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冯婉把收拾好的东西打包,下楼走到院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   在上车的前一刻,她回过了头,什么都没有看到。   老旧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拆迁的大院儿,她曾经的丈夫和女儿。   她硬硬心肠,还是上了车扬长而去。   容颜易老,青春会逝,希望你的爱情,足以养活你。   许知晓在心里有点发狠地说,她以为自己不会难过的,可是看到妈妈头也不回地坐上出租车离开的那一刻,她心里还是酸涩难忍,皱皱眉,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滑落,摔碎在地上。   她抬起手背狠狠地蹭掉脸上的泪痕,力气太大,立刻起了疼。   出租车早就远的看不见了,她的脚步却像是钉在了地上,一步也动不了。   不需要别人安慰,她自己轻轻地说给自己听。   不疼,不哭。 第8章   看着霍长盛有点紧张的表情,许知晓把一本整理好的错题集递给他,道:“晚上回家看这个,今天就到此为止。”   霍长盛看着许知晓收拾东西,有点手忙脚乱地拉住她,“你,你生气了?”   许知晓把他的手拂开,自顾自地背上书包,“没有。”   她只是需要自己想一想,到底是不是她做错了。   冷静,像机器人,没有人类的感情?   可是有了背叛,就不再是独一无二的感情。   这样的感情要来又有什么用?   许知晓在学校的走廊上站着有点出神,霍长盛从身后追出来,“喂,你等等我——小心!”   许知晓被霍长盛拽着胳膊往他的方向猛拉了一把,她回过神,就见一个女生像是逃命似的从她身边冲过去,如果不是霍长盛刚才拉了她一下,她刚才就要被这个女生撞倒在地了。   霍长盛不悦,“疯了吧。”   许知晓只来得及看了一眼背影,那个女生一头短发乱七八糟的,校服好像也不怎么合身。   “切,还是跑这么快。”旁边有人啐了一口。   许知晓转头,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个男生,望着女生跑开的方向,有点不甘心的样子。   黑发柔软服帖,脸庞白嫩,虽然是个男生,但是五官长的却比很多女生都要精致。   “嘿,不好意思啊。”男生朝他们俩比了个抱歉的手势。   许知晓道了声没事。   男生却还没走,又看向许知晓身后的霍长盛,眼睛亮了一下,“哎,你是霍长盛?”   霍长盛没吱声。   男生也不管他有没有答话,得到这样的反应似乎还挺高兴,是个自来熟的人,“我叫林卓,五班的,你是篮球队的吧?我下个礼拜也要进篮球队了,请多关照啊。”   霍长盛是篮球队的中锋,能控能突,是明星人物,可是出了家里的事之后,他已经坐了很长时间的冷板凳了。   人情冷暖,向来如此。   这个林卓看样子还不知道,霍长盛哂笑,“好啊,只怕到时候,我还要承蒙你的关照了。”   林卓不明所以,看到刚才霍长盛紧张许知晓的样子,现在站的又这么近,促狭地挤挤眼睛,“女朋友?”   霍长盛本来有点冷峻的表情龟裂,紧张地瞟了一眼许知晓,“别瞎说!”   林卓抬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架势,挤了挤眼睛,“好了好了,我懂我懂。”   许知晓有点不悦,没搭理林卓,直接抬脚走了。   霍长盛看着她的背影,没再说话,神色有些沮丧。   又看到刚才那个女生了。   许知晓在校门外的一条街口停下脚步,杂乱翘起的头发,袖口和裤脚都挽了好几圈的,不合身的校服。   她蹲在马路牙子上,用袖子擦眼泪。   女生的眼泪越来越多,怎么擦也擦不干净,这个时候,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张叠的整齐的手帕。   女生抬起头,花猫似的脸,许知晓微微弯着腰,把手帕又送了送,并没有说话。   女生的手从宽大的袖口里面露出一点长着倒刺的指尖,捏住手帕,低低地说:“……谢谢。”   “嗯,不客气。”   “还有刚才……差点撞到你,对不起。”   闻言,许知晓的眉眼愈加柔和起来,“没关系。”   女生揉揉眼睛,小声说:“我叫唐衣曼。”   刚说完名字,一颗豆大的泪珠就从眼眶里滚落出来,她眼睛鼻子都是红通通的,像是被欺负了的可怜小狗。   明明叫衣曼,本来应该是光鲜亮丽的一个人,可是她穿着宽大不合身的校服,从外套里面露出来的衬衫领子都起了毛边,现在又哭的灰头土脸,和她好听的名字一点也不相衬。   她都羞于说出自己的名字,怕受人耻笑。   校服是大姐穿剩下的,衬衣和鞋子是二姐不喜欢扔给她的,她就像是一个废品回收站。   父母想要儿子,但是只生出来三个女儿。   如果说对大女儿和二女儿还有些对新生子的感情的话,而对于饱含希冀,孤注一掷却生下来仍然是个女儿的第三个孩子,和即将要缴纳的巨额超生罚款,两座大山压下来,对于这个孩子就只剩下憎恶了。   唐衣曼有时也会自嘲,她简直就是活生生的21世纪版的灰姑娘。   偏偏还来了个自以为是的“王子”要拯救她,真假不说,倒是一身的王子病。   让她本就一团糟的生活雪上加霜。   家里没有给她订学校午餐的钱,她都是把隔夜的剩饭装到饭盒里,中午的时候偷偷找个地方自己吃。   索性她也没有什么朋友,独来独往在这个时候倒是正好。   学校有一个废旧的仓库,周边围着几棵快要枯萎的树,平时基本没有人来,成了她吃饭的好去处。   她坐在仓库门口的台阶上,把饭盒从塑料袋里拿出来,刚要打开盖子,就见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一个该死的篮球,速度快的只能看到一个残影,准准地打飞了她的饭盒。   “咣啷”一声巨响,饭盒散了架,洒出里面的剩菜剩饭,肉眼可见铝制的皮子整个儿瘪了进去。   不能用了。唐衣曼盯着一片狼藉,还没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不过你怎么在这儿啊?”   唐衣曼缓缓扭过头,看着罪魁祸首。   是同班的男生,叫林卓,小白脸。   林卓问了话,但是没得到回应,于是四下望了望开始找篮球,   “在那儿啊。”篮球滚到不远处的一堆落叶里面,他走过去弯腰拿起来,试着手感不对时皱了一下眉头,低声嘀咕着:“怎么油乎乎的……”   手心里面沾到的是油腻的菜汁,林卓嫌恶地甩甩手,“什么玩意儿啊。”他又转头看向刚才捡到篮球的位置,发现在落叶的旁边有一个变形了的铝盒,洒出来些米饭和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林卓是家里的独子,平时养尊处优的,根本想象不到这是唐衣曼的午饭,他愣了愣,看向唐衣曼,恍然大悟,唐衣曼在他的视线里面难堪地扣住手心。   “你这是出来喂小猫小狗的吗?不是吧,你不知道动物不能吃这么油腻的东西的吗?”   “……我艹你大爷。”   饭盒毁了,回家又是一顿臭骂,晚上罚不许吃饭,没有剩饭也没有第二天的午饭了。   当晚,唐衣曼饿着肚子躺在冰凉的被窝里,把林卓狠狠地骂了一百遍。   可是她没想到噩梦就此开始了。   这个林卓好像是自那天开始对她起了兴趣,从此除了她上厕所,哪里都要跟着。   早上要早读,和她的同桌换了位置坐在她旁边,一边心不在焉地不知所云,一边用书挡着偷偷斜眼看她。   中午她在仓库边吃饭,他也要跟来,硬挤在她旁边,打开他的三层饭盒,把牛肉硬要往她的米饭上面放,一边说着:“你吃啊你吃啊。”   就连放学回家,他坐着家里的轿车,都要降下车窗把头伸出来和她打招呼,“哎哎,唐衣曼,上车吧,我捎着你!”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唐衣曼在众人看戏一样的眼神里,难堪地闭了闭眼睛。   她一点也不高兴,对于林卓看似示好的接近,她非常非常的难受。   她这么丑陋,就让她像透明人一样活着不好吗?本来在班里她比空气还没有存在感,现在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芒刺在背,如坐针毡。   “那个唐衣曼真厉害,连那么难搞的林卓都能弄到手,啧啧。”   “就是,深藏不露啊!”   女厕所,向来是交头接耳,嚼舌头的场所。   唐衣曼在隔间里,重重地踹了一下关着的门。   外面的两个女生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瞅了里面两眼,快步走了。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情,即使后来过了那么多年,即使她已经成为一名出色的女企业家,但是每当她回想起来,都从灵魂深处感到疼痛难忍。   今天林卓请假了,唐衣曼松了一口气。   平静的度过了一天,她心情很好,放学的时候,等老师走了,她刚收拾好书包,就被全班女生团团围住,男生们也像是商量好的一样退了出去。   女生们对她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唐衣曼还以为自己要挨打,心里有点害怕,“你们要干吗?”   “哎呀,别紧张嘛。”文娱委员娇笑着,从身后捧出来一条缀着珠子的粉红色长裙,“我们马上就要有班对啦,恭喜恭喜!”   不由分说,一堆人蜂拥而上,给她换上那条裙子,双拳难敌四手,唐衣曼觉得自己像是案板上的猪肉一样任人宰割。   “你,给她整理整理头发!”   “鞋子呢?”   “哎呀,你不要乱动!口红都画歪了!”   ……   “怎么样怎么样?好了没有?”林卓焦急,忍不住敲了敲门。   “好啦好啦!怎么整的跟接新娘子似的!”   门打开了。   多么像是偶像剧里的剧情,平日里貌不惊人的灰姑娘,经过王子的精心安排之后,穿上美衣华服,摇身一变,丑小鸭变天鹅,艳惊四座。   可是童话故事就是童话故事。   看着林卓怎么样也张不开口的样子,唐衣曼慢慢地握紧拳头。   她从一旁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模样。   因为长发要用很多洗发水,她一直都是短发,长了就自己用剪子剪掉,发尾乱七八糟跟狗啃的一样,营养不良,一头黄毛,现在喷了点摩丝,可是还是有几缕头发翘起来。   电视剧里面的女主角皮肤如凝脂,她一直都是用洗衣皂洗澡,夏天太阳最毒的时候也用不上防晒霜,穿粉色的裙子衬的皮肤颜色更黑。   她抿了一下嘴,嘴唇干裂的起皮了。   林卓挠挠脸,明显的口不对心,“唔,好看。”   ……难堪,前所未有的,几乎恨不得立刻灰飞烟灭的难堪。   那句话怎么说的?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从来没有这么一刻,唐衣曼意识到自己在十六岁这么美好的年纪,她竟然如此丑陋。   她抓过一旁自己的校服冲了出去,她最后的一点自尊心,就是不要在他们面前当场哭出来。   王子拯救灰姑娘的游戏一点也不好玩,因为灰姑娘根本不愿意。 第9章   许知晓是班里的宣传委员,负责画教室最后面的黑板报。   他们学校的黑板报有点不同,不是拿着粉笔直接画在黑板上,而且先画在一张与黑板同样大小的白纸上,再贴上去。   每次许知晓画画的时候,身边总是围了一圈人。   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是最迷人的,全神贯注画画的许知晓,身上也会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严谨的,可是感觉又很温和,身上带着轻松宁静的气息,让人光看着心情就很好。   许知晓虽然一直表面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在班里没有什么走的近的同学,但是她淡然的样子,总感觉特别靠得住。   而且相处久了,大家都发觉许知晓的脾气很好。   她很少拒绝别人,在她的休息时间,如果有同学向她请教问题,她总是不厌其烦,她观察力敏锐,如果对方露出一点听不懂的神情,她就会再换一种讲题的方式,直到对方从心底里听明白为止。   所以许知晓一直以为自己人缘不好其实是个错觉,她在同学们心目中的印象其实还挺不错的。   特别冷脸和特别认真,也是一种萌点。   最近学校组织了一场绘画比赛,每班推荐一个人,代表班级出一幅作品,再由全校师生投票,选拔出前三名,作品可以挂在图书室的一条新装修的长廊上。   三班派出来的人毫无疑问,众望所归。   “知晓啊,最近这段时间你主要忙画画比赛的事就好,其他工作就先放一放。”班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拉着她的右手亲切地说道。   ……快放开,护手霜抹多了手心滑溜溜的真是恶心死了,你喷的香水也很臭。   “嗯。”   “那个霍长盛最近怎么样啊?他一直都是不学无术的……”   “挺好的。”   “哦哦,”班主任点头,看着她的眼神慈爱,“知晓啊,你要是觉得他实在带不好就算了,烂泥扶不上墙,也不要把你的学习也拖累了。”   “知晓,你是单亲家庭,又这么懂事,老师是很看重你的,如果平时有什么困难就跟老师说,老师会帮你解决的……”   受了一番荼毒的许知晓从办公室出来后就直奔厕所,洗手。   她真怕自己的手会被腐蚀掉。   许知晓不明白,怎么会有这种老师的存在?教书育人,书教的怎么样可以另说,这种品行怎能育人?   还有一个月又是月考,考完后三天就开始比赛,时间追的很紧。   最近需要给霍长盛加大特训力度了,她的画可以晚上回家再画。   “……你怎么了?”许知晓改了一半卷子,看向旁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霍长盛。   霍长盛放下笔,把只写了三分之一的卷子往前一推,烦躁地搓了两把脸。   “抱歉,最近家里有事,我静不下心来。”   许知晓点头,“没关系,今天先到这里吧,你回家早点休息。”   说着她把卷子拿起来刚要放进夹子里,霍长盛伸手按住,许知晓转头望进他带着几分乞求神色的眼睛里。   “许知晓,你能陪我出去走走吗?”   “……好。”   说是出去走走,又漫无目的,两个人背着书包,从学校外的一条街转到另一条街。   许知晓已经提前跟许父发了短信,直言自己陪霍长盛出去走走,晚上七点半前回家,让爸爸先吃晚饭,给她留点就好。因为心无旁骛,所以一点也没有青春期和异性出去要瞒着家长的意识,许父收到短信后还感觉女儿有点可爱。   霍长盛没说要去哪里,许知晓也没问。   ……反正我七点半之前要回家的。许知晓对于和父亲的承诺一向遵守的特别好。   等霍长盛停下脚步时,许知晓回过神,   是一家高档商场,里面二楼有一家装潢的古色古香的书店,她经常来。   许知晓也没问霍长盛带她来这里是干什么,这家商场一共四层,一层比一层贵的吓人。   他们俩穿着校服,和从里面走出来的人的打扮比起来更是格格不入。   霍长盛双手插在校服外套的口袋里,他仰望着这家在傍晚的天色中,闪闪发光的大楼,静静的出神。   等到许知晓站的腿都有点酸了,他才像是梦游一样的开口:“许知晓,我爸的公司真的要彻底破产了,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么大的一片家业给败光的。”   “有钱的时候不觉得,没钱的时候就能感觉出来,有钱的感觉真好。”   “……过两天就要卖房子了,我又要住到你家对楼了,现在可好,你不仅在学校能看着我,咱俩还得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了,哈哈,你更烦我了吧?”   许知晓一言不发,也插着口袋,听他发牢骚。   霍长盛觉得自己面前的像是一个梦境,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拥有过财富,镜花水月,失去了钱的日子是如此难熬。   “我从来不掩饰自己对钱的欲望,钱多好啊,吃穿化用,哪样能离开钱?”   “因为有钱,高人一等,因为没钱,无人问津。”   霍长盛说完又转头看向许知晓,声明道:“你不是这样的,我有时候都怀疑你要修仙了。”   许知晓:……离七点半还有四十分钟。   “我喜欢钱,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钱,可是我现在买不起里面的任何一件东西,哪怕是一双带logo的袜子。”   许知晓抬脚走进去,扭头看了他一眼,   “走吧,我们进去。”   霍长盛愣愣地跟着她进去。   当然,她不可能带他去买任何一件奢侈品,她也买不起。   她把霍长盛带到了二楼的书店。   “……干什么,这是要带我到书海里遨游吗?我现在没这个心情。”   许知晓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霍长盛不明所以,不过倒是听话。   许知晓在一本架子上拿了一本外国的原文小说,然后带着霍长盛去收银台。   霍长盛可能是以前跟狐朋狗友在一起的时候当冤大头当习惯了,下意识的要掏钱,被许知晓一个眼神阻止了。   他们俩在门外站了二十分钟,进去不到一刻钟就出来了,霍长盛还有点懵,于是下意识地跟着许知晓的脚步走。   许知晓把他送到了他家的别墅区门口。   “你进去吧。”许知晓眼神安静。   霍长盛有点摸不着头脑,“你,你这是把我送回来了?我送你回去。”   许知晓抬手制止他,“不用,我自己回去,你今天晚上回去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学校见。”   “……哦。”霍长盛耷拉下肩膀,有些泄气,他有点不敢看许知晓,低声说道:“抱歉,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说的,特别物质,特别现实啊,是不是觉得我一身铜臭味?”   许知晓眼神清澈,“没有,谁不是一身铜臭味?”   而她欣赏纯粹的,不掩饰自己欲望的人。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杂质的眼神让霍长盛的心跳都漏了一拍,“你说的很对,没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你要很努力,才能让更多人认可你的话。”   “就连书,不也是要用钱才能买到的吗?”   她看着他,眼睛像是闪烁的星子,“可是你要做个好人。”   霍长盛现在脑子有点乱,只会点头,   “嗯。”   许知晓满意了,回家的路上她加快了脚步,走到路口时招手打了一辆车。   迟到了,她抿着嘴,对于和父亲失约有点懊恼。   ……希望她没记错,爸爸好像之前说过喜欢这本书的。   从那天之后又过了好几天,霍长盛看她的眼神仍是有点躲闪,注意力也不集中,之前明明做过的题硬是错了好几道。   许知晓面沉如水,她正视着霍长盛,眼神逼着他的眼神,“你是怎么了?”   霍长盛发现自己要完,他害怕许知晓生气,现在甚至手心都冒汗,“对不起,我昨天晚上休息的不好,今天不在状态。”   许知晓合上书,“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霍长盛发现,每一次都是许知晓说“到此为止”,每一次都是许知晓说“结束”,往往接下来就是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太果决,显得别人都优柔寡断。   她总是把他,抛在身后。   走到门口的许知晓,忽然停下了脚步。   霍长盛简直要以为她背后长眼,忙收敛了自己不甘的表情。   她转过身,脸上已经不见怒容,“如果最近班主任找你,不管跟你说什么,你都不要听。”   霍长盛知道,自己的成绩前期不见起色,现在爸爸公司破产,班主任拉不了赞助,自然不愿意让自己拖许知晓这样的优等生的后腿。   包括许知晓最近频频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谈话,说的内容,他猜也猜的出。   本来他都想好了,就算班主任那个老女人找他,他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   可是没想到许知晓是如此坚定的跟他站到了一条阵线,让他产生了动摇。   让他刚才的不甘全部褪去,他遥望着她,感觉造物主真是神奇。   怎么会有她这种人,外表如此坚硬,但是内心又是如此温暖而柔软。 第十章   其实,许知晓最近休息的并不好。   月考在即,结束后三天就要出绘画比赛的作品,时间太赶了。   她的画都需要她自己一个人完成,倒是有人自告奋勇的要帮忙,可是她习惯了什么事都是自己来,所以从来不求人。   而且她总觉得,别人染指过的东西,就失去了她想表达的本意。   这是不是也算是一种洁癖?许知晓自嘲。   这次绘画比赛并没有要指定参赛作品的内容,倒是让她有了很多发挥的空间。   她没有专业学过画画,打下的坚实基础是靠她自学的野路子。   但是不够,远远的不够。   她想拥有一个更广阔的平台,更广袤的天空。   不过最近也有让她比较开心的事的。   她似乎,有了一个朋友。   没错,就是那天蹲在路边哭的唐衣曼。许知晓想着自己的新朋友,眼神温柔。   自从那天安慰了一下她之后,许知晓感觉自己像是多了一根隐形的小尾巴。   许知晓去图书室借书,在借书单中总能看到她的名字。   从卫生间出来洗手,明明卷筒里面已经空了,但是洗手台上正好放着一包打开了的纸巾。   中午去食堂打饭,在荤菜的窗口有一个带着口罩的女生,头埋的低低的,轮到她时,总给她多舀上两块肉。   她端着餐盘走到其他窗口后,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那个女生抬起头朝她后面排队似乎有异议的人瞪起了眼睛,察觉到她的目光后,又低下头挥手让别人快走。   哦,许知晓捶了一下手心,恍然大悟,她该不会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吧?   ……繁此种种,不胜枚举。   每周五放学后大扫除,许知晓负责的位置是走廊的两扇窗户,霍长盛说过要帮她值日,不过被许知晓一句“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给拒绝了。   放学后,大家搬桌子的搬桌子,扫地的扫地,热火朝天,许知晓去找了报纸和抹布,刚走到走廊窗户的位置就站住了。   ……果然,一尘不染,干干净净。   许知晓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   五班门口。   “你好,同学,请问唐衣曼在吗?”   许知晓叫住了一个女生,语气温和地问道。   没想到被问话的女生听到她说的名字后,直接翻了个白眼,然后又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语气轻佻,“不好意思啊,她——”   话还没说完,脸上就被猛地盖了一块抹布。   女生一把把抹布扯下来,破口大骂:“唐衣曼!你是不是有毛病啊!我告诉你林卓最近不在可没人护着你!”   许知晓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边的唐衣曼。   唐衣曼脸色沉的可以滴出水来,“你再胡说八道我还打你,不信你就试试。”   女生咬咬牙,竟然没再说什么,瞪了她们两个一眼后回了班。   许知晓挑眉,一言不发。   身边的人一下子垮了肩膀,声音也变得很低很低,“你找我有事吗?”   “嗯,有。”许知晓拉住她的手,“跟我走。”   唐衣曼瑟缩,下意识地想收回手,但是动了动手指,又乖乖的让她牵着走。   许知晓把她带到学校的操场,和她慢慢地走,“这几天都是你吗?”   唐衣曼低着头,“你说什么啊,我不知道。”   许知晓停住脚步,唐衣曼垂着头走了两步发现身边没人,一回头看着许知晓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有点紧张。   就见许知晓按了一下腹部,依旧面无表情,“肚子疼。”   唐衣曼马上快步走到她身边,脸上全是关切之意,“怎么了?你,你来例假了吗?我给你冲杯红糖水好吗?”   许知晓嘴角牵出一丝笑意,“还说不是你。”   唐衣曼语塞,懊恼。   许知晓收敛了笑意,正色道:“你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对于被不相熟的人莫名的示好这种事,一般人可能会觉得无法接受。   如果换作是别人这么对她,许知晓早就断然拒绝了,可是对唐衣曼的感觉却不同。   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偶然有一次,摸了摸街边一只小流浪猫的脑袋,没想着会再见面,但是隔几天,就会发现家门口被偷偷地放了几条小鱼干,有只小动物,在小心翼翼地靠近你,被你发现了,又马上把摇晃的尾巴藏起来,你要走了,她又默默地跟着你。   笨拙的可爱。   让许知晓心软。   唐衣曼声音很低很低,“你那天借我手帕,我想谢谢你。”   从那天起,许知晓身边正式多了一个小跟班。   许知晓带唐衣曼去了理发店,把她乱七八糟的头发修了修,剪了一点刘海,乍一看没有什么大变化,只是整个人都显的整洁多了。   “干什么啊?”唐衣曼压低声音。   难得的,许知晓翘了一节自习课,没有林卓的时候,唐衣曼在班里也没有什么存在感,从一节全班睡了三分之二的历史课中偷溜出来。   学校的女厕所里,许知晓把她拉到最里面的一个隔间,“外套脱了。”   唐衣曼不明所以,不过还是乖乖脱了校服外套递给她。   许知晓:“裤子也要。”   唐衣曼:“……”   这时候许知晓开始庆幸学校的厕所隔间比较大了,容纳两个人倒不算挤,她从兜里拿出针线,和一把剪子,低着头开始改宽大的校服和裤子。   自从爸爸和妈妈离了婚,她尽可能的,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爸爸减少麻烦,做饭、洗衣、收拾卫生,尽量让爸爸无后顾之忧。   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么。   唐衣曼穿好改完的校服,站在镜子前面,有点不可置信地半转过身子,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   实话实说,没有缝纫机,单靠针线和剪子,其实改的并不能说有多好,如果仔细看,在一些不明显的地方还是能看出缝补痕迹的。   ……可是,已经很好了。   特别,特别好。   小时候她不记得,从她长大后,或者十二三岁就已经可以说是长大了,唐衣曼很少穿过合身的衣服,基本都是两个姐姐穿剩下的。   原来许知晓是这样对一个人好的。   带她剪头发,给她改衣服……从最细微的地方,从别人都不好开口的细节,替她着想,给她体面。   是她从未经历过的。   “唐衣曼?你在里面吗?唐衣曼?”   一个男声。   唐衣曼不可置信,蓦地扭过头看着女厕门外的方向。   是林卓。   林卓的声音本来还小,但是不知是不是确定了什么,音量竟然渐渐的提高。   “喂,我知道你在里面!好啊你唐衣曼,我请假半个月你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我回来居然还见不到你人,你出来!”   许知晓的眉头越皱越紧。   林卓的口气听起来虽有开玩笑的味道,不过倒是认真更多,“喂,你再不出来,我就要进去啦!”   唐衣曼咬着下唇,脚步刚动就被许知晓一把按住,许知晓按住她手腕又压了压,然后自己走了出去。   林卓看到出来的女生不是唐衣曼,有点尴尬,“呃,不好意思啊……哎,是你?”   说完冲她立正敬礼,“霍嫂好!”   许知晓已经动怒,但是她真正生气的时候从来不会显山露水,而是会越来越冷静。   她就这么眼神沉静,直勾勾地盯着肆无忌惮的林卓。   渐渐的,林卓在她的眼神里尴尬地收敛了动作。   许知晓此时才开口:“你觉得你站在女厕所门口大喊大叫很威风吗?”   “如果里面不是唐衣曼呢,是别的女生,是老师,是校长呢?你也敢这么吆喝吗?”   “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谁给你的权利让你站在这里这么叫一个女生的名字,作为一个人,你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懂吗?”   林卓的脸色已经挂不住,不过许知晓并没有到此为止,她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在林卓眼前一放。   “你刚才说的话我已经用手机录音了,你要是不想因为性骚扰的罪名被警察从学校里面带出去,你就从此给我老实点。”   在青春期,总有这样的男生,以为自己很帅,以为这样没什么,做出一些很猥琐的举动,带给女生以实际的伤害。   甚至很长时间,伤痕都无法在心中抹平。   在后来的后来,即使过去了那么久,唐衣曼除了把短发再稍微烫卷一点之外,一直没再变过发型,那套知晓在厕所隔间给她改的校服,被她郑重其事的,单独收在一个盒子里。   我最好的朋友,给了我生命中的第一束光。 第11章   “很好,这次月考你应该会考的不错。”批完霍长盛的卷子,许知晓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   霍长盛看到她笑了以后,也觉得刚才一直悬着的心脏放下了,“嗯,谢谢你,辛苦你了。”   许知晓看他一眼,“客气。”   霍长盛顿了顿,“那个,林卓——”   话没说完就被许知晓打断,她低头修改其他的几个错处,“别跟我说这个人,我不想听。”   霍长盛闭上嘴。   许知晓笔尖停了一下,然后转过头看着霍长盛的眼睛,诚恳地说道:“对不起,我刚才态度不好,我不应该把对别人的情绪转嫁到你身上。”   霍长盛有点意外,可是对于这样的许知晓又觉得她真是认真的可爱,于是也一板一眼地回复:“没关系。”   “你的画准备的怎么样了?”   许知晓笑了笑,道:“已经差不多了。”   霍长盛沉吟了半晌,然后试探着说:“不如,最近的放学后补习就先停一停,你先忙比赛的事。”   许知晓毫不犹豫的拒绝:“不行。”她看向霍长盛的眼神有安抚的味道,“你不用担心我,我的画已经完成了一大半,离月考还有半个月的时间,绰绰有余。”   “如果我真的有问题,不能给你补课的话我会跟你说的,你不用管这些。”   霍长盛徒劳地张了张嘴,无声的苦笑。   心里默念,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根本无法拒绝你。   他已经非常确认自己的感情,但是,霍长盛看向旁边的许知晓,明明近在咫尺,却像是咫尺天涯。   她和一般的女生不一样,她把自己的未来规划的那样好,她决定的事,就一定要去完成,她个性坚毅,轻易不可扭转。   让他自惭形秽。   不是因为他一贫如洗的生活,而是因为他明白的知道,他配不上她。   与所有外在条件都无关,他的这个人,他的心胸,他的品格,都让他在她面前自惭形秽。   霍长盛失笑,他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在这里胡思乱想,可是她却一无所知。   ……真是不公平。   许知晓揉揉酸痛的手腕,看到面前的画时,又放松的笑了。   差不多了。   纯黑的夜空,闪烁的,成千上百的孔明灯,犹如满天的星子。   在一些细节处理上,她用了夜光颜料,等关上灯,就又是另一番天地。   有一天,她也可以如同这些孔明灯,飞去更高的,更远的地方。   一定可以的。   ****   中午休息时间,唐衣曼来找许知晓。   她现在变得比之前要好看的多,一头短发干净利落,眼神清亮,身材修长,像是小鹿,让人看着心情就好。   许知晓看到她来了,刚起身,前面位置的一个女生就回过头不赞同地看她一眼,低声道:“许知晓,你知不知道这个唐衣曼可会搞男女关系了,她和她们班的那个林卓不清不楚的,而且你不觉得她老是学你吗?我可只跟你一个人说昂,咱们是好学生,要离这种人远点。”   许知晓有礼貌地听她说完,然后轻飘飘地丢给她一句,“谁跟你‘咱们’,自作多情。”   女生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定格在了猪肝红。   许知晓也不愿意说话咄咄逼人,可是她也不可能任人贬损自己的朋友。   班里总有这么一种女生,她们的标准口头禅是“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别跟别人说”。   传播小道消息,嚼舌头,议论哪个男生和哪个女生走的近了,好像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事可以做。   才多大,就未老先衰到和街头巷尾的中年妇女一样。   女生之间还有一种讨厌的人,就是她什么都学你。   和你梳一样的发型,穿一样的衣服,学你走路说话的方式,连找男朋友都恨不得是复制粘贴。   许知晓记得听班里的女生说过这么一句话,如果碰到这么一个心机女,那真是分分钟要灭她九族。   许知晓不觉得唐衣曼在学自己,她们俩一点也不一样。   唐衣曼比自己要可爱的多。许知晓认真的想。   说两句话就脸红,真是太可爱了。当时还没有“萌”这个概念,过了几年后,许知晓有一天和唐衣曼逛街,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曼曼,你真萌。”   唐衣曼:“……你才萌呢。”脸红。   唐衣曼挽着她的胳膊,两个人在操场上慢慢地溜圈儿,她开心地说道:“知晓,自从那天你说过林卓之后,他收敛多了,谢谢你。”   许知晓莞尔,“没事。”   她们两个人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仿佛一见如故,这是很舒服的一种相处模式,两个人在一起,不用刻意找话题,即使什么也不说,也不会觉得尴尬。   许知晓内心平静柔和。   唐衣曼悄悄地瞥了她一眼,试探着说道:“知晓,林卓之前老缠着我的时候,跟我说过霍长盛真的喜欢你。”   “霍长盛跟你说过什么吗?”   看着许知晓一副茫然的表情,她有点挫败,她就知道。   许知晓虽然在很多方面都可以思索的细致周到,成熟的远远超出了同龄人。   但是她又是个刻板的人,霍长盛作为她的补课对象,恐怕许知晓在一定程度上是把霍长盛当做学生来看待?   ……说不定许知晓还拿他当小孩儿呢。   唐衣曼:……莫名同情。   对于唐衣曼的提醒,许知晓完全没放在心上。   放学后,篮球队要集中开会,之前一直坐冷板凳的霍长盛这次比赛可能要上场,开会大约半个多小时。   教室里面空空荡荡,只有许知晓在座位上收拾着东西。   许知晓拿出一张A4纸,略加思索,结合着给霍长盛的补课进度,出了一份试题,在出到一道大题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也没转头,直接左手向旁边一探找数学书。   等拿到手里翻了两页之后,她反应过来,这不是她的书,是霍长盛临走前放在她旁边的。   许知晓刚想把书放下,里面夹着的一张纸照片让她不得不停下来。   是她的照片,照片里的她应该是在学校,有微微的阳光洒下来,她唇角带着笑意。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她下意识地把照片反过来一看。   许知晓,知晓,晓晓……   全是她的名字,以及映入眼帘的最后一句话。   我喜欢你。   满眼荒唐。   许知晓刚想把书合上,就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一道灼热的视线。   霍长盛。   他满头大汗,一手抓着门框狠狠地喘息,脸上有汗珠滚落,眼睛紧紧地锁住她。   “你……看到了?”他的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   许知晓半垂下眼睫,复又抬起,眼睛里面没有一点波澜,“没有,我刚才拿错书了。”   她又看他一眼,淡淡道:“去把脸洗洗,不用着急。”   她拿起笔,在纸上把最后一道题写上。   教室门“哐啷”一声巨响。   笔尖停住,她抬起头,门口的人不知道去哪里了。   许知晓凝眉,良久都没再动笔。   第二天。   许知晓从家里把画拿到学校,她昨天熬夜,已经画完了,但是有一些末尾没来得及整理,她准备今天到画室完成,然后就可以交给老师了。   画室里面难得的没什么人,许知晓刚把画展开放到架子上,就听到门开的声音。   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谁。   许知晓低头调水粉颜色,“有事吗?”   脚步走到她眼前,霍长盛板着脸,“我今天篮球队有训练,晚上不能补课了。”   “嗯,好。”   霍长盛胸口闷痛,大步走到她面前,气息不稳,“你昨天看到了。”肯定的语气。   许知晓抬起头,“对,我看到了。”   “你!”   许知晓眼神清亮,他能看到自己,但是她没有一点其他的情绪,“谢谢你,可是我现在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如果你觉得尴尬,想暂停一段时间的补习,也可以,我已经整理好我所有的笔记,已经放在你的桌子上了。”   她居然可以这么干脆,想的真是周到,简直可以一刀两断了。   霍长盛气不过许知晓这种仿佛置身事外的样子,眼见着她扭过头不再搭理自己,恼羞成怒,跨步上去,在许知晓惊讶的目光中,“唰”地将她的画撕成了两半。   颜色绚丽的碎片缓缓飘落在地上,空气凝滞住了。   霍长盛刚才头脑发热,这下才醒过神来,竟然有点不敢看许知晓的神色如何。   他低下头嗫嚅着,“谁,谁让你……”   耳边微微一声叹气。   霍长盛小心地抬起眼睛,许知晓一个眼神都没给自己,而是直直地看向地面。   他这才想起来,这是她辛辛苦苦大半个月才完成的作品,现在被他毁了,比赛怎么能来得及。   “我……”   许知晓将眼神从地上收回,闭了一下眼睛,像是再也不愿意看他一眼。   “滚出去。” 第12章   画被撕成了两半,总不可能再拼起来,距离比赛只有一周的时间了,她只能再重画一幅。   浪费不必要的时间,本来她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做更多的事,现在全部都要推倒重来。   尽管许知晓早熟,这个时候她也毕竟才十六岁,怎么可能完全的喜怒不形于色,在画室里的时候她强压下怒气,才没有当场与霍长盛翻脸。   现在坐在她的房间里,她面前的画架上固定着一张白纸,她已经枯坐两个小时了,但是一笔都画不出来。   ……   许知晓一把把纸扯下来,狠狠地团成了一团,猛地砸到墙上。   纸团发不出什么声音,在地上徒劳地滚了两圈就停下了。   许知晓握紧拳头,胸口沉闷地起伏。   ****   快开始早自习的时候,许知晓才进了班,平时她都是比较早的,这几天却一直卡着点到。   “许知晓,你昨天晚上没睡好吗?黑眼圈好重啊!”   何止是昨天晚上没睡好,这四五天晚上她一直通宵达旦,每晚都熬到凌晨两三点,每天早上都是在趴桌子上醒的,脖子疼得厉害,像是落枕了。   她对刚才关心她的女生笑笑,“嗯,没事儿。”   回到座位的一段短暂的路,她能感觉到有人一直在看她,虽然目光有躲闪,但是一直没有转移。   许知晓目不斜视,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把第一节 课需要的书本从书包里面拿出来在桌子上放好,然后一手撑着脸,背对着那道目光,闭上眼睛短暂的休息一会儿。   她本来只想闭目养神缓缓,结果没想到居然睡着了,早读喧闹的声音都没吵醒她。   这个时候优等生的差别待遇就体现出来了,即使早读睡觉,老师也没有说一句话。   前座的同学拍拍她,提醒她第一节 课快开始了。   “哦,谢谢。”许知晓勉强直起身子,眼前发花,用力摁了摁太阳穴,但是并没有让她稍微清醒一点。   过会儿去洗把脸吧。   “你发烧了。”有人把手轻轻搭在她的额头上,触感微凉,稍稍缓解了她的头痛。   因为睡眠不足,许知晓反应了一会儿,才听出来这是霍长盛的声音,和感觉出这是他的手。   许知晓眉头蹙起,偏过脸让那只手落空,“谢谢,有事的话我会自己去医务室的。”   霍长盛的手滞住,然后悻悻地收回去。   此时,他才明白许知晓是一个公私可以分的多么清楚的人。   这几天的补习,一天没落。   她讲课的节奏没有加快,也没有故意拖慢,完全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倾囊相授,从不藏私。   除了给他她自己的笔记之外,又结合着他的进度与掌握程度,又给他出了一本厚厚的习题册,他简直不知道她是怎么节省出的时间。   ……说是相同也有不同。   这几天,她没有对他露出一个笑容,也没有正眼看他一眼,除非避无可避,她也是淡漠地轻轻略过,仿佛他是个透明人,而她是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一样。   霍长盛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   勉强支撑了一节课,许知晓已经能明显感觉到脑袋一阵阵的发晕,下课铃刚响起,她深吸口气,然后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走出教室,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医务室平时就一个校医,许知晓在旁边的镜子里看到自己嘴唇发白,可是她的脸上并没有露出难忍的神色,也没有站的歪歪斜斜,所以校医还以为她是来帮同学拿药的。   “老师,是我好像有点发烧了。”   许知晓用校医办公室的电话打给了班主任的座机,请了假,给她量了量体温,38度,她吃了退烧药,又打了一个吊瓶,她睡着了针头差点回血。   打完吊瓶之后,许知晓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校医给她拉上了帘子。   脑子嗡嗡响,但是吃完的药让人发困,她的眼皮越来越沉,枕着蓬松柔软的枕头,脑袋不适地辗转了两下,闭目睡了过去,进入了黑甜梦乡。   有人在看她。   她额头发烫,但是指尖冰凉,现在却有微微的温度。   是谁?   许知晓已经退烧,只是身体发沉还没有什么力气,感觉身边有人离的她这样近,她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抗拒,倏地睁开眼睛。   果然,是霍长盛。   看到她醒了,霍长盛下意识地收回触碰着她的手,然后在许知晓沉沉的眼神中呐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知晓没有移开眼睛,因为熬夜她眼睛发红,脸色苍白却也带着微微的不正常的潮红,尽管此时此刻浑身无力地躺着,可是她的眼神中自带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霍长盛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校医出去了,我和老师说过了,我来看看你,你,你好点了吗?你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   许知晓紧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   霍长盛不敢再说什么,许知晓病中昏沉,身体难受,积攒了几天的怒气再也压不住。   “你如果没事的话可以走了,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霍长盛低下头,“知晓,对不起,我当时头脑发热……”   许知晓脱口而出:“那是你自己的问题,和我无关!”   看着霍长盛挫败的脸色,许知晓自己支撑着半坐起来,仍是怒意难平,“霍长盛,如果是那天我看到照片后的态度有问题,我可以向你道歉。”   “但是,你没有任何权利毁坏我的东西,没有任何人有这个权利!”   “我跟你说过了,谢谢你,可是我现在没有其他方面的想法,如果你觉得尴尬,我们暂停一段时间的补课,笔记我整理好后给你。”   “你还要我怎么样?你还要怎么样才能满意?”   面对着许知晓的咄咄逼问,霍长盛节节败退,被质问的抬不起头来。   他只能说对不起。   “你别跟我说对不起!我受不起!”许知晓闻言怒意更甚,“霍长盛我告诉你,补课仍然会进行,但是我只给你补到这次月考,结束以后——”   许知晓眼神里面是冰冷一片,“随便你要去哪里。”   许知晓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烈的人,无论是对她的父母,还是她的朋友,甚至她对自己的每一幅画,感情都非常深刻。   霍长盛撕毁了她的画,那一瞬间许知晓感觉心脏都被人撕开了。   你不知道我苦熬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倾注了多少心血,怀抱着怎样的希望,两手一错撕了她的画,就好像她之前努力的全是镜花水月一样。   付诸东流。   许知晓轻易不会食言,尽管她已经跟霍长盛闹掰了,但是既然她已经向霍长盛承诺会补课到这次月考,就不会出尔反尔。   尽管目前看来,两个人之间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但是许知晓并没有因此而对霍长盛疾言厉色,或者说是照本宣科。   而是事无巨细,简直讲的比以前还要细致,甚至还给霍长盛为这次月考押了一套题。   可是许知晓越是这样,霍长盛越是心虚。   许知晓,太像是要跟他一刀两断的样子了。   他内心慌张,可是却毫无章法。   其实那天在校医室,许知晓冲她发火,他除了确实感觉到愧疚和害怕之外,还有一丝的窃喜。   许知晓对他的态度,终于和别人不同了。   她有如此激烈的情绪碰撞,不再像是一个有着精密程序的机器人了。   而且是因为他,虽然与他的预想背道而驰。   但是自从那天的冲突之后,他们俩之间又恢复到了一潭死水。   许知晓再次筑起了厚厚的铜墙铁壁,拒绝他的靠近。   ****   如此短的时间,许知晓没有办法再去重新构思布图,她准备把之前的孔明灯再重新画一遍。   学校新修建的图书室宽敞明亮,让人的心不由自主的宁静下来。   如果有天堂的存在,那一定是图书馆的样子。   图书室的一个拐角有一条长廊,两面是雪白的墙,这次绘画比赛的第一名的作品,将会挂在这面墙上。   许知晓唇角微微带了笑,用了夜光的颜料,即使是晚上,成百上千的孔明灯也会闪闪发光的吧,如同一个又一个的梦想,飘向远方。   可是走到拐角的位置时,许知晓如同被钉在了原地一样动弹不得。   无数盏孔明灯,闪着黄色的,温暖的光,如同一团一团的明亮的火焰,盛放。   比她更大胆张扬的色彩,比她成熟太多的技巧。   是谁?   许知晓站在画前,怔住了。 第13章   真漂亮。   让人惊叹的美丽。许知晓在画前回过神后,不由得低低出声,由衷地赞叹。   虽然不知道是谁,与她的构思不谋而合,但是她完全心服口服,单凭这技巧,完全用不上抄袭她。   她仿佛是站在漆黑一片的夜空中,没有月亮,也再没有什么其他的光,眼前的无数盏孔明灯,就是星河万丈。   如果能认识这个人就好了,可是没有署名,不知道是老师还是同学画的。   许知晓临走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几乎是恋恋不舍。   她想了想自己重画的孔明灯,简直是东施效颦了,相形见绌,高下立分。   那幅画仿佛有着治愈人心的力量,平复了人胸中的戾气和不甘。   未曾见面,便已神交。   知晓,对不起。   语文课,又一张纸条从右后方传到她的桌子上,她展开,看到上面的一行字之后,眯了一下眼睛,随手扔到桌洞里去了。   里面是十几张纸条,全部都是他写的。   都是对不起,都是他错了。   老是做一些无谓又可笑的事情。   语文课是班主任的课,照本宣科,没什么意思。   即将月考,许知晓从文件夹里面抽出两张A4纸,把霍长盛相对薄弱的地方又重新梳理了一遍。   就事论事而已。   放学后。   许知晓把自己在课上整理好的知识点递给他,“还有两天考试,再看看这些。”   “嗯。”霍长盛应声,然后装作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神情。   许知晓目不斜视,表情都和前几天一样,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对了,”她转头。   霍长盛马上看向她,道:“怎么了?”语气都能听出紧张。   许知晓道:“你以后不要在课上给我传什么纸条,我已经跟你说过了,补习到这次月考为止。”   霍长盛闻言,张了张嘴,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颇有些垂头丧气。   许知晓也没管他是什么反应,仍然接着前两天的进度开始继续讲。   许知晓看了一眼教室里靠着门处悬挂着的电子表,道:“一个小时到了。”   然后也不管一旁的霍长盛,开始自顾自地收拾东西。   这样到规定的一个小时就走的情况,只出现在两人刚开始针锋相对的时候,后来他们关系有所缓和,放学后补两三个小时都是常事。   也许是她修炼的还不够,她做不到在别人破坏了她的心血之后,她还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从她开始收拾东西,霍长盛都没有说话,一直到她走到门口,身后忽然传来他的声音。   “这次考试,我一定会好好考的!”   急切的,有点失了分寸的语气,像是小孩子在和大人保证什么。   许知晓脚步顿了顿,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月考。   每次分派考场,都是按照上次月考的名次分配,许知晓在走廊最前面的第一间教室,霍长盛理所当然被分到了走廊最尽头的一间教室。   尽管早有政策规定,学校不允许按照考试名次分配考场,以及考试成绩不允许排名,更不允许张贴大榜公示,但是这种规定对于重点高中来说完全是摆设。   大家在自己的教室里面收拾着东西,前往各自的考场,像是提前到来的各奔东西。   霍长盛走之前在她身边停了一下,没说什么,然后就走开了。   许知晓抬抬眼睛,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然后与他背道而驰。   ***   月考结束后,过两天才会公布成绩,许知晓把自己的画交上去,时间来不及,能重画一遍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况且有珠玉在前,什么结果可想而知,她也心服口服。   等到比赛结果公布,她真想亲眼看一下那个人是谁。   月考之前她和霍长盛有言在先,只补习到这次考试为止,至于以后的事情,就桥归桥,路归路吧。   放学的铃声响起后,许知晓背着书包出了教室门。   教室里面没收拾完的几个同学下意识地看向脸色阴沉的霍长盛,被他眼神阴冷地剐了一眼后,也不敢再嚼舌根,低着头识趣地走了。   “今天回来这么早,不用给长盛补课了吗?”饭桌上,许父给许知晓夹了一块排骨,疑惑地问。   “嗯,考试结束了,我只答应了给他补习到考试。”许知晓把碗里的排骨吃掉,给许父盛了一碗汤,放到许父手边。   “好的,你看着办就好。”   尽管许知晓没有显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但是毕竟是父女,许父仍然觉察出女儿情绪的不对,但是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家庭的原因,女儿早熟,他相信以女儿的为人处事不会有问题。   一声惊雷,许知晓停下筷子看向窗户的方向。   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天气预报说是会有暴雨。   晚上九点,许知晓做完作业,洗漱后上床睡觉。   手机关机的前一秒好像有一封短信,不过她没有注意,屏幕伴随着音乐声暗淡无光。   可能是通信运营商的垃圾短信吧。   她没有放在心上,这两天体力透支,她需要补充睡眠。   不知道睡了多久,许知晓朦胧中听见雨声,还以为是在睡梦中。   她困倦地睁开眼睛,原来是她没有关好窗户,雨水透着窗户漏进来,打在玻璃上噼里啪啦的声响。   外面漆黑一片,也不知道几点了。   许知晓伸手按开床头灯的开关,暖黄色的灯光把卧室晕染出一个柔和的光圈,她迷蒙地在床头柜上摸索到了手机,把开机键摁开。   开机界面是一条未读短信。   心头突然一沉。   许知晓,我在你家楼下等你,你不下来我就一直等。   ——霍长盛   什么?许知晓使劲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晚上九点的短信,现在是——凌晨两点。   她翻身下床,走到窗边,外面是暴雨倾盆,恐怖把声响,天与地连成一片,根本看不到人影。   难道他还在?   许知晓的睡意已经全部消散,她披上一件外套,拿着伞,小声打开了房门,走过客厅的时候脚步放轻,用钥匙轻轻地转开锁芯。   她一手扶着扶手,一层一层的楼梯跑下去,心中恼怒。   也有焦急。   许知晓跑到一楼,呼吸急促,她推开楼道的门,雨水斜飞着打在她脸上,生疼生疼的。   她走出楼道,顶着风努力撑开伞,几乎睁不开眼睛。   在哪里?还是已经走了?   在暴雨中,她听见一个声音。   “……知晓。”   许知晓扭过头,在她家楼旁拐角的位置看到了霍长盛。   孤零零一个人,没打伞,全身湿透,没有找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   像个傻子一样的站在雨里。   “你是不是疯了?!你站在这里是等着雷劈你吗!”许知晓大怒,跑过去给他撑着伞,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进楼道。   许知晓也没有把伞收起来,直接甩手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许知晓感觉自己也要气疯了,她简直不知道该骂他些什么,才能消散她心中的怒气。   “你——”   她窒住,霍长盛全身湿淋淋的,紧紧拥抱住了她。   他抱得那样紧,应该是冷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的,模糊的,像是乞求。   “……我又做错了,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他身上是冰凉的,靠在她肩膀上的额头却滚烫,他不舒服地蹭蹭她的脖子,声音沙哑。   “……我喜欢你,对不起,你不要生气了……”   暴雨如注,楼外好像是另一个世界,而他们两个人在世界的一角。   许知晓全身僵硬,手臂一直垂在身体的两侧,紧紧地握成拳头。   良久,她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像是终于妥协,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她的后背上。   ****   许知晓回想起自己和霍长盛当年的相处,从争吵开始,从争吵结束。   从伤害,到彼此伤害,从绝望,到彼此都绝望。   她总是生气,但她总是原谅。   霍长盛,你欺我心软。   暴雨滂沱,如果站在雨里淋一晚上肯定会生病的,会发高烧吧,也许还会得肺炎。   如果出个意外,说不定会死呢。   她站在自己的房间窗前,倾盆大雨,除了雨幕她看不见其他,除了雨声她也听不见其他。   许知晓看了一眼亮起的手机屏幕,是一条短信。   我在你家楼下等你,你不出来我就一直等。   许知晓眼珠淡漠地动了动,她拢了一下搭在身上的外套,两只手“唰”地拉上了窗帘。   那你就等吧。 第14章 (补更)   许知晓刚坐到床上,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她看到来电显示之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但是电话铃声很快又锲而不舍地响起来。   许知晓把手机设置了静音之后随手放到床头柜上,躺在床上,从柜子上的小书架上拿下一本书开始看。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许知晓看了二十多页书之后,拿起手机,看到了四十多通未接来电,她上下翻了翻,全是林卓。   此时又进来一条林卓的短信,她随手点开内容。   霍长盛在你家楼下淋雨淋了一个多小时,八匹马都拉不走,你行行好下来一趟劝劝他,就当我求您了成不成!   紧接着又是一条。   许知晓,你是铁石心肠吗!难道非要看他死了才高兴吗?你是冷血动物吗!   ……铁石心肠?她轻轻地默念了一遍这四个字,或许吧,她的血早就凉透了。   许知晓沉默,外面的雨声没停,她把手机关机,披衣下床,打开自己的卧室门,走到许父的房门前,抬手轻轻地敲了三下。   过了一小会儿,许父穿着睡衣打开房门,他戴着眼镜,手里面握着一卷书。   声音温和,“怎么了?有事吗?”   许知晓脸色平静,眼神清澈见底,“爸爸,霍长盛在楼下淋雨淋了一个多小时了,他在用苦肉计逼我下去。”   许父与她对视,并不显得惊讶或者愤怒,他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是咨询女儿的意见。   “那你的想法呢?”   许知晓神色从容,她淡淡道:“我跟他已经离婚了,他在哪里站着,在哪里淋雨,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声音低低的,吐出的话却残忍,“我管他去死。”   许知晓说完后,看着许父的眼睛,神态里是依赖,“爸爸,我要和你说的是,他就这么站在楼下,左邻右舍,街里街坊,难免会传些有的没的。”   “爸爸,人言可畏,积毁销骨。”   “我可以现在就下去把他赶走。”   许父露出笑容,像是对待小时候的她一样,揉揉她的头发。   “他在下雨天用这种方式逼你,惺惺作态,可笑至极。”   “况且,有一些错误是不可以饶恕的。”   “他如果要去死,就去吧。”   “什么人言可畏,闺女,但凡有一个人敢说到咱面前,爸爸就敢大耳刮子抽他!”   许知晓终于露出了笑容,眼里是孺慕之情,她应着,“嗯。”   声音里面是满满的依赖,就像她仍然是需要父亲保护的孩子。   许父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把她转了个圈儿,推着她往她自己房间的方向走。   “现在,乖乖的去睡吧。”   许知晓无数次的庆幸,自己与父亲是如此的相像。   ***   “知晓……我难受……”霍长盛声音含糊不清。   “那就放开。”许知晓挣了一下。   霍长盛下意识地把她抱的更紧,低声道:“不行,不行,你已经生气了,放开就又要离我远远的了……”   许知晓声音严厉,“现在是凌晨两点半,五个小时之后要开始早自习,你现在发烧了,我要送你回家然后再自己回来,没有时间在这里浪费。”   此时,许知晓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离开了他的怀抱。   “现在,我送你回家。”   幸好外面的雨已经逐渐停了,许知晓拉着烧的有点糊涂的霍长盛,出了大院儿上了一辆恰好经过的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大多都是老油子,从后视镜看到上来的是两个年轻的男女,又是凌晨,男的虽然高大,但是迷迷糊糊,女的容颜清丽,一时嘴巴不着调就想调侃两句,占点便宜。   他刚要张口,许知晓就像是有所觉察似的,抬起眼睛冷冷地盯了他一眼。   司机识趣地闭上嘴。   等车开到别墅区后,许知晓从霍长盛的衣服兜里掏出钱付了车费,把他半扶着下了车。   霍长盛烧的有点糊涂,不过勉强还能站稳。   许知晓问他:“霍叔叔在家吗?”   霍长盛听到有人问他父亲,眉毛下意识的皱起,反应过来问他的是许知晓后,又收敛了紧张的神色,摇摇头,“不在,他出去躲债去了……”   许知晓在心里叹了口气,刷了霍长盛的卡进了小区,半拖着把霍长盛拖进了他家的别墅里。   灯火通明,冷冷清清,宛如荒郊野岭的一座空城。   霍家破产,看来什么管家佣人的也全都遣散了。   霍长盛指了指自己房间的方向,许知晓把他扶进去,自己去找了退烧药,又倒了一杯温水回到房间。   霍长盛趴在床上,呼吸急促,眼皮烧的发红。   不会真烧成个傻子吧。   “你醒醒,把药吃了。”许知晓推推他的肩膀。   他勉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就着许知晓的手把药吞了,又低头喝了口水,喉结滚了滚,艰难地把药送了下去。   许知晓看了一下手机,已经四点了。霍长盛吃了药睡了,折腾了一晚,她在椅子上受不住困意,闭目养神。   等她睁开眼睛时,她看了一下手机,她睡了整一个小时,霍长盛还没醒,她试了一下他的额头,已经退烧了。   也许是她手指有凉气,霍长盛缓缓睁开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她,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会在他家里。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霍长盛此时反应迟钝,过了两秒才缓缓点头,然后也不说话,只是视线跟着她的动作游移。   许知晓道:“你今天别去学校了,我给你请假,你在家里好好休息。”   霍长盛爬起身,“没事,我和你一起。”   刚撑起来,就被许知晓按住肩膀一个巧劲儿推倒了,他眨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   许知晓站起来俯视着他,“没有必要带病上学,效率低下,而且会影响康复,你好好休息,等好了再说。”   霍长盛闷闷地应了声。   许知晓肃着一张脸,“……还有,借我打车钱,我要迟到了,下次上学还你。”   ***   年级大榜在公告栏贴出来了。   在公告栏前,密密麻麻的一大片人。   许知晓站在人群外,看到人群里仍旧显的尤为突出的霍长盛伫立在写着整个年级所有人名字名次的成绩榜前,远远的背对着她,好像是愣住了。   许知晓注视着他的背影,心头浮上疑惑。   怎么了?是考的不好吗?   ……也正常,毕竟这次考试有些题目确实超纲,而且他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也可能没有复习好,下次再来就好了。   嗯,下次再来就好了。   “许知晓!”   一道喊声劈开了喧闹的人群。   霍长盛大喊一声后,所有人都安静了,他转过身来,像是没想到她真的在这里一样,眼睛亮若星辰,涌动着狂喜的光芒。   他大步跑过来,在那么多人面前一把抱住了她,这个动作仿佛凉水进了油锅,让本来拥挤在公告栏前的同学一下子炸开了。   “我前进了二百八十名!知晓!”   他这么高兴,像是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玩具的孩子,高昂的情绪充满了感染力。   许知晓本来刚要发怒,但是听到他的话,被他此时此刻激动的心情影响,也不自觉地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来。   “太好了。”   因为付出有了回报,她的声音难得如此柔和,两个人靠的这么近,她如同温言软语的在他耳边说话。   霍长盛像是被猛地烫了一下,突然松开了手,看着她的笑容,摸摸耳朵,竟然脸红了。   许知晓收敛了笑容,正色道:“要上课了,走吧。”   “嗯。”霍长盛点头,跟在她的背后往教室的方向走。   他们离开后,人群再次喧哗起来,不过内容的关注点却转移到别的方面。   “年级第一换人了?”   “这个季攸宁是谁啊,以前没听说过啊!”   “几乎门门满分……这是从哪来的变态啊!”   一阵哀嚎声此起彼伏。   跟着班主任身后进来的高高瘦瘦的男生,让班里瞬间静了一下。   柔软黑亮的发丝,清清冷冷的眸子,微微下垂的嘴角,并不怎么爱笑的样子。   他不经意略过的目光,像是晶莹明澈的泉水。   “这是新来的转学生季攸宁。”   班主任有点莫名其妙的沾沾自喜。   “这次月考的第一名,哦对了,也是这次绘画比赛的第一名。”   许知晓怔了怔,看向讲台前的那个人。   他像是有所感应一样,清澈的眼神在一刹那和她对视。   如同在安宁静谧的夜空下,两盏冉冉升起的孔明灯交相辉映。 第15章 (补更)   班主任介绍完之后就把转学生带走了,直到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后,午饭时间也过了才回来,样貌不俗的转学生刚在位置上坐下,身边就立刻围了一圈人,全是女生。   “你之前是从哪个学校转来的啊?”   “你好厉害啊,这次考试这么难你还能拿到第一名!”   “季攸宁,你还会画画啊?你是不是去专门学过啊?”   “你吃饭了吗?我带了零食你吃不吃?”   男生们有点嫉妒地斜眼看着被女生们簇拥在中间的季攸宁。   之前人群中的亮点是霍长盛,不过自从霍家破产之后,霍长盛不大爱搭理旁人,除了许知晓之外没有能靠近的人,女生们也就敬而远之了。   突然来了这么一个仿佛从漫画书里面走出来的美少年,女生们难免激动,倒也理所当然。   男生们仰天长叹。   一直沉默着的季攸宁,面对着身边一群叽叽喳喳的女生,黑色如鸦羽般的睫毛动了动,薄唇轻启:“吵死了。”   他抬起脸,一双仿佛不似真人的,无机制的漂亮眼睛眨了眨,然后……   毫无美感地翻了个白眼。   “能不能离我远点啊我简直要喘不动气了。”   女生们:……心碎一片。   模样看起来是冰雪王子没错,怎么嘴巴也像是冰刀子做的啊。   女生们郁闷地散去,许知晓不经意间,发现季攸宁露在黑发外的耳朵通红,虽然他们的距离稍有点远,但是他的黑发太黑,皮肤又太白,他耳朵上的红色太红,因此看的也格外清楚。   “许知晓!门口有人找你!”   靠门坐的男生朝着她的方向吆喝了一声。   许知晓抬头,站在门口的是唐衣曼。   唐衣曼礼貌的和刚才帮忙喊人的男生道了谢,然后站在门口对着许知晓招招手。   许知晓站起来,她现在基本每天中午吃完午饭之后,都会和唐衣曼一起到学校的图书室看书。   两个人结伴儿慢慢地在初秋的阳光下,往图书室的方向走去。   “知晓,你们班来新同学了?”唐衣曼问道。   虽然唐衣曼对许知晓班里的同学并没有多大印象,但是对于季攸宁这样出众的外表,想不引人注目都很难。   “嗯,是啊。”许知晓回应。   唐衣曼想起来,“听说年级第一换了个别人来当,叫什么宁来着,难道就是他?”   许知晓点头,“就是他,他叫季攸然。”   唐衣曼坦荡地露出了羡慕的神色,“真厉害啊。”   许知晓也承认,“是啊。”   到了图书室,许知晓下意识地就想去长廊那里看那幅画。   唐衣曼找了本参考书,找了一个位置坐下,许知晓和她说了自己要去看画,过会儿再回来。   本来雪白的长廊现在已经装饰一新,不过在最显眼的位置,挂的仍旧是那幅孔明灯。   如同沉静的大海,如同璀璨的星河,画中有力量,让人心中安宁。   身后忽然有声音响起,“你喜欢这个?”   许知晓回头,原来是这幅画的作者,新来的转学生,她点头,“嗯,你画的非常好。”   季攸宁看着她,憋了半天憋出一个字:“……哼。”   许知晓挑眉,她这次近距离地看到他露在黑发外的耳尖,红的厉害。   他微微抬起下巴,眼尾瞄了她一眼,“你是第二名,画的还可以。”   季攸宁虽然是一副高傲的模样,不过他的红耳朵实在是让人出戏,有点像一只娇气的黑猫,你招招手让它过来,它瞥了你一眼,晃晃脑袋和尾巴就钻进树丛里不见了。你不管它了,它又从层层叶子里面跳出来,冲你不满的,长长地喵一声。   许知晓点头,“嗯,谢谢。”然后转身准备去找唐衣曼,刚走了两步,身后就响起他有点着急的声音。   “你,你画的很好的!我觉得很好!”   许知晓停下脚步,半转过身子来,看了看莫名急切的季攸宁,笑了笑,“嗯,谢谢。”   表面看起来冷若冰霜,   嘴巴上不客气,和女生说话又容易害羞,怕别人生气,又赶紧说讨好的话。   这个新来的转学生,倒是有趣。   ***   在许知晓看不到的身后,季攸宁神情落寞地凝望着她的背影,耳朵已经不红了,红的是眼睛。   她把我忘了。   可是我还记得她,真不公平。   季攸宁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把眼里涌起的潮意逼退。   夜幕低垂。   季攸宁从抽屉里面拿出一本本子,翻到空白的一页,皱着眉头,握着笔重重地写字。   今天和她说话了,我说了二十八个字,她只说了十三个字,欠我十五个字。   不过她对我笑了两秒钟。   ……太可爱了,可是还要还我十五个字。   希望明天能和许知晓——   季攸宁刚写完名字,笔尖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把“许”字画了个圈圈丢掉,留下“知晓”两个字,盯着这两个字看了一会儿,板着的脸悄悄红了。   心情好像好了一些。   希望明天能和知晓说更多的话,希望她明天可以对我多笑笑,起码五秒钟。   季攸宁合上本子,放进抽屉里,里面除了他刚放进去的这本之外,还有三大本。   季攸宁关了灯躺到床上,把被子蒙过头顶。   许知晓,我讨厌你。   你不记得我了,我讨厌你。   季攸宁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见到许知晓的情景。   初三那年,他因为生病住院,在医院里面吃了很多带激素的药,出院之后本来清瘦的身形越来越胖,简直成了一个肉球。   好像不论在什么时候,一个班里总会有一个全班默认的受欺负的人。   季攸宁变成胖子之后,突然莫名其妙的成为了这个人。   有两三个挑头的男生每天捉弄他,打翻他的水杯,指使他去买东西,把他关在厕所里。   其他的人选择视若无睹,冷眼旁观,偶尔会随着众人一起嘲笑他。   除了主犯,最让人心寒的就是帮凶。   隐藏的的帮凶。   他从来不会主动攻击你,在你收到欺负的时候露出的表情也有于心不忍,从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根本无害。   但是在你遭到别人攻击的时候,也只会摆着一张于心不忍的脸在一旁观战,小声说着好可怜。   但是渐渐的,他们也会说,怎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生活太无聊了,也需要这样的“谐星”调剂一下啊。   你们冷漠看戏的目光,和打在身上的拳头一样痛。   幸好季攸宁是一个奋起还击的,凶残的胖子。   他虽然胖,但是有力气,班里那些白斩鸡似的男生和他比起来简直小菜一碟。   季攸宁没有变胖之前是班里的焦点,各种比赛的第一名,家境殷实,因为性格原因,他也不喜欢和人交往过密。   而且有一个原因,他从小见到女生就脸红,说两句话就感觉心口砰砰跳。   很不舒服的脸红心跳。   因此在他还没有身材走样变形的时候,经常有女生过来找他请教问题时,都被他冷着脸三言两语地怼了回去。   他变成大胖子了,再也没有女生愿意课间问他问题,课上给他穿小纸条了,季攸宁认为这也是一种变相的因祸得福。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原来曾经向他示好过的女生,翻脸可以比翻书还快。   曾经经常向他献殷勤的音乐委员,可以在后来和那些男生一起指使他去倒水,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女生怎么这样?还是女生都这样?   又有一次,他的椅子被人涂了胶水,他刚坐下就感觉出不对,猛地站起来时四周爆发出一阵轰然大笑。   孤立无援。   季攸宁突然没了与人打架的心思,他冷冷的看了看他们,然后跑出了班级,跑出了学校。   不知道跑了多久,到了哪里。   等到他再也跑不动的时候,他停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只剩喘气的份儿了。   他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女生坐在一把折叠椅子上,正在街边的一面墙上画画。   她的背影纤瘦,长长的头发扎成马尾,宁静美好的样子。   是女生,他猛地想起刚才和别人一起嘲笑他的女生。   季攸宁心脏一紧,跑了一路的他嗓子干哑,忍不住地咳嗽了两声。   那个女生听到了声音,停了笔转过身来。   她的笔下是星辰大海,回头的那一瞬间,背后是闪烁星河。   季攸宁看到她的眼睛,紧张地说不出一个字。   他的心脏因此跳的厉害,他看着她,就再也看不到别的。   十五岁的季攸宁,因为许知晓买了第一本日记本。   第一篇日记里写着。   她的眼睛里面有星星,她真好看。   我要减肥。 第16章 (补更)   唐衣曼的学生时代是灰色的,是暗淡无光的。   因为有了林卓,更是雪上加霜。   林卓突然对她的示好让她百般不适,莫名其妙。   更让她不舒服的是,她的心里竟然有了一点点异样的感情。   唐衣曼因此羞愧难当。   直到有一天,她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黑色星期五。   她有点感冒,早上上学的时候迟到了,错过了早自习,她脑袋昏沉沉的,刚要从教室后门进去,手已经按到了门把手上,里面传出的声音就让她当场钉在了原地。   老师应该已经走了,所以他们的声音可以如此肆无忌惮,让她想装作听不见都不成。   “林卓,我说你怎么回事儿啊,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把她搞定啊?”   “就是说啊,最新款的PSP你还想不想要了?”   然后是林卓清亮的,带着点懊恼意味的声音。“我知道我知道,可我也没想到她这么难搞啊!”   嘟嘟囔囔的声音,“明明丑成那样儿,怎么还装的跟个什么似的。”   ……   唐衣曼按住门把手的手像是突然被烫了一下,快速地收了回去,她透过那扇门,似乎看到了门后和别人攀谈的林卓是怎么一副神色。   她背着书包,魂不守舍地走到学校的小花园里,没有坐到石凳上,像是全身的骨头都被人打碎一样,软软地坐到了地上。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怪不得,林卓为何突然对她死缠烂打,像是中了蛊一样,现在看来,原来是因为和别人打了赌。   如果他赌赢了会怎么样?当着众人的面哈哈大笑?嘲笑她这个丑女是如此的自作多情?   唐衣曼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慢慢地蜷缩起来,她死死抠着裤子的布料,恨不得那是林卓的一块肉。   你怎么可以这样?   你怎么可以这么恶心?   唐衣曼简直要吐,从胃里真的涌上了一股不适,她捂住嘴巴干呕,但是什么也吐不出来。   她放下手,忽然愣愣地看看自己手的手背,又看看手心。   粗糙干燥的,指尖生的全是倒刺,又黑又粗,她摸了摸身旁的玫瑰花瓣,柔软的,芬芳的。   也难怪,唐衣曼几乎要把头埋进胸口,她声音低低地叫了自己一声。   ……丑女。   “唐衣曼,你怎么这个点才来上学?”   她踩着第一节 课的上课铃进了班,因为学习成绩还不错,老师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挥手让她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唐衣曼那一整节课都能感觉到林卓的视线在自己身上绕圈儿,他和她坐在一排,单人单桌,中间喝了一个人,距离有点远,每当老师转过身写黑板的时候,他就趴在桌子上,以为自己声音很小的跟她说话。   “唐衣曼——你怎么了——你生病了吗?   “喂,你跟我说句话呀,要不咱俩传纸条吧?”   老师忍无可忍,一回身一根粉笔头精准无比地打在林卓的脑门儿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全班除了她和挨了粉笔头的林卓之外,顿时哄堂大笑。   老师怒道:“林卓!你干脆上来讲好了!要不咱俩传个纸条?你给我出去站着!”   班里的笑声简直要翻了天。   有同学回过头来看她,眼睛里面是调笑的神色。   唐衣曼从前不过是以为起哄罢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现在看来,那一双双眼睛里面透露的全是满满的恶意。   他们在等,等她哪天不自量力答应了林卓,好全部跳出来狠狠地嘲笑她,一人扒下她一块皮肉,让她体无完肤。   老师的粉笔头扔的是真准,可惜了,怎么没直接打瞎林卓的眼睛。   一双那么好看的眼睛,目不识人,满眼全是丑恶,留着也是无用。   唐衣曼把这件事狠狠地压在心底最深处,连许知晓她都没有告诉。   知晓已经帮了她很多,就算是再亲密无间的朋友,也应该留有余地。   况且这件事情,她不想再让任何人知道,否则都是戳在心头的一把钢刀。   你以为你不招惹别人就是没事了,别人会主动来招惹你。   后来,某种程度上来说,唐衣曼也是感谢林卓的。   如果没有你,我怎么能知道自己如此丑陋?我怎么能知道在我暗淡无光的时候,我的自尊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   多谢了。   即使是许知晓,她最好的朋友,她也不想告诉她,她为了改变自己,到底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学生时代家里除了给她支付学费以外,没有一毛多余的钱给她,甚至说让她上到高中就不必再上了,女孩子嘛,还是早早嫁人的好,读那么多的书有什么用?不还是要嫁人生孩子伺候老公?   唐衣曼听着这样的话,真是匪夷所思。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如此教育女儿?你生下来就是为了给别人生孩子的,最好是儿子,如果老公家有钱交的起罚款,那就再生,直到生出儿子为止。   可笑,可怕,愚昧至极,荒唐至极。   学习,拼命的学习,成了她唯一的出路。   高三那年她没有参加高考,因为她已经被保送到离家千里的一家重点大学,学费全免。   她的爸妈是不准备让她去那么远的,大姐生了女儿,被一样重男轻女的婆家赶回了门,大姐不能下床,二姐好吃懒做,终日见不到人影,多了她这么一个人还能帮忙多做些活儿。   妈妈苦口婆心地劝她,“曼啊,姑娘家学历太高不好找对象的,而且你去那么远爸妈也不放心啊,还是回家吧昂,从咱家坐公交车五六站那儿不就有个夜校嘛,书在哪读不是读啊?”   唐衣曼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凉透了,她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啪”的一声彻底折断了,再也补不回来。   可是她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她走上前去挽着妈妈的手臂轻轻摇了摇,撒娇地说:“妈妈,你就让我去吧,虽然离家远了点,但是不收学费啊,每年还有奖学金,好几万块钱呢。”   听到“几万块”这个天文数字,妈妈枯瘦的胳膊一僵,本来蹲在门口抽烟的爸爸也蓦地扭过头来。   唐衣曼的笑容如同一张凿进去的面具,“而且啊,我可以边上学边打工啊,挣得工资和奖学金都往家里汇,这样二姐还能嫁的好点不是吗?”   毕业后,她再也没有见过林卓。   八年后。   唐衣曼一头微微烫卷的短发,紧身的职业装,踩着一双酒红色的高跟鞋,风情万种,摇曳生姿。   她走进一家高端女装店,如同在逛后花园。   她的指尖白皙细嫩,指甲泛着淡淡的粉,煞是好看。   她刚拿起一条裙子,身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让她永远也忘不掉的声音。   “这件包起来,刷我的卡。”   唐衣曼手指松开,柔软的裙子轻飘飘地摆回了原处,她施施然转身回首。   林卓惊艳的神情,让她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都值了。   唐衣曼露出一个完美的,精准的微笑。   林卓的眼里染上了势在必得的光芒,仿佛是看准了猎物的猎豹,随时准备出击,他的眼睛紧紧锁住她,对一旁的店员说。   “这位小姐今天看中了什么,我全包了。”   唐衣曼轻轻笑起来,她抚了一下耳环,更是美艳不可方物,红唇轻启,媚眼如丝,仿若调情。   “你帮我挑吧,我的眼光可没你好。”   林卓大步朝她走来,“好啊,你还记得吗,当年那条粉红色的裙子也是我亲手挑的。”   唐衣曼笑容不变,“是啊,我永远也忘不了。”   林卓走走停停,店员跟在他身后,听着林卓的“这件包起来,那件也要了”,脸上简直笑开了花,偶尔看向她的神色是满满的嫉妒。   唐衣曼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着林卓跟陀螺一样转去这里,又转去那里,倒是有趣。   不一会儿,林卓挑了十件衣服,转过头看她,“你觉得怎么样?”   唐衣曼莞尔一笑,“你喜欢就好。”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林卓有点惊讶,然后也勾起唇笑起来,“衣曼,许久不见你倒是变了很多啊。”   唐衣曼只是笑着看他,一言不发。   “先生,不好意思,您的卡不能用。”   “什么?”林卓扭过头,皱着眉拿出皮夹子,“换这张。”   “不好意思,这样也用不了。”   “对不起,这张也不行。”   ……“先生,您的卡全部无法使用,您今天不方便的话,要不请您改日再来?”   店员小姐的笑容已经快挂不住了。   尽管唐衣曼看的是林卓的背影,不过她猜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和手里一堆废卡的店员一样难看。   已经成年,但是仍然无法经济独立的小少爷,真是可怜呢。   唐衣曼看够了,姿态优雅地站起来,高跟鞋清脆地敲击着地面,她过去,拍了拍林卓的肩膀,从包里掏出一张黑卡,用两根手指夹着递了过去,“不好意思啊,跟你开了个玩笑,还是刷我的卡吧。”   她也没心情再看林卓是一副什么表情,美目四顾,对店员说道:“这十件衣服我全部不要。”   “什么?”精致妆容的店员终于撑不住,脸色狰狞。   唐衣曼又重复了一遍,“这十件衣服我全部不要。”   “其他的所有这个季的新品,全部给我包起来。”   她的笑容优雅美丽,红唇诱人,林卓却莫名打了个寒战。   在丢掉猎物,垂头丧气的豹子背后,潜伏已久的狮子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 第17章 (补更)   私立医院的高级病房,如果不是完美的隔音效果,恐怕里面的喊声都要从顶楼传到地下室。   “兄弟,我说你真是脑子进水了!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林卓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翘起二郎腿,脸上的神色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霍长盛脸色是病态的白,平日里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现在也软软地散开,额发长的微微盖住了他黑沉沉的眼睛。   他声音低哑地问道:“她问过我吗?”   林卓冷哼一声,狠狠翻了个白眼,道:“问什么?问个屁!你以为人家现在还真关心你的死活吗?你在大暴雨里面站了快两个小时,差点没淋死!烧的都昏迷了,溜溜住了三天院,就是铁人也得来瞧您一眼吧?她倒好!”   林卓越说越生气,猛地站起来“哐”的一声把刚才坐的椅子一脚踹翻,他嘲讽道:“霍哥,许知晓真不是一般人物,她还是女人吗?我都怀疑她缺心少肝!”   “她没下楼也就罢了,你知道她最后干什么了吗?”   霍长盛沉默,一言不发。   林卓怒极反笑,“她居然报警了!哈哈!她居然报警!”   林卓觉得荒谬至极,他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病房里面气的直打转,“真可以!厉害!我是服了!她真行!”   他转过头看着霍长盛,“兄弟,要不是我认识局子里的人,咱俩那晚还得在派出所蹲一晚上!”   霍长盛眼神暗沉,几乎是凶狠地剐了林卓一眼,“闭上你的臭嘴,轮不到你来说她,你要是不想待在这儿你就给我滚。”   林卓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差点憋死。   霍长盛声音低低的,如同在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   不会这样,不该这样。   许知晓表面不近人情,其实最是心软。   她看重一个人时,会心甘情愿,甘之如饴的为了那个人一退再退,把那个人捧在心尖上,事事以那个人为先。   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霍长盛就知道,许知晓是看重他的,他在她的心里,有一个相当了不得的位置。   她是爱他的。   大学一年级。   霍长盛在寝室接到邻居家阿姨的电话时,整个人从床上翻了下来。   “小盛啊,你快回来吧,你爸爸,你爸爸他——”   天旋地转,一瞬间茫茫然竟不知身在何方。   好几年前,他和父亲就已经从别墅里面搬出去了,本来想在以前的大院儿里面租一套房子,但是没想到因为周边建了地铁,房租也跟着水涨船高,已经习惯了挥霍度日,现在竟然连一个月几千块钱的房租都承担不起。   他们搬到了离许知晓家都很远的一个贫民窟一样的地方。   整间房子甚至比不上他家以前的一个卫生间大,两个大老爷们儿,屋子中间拴着一根铁丝,拉一面帘子隔成两间。   共用厨房,落在桌子上一瓶没开封的醋,晚上回来就剩个底子。   没有单独的卫生间,要自己拎着水桶去外面的公共厕所上。   度日如年,但是习惯了也就没什么可怕的。   可怕的是上门来讨债的人。   明明已经砸锅卖铁,连本带利的全部还清,但是就如同黏上了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条吸血的水蛭一样,如同附骨之蛆。   填不满的无底黑洞。   在墙上泼红油漆,往家门口放些死猫死狗什么的都是小意思。   他上学路上,被人从背后一酒瓶子砸破了脑袋。   他手往后脑勺一摸,再伸到眼前,看到满手的血,全是他的血。   这可完了,他家现在可没钱付医药费。   真是可笑,这竟然是他昏倒前涌上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   他万万没想到,几年之后,他的父亲,曾经叱咤风云,一呼百应的人物,竟然是不小心踩空了家里的凳子摔下来,磕了后脑勺死的。   尸体被送到了医院的太平间,像是冰箱里被冷冻的鱼虾蟹一样。   还是不一样的,太平间一天的费用可比冰箱一天的电费要贵多了。   霍长盛脑子里的思绪扭曲混乱,他的身体和灵魂好像被撕扯成了成千上万片,无数麻木疯狂的想法,闪着火光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蹲下身,颤抖的手指摸了摸水泥地面上干涸的斑斑血迹。   卑微如尘土一样的死去。   他也会这么死去吗?   如同烂泥,如同蝼蚁,默默无闻的死去。   霍长盛觉得自己像是泡在冰冷刺骨的深海里,周围游荡着诡异畸形的怪物,腐臭的脏水淹没他的口鼻,漫过他的头顶。   让他窒息,让他恐惧的全身发抖。   谁来救他?   谁来救他!   他沾着血的手上忽然覆盖了一层暖暖的温度。   霍长盛怔怔地,脖颈僵硬的发出响声,缓缓地抬起头。   空气都凝滞住。   霍长盛拉住她的胳膊,把她紧紧地带进怀里。   他的力气这么大,又这么小。   是他把她抱在怀里,他是强势的,可又是弱势的。   是他在依赖她,是他在汲取她的温暖。   许知晓没有抗拒的在他的怀里,右手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如同安抚。   她轻轻地说:“不怕。”   “我在,你别怕。”   父亲的身后事,如果不是许知晓全程陪同,许父为他把持,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住。   他身上是重孝,应该忌讳和旁人靠的太近,但是许知晓一直陪他到完成了父亲的丧仪。   霍长盛没有告诉许知晓,在简陋的灵堂,他给寥寥无几的前来吊唁的人一一还礼时,心里冷的像是钢针在扎。   知晓,你知不知道钱有多重要?   我知道。   人死了,焚化炉的价格不一样,灵车的价格不一样,墓地的价格让他在那一瞬间害怕未来的死亡。   不能土葬,海葬要提前三个月预约登记,在规定的时间由专人组织洒海。   活不起,死不起。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把父亲的骨灰盒装在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避开许知晓和许父,一个人坐了好几站公交车,来到一处僻静的海边,把父亲的骨灰一捧捧的撒在海里。   知晓,钱多重要啊。   我没有钱买墓地,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将我的父亲埋葬。   许知晓没有告诉他原因,提前两天回了学校,他身心俱疲,也没有多问。   租的房子里面死了人,房东怨气冲天,坏了她屋子的风水,不愿意再租给他,自己不好住,再挂在中介也没人要,吃了大亏,死不死人跟她没关系,房租一分钱都不可能退,还嚷嚷着要他赔偿。   面对这么一个泼妇,霍长盛眼底都要出血,还是许叔叔替他摆平。   拿钱消灾。   许叔叔没有管他是不是重孝,强硬地把他带回许家,给他换洗衣服,让他休息。   他头脑发昏,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过眼睛,也许是这里有许知晓的气息,他竟然能安稳的入睡。   一觉醒来,仿佛身体都轻快了几分。   “你醒了?”   霍长盛慢慢转过头,看到坐在他身边的人,即使如此疲惫,也从心底里露出一丝笑容,“你回来了。”   许知晓眼神宁静温和,“嗯,我回来了。”   直到过了三七,霍长盛和许知晓一起回了学校。   许知晓去了社团活动,霍长盛准备去宿舍。   在经过学校公告栏的时候,听到几个人议论的声音,他的脚步一停。   霍长盛走过去,眉头紧紧皱起,“你们刚才说什么?”   霍长盛语气不客气,但是气势实在逼人,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是和许知晓一个社团的,自然也认识霍长盛,然后其中一个男生推了推眼镜,小声道:“我们就是纳闷儿,为什么许学姐突然放弃了去国外交流深造的机会。”   另一个胖胖的女生也小心翼翼地瞅了他一眼,“对啊,而且这是她很想去的,可以去推举她的作品的,机会好难得的啊……”   “是啊,我听说许学姐最近接了好多私活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缺钱……”   霍长盛在原地愣愣的站了很久,刚才被他拦住的几个人看他反应不对,互相对了一个眼神后也就跑了。   社团门被猛地打开。   只有许知晓一个人在里面收拾,看到喘粗气的霍长盛,许知晓蹙眉,“怎么了?”   霍长盛紧紧盯着她,大步走过去,“你为什么不去国外了?”   “你为什么接私活儿?”   “到底为什么?”   第一次,许知晓面对他的质问时沉默。   他已经知道了答案,一切一切,都是因为他。   许知晓,原来你这么爱我。 第18章 (补更)   许知晓和签约三年的漫画网站解约了。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她三年来这么努力,明明她有丰厚固定的读者基础,明明她的第一部 出版漫画如此成功,三年来却像是泥牛入海一样,一点水花的响声都听不见。   第一部 作品出道,预售排行榜第一名,各大网站销售排行榜前三名,一时之间,无数的赞美、鲜花、掌声,都蜂拥而至,少年成名,她简直是上帝的宠儿。   她已经看见了梦想的曙光,她美好的未来慢慢浮现。   然后——   倏然陨落。   她把自己第一部 作品得到的所有收入支付了霍长盛的违约金。   她把自己的创业资金全部给出,一分不留。   许知晓在心底问过自己,你会不会后悔?   你抛弃自己的梦想,来挽救他,以后你会不会后悔?   只是片刻,一个声音冷静地答复她。   我不问将来,我只看现在。   而且,只是第一部 作品的酬劳而已,她还有第二部,第三部,她的事业只是暂缓而已。   ……   第二部 杳无音信。   第三部 石沉大海。   一封一封的稿件雪花一样的投出去,却没有得到半点回音。   像是被冷藏了一样。   许知晓坐在电脑前,面无表情。   怎么回事,是她已经江郎才尽,所以才无人问津?   怎么回事。   许知晓感觉全身冰冷,冷的她控制不住地打哆嗦。   陷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笔记本电脑被他轻轻合上。   许知晓在他的怀里抬起脸颊,微微一笑,“你回来了啊。”   “嗯。”霍长盛弯腰在她的额上深深印下一吻,手掌顺着她的长发轻轻抚摸,“不看了好吗?”   “是他们没有眼光。”霍长盛看着她的眼神如同温柔的漩涡,“我们不耗费精神了好吗?”   “……不好。”许知晓静静的与他对视,眼神清明,几乎看到他眼底。   她又重复一遍,对他说,也对自己说,“不好。”   过了没多久,在她被各大门户网站拒之门外之后,一家名不见经传的网站找到了她,同意刊登她的漫画作品。   她以为这是一个久违的机会。   可是尽管她的作品正式上架,得到的关注仍是寥寥无几。   不要紧,只要她坚持,总有出头的机会。   可是像是有一只上帝之手,按在她的头顶上,阻止着她向前进,盖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掩住她的耳朵,不让她去听。   她如同行走在迷雾重重的森林里,四处延伸的枝蔓绑住她的手腕,捆住她的双脚,蛊惑的话语如同魔咒,每天每天在她的耳边萦绕。   “知晓,休息吧,好吗?”   已经是深夜,她已经接连熬了好几个大夜,眼睛干涩,右眼的微微发肿,碰一碰就疼。   她闭了闭眼睛,然后轻轻拍拍覆在自己肩上的手,“我还差一点,你先去睡吧。”   霍长盛从她身后拥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呼吸缠绕着她的呼吸,“老婆大人,你说你这么拼命图什么呢?”   “我们现在有这么多钱,你何苦这么拼命呢?”   许知晓肩膀一瞬间僵硬,她声音瞬间转冷,“松开。”   几乎是本能的,霍长盛松开手臂,向后退了一步。   许知晓从电脑前站起来,转过身直直地看着霍长盛。   已近凌晨,书房里面调成了温和的灯光,让人几欲入睡的颜色。   但是她目光却没有一丝困倦,清醒的仿佛他才是大梦里的人。   这昏黄的房间因为她,亮如白昼。   她面孔沉怒,语气冷漠,“霍长盛,你不要再跟我说这些话。”   “我对画画是什么感情,别人不知道,但是你应该知道。”   “你是我的丈夫没错,但是你不能主宰左右我的思想。”   “霍长盛,你给我记清楚了。”   那一刻,她的心里是有悲凉的。   霍长盛,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别人不懂我,你应该懂,别人不明白,你应该明白。   就算所有人都不支持我,你也应该支持我啊。   你怎么能劝我放弃?   你怎么敢劝我放弃!   这是她多年来的梦想,她一直为之努力,怎么可以轻易放弃。   如果二十岁不成功,那就努力到三十岁,如果三十岁不成功,那就努力到四十岁。   如果努力一辈子都无法成功,那她就努力一辈子。   无论在什么境地,她都永远不会放弃,她要为自己,挣出一个前程。   曾几何时,许知晓以为他的怀抱是港湾,原来是牢笼,以为他的话语是安慰,其实是枷锁。   他们渐行渐远,她并非一无所知。   可是她无能为力。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霍长盛,尽管嫁给了你,可是我永远做不成一株依附着你而生的菟丝花,就算打断骨头,我也做不到。   也许,这就是你我之间不可逾越的天堑。   你想改变我,可是我永远,永远也无法改变。   他让她闭目塞听,画地为牢,温水煮青蛙的想把她养废,变相的精神囚禁。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霍长盛,你高看了你自己。   你也低估了我。   ****   许知晓登录了自己多年的一个微博账号,她刚出道时,微博粉丝量破百万。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慢慢地,一天一天的,减少。   尽管余下的粉丝数量仍然可观,但是她更新的漫画,甚至好几天都等不到一个评论。   如同被全世界孤立。   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敲击了一行字,反复删除了好几次,最后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是点了发送。   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工作的话,请联系我。   我不会辜负你的,请你相信我。   ——许知晓。   她不会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这就是她内心的全部所想。   许知晓在商务区,租了一层办公室,请了保洁人员经过一番地毯式的清理后,空气里都是干净清新的味道。   许知晓的手指轻轻地触在桌子上,拉开淡蓝色的窗帘,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耀进来,虽然并不暖和,但是已经足以将她的心间照亮。   每一天,都是崭新的,每一天,都宛如新生。   在微博上发招聘信息还不够,她还需要去人才市场,登录各大招聘求职网站。   一定会有合适的人的。   许知晓在办公室用手机登录了微博,有私信提醒。   她点开以后,是一条语音,陌生而熟悉的语气。   许学姐吗?真的是你吗?我是卡卡啊!你还记得我吗?   我们一直都,特别想你!   声音有点粗的女声,在她眼前缓缓勾勒出她的样貌。   胖胖的,脸颊圆润有肉,眼睛也是圆圆的,亮亮的,笑起来有酒窝,毛茸茸的短发。   是她大学时期的社员,是一个很有朝气,很可爱的女孩子。   紧接着,像是约好了一样,又是一条语音,这次是刻板的男声,她仿佛看到了一个永远抱着厚厚的书,时不时就要推推下滑的眼镜的男生。   声音听起来有点紧张。   请问是许学姐吗?我是孟梵,自从你结婚了,渐渐的就联系不到你了,不管你要做什么,我、林卡卡、方方、沈山石、尹路,我们都跟你一起。   我们不会辜负你的。   许知晓坐在椅子上,嘴角带笑,眼睛里面却有泪。   她听着一条又一条的语音。   知晓姐,我是方方,我……好想你啊。   社长好,我是山石。   社长!你回来啦!你等等我!我在外地出差,我明天早上搭最早的一班飞机赶回来!非常非常快!你等我等我啊!   ……   她在大学期间,成立了一个社团,聚集了一群性格迥异,但是喜欢画画的人。   无比可爱的,心怀梦想的,人人都揣着一颗赤子之心。   可是在她大学毕业嫁给霍长盛之后,只是联系了几次,就莫名的再也联系不上了。   她心里有遗憾,也许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吧。   她也不能强迫别人和自己一起走,而且她当时的情况,也确实无法承受多个人的梦想。   她在微博发布的一则似是而非的信息,没有想过会引来他们。   从前为什么联系不上,而现在他们为什么能看到她的信息,原因已经不言而喻了。   只是没想到他们还愿意来,这么多年,他们应该已经有了工作,或者有了家庭,却要和她一起从头再来。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一切的一切,都重新开始。   叮铃——   是谁?许知晓站起身来,向门的方向走去。   叮铃——叮铃——   一声急过一声的门铃,好像门外的人已经迫不及待。   许知晓凝眉,手放在门把上,虽然是青天白日,但毕竟天色尚早,心头仍然提起了警惕。   咚咚咚。   门外的人开始等不及的敲门。   “谁?”许知晓防备的问。   门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紧接着传出的恼怒声音让她不由得愣了一下。   “许知晓,你说我是谁?”   她打开门,对面站着的男人身材高大挺拔,容貌俊美冷峻,可是有一双清澈如山泉的眼睛。   明净透亮,犹如少年。   看到她,男人的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露出少年时少有的开怀笑容。   “许总您好,多年不见,我是今天的应聘者季攸宁。” 第19章 (补更)   许知晓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季攸宁也不说话,拉着行李箱的手心里偷偷浸满了汗,他悄悄把手背到身后,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有点期待地看着许知晓。   又等了片刻,看许知晓没什么表示,季攸宁眉毛一竖,脸颊鼓起,“我刚下飞机就过来了,你怎么也不说让我进去坐坐啊?”   许知晓眨眨眼睛,笑了,“哦,抱歉。”然后侧过身给他让开路。   季攸宁垂下眼睫,藏住眼里几乎快要满溢的欢喜,拖着行李箱大步走进来,表面上仍然是一副气哼哼的模样。   窗明几净,整体颜色以蓝色为主色调,简洁大气,角落摆放着几盆较大的绿植,空气清新。   许知晓道:“你先休息一下,这里我还没怎么收拾,我去给你拿瓶水。”   季攸宁挥手,“不用。”然后貌似不经意地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保温壶,直接拧开盖子急匆匆地灌了一口,然后抹了一下嘴角的水迹。   表面上仍然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喝完之后心里又有点失措,用眼角悄悄观察着许知晓的表情。   许知晓也只是挑了挑眉,居然没说什么。   季攸宁感觉心脏都跳的快了些,听到许知晓的下一句话之后,脸都要垮了。   许知晓道:“你等等,我去给你泡杯茶。”然后转身往茶水间走去。   季攸宁无奈地注视着许知晓的背影,心里面酸酸的。   知晓,这么多年你都没变,还是这个样子。   无论什么事情,都分的清清楚楚,干干净净,生怕留给别人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坏蛋。   季攸宁几乎是贪婪地呼吸了一口有许知晓存在感的口气。   八年了,他因为她离开,又因为她回来,我很想你,这么多年你有没有在心里,有过片刻的想我呢?   知晓,如果我知道你跟霍长盛结婚后会经历这些,当年我说什么也不会离开你,绝对不会。   是我不好。   高中毕业,他去了美国就读当地的大学,切断了和国内一切的联系。   在机场等候时,他忍耐不住地,还是给许知晓发了一条短信。   许知晓,我要出国了,下午两点的飞机,可能不会再回来了,你要不要来送我?   ……可是直到他坐上飞机,都没有等到她的人,连一个回信也没。   季攸宁踏上美国的土地时,满怀期望地开了手机,收件箱是零。   许知晓,你就这么喜欢霍长盛吗?为了让他不要有一点不快,连一点希望都不愿意给别人。   如果我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如果你能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就好了。   他抬起头,尽管被阳光刺的睁不开眼睛,可是仍然努力睁开眼去看。   许知晓,我感觉我不可能再像喜欢你一样去喜欢别人了,因为你,我要孤独终老了。   我的年少时期,喜欢上了一个不喜欢我的人,真是悲哀。   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因为想念她而回国,可是万万没想到是因为那个人对她不好。   季攸宁已经快三十岁了,经历风雨,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说一不二的男人,他心有所爱,因此对任何前来示好的女人都不苟言笑,冷若冰霜。   可是面对许知晓,他仿佛瞬间回到了学生时代,仍然是那个莽撞不善言辞的少年。   这么多年,他一直爱的,唯一爱的人。   “季攸宁?季攸宁?”许知晓泡好了茶,就见季攸宁坐在椅子上像是愣了神一样,她把手指在他眼前挥了挥,叫他。   季攸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回不了神,眼前蓦地出现了多年来他朝思暮想,求而不得的脸庞,他的心底狠狠地一软。   然后猝不及防的,眼里流下一行泪水。   许知晓:“……你怎么突然哭了?”   季攸宁:……丢人。   “谁,谁哭了啊!”本来自己努力塑造的高冷形象瞬间崩盘,他怎么也没想到多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居然是让许知晓看到了自己的哭脸。   季攸宁几乎是凶猛地用冲锋衣的袖口狠狠擦掉了脸上残留的泪痕,“我没哭,我昨天晚上都没睡好,飞机票都买不到好座位,熬夜很辛苦的你知道吗?”   许知晓好脾气地笑笑,“好吧。”   一时之间,两人竟都无话可说。   气氛有点莫名的微妙。   季攸宁看看天,又看看地,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就是不敢看她。   许知晓只觉得他这个样子好笑。   “咳,洗手间在哪,我出去一下。”季攸宁有点受不了自己的表现了,想出去缓缓,要不然一会儿恐怕脸都要红了,总不能时隔多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就以他流眼泪告终吧。   没想到的是他起身时太猛,手肘带翻了放在桌子上的茶杯,一下子就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季攸宁:……太丢脸了我想换个出场方式。   “不好意思啊。”季攸宁在心里掩面,蹲下身想要收拾残局。   许知晓忙不迭地阻拦,“不用,别伤了手——啊!”   原来是季攸宁看到许知晓也过来要收拾碎片,怕她受伤,急急忙忙地直起腰来阻拦,许知晓正好弯腰,两个人的额头一下子撞到了一起。   冲击力太大,许知晓捂住额头,感觉有点眼冒金星。   季攸宁这下是真的要哭了,他拉住许知晓的胳膊,把她扶到了椅子上坐下,“不好意思啊,我简直像是来砸场子的……”   许知晓看着像是只没头苍蝇似的,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的季攸宁,没忍住竟然扑哧笑了。   季攸宁还没有完全起身,怔怔地仰视着许知晓的笑颜,恍惚间竟像是回到了他们第一次相见。   她于闪烁星空中向他投去再平常不过的目光,却从此在他的心底扎根,又痛又痒,却甘之如饴。   此时此刻,她就在他的眼前笑着,眉如远山,笑意轻柔,窗外吹进来的微风轻轻吹起她的头发,宁静美好的样子,仿佛从来没受过伤。   季攸宁也跟着她笑了,这次流泪在心底。   他仔仔细细地看她,不放过她的一缕发丝,声音里满是不为人知的感情,“知晓,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了。”许知晓亦笑着回应他。   这时门一下子被推开。   “晓晓我来了!快帮我拿一下东——西……”抱着一个大箱子踉踉跄跄的唐衣曼几乎快站不稳,正好看到门没关,用背推开门,然后看到眼前的两人后愣住了。   “你来了。”许知晓站起来走过去,伸出手接过箱子。   季攸宁有点咬牙切齿地瞪着唐衣曼,假笑道:“是衣曼啊,你好。”   唐衣曼:……好像并不怎么欢迎我啊。   许知晓抱着箱子,对唐衣曼说:“季攸宁刚回国,曼曼你也休息一下,我去收拾就好。”   然后留下大眼瞪大眼的两个人。   许知晓一走,季攸宁就冷下了脸,扭头看向一边。   “哎,”唐衣曼气笑了,“我说季攸宁,这么多年没见,你怎么还是这副小孩子脾气。”   季攸宁斜斜地睨了她一眼,然后“哼”了一声。   唐衣曼无语,这都七八年了,这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性格真是一点都没变。   她走到季攸宁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架起二郎腿,抱着手臂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他了他一圈儿,“你不是去美国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季攸宁翻了个白眼,好像是无声地在说关你屁事。   唐衣曼胸口堵了一团气,“呵呵,季攸宁,你信不信我叫知晓让你滚蛋啊?”   季攸宁也学她呵呵了两声。   ……不跟这个大龄智障儿童一般见识。   唐衣曼深呼吸了两下,努力平复自己的怒气。   季攸宁好像是作够了,转过脸时已经平静如水,但是仍能察觉出暗潮汹涌。   “知晓她……怎么样?”   唐衣曼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不紧不慢的,“你不是都看见了吗?她好得很。”   季攸宁面无表情,“唐衣曼,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行了季大少,你少给我来这套。”唐衣曼嘴角勾起的笑意冷冰冰的,“凭你的本事,知晓怎么样你能不知道?你这么巴巴地赶回来,不就是什么都知道了吗?”   唐衣曼眼神锋利如同闪着冷光的匕首,“季攸宁,我也不妨给你把话撂这儿。”   “碰上霍长盛这么一个人渣就够了,如果再来一个,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季攸宁不动如山,只有在许知晓的面前他才会手足无措如同少年,而面对着旁人,他就像个没有感情的假人。 第20章   许知晓简单整理一下之后回来,发现季攸宁和唐衣曼两个人对面坐着,脸冷的要掉冰渣子,谁也不看谁,中间像是隔着一道楚河汉界。   听到推门的声音,两个人一起转头,看到她之后,瞬间变脸,简直能看到他们俩背后的尾巴在摇。   像是两个幼儿园小小班的小朋友。   许知晓好笑,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已经七点了,“你们吃饭了吗?”   “没有。”异口同声。   许知晓道:“好吧,我请你们到楼下吃早餐。”   这是一片刚建成的商务办公区,因为前期广告宣传不足,加上又不是交通方便地角绝佳的核心区,配套设施也一般,所以房租倒算不上太贵,许知晓一次性支付了两年的租金。   周边仅有的几家饭馆冷冷清清,其中一家中餐馆倒是经营的还不错,许知晓来看房子的时候经过,经常看到有人开车过来吃饭。   她吃过两次这家店的早餐,软糯香浓的小米粥,清香可口的鲜肉小馄饨,新鲜的虾饺,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却做的精细无比,难怪趋之若鹜。   这个时间不大的店里已经基本坐的满满当当了,他们刚进去,正好有一桌清了出来,他们刚好坐下。   穿着卡其色制服的女服务生手里只拿着一张菜单走过来,没有拿点餐器,甚至手里连一张别的纸片也没有。   许知晓拿过菜单,先推给季攸宁,“你看看想吃什么?”   季攸宁扫了一眼,然后说:“一碗鲜肉馄饨。”   许知晓点头,“好。”又转头问坐在自己身边的唐衣曼,“你呢?”   唐衣曼坐在托着下巴,眼睛弯弯的,回道:“你知道我想吃什么的。”   然后像是示威一样得意地瞥了季攸宁一眼。   季攸宁:“……我不想吃馄饨了,知晓,你帮我点。”   许知晓有点无奈,“那好吧,你有什么忌口吗?这里的虾饺和汤包都不错,你能吃吗?”   季攸宁点头。   她转头跟服务生说:“您好,三碗小米粥,一笼虾饺,一笼蟹黄汤包,一份鸡蛋卷,再要一碟酸豆角。”   服务生听完之后又清清楚楚地重复了一遍,然后上的餐点没有半点错漏。   许知晓弯弯嘴角,道:“这家店的每一个服务生都是这么点餐,记性都很好。”   季攸宁一直看着她的脸,心里发软,满满的欢喜,“嗯,我记得上学的时候,你的记性也是很好的。”   这句话不是讨好,真的是许知晓的记忆力好到几乎可以称为是过目不忘。   无论是多么细枝末节的事情,她都可以记的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那么她受过的伤呢?是不是也像刻印在她的骨头里一样,即便再痛苦,她也忘不掉。   霍长盛,你该死。季攸宁的心中涌起了一股戾气。   “想什么呢?”   季攸宁低头,变换了一下狠戾的眼神,抬起头又是干干净净的笑脸,“没什么。”   许知晓也不再多问,等了没多久,早饭已经上齐了,“吃吧。”   季攸宁舀了一勺小米粥,甜糯香醇的米香,暖暖的熨帖在胃里。   他在飞机上什么也吃不下,下了飞机后着急忙慌的也是什么都没吃,急匆匆地朝许知晓在的方向赶去,生怕错过。   如果不是许知晓主动提起,季攸宁都忘了自己原来没吃早饭,直到现在一口热热的小米粥下肚,才算是真正的踏实了。   他用勺子搅动着小米粥,心里无比放松。   她还在这里,真的是太好了。   ****   “喂,季攸宁回来了。”   林卓冲着浴室吆喝一声。   浴室哗啦啦的水声突然停止,霍长盛头发湿湿地搭在他眼前,他在腰上围了一条浴巾,赤足走出来,踩在雪白柔软的地毯上,身上的水珠都没擦干,身材精美壮硕的像是希腊神话里的天神。   林卓捂住眼睛,“哥,我可不是同性恋,我和你这孤家寡人的不一样,衣曼可还指望着我呢,你把持住你自己好不好?”   霍长盛懒得听他废话,脸上是山雨欲来,“你说谁回来了?嗯?”   林卓在心里抽了自己一耳光。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卓尴尬道:“呃……”   “少废话,说!”   林卓破罐子破摔,在心底痛骂自己一顿后才觉得好些。   眼睛死死地闭上,“就是之前跟霍嫂跟的像是跟屁虫似的季攸宁嘛!他不知道为什么又从国外滚回来了啊我艹!”   ……   霍长盛坐进沙发里,黑沉沉的眼睛在发丝后面看不清楚,他冷笑道:“这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他当年没争过我,现在又想回来做无谓的挣扎了。”   薄唇轻启,吐出冰冷的四个字,“不、自、量、力。   林卓擦擦并不存在的汗,道:“那还用说吗,肯定是霍哥和霍嫂破镜重圆,再次抱得美人归啊!”   霍长盛凶狠地瞪他一眼,“对你嫂子说话客气点。”   林卓闭上嘴,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然后不到五秒钟就又拉开,“对了,那个徐肖可最近经常来看你呢。”   霍长盛面无表情,仿佛根本不记得徐肖是什么人。   林卓在心底叹了口气,亏他还以为这个徐肖在霍长盛心里多少能占一点位置。   现在看来,不过都是笑话罢了。   替代品就是替代品。   “你们让我进去!”高级病房,隔音性极强的门能从里面听到这个声音,可见喊的是有多声嘶力竭了。   林卓犹豫地看看霍长盛的表情。   霍长盛披上一件白色的浴袍,“让她进来吧。”   林卓耸肩,把门打开,一团人影简直是要砸在他身上,幸好他躲避的及时,人影直直地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听声音摔的不轻。   徐肖抬起头,满脸眼泪。   霍长盛脸上的神情连一丝变化都没有,“哭什么,过来说话。”   林卓识趣地退出去关上门。   徐肖擦擦眼泪,扶着墙站起来,小步走到霍长盛身边,抬着小脸可怜巴巴地看他。   霍长盛下意识地不悦,她怎么可以用和许知晓这么像的一张脸,做出这样的表情?   但是紧接着又释然。   冒牌货。   想通了之后,霍长盛脸色有所舒缓,道:“我们的一年合约提前结束吧。”   “你放心,钱我会一分不少的给你的,如果你高考没考好,我仍然会资助你上一家不错的大学,还有,你的衣服、首饰,全部都可以拿走。”   霍长盛的表情甚至称的上是彬彬有礼,“你还有什么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可以满足你。”   他的语气,和他的脸,与在她家大院儿里问她愿不愿意陪他一年时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徐肖全身发抖,如同置在冷水之中。   她想尖叫,想发疯,想大骂这个男人一顿,想质问他怎么可以做到如此翻脸无情。   但是她不敢,因为她没有可靠的后盾,她也没有资格和立场质问他。   她最近之所以几次三番的来找他,是因为妈妈出去乱搞怀孕了,她需要钱来堕胎养身体,可是她没钱了。   妈妈发现了霍长盛给她的卡,甚至都没问钱是哪来的,逼问出密码后,就挥霍一空。   连着半个月晚上不回家,回来的时候居然告诉上高中的女儿,她怀孕了,要打胎。   真是滑稽又可悲,妈妈这个年纪了居然还能做出这种事情,让女儿出去借钱给自己堕胎,要不然她就从楼上跳下去。   徐肖那句“那你跳啊”,在嗓子眼里滚了好几圈,让她又生生咽下去了。   霍长盛甚至还轻轻笑了笑,“你不用这副模样,你的野心太大,害了你自己了。”   “不过我倒是想谢谢你,帮我摆脱了眼前的迷障。   你知道那么多人里,我为什么独独看中你?   和知晓长的像人虽然少,但是如果仔细找的话也不是没有。   吸引住他眼光的,是她眼中的欲望。   她低着头看着他的鞋子,抬起头来时是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异样目光。   欲望,对金钱的欲望,对权利的欲望。   对自己贫穷的憎恨,哪怕是一根稻草也要拼死抓住,换来走向另一种生活的一线生机。   还有,对他的欲望。   这个女孩儿虽然年轻,但是已经对他有欲望。   不经意间露出的,想把他占为己有的眼神,让他惊喜。   这是许知晓永远不会有的眼神,她爱他,却把爱藏在心底,从来不会表达。   她有欲望,却从来不是对他。   她活的这样清楚明白,仿佛有他没他都一样。   知晓,我想看看你有多爱我。   以及……   一样的容貌,不一样的性情,我爱的是否还是你。   ……测试结果很成功,只是我好像要失去你了。 第21章   唐衣曼皱眉看了一眼亮起来的手机,然后关机。   许知晓注意到她的这个动作,体贴地说:“你有事就去忙,我不要紧。”   唐衣曼抿着嘴,看起来有点犹豫。   许知晓稍微用点力握了握她的手,是让人安心的力量。   唐衣曼紧锁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好,那我先走了。”站起来走之前朝季攸宁投去了意味深长的一眼。   眼神里暗含警告。   季攸宁和她短暂的对视了一下,然后熟悉的……   翻了个白眼。   唐衣曼:……呵呵,等我回来有你好瞧的。   唐衣曼走了一会儿之后,两人之间就安静下来了,许知晓突然叫了他一声,“季攸宁。”   “嗯?”季攸宁听到许知晓叫他,忙不迭的回应。   已经到了上班的时间,店里的多数客人已经匆匆忙忙地离开,清净了很多。   “这几年,北市变化挺大的。”   “是啊。”季攸宁知道许知晓不善言辞,这话题扯的有点没话找话,但是只要是她跟他说话,他都觉得好,因此格外有耐心,脸上自然而然的带着笑容。   许知晓也带着轻松闲适的笑意,“以前的郊区开了家跑马场,还有一家水上乐园,都挺好的,你这次回国可以去看看。”   季攸宁看着她的每一分表情,只觉得心中发甜,“嗯,好啊。”   她和他仿佛是多年未见的老友聊天,她轻轻地诉说,他静静的聆听,时不时的附和两句。   “你还记得我们高二时候的体育老师吗?他和化学老师结婚了。”   “真的啊?”   “图书馆扩建成了一栋楼,即使毕业了也可以回去看看,不错的。”   “好啊。”   ……   季攸宁本来一直是面带微笑的倾听,他享受这样和她在一起的宁静时光,可是听着听着,季攸宁的脸色有点发沉。   许知晓像是没有察觉似的,仍然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新区那里还建了一个大型的影视基地,经常会拍电影,你去的话说不定会有星探找你……”   “别说了。”季攸宁罕见地打断她的话,脸色已经黑沉的要滴水了。   “知晓,如果你刚才没有听清楚的话,我再说一遍。”   “许总您好,我是前来应聘的季攸宁。”   许知晓面色平静,好像无动于衷。   季攸宁脸色不好,可是又不愿意对许知晓发脾气,委屈透到了脸上,“我不是回来玩的,我是来应聘的啊。”   许知晓在心里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来应聘什么?”   似乎是有所缓和,季攸宁开心起来,“什么都可以!”   “不管你是需要漫画家,还是产品经理,或者是需要去联系上架作品的授权,我全部都可以——”   许知晓直接了当,“我全部都不需要。”   季攸宁被噎住。   “谢谢你。”许知晓眼神温和,“真的谢谢你,攸宁。”   季攸宁心里发慌。   又来了,又是这样。   分的这样清楚,仿佛两个人之间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同学,她今天也不过就是给老同学接风而已。   ……没错,他们本来也不过就是普通的同学而已,一直以来都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   是他喜欢她,是他追求她,她早就拒绝过他了,是他不死心,是他一直死皮赖脸的跟在她身后。   求她回头看看他。   季攸宁感觉自己像是站在高楼的楼顶上一脚踩空,失足摔下,一直一直地向下坠落,没有尽头。   正如同他和她,好像也根本没有未来可言。   看到季攸宁的神色,许知晓是有点于心不忍的。   可是她不能承他的这个情。   正因为她知道他想要什么,所以她也知道她还不起。   与其以后诸多麻烦,不如现在就干脆的拒绝。   许知晓结了账,两人从饭店出来后,季攸宁一直垂着头一言不发。   许知晓在心里叹气,道:“你找好住的酒店了吗?我送你回去。”   季攸宁缓缓抬起头来,眼睛红的像是兔子一样。   好像是自己也觉得自己这个样子不好看,他猛地扭过头,用手挡住眼睛。许知晓看到他的喉结急促地上下滚动,像是哽咽。   “知晓,”   他声音沙哑,“我喜欢你。”   “我真的,这么多年,我没有喜欢过别人,我只喜欢你。”   季攸宁不是没有计划过自己的第二次告白是要在一个什么样的场景发生的。   他要准备好鲜花和糖果,所有的她最喜欢的画册,给她唱歌,他还学过点舞蹈,跳舞也行,他还会拉小提琴,会弹钢琴,他可以给她演奏一切歌颂爱情的曲子。   只要她喜欢。   他不会在众目睽睽下向她告白,给她一点压力,让她在别人的起哄下为难。   从美国回来的这一路上,他归心似箭,脑海中想了一百种告白的方式。   唯独没想到这一种。   他疲惫不堪,拖着行李箱和她一起站在一家饭店门口,听到她又一次拒绝他。   他心中大痛,可是面对着她,却又无计可施。   只能说我喜欢你,你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他的声音听起来又卑微又难过,委屈的像是一个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礼物的小孩子。   他捂住眼睛的手下竟然缓缓流出了眼泪,嘴角狠狠地向下弯,好像不竭力控制住,他就要失声哭出来了。   许知晓的心底不是没有一丝波动的,他应该是听到她的消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下飞机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她,没有好好休息,也没有吃饭。   风尘仆仆,满腔赤诚的来找她。   毫无遮掩,把心都捧到她眼前。   光阴飞逝,所有人都变得不成样子,只有他停留在旧时光里,仍是少年。   ……正因为如此,她更不能明知道自己不能给他他想要的,还把他困在身边,利用他,给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做不了拖泥带水的事,还是一刀两断来的好。   “谢谢。”许知晓轻轻地说。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谢谢你日夜兼程地赶回来,真的谢谢你。   许知晓刚要走,就有一只手牢牢地抓住她的手。   她回头,是脸上仍旧带着没有擦干净的泪痕的季攸宁。   经过泪水洗涤过的眼睛,格外明亮。   “知晓,谢谢你。”   许知晓怔住。   “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喜欢的是你,也幸好是你。”   “只有你,会跟我把话说的这么明白,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他弯弯嘴角,自嘲道:“你看我,这么多年都没有长进,明明是个大男人,还整天哭哭啼啼的。”   “看在咱俩认识多年的份儿上,给我一个机会吧,让我陪在你身边一段时间,就全当让我死心。”   ****   已经是深夜,万籁俱寂,但是仍然有地方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唐衣曼用防狼手环吓退了第三个醉醺醺的前来搭讪的男人之后,终于在舞池深处看到了林卓。   他穿着黑色的衬衣裤子,扣子解开了一大半,在迷醉的灯光中可见衣服里面结实的胸肌腹肌。   他正和一个三点式的舞女贴身热舞,周围的人跟随着他们的节奏摆动身体,气氛好得很。   汗水顺着他的脸,流到下巴,滑向他的衣服里面,直到蔓延进看不到的深处。   他的眼尾仿佛点缀了一抹桃花一样的艳色,应该是看到她来了,舞姿更为性感大胆,周围的人喊声震天。   呵,贱、人。   几个字在唐衣曼的舌尖滚了滚,她并未动怒,甚至可以说是饶有兴致地站在原地抱着手臂看了一会儿。   她招手叫来了服务生,说了一个房间号,“等那位先生尽兴了,让他到这个包间找我。”,然后从钱包里掏出一沓钞票,塞到了服务生的制服口袋里。   唐衣曼顺便点了一瓶红酒,高脚杯在她的手里正如同美人辗转的腰肢一样动人。   杯子倾斜,她浅浅地用舌尖点了一下红酒。   林卓推门进来时,恰巧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要窜火。   他笑骂:“狐狸精。”   唐衣曼也笑,斜斜地睨着他,不说话。   林卓贴着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肩膀,就着她的手饮了一口杯中酒,就要吻她。   然后……   被唐衣曼一巴掌摁住嘴顶了出去。   林卓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顿时精彩纷呈。   唐衣曼挑眉,“少跟我在这耍贱,你的短信是什么意思?”   她几个月之前费尽心机,亲自跑了一单生意,本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却突然出了差池。   原来是他搞的。   林卓勾起一抹笑,“没错,是我。”   唐衣曼直勾勾地盯着他,“威胁我啊?”   她就知道,单凭林卓一个人,哪有这种本事,是霍长盛在背后捣的鬼。   林卓又缓缓靠近她,这次她没有拒绝,他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曼曼,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阿盛这次是真的知错了,我们帮帮他好吗?”   唐衣曼看他,像是同意了他的说法,“怎么帮?”   林卓笑着道:“我就知道你是真心为知晓好的。”   “那个季攸宁回来了是吧,他又想干什么?”   “装的跟个小白兔似的,心肝早都烂透了。”   ……   唐衣曼静静地听着他的计划,也不插话。   林卓说完之后,握着她的手,眼神缠绵,“曼曼,只要你帮一把,你公司的难关就能迎刃而解,阿盛和知晓也能破镜重圆,何乐而不为呢?”   “好啊。”   唐衣曼笑容妩媚妖娆,她朝着林卓缓缓靠近。   她本来就是艳丽无双的好相貌,故作娇态时更是动人。   一双妙目,蕴藏着水一样的情意,她越靠越近,纤纤玉手攀上了他的肩膀。   林卓心都软了,眼神迷离。   窒息的感觉让他倏的瞪大眼睛!猛地呛咳了起来!   因为唐衣曼突然狠狠地双手合拢掐住他的脖子,他本能地抓住她的手腕,应激反应下他的力气巨大,可是唐衣曼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痛,眼神冰冷地凝视着他。   林卓缓缓放松自己的力气,他听到自己受制于人的迟疑的声音,“……曼曼?”   “曼你大爷——”唐衣曼面无表情,“林卓,你真是个脑子里面全是屎的富二代。”   唐衣曼松开手,林卓刚喘了两口气,唐衣曼直接提起裙子狠狠地一脚踢向他。   “唐衣曼!”林卓做梦都没想到会被踢到那里,顿时疼得膝盖一弯,跪倒在地上,脸色发白。   唐衣曼抚了一下裙摆蹲下身子,巧笑倩兮,“怎么样?爽不爽?”   “林卓啊林卓,你知不知道许知晓跟霍长盛离婚就已经等于是放了他一条生路?”   唐衣曼的眼神里是调笑,“知晓比你们以为的,狠的多。”   “霍长盛捡了一条命就应该偷着乐了,怎么还死性不改呢?”   红唇轻启,“你们两个智障。” 第22章   “不。”   许知晓心里有不忍,可是她却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不。”   她看着季攸宁的眼睛,“明知道不会有结果,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你回去吧。”   “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谢谢你千里迢迢回来找我,可我不能留你。   今日一见,就全当我为你接风,也为你送行。   季攸宁就这样看着她,她离开他的身边,从始至终,从来都不曾回头。   她明明表现的这样心如铁石,不近人情,仿佛一块永远不会融化的坚冰。   可是他却只感到心疼。   心疼她对别人这么狠,对自己亦如是。心疼她一腔真情,白白错付他人。   以她的性格,恐怕很难再接受一个人了。   她通透如玉,如今玉有了伤痕,可是她却没有自我修复的能力。   时间一天天的度过,他却好像能看到她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她冷眼旁观,看着自己的伤口,如同看着仇人。   她憎恨自己会受伤,憎恨让她受伤的人,所以她不要伤口愈合,她要永远记住这份痛楚。   季攸宁凝视着她远去的方向,已经连一丝影子都看不到了。   可是这是有她在的地方啊,季攸宁在心痛之余,也感到淡淡的欢喜。   没关系,知晓,时光很长,我有充足的耐心,脸皮还很厚,所以我可以陪你一起等。   等你痊愈,接受我。   ***   许知晓在办公楼下看到两个人后,停住了脚步。   那两个人也好像是有所察觉一样,一起转过身来。   是一男一女,男的身形挺拔瘦削,穿着灰色的高领毛衣和黑色的西裤皮鞋,戴着一副透明镜框的眼镜,一本正经的样子。   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略微有些丰满的姑娘,也不怕冷,穿着条蓬蓬裙,露出两条笔直的腿,挑染了粉色的头发,扎了个丸子头,眼睛又圆又亮,是老人家很喜欢的那种特别有朝气的孩子。   许知晓笑逐颜开,朝他们大步走去。   那两个人看到她后,都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色,女孩儿欢呼一声:“许学姐!”然后张开双臂朝她的方向像是只欢快的小鸟一样扑过来。   许知晓刚要加快脚步,林卡卡就搞怪地高喊道:“学姐你站在原地不要动!我跑的比较快,你等我飞奔过去!”   许知晓忍俊不禁,真的停下来,听话的等琼瑶剧女主附身的林卡卡朝她飞奔过来。   略落后于林卡卡的孟梵俊秀的脸上虽然也露出了有点受不了的表情,不过他投向林卡卡的目光,全是温柔的宠溺之情。   林卡卡扑到许知晓身上,脑袋埋在许知晓颈窝边,撒娇地蹭蹭,小猫一样,说出的话带着鼻音,颈边有凉意,“姐姐,我好想你啊,我看可以联系到你了,立刻就来找你了,你想我吗?你想不想我?”   许知晓拍拍她的后背,也是对于小妹妹的喜爱之情,“想你。”   然后对站到一旁的孟梵点头示意,声音温和,“孟梵,好久不见。”   孟梵推推眼镜,几年过去,他和当年在大学校园里面瘦弱的豆芽菜比起来,已经有了脱胎换骨一般的变化,如今气宇不凡,站在人群中完全可以称得上玉树临风。看着她的视线里面却依旧是满满的怀念,“学姐。”   林卡卡像是树袋熊一样挂在许知晓身上,许知晓抱着她摇一摇,像是在哄孩子,声音轻柔,“卡卡,我们上去吧?”   大学期间,她是很喜欢这个学妹的。   温暖的,活力四射的,太阳一样的小姑娘。   是被良好的家庭教养的很好的,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孩子,而且,也很识得宠爱。   后来不知怎的,和她联系不上,她嘴上不说,心里也有遗憾。   “好啊。”林卡卡抹抹湿润的眼睛,松开许知晓,转而紧紧握住她的手,眼睛亮晶晶地一直看她,像是怕她变成蝴蝶飞走了一样。   许知晓摸摸她的头发。   她当初怀孕的时候想过的,如果生下来是个女儿,像卡卡一样就很好了。   无忧无虑的,蓬勃的生命力,像是最灿烂的阳光,让所有阴霾都无处遁形。   许知晓刚要带着他们俩上楼,就远远地看到一个裹得像是狗熊一样的年轻男人带着大包小包惊天动地的平地摔。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朝他们兴奋地挥手,也不管落在地上的东西,直接向他们跑过来。   一边跑一边喊:“社长!社长!我回来啦!”   然后“啪叽”呈大字型又摔一跤。   他身边的一个长发及腰的纤细女生单手把他扶起来,还给他拍拍身上的尘土。   然后就见那个貌似柔弱的女生,把大大小小的包裹全部扛在了身上,却仍是游刃有余的样子。   一直在摔跤的男人有点过意不去,不过又没抢过她,索性不管了,迈开步子风风火火地朝他们跑过来。   “社长!”   许知晓和林卡卡、孟梵在原地停住脚步,等着他们。   尹路好不容易跑过来,一个急刹车停在许知晓跟前,头发被风吹的乱糟糟的,头顶像是竖着一根呆毛,眼睛又黑又亮,脸好像冻伤了,有点粗糙的红。   尹路开心的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时手足无措,嘴巴开开合合,“社长,你,你……”   旁边的林卡卡和孟梵一起挑眉,等他能说出些什么。   尹路张口结舌,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你,你又好看啦。”   孟梵受不了地伸手用指节敲了一下他的头,可能力道不轻,尹路吃痛,像是习惯了的样子,摸摸脑袋又嘿嘿傻笑起来,瞅瞅许知晓,有点不好意思。   许知晓笑容宽和,毫不介意。   尹路这个名字和他一点都不搭,他领不好路也就罢了,走路也走不好,走上一百米,恨不得摔三跤。   有一次带他们去采风,简直要在山上绕了三圈,一群人差点困在大山里。都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是这个毛病。   像是扛着一座小山的方方脚步急促地走过来,听到他这话也是一脸无语的表情,转向许知晓,脸庞白净细腻,五官柔美,气质出尘,像是江南烟雨里袅袅娜娜走出来的旗袍美人。   然后这个古典美人的眼睛里面蕴着泪,放下东西,抿着唇上前一把抱起许知晓。   许知晓被她轻轻松松地抱起来转了一个圈,旁边有路人经过,偶尔看向他们这一群人,待看到貌似弱不禁风的方方能把一个成年女子直接抱起来转圈时,露出了看到金刚芭比的惊讶神色,身边的尹路等人却都是司空见惯。   方方用她特殊的方式表达了一下她的感情之后,把许知晓轻轻地放在地上,小声地唤了一声,“知晓姐……”   许知晓把手放在她脸颊上,方方温柔地蹭蹭她的手心,神情里满是眷恋。   林卡卡有点吃醋地嘟嘟嘴巴,旁边的孟梵勾了勾她的手指,她抬头看看孟梵,他眼神深情,眼睛里面只有她一个人,林卡卡心尖一甜,这才忍住没有上前捣乱。   大学期间,有人说她和方方就像是后宫争宠的两个妃子,难分高下。   不过就算是妃子,她也是更漂亮的那一个。   哼。   “社长。”一个浑厚的男声。   许知晓转过头去,是一个身形壮硕如山岳的男人,身高大约一米九,真正国漫社的“台柱子”。   看到他的第一眼,会以为他是打橄榄球的,或者是练举重的,却绝对想不到他会握着细细的画笔,能有耐心在画室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山石。”许知晓看着他,下意识的想起他的事,却不由自主的,在心底轻轻地叹了口气。   沈山石目如朗星,气质沉稳,同样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此时能脸上带笑,已是难得了。   许久不见,她以为大家会有生疏,却熟悉的仍像是天天相见的朋友。   如此,已是全员到齐。   许知晓带着他们上楼,打开门时,清脆的开锁声音响起,仿佛敲击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头,已经等待三年的阳光从门里迫不及待地倾斜而出,洒落到他们每一个人身上。   而他们,青春正好。   “国漫社全体成员——”许知晓站在最前方,她转过身来,他们的眼睛全都望向她,是可以相托的信赖。   许知晓的笑容里面仿佛有光芒,她声音清亮,“集合!”   林卡卡一马当先,元气十足地挥舞着手臂高呼着:“是!”   其他人立即响应,“是!”   许知晓和他们相视而笑,没有一丝隔阂。   他们时隔三年又重逢,熟悉的感觉却好像是一直以来都朝夕相处,初心不变,时光倒流。   所有失去的,都回到手中,曾经各奔东西的人,今日再相逢。 第23章 (小天使番外)   你的学生时代一定有过这么一种“好学生”。   不苟言笑,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一台精密的仪器,有条不紊地运行着提前输入好的所有程序。   他们规规矩矩,刻板严谨,和差生泾渭分明,但是又胆小怕事。他们关心的好像只有“分数”二字,因为除了考试,他们好像也不会旁的什么。   而许知晓不是。   和她相处的每一天,远远的看着她的每一天,都让他越来越喜欢她,喜欢的心脏都发痛。   季攸宁陷在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里面无法自拔,眼神发直。   “季攸宁?季攸宁?”   “……嗯?”季攸宁一下子回过神来,映入眼帘的正是自己刚才脑海中浮现的人,让他一时间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季攸宁能感觉到自己的脸的温度逐步上升,心跳也越来越快,他只能故作镇定,道:“怎么了?”   许知晓也没看出他的异样,“班主任找我们去她的办公室,走吧?”   季攸宁心里升起欢喜,脸上却不显,仍然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哦,那走吧。”   许知晓走在前面,他跟在她身后起身,刚走了两步,就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有一道不友好的视线,如同刀子一样扎在他后背上。   季攸宁略停了停,没回头。   他知道那是谁。   霍长盛。   许知晓的青梅竹马。   全班都知道他喜欢许知晓,许知晓似乎对他也有点不同。   因为她是一个如此泾渭分明的人,所以哪怕是一点点不同,落在他的眼中,都格外明显。   许知晓对他,分外宽容,她偶尔对他露出的亲近笑容,是别人从来都不曾得到的。   如此珍贵,可是不属于他。   “这次是全市的比赛,学校派两个代表,老师们经过商议后一致决定你们俩是最合适的人。”   班主任和颜悦色地说道。   ……天赐良机。   这是季攸宁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的四个字。   他竭力控制住内心的激动,表情上仍是云淡风轻,“好的。”   “老师,这次有什么范围限制吗?”许知晓问道。   班主任递给许知晓一张彩打的花花绿绿的纸,“具体要求和细则在这里都有,你们回去研究研究吧,半个月的时间准备。”   “好的。”   办公室在三楼,他们班在二楼,回去的路上,许知晓扶着楼梯把手,低头看着那张纸,从头到尾快速浏览了一遍,然后道:“以水粉为主,画风景,难得这种比赛会要求两个人来合作一幅画。”   “你有什么想法吗?”   “嗯?”许知晓就在他身边,离他这么近地和他说话,季攸宁恍恍惚惚地,脚下一滑,左脚绊到右脚,就要失足从楼梯上摔下去。   “喂!”许知晓一惊,猛地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帮他保持了平衡。   ……论如何在自己暗恋的女生面前花样丢脸。   季攸宁尴尬,“抱歉,我有点走神。”   许知晓皱着的眉头缓缓松开,放开刚才紧紧抓着他的手,道:“没事就行。”   直到走下楼梯,许知晓才再说话,她站在季攸宁面前,因为季攸宁的身高,需要她仰起头看他,她的眼神清澈见底,询问道:“你的画画功底和技巧看起来特别娴熟,比我好得多,是专业学过吗?”   季攸宁在这方面没有什么隐瞒或者过谦虚的必要,于是诚实地点头,“嗯,差不多有十年了。”   许知晓露出一个从心而发的笑容,羡慕、钦佩都毫不掩饰,“真好。”   “那这次就以你为主吧,你觉得怎么样?毕竟你是专业的,很多大方面你的想法肯定比我要成熟的多,我都是自己摸索着来的,野路子。”   她一点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情况,就是实话实说,也没有因为面对实力高于自己的人时的局促不安和自卑。   她想了想,“或者这样,我回去画一张底稿,明天给你看看怎么样?”   季攸宁也看着她的眼睛,道:“好,那我也回去构思一下,你有手机吗?我存一下你的号码,有问题的话好及时沟通。”   “好。”许知晓不疑有他,刚才不知道去办公室有什么事要说,所以她带了笔和本子,现在正好直接在本子上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想了想,把座机号码也写上,把纸撕下来递给季攸宁,道:“如果手机联系不上的话就打座机。”   一箭双雕,幸福来的太突然。   许知晓把本子和笔递给他,“把你的也写给我吧。”   季攸宁接过本子,笔一转,差点就要写上“我喜欢你”。   他在心里呼了口气,然后发现自己已经在纸上写了一个“我”。   ……   季攸宁无语,索性直接连着前面的“我”字后面又写了几个字,然后加上自己的电话号码。   写完之后把本子塞给许知晓,也不敢看她的表情,说了一声“我先回去了”,就快步走了。   许知晓有点不明所以,然后看了看他刚才写的一行字。   挑眉。   上面写着:我是季攸宁,手机号码:13×××……   夜深人静。   季攸宁趴在桌子上,把那张纸翻来覆去地看了几十次,两个电话号码背的滚瓜烂熟。   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呢?   毕竟我们现在可是很有话题聊的。   季攸宁犹豫不决,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哦,已经十一点了啊,还是算了,她肯定睡了。   莫名有点失落。   不过看看许知晓亲手写给自己的电话号码,他又开心起来,刚把纸整整齐齐地铺平夹在日记本里面,想了想,又拿出来。   他上了网页搜了一个小教程,把那张纸小心翼翼地叠成了一颗心。   叠完之后,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又伸手轻轻摸了摸,仿佛真的是在碰触一颗跳动着的,鲜活的心脏一样,然后自己傻笑起来,摸摸自己的胸口,好像能听到“砰砰砰”的心跳声。   ……   后来季攸宁回想起自己当年的诸多情状,一举一动,简直不要太少女。   昨天晚上睡得太晚,季攸宁早上醒来的时候还有点迷迷瞪瞪的。   想着放学后可以和许知晓一起在画室独处一个多小时,又感觉心花怒放。   一天的时间好像很短,又好像很长。   终于放学了,季攸宁感觉这一天的时光特别难熬,简直是度日如年,真希望接下来的一个小时能过的慢一点,再慢一点。   他回过头想叫许知晓和他一起去画室,然后就看见霍长盛站在许知晓身边,微微弯腰和她说着什么。   许知晓一直温和地看着他的眼睛,极有耐心的样子。   不知道他们讨论的是什么,只见最后两个人都是会心一笑。   许知晓像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看向他时露出一个带着些微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我马上就好。”   与刚才跟霍长盛相处的神态比起来,就显得相当客气了。   在许知晓低头收拾东西时,霍长盛收敛了自己刚才面对她时柔和的表情,抬起的脸上平静无波,眼神却和他彼此交汇了一下。   短兵相接。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两个人都明白了对方的心中所想。   霍长盛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季攸宁眼神冰冷。   “好了,”许知晓把书包背上,好像并没有察觉到刚才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对霍长盛说道:“你先走吧。”   “好。”霍长盛背上书包,“你也不要太晚了。”   从季攸宁身边走过时,脚步没有片刻停顿,两个人都是沉着一张脸。   许知晓和他一起往画室走时,季攸宁心里憋闷,一个字也没有。 奇_ 书_ 网_w_w _w_._q_ i_ s_ h_u_9 _9_ ._ c_ o _m   许知晓也不是主动找话题的人,沉默的气氛蔓延开来。   “不好意思,你能稍微等一下吗?”一个胆怯的女声,声音小的几乎要听不到。   两个人一起站住回头。   是一个个子小小的女生,留着娃娃头,大大的眼镜挡住了三分之二的脸,脸颊通红,小心翼翼地抬眼瞅着季攸宁。   季攸宁看到了她手里的信,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应过来这个女生是来干什么的。   旁边的许知晓看到这个情景,很知趣地什么也没说,默默地独自往画室的方向走去。   ……她一点也不在乎。   季攸宁心里酸酸的。   “你好,我是五班的,这个,这个给你。”女生结结巴巴,双手把信捧到他身前,手指发颤,紧张的厉害。   “谢谢。”季攸宁没有接过来,礼貌而疏远地拒绝,“我现在没有这方面的打算,谢谢你。”   女生的眼里几乎是立刻就蓄起了眼泪,不过还是强做镇定地听完他的话,之后拔腿就跑了。   季攸宁推开画室的门,许知晓听到声音从椅子上转过身来,什么也没问。   季攸宁看到她从包里拿出底稿固定在画板上,本来一肚子想和她说的话,现在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像是赌气,可是连和她赌气的资格都没有。   许知晓虚心地问道:“你看看,觉得怎么样?”   ……不好看,线条太粗糙笔法太稚嫩明暗关系画的也不准确。   不好看不好看不好看。   你为什么不问问刚才那个女生和我都说了些什么?你怎么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季攸宁愤愤不平,可是看着许知晓的脸庞,他连一句伤人的话也说不出来。   除了妥协,毫无办法。   他拿起笔,“有些地方有点问题,我给你改一下好吗?”   正因为这是她所珍视喜爱的,他能看出她的努力。   所以他不忍心。   她为之付出心血的,他必须尊重。 第24章 (小天使番外)   今天知晓看到别人跟我告白了。   她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不喜欢我。   ……我很难过,特别,特别的难过。   季攸宁合上日记本,落寞地垂下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像是疲倦地收拢了翅膀的蝴蝶。   我还是来的太晚了吗?   如果我早一点转学过来,如果我是她的小学同学、初中同学呢?   或者再早一点,是我住在她家对门呢?   一切的一切,会不会向另一个方向发展。   “你昨天晚上没睡好吗?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嗯?”辗转反侧了一晚上,季攸宁第二天早上起来反应迟钝,一天的课程下来都是魂不守舍的,和许知晓在画室里,把画稿固定在画架上后,他茫然地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听到许知晓叫他,他下意识地揉揉疼痛的眼睛,“我没事,继续吧。”   他忍住了一个哈欠,泛上的泪意一瞬间充斥着眼睛,他闭了闭眼睛,太阳穴一阵一阵的刺痛。   他一晚上都没有休息好,睡了醒,醒了又睡不着,睁开眼睛是她,闭上眼睛光怪陆离的梦里也是她。   她现在坐在他身边,静谧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简直让他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不正常。   又或许,季攸宁慢慢地转头直直地看向许知晓,眼神痴痴的。   你本就是我凭空幻想出来的人?你到底存在不存在?   季攸宁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把自己弄疯。   他能感觉出自己的手慢慢地探向许知晓的脸颊,他的心里有声音急切地在说不不不,快停下快停下。   她会生气的,她一定一定会生气的。   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好像身体和灵魂被互相分离,但是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想要碰触她。   许知晓对于别人的接近一向敏感,她拧眉,身子往旁边撤了一下,可是季攸宁还没收手,许知晓有点不悦,直接抬手打开他的手。   季攸宁一个激灵,好像这才从梦里醒过来。   他又羞又愧,道:“对不起,我——”   许知晓顿了顿,转头看着他,已经没有了刚才微微动怒的神色,直言道:“你的手很烫。”   ……何止很烫,我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季攸宁暗自腹诽。   许知晓又观察着他的脸色,“你的脸也很红。”   ……红就对了。   许知晓道:“你发烧了,走,跟我去医务室。”   季攸宁晕乎乎的,“嗯……?那今天不画了吗?”   许知晓简单收拾了一下,头也不抬地回答:“不画了,身体要紧。”   知晓关心我……嘿嘿。   季攸宁在心里傻笑两声,只觉得自己要走火入魔,无药可救了。   许知晓撑着他的胳膊,把他半扶着往医务室的方向走。平时五分钟就能到的路,他现在只希望慢一点,再慢一点,路越长越好,时间越久越好。   “同学,又是你啊?”校医对许知晓印象还挺深,难得见到这么一个漂漂亮亮,可又不矫揉造作的小姑娘,虽然脸上冷冷淡淡的,可是有种别样的萌点。   许知晓并不知道自己在喜欢萌妹子的女校医面前刷了一波好感度,把季攸宁扶到了椅子上坐好,“老师,这次是我同学,他烧的有点厉害,麻烦您给看看。”   “没事儿没事儿,这么大的男孩子了不要紧的。”校医虽然这么说,但是仍然手脚麻利的从抽屉里面拿出包好的体温计,甩了甩之后递给季攸宁,“夹在腋窝里。”   ……在暗恋的女生面前把体温计往那里放实在是太尴尬了。季攸宁觉得自己的冰山人设要崩,窘迫交加,于是脸更红了。   许知晓看他接过体温计之后,只是抿着嘴,半天不动弹,疑惑道:“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许知晓的样子像是只要他说自己不会用,她就可以马上上来帮他一样。   忘了说了,知晓某种程度的粗神经也很让人崩溃。   在这朦胧的年龄,男生女生之间嬉戏打闹或者打情骂俏都是比较常见的,但是许知晓不会,她非常的讲究“男女有别”,从来不会在男生面前有意无意地撒娇卖乖,也从来不会和异性开任何过度的玩笑。   男生们有时候在一起讨论班里的女生,无不评头论足地说个遍,可是大家好像都是默契十足的避开许知晓。   有这么一类人,让你觉得把她和一些话扯在一起,是一种亵渎。   许知晓就是这样的存在。   她相当有分寸,可是碰到了她认为的“特殊的事”,她完全可以把“男女有别”抛在脑后。   她是那种如果看到男人溺水了,会毫不犹豫下水去救,在身边的人犹豫不决时,可以毫无介地俯下身去做人工呼吸的人。   ……就像现在,季攸宁知道如果自己但凡露出一点力不从心的样子,许知晓就能直接过来拉开他的外套,把体温计给他仔仔细细地放进去,然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数着时间,再给他把体温计拿出来。   如果他不好意思,许知晓还能皱皱眉问“怎么了”。   季攸宁太了解她,哭笑不得,急忙抬手制止,“没事没事,我自己来。”   许知晓点点头,然后别过身不看他。   季攸宁这才觉得尴尬的程度稍微减轻,刚放好,就看到年逾四十的女校医饶有兴致地观察者他们两个,脑子里想的什么全体现在脸上了。   ……老师您想太多了。   十分钟到了,季攸宁把体温计递给校医,旁边的许知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校医对着阳光看了看,眯了一下眼睛,“唔,三十八度半,中度发烧了,打吊瓶好的能快一些,你要打吗?”   “嗯。”季攸宁点点头,他要快点好,不能拖累许知晓。   校医去里面的房间准备吊瓶时,许知晓把他扶到床上躺好,又给他盖上被子,季攸宁顿时觉得自己这次发烧真的是值了。   他的视线一直跟随着许知晓,她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许知晓看着校医给他打上吊瓶,问了问大约需要多长时间,校医说大概一个小时。   许知晓走到季攸宁床边,微微弯腰,道:“你先睡会儿,我出去一趟。”   “哦。”季攸宁有点不情愿,不过还是乖乖地答应了。   许知晓走了之后,校医戏谑的眼神转向他,问道:“小姑娘挺好的,小女朋友?”   “……不是。”季攸宁心中憋闷,闭上眼睛不愿意再多说,也是注射的药劲儿上来了,竟然真的昏昏沉沉地睡了。   要真的是,那就好了。进入黑甜梦乡的前一秒,他有点落寞地对自己说。   药起了作用,季攸宁一觉醒过来,感觉身体都轻松了很多。   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床前的一个人影慢慢从模糊到清晰。   “你醒了,怎么样?好点儿了吗?”许知晓问道。   “嗯,我好多了——”季攸宁话音未落,肚子就“咕咕”地叫起来。   季攸宁:“……”   哦,他昨天晚上没睡好,早饭没吃,午饭也没吃。   今天真是要把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了。   许知晓一点也没有笑话他,从床头柜上放着的保温袋里拿出一个透明的一次性塑料盒,“我出去买了份粥,你稍微吃点垫垫,休息会儿再回家。”   “贴心的小姑娘,现在可不多见了。”坐在另一边的校医一点也不注重形象,稀里呼噜地喝完自己的那一份,从桌子上抽了两张纸巾擦擦嘴巴,笑眯眯地,“谢谢你噢小同学,没想到你还会给我带一份呢,谢啦。”   “不客气。”许知晓颔首,季攸宁的吊瓶已经打完,针头早就拔了,校医走过来给他在床上搭了张小卓板,让他背靠着枕头坐在床上吃。   许知晓把一次性的勺子递给他,道:“吃吧。”   “嗯。”季攸宁点点头,把盖子打开,清甜的米香,白粥上面盖着几片切好的香菇,他喝了一口,唇齿流香,空落落的胃里也有了依靠,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因为是她给他买的,所以这份粥是他喝过最好喝的。   希望他以后,还能喝到就好了。   ****   季攸宁觉得自己可能是流年不利。   他此时此刻就感到心如死灰。   “喂,你喜欢知晓?”那个叫唐衣曼的女生抱着胳膊,抬着下巴质问他。   季攸宁咬牙切齿,“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偷看我日记还有理了?”   好死不死的,他早上匆匆忙忙,把日记本一不小心装进书包,直接夹在作业里交了上去。   接下来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幸运的是在办公室时,他一无所知地不慎把一摞作业打翻在地,正好露出了他的日记本。   日记翻开了一页。   正好写着“知晓,我喜欢你”   身边一声微微的吸气声。   季攸宁僵硬地,慢慢地抬起头。   太好了,正好碰到许知晓的好朋友。   “是我翻你的东西吗?是你自己让我看到的好吗?”   梁子从此结下。   季攸宁双手做投降状,“好,那你说你要怎么样?”   唐衣曼眼神有点复杂,“你,是真的喜欢知晓?”   不等他回答,她又接着好像是自言自语,“如果是你,也好……”   “我准备和霍长盛在一起。”许知晓双手交叠在背后,和唐衣曼说道。   声音里有淡淡的欢喜。   唐衣曼有些猝不及防,趁许知晓没注意,飞快地瞟了一眼树后的位置。   “你,你想好了?”   许知晓挑眉,“等到高考结束,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我觉得那时就可以了。”   唐衣曼抿抿唇“既然是你做的决定,我肯定支持你的。”   “可是,”她欲言又止,控制着不让眼神转向别的地方,“如果,我是说如果啊。”   “如果有别人也喜欢你呢?你怎么办?”   “如果是你平时相处的还可以的男性朋友,对你告白呢?”   许知晓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既然无法给对方他想要的,那就连朋友也没必要做了。”   许知晓好像是没有多想的样子,她看着远方的蓝天,对唐衣曼说:“曼曼,你还记得你以前问过我,我最讨厌什么吗?”   “我最讨厌的,就是藕断丝连。”   季攸宁站在树后,只觉得全身冰凉。   从那以后,季攸宁开始有意地和许知晓拉开了距离。   就算是再痛再难熬,也比成为陌路人要来的好。   每当他感觉自己无法忍耐时,他就画一幅她的画。   思念与日俱增,画堆积如山。   季攸宁索性腾空了一个房间,把她的画挂的满满的。   他关上房门,如同在自己的心上落了一道锁。   他每次都告诉自己。   最后一次了,这是我最后一次给她画画了。   我再也不会来了。   直到高考结束。   十年寒窗,骤然的放松,大家在狂欢过后更直接感受到的是茫然。   对未来的茫然。   季攸宁手里的,是法国一所高等院校的录取通知书。   许知晓和霍长盛考上了同一所大学,高中毕业了,他们也应该要在一起了吧。   从前,他最喜欢待在有许知晓在的地方,觉得哪怕是有她在的空气,呼吸起来都是甜的。   可是现在,却让他一秒也忍耐不下去。   也许命运就是这样的荒诞不经。   季攸宁在自家楼下看到许知晓时,感觉在那一瞬间,时间静止。   他们作为同班同学相处了三年,从十六岁到十八岁。   她的容颜越发清丽动人,严肃时,周身的气势凛然不可侵犯,不怒自威。   以后她的身边,就是别人了。   季攸宁脚下一晃,突然感觉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看着许知晓急步朝他而来,待走到他眼前时,季攸宁自己撑着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许知晓,如同对面是一个陌生人。   “你怎么在这儿。”   许知晓收回刚才想扶他的手,平静道:“学校想收一幅你的画,我家离这里比较近。”   “……好,你跟我进来吧。”   空旷的大房子,如同迷宫,映目的黑白两色,让人从心底感到发冷。   季攸宁没回头,“你别乱走,我上楼去给你拿。”   “好。”   季攸宁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郁结在心底。   许知晓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这个房子很大,房间很多,奇怪的是好像只有季攸宁一个人住在这里。   季攸宁走的时候给许知晓倒了一杯水,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拿起来时居然一不小心碰倒了杯子,杯子摔在柔软的地毯上,水洒了出来。   偏偏这里连一张纸都没有。   许知晓懊恼,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厨房,所有的门都关着,她好像是鬼使神差的,推开了客厅稍里面的一间房门。   许知晓走进这个房间的时候,一瞬间怔住。   她怔怔地看着,全是她的画像。   水粉、油画、素描……各种描绘手法,却全部都是她。   要做书签,她在银杏树下只拾落英不忍摘,蹲下身在落叶里面捡起一枚叶子的她。   全班大扫除,坐在窗台上用报纸擦玻璃的她。   准备比赛,画架前凝眉苦恼的她……   作画的人像是拥有一双照相机般的眼睛,甚至可以捕捉到她的每一丝微表情。   按理说,在这样一间全部都是自己画像的房间里,她应该感到不寒而栗的。   可是她却完全没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每一张她,都渗透着作画者厚重的,让她无法承受的感情。   最为光彩夺目的,是最中间的一幅。   大约是四五年前了吧,学校组织在街边画壁画,她将一整面墙绘成了星空。   当时她画到一半,敏感地听到身后不远处好像有什么声音,回头的时候看到一个一身狼狈的,胖胖的男生,张着嘴,傻傻地看着她。   许知晓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覆上去,原来在季攸宁眼里,当时的她是这个样子的吗?   她与万千繁星,融为一体。   分不清是星空的光芒更盛,还是她的光芒更盛。   ……季攸宁。   当年,我是知道你在那里的,我当时说出的话也是真心实意。   你的感情,我并非全无察觉。   我没想到的是,你居然在这么久以前,就已经认识我了吗?   许知晓第一次,感觉到无话可说。   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许知晓回过头。   是季攸宁,地上是一堆散落了的画册。   空气中是死一般的沉静。   季攸宁只觉得脑中轰轰作响,完了,全完了。   一瞬间,一直被他刻意埋藏在记忆深处的话被他猛地回想起来。   ……既然无法给对方他想要的,那就连朋友都没必要做了。   你不是问我最讨厌什么吗?我最讨厌的就是藕断丝连。   季攸宁感觉自己像是站在悬崖峭壁上,岌岌可危,但凡他往前走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连朋友都没的做。   没错,她就是这样干净利落的人。   他多喜欢她的性格啊,可是这一刻,他却发自肺腑的恐惧她的这种性格。   害怕的甚至全身忍不住的发抖。   仿佛下一秒,她就要抽身而去,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这不是你,你不要误会了。”   他心里如同一瞬间长满荒草,空寂的只余下他一个人,遮天蔽日下,他好像什么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季攸宁不知道自己说没说话,不知道自己是否发出了声音,他言语混乱,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地说了些什么。   “这不是你,这里没有一张是你……”   “你不要多想。”   “我从来,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他咬着牙,几乎是凶神恶煞,眼睛里面却涌着绝望的泪,“许知晓,你给我听清楚了!我季攸宁,从来,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从来都没有!”   季攸宁声嘶力竭地喊完,好像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颓丧地跌坐在地,捂住脸。   天大地大,他终于要彻底失去许知晓了。   不对,连“失去”二字都谈不上,他又何曾拥有过?   “攸宁。”许知晓轻轻地叫他。   季攸宁肩膀颤抖,他缓缓地抬起泪痕交错的一张脸,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知晓,我们完了,连朋友也没的做了,是不是?”   他心脏一阵一阵的绞痛,他仰起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泪水没入发间,“……知晓,我不难为你。”   “我要走了,我考上了法国的一所大学,明天就走。”   他用袖子蹭掉眼泪,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好像这是最后一眼,好像他们再也不会再相见,这就是他们的诀别。   “你放心,不是因为你,是我本来就要去的。”   “我不告诉你航班号,知晓,你也……别来送我。”   季攸宁风轻云淡地笑着,轻轻的,用她可以随时轻而易举的挣脱的力道,第一次握住她的手。   她没有拒绝。   即使是这种境地,季攸宁苦涩的心里也泛上了些许的甜。   他双手握着她的手,用最温柔的力道捧在自己的脸旁,这是三年来,他们最亲密的一次接触。   他闭上眼睛,仿佛是心尖的一滴血凝结成了一颗最痛的眼泪,滴落在地上,声音低不可闻。   “知晓,再见了。” 第25章   简简单单的一层楼。   隔出一间作为会议室。   六个人,就是一个团队。   大家都安静地看向坐在主位的许知晓,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不禁让许知晓回忆起来,当年的社团会议时,他们也是这样看着她。   尽管现在每一个人的样貌和气质或多或少发生了变化,可是他们的眼神都没有变。   清亮的,透彻的。   许知晓认认真真,坦坦荡荡的和大家对视,然后她说:“我非常,非常的感谢大家,我真的没有想过你们会来。”   “可是有些话,我要提前和大家说明白。”   “我们已经三年没见面了,我之前的所有粉丝基础,基本已经没有了。”   “这三年来,我的作品反响平平。”   “你们现在和我在一起,等于要放弃你们现在的生活条件,和我一起白手起家。”   “吆喝着梦想,吃不饱饭。”   许知晓语气平静,“我希望你们,考虑好。”   就算你们现在后悔也不要紧,你们可以来,已经足以让我一生都心怀感激。   林卡卡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眨眨洋娃娃一样的大眼睛,“我先说说我自己吧。”   她托着下巴,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好像进入了自己的小世界。   “毕业之后,我进入了爸爸的公司,我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兢兢业业地从最底层做起,我呢,一进去就是部门经理。”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是老董的女儿。”林卡卡弯起唇角,调皮地笑了,“我可不是走后门呦,我是从公司大门,光明正大,大摇大摆的进去的。”   “我每天的工作很简单,签签文件,盖盖章,然后一天就过去了。”   “我说这话你们可不要误会我是什么空虚寂寞哦,我很享受我作为富二代的生活。”   林卡卡说完一番拉仇恨的话之后,吐了吐舌头,“刚才说的有不对的地方,大家可以骂我,但是只能动嘴不能动手哈。”   林卡卡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她亮晶晶的眼睛看向许知晓,道:“我只是,很想许学姐。”   “我也很想你们。”   她埋下脸,手指蹭了一下脸颊,抬起头后又是无忧无虑的笑容,“这就是我的情况啦。”   孟梵握了握她的手,眼镜后面的凤目温和从容,他对着许知晓微微颔首。   “毕业之后,我进入了卡卡的公司,从最底层做起,一步一步,用了三年时间,现在我的职位和卡卡相同。”   他笑着说,“我和卡卡现在是男女朋友。”   “我就是俗称的‘凤凰男’。”   孟梵的语气平静,“今年三月份,我辞职了。”   “我跳槽到了另一家公司,职位不变,薪酬翻倍。”   “可是这远远不够,我喜欢的是大小姐,我要给她的生活只能比她现在的好,不能比她现在的糟。”   “柴米油盐酱醋茶,贫贱夫妻百事哀。”   孟梵推推眼镜,他低下头,看不清他现在的表情,“也许,我是最不应该坐在这里谈梦想的人。”   他把自己紧握的右手慢慢松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声音如在梦里。   “……可是我不甘心。”   “为什么梦想和事业不能兼得呢?”   孟梵转头看向许知晓的方向,笑容依旧,“学姐,我想试一下。”   尹路急忙忙地举手,“我!我!到我了!我也要说!”   大家都好笑地看向他,尹路在他们的视线中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用手指当做梳子顺了一下乱糟糟的呆毛,刚按下去,那撮头发又精神地弹起来。   “你们能相信吗?嗨,说起来我自己都不信。”   尹路闭了闭眼睛又睁开,鼓足勇气说道:“我说我去卖房子了你们信吗!”   “噗。”林卡卡没忍住,差点笑出来。   大家的反应差不多,尹路也有点尴尬,他抓了抓头发,“你们别看我这样,我,我房子卖的还是不错的,我还是我们公司上个季度的销售冠军呢!”   “除了,除了我有时候会把客户带跑偏了之外。”   许知晓也有点忍不住地笑出来,其他人的眼睛里面都有笑意。   尹路停了停,然后叹了口气,“这话说起来挺矫情的,”他抬头看着所有人,“你们知道,我什么时候最想你们吗?”   “有一次公司出去玩儿,我在山里迷路了,手机没有信号,直到我自己好不容易找到路走出来,天都黑了。”   “我以为我的同事领导一定会找我找疯了,可能还会报警啊什么的。”   尹路抿抿唇,声音低落,“我回到旅馆的时候,才知道没有人发现我走丢了。”   大家都沉默了。   尹路眼圈发红,“就是那一刻,我可想你们了。”   旁边的孟梵拍拍他的肩膀,尹路吸了口气,“其实这真不是什么事儿,你这么大人走丢了你能怨谁啊。”   方方揉揉他的头发,然后眼神柔和地望着许知晓的方向。   “大家都知道,我家是开跆拳道馆的,毕业之后我也没出去工作,给我爸当了三年助教。”   “三年来,大大小小的比赛怎么说也有上百,我觉得全身上下都要累了一层茧子了。”   方方摸摸自己的手,声音低低的,“有时候我就想啊,等这手指上的茧子堆了三层,我是不是就再也不能画画了呢?”   “可是我喜欢了这么久。”   她的声音大了一点,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了这么久,我不想再等个三年。”   林卡卡嘟嘟嘴巴,用眼角瞥了她一下,嘟囔着:“有茧子又怎么样啊,你还是长的这么好看,而且你还这么瘦——”   “哦,”方方点头,“这我当然知道了。”   林卡卡像回到大学校园时,熟悉又陌生地被方方又噎了一下,气鼓鼓地把头转向一边,嘴角却忍不住地微微上翘。   “到我了。”   沈山石如同军人一样,哪怕坐着也是身姿笔直挺拔,如同松柏,带着一股子精气神儿。   “这三年,我进行了一场旅行。”   “我去了一直想去但是一直都没去成的地方,我没有带照相机,我把每一帧风景都记在这里。”他捶了一下结实的胸口。   “毕业了,咱们谁都没有联系过谁,大家心里都明白,没有社长,咱们就是一盘散沙,就算勉强聚在一起,也是风一吹就散了。”   沈山石声音沉稳有力,“社长,我们每一个人都不知道会努力多久,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说不定,我们就努力了一辈子。”   “可是因为有你在,我们大家都想试试。”   “就是啊,”林卡卡吐吐舌头,“姐姐你放心,我们这一群大活人,还能饿死不成吗?”   孟梵声音坚定,“许学姐,我们知道你不会辜负我们,我们也不会辜负你。”   ****   林卡卡表情如同冰封了一样,她的裙摆飘出轻盈的弧度,长长的靴子完美包裹住她的优美的腿形。   和她平时在大家面前天真烂漫的表情不同,现在的她好像完全是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人。   她坐上了专用梯,直接上了最顶层。   冰冷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林卡卡的脸上浮现了些许的愤怒,“哥哥,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第26章   林卓在落地窗前转过身,和林卡卡一样,同样精致的像是洋娃娃一样的容貌,“我怎么了?”   他斜倚在窗前,面对林卡卡的质问像是不明就里,“我怎么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林卡卡紧紧握着拳头,“哥哥,知晓姐的事情,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有意思。”林卓嘴角上扬,从窗前离开,缓缓地一步一步踩进柔软的羊毛地毯里,半坐在宽大的桌子上,似笑非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难道你是许知晓的亲妹妹吗?”   “你搞清楚了,你只是老爷子在外面寻花问柳之后的产物,别跟我没大没小的,摆正自己的身份。”   林卡卡感觉自己顿时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发抖的疼。   没错,她是爸爸在外面的私生女,林家家大业大,掌门人在外可以说是万花丛中过,风流韵事甚至可以传为一段美谈。   没有人知道“美谈”的中心人物有多难过,或者说是没有人会在乎更为恰当一些。   郎情妾意,无非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可是她并不愿意,但是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出生。   知晓姐,还一直把她当作是好人家的孩子呢。   爸爸对她来说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存在。   虽然每个礼拜都可以见到,但是却并不亲近。   那个男人偶尔漫不经心略过的目光,不像是在看女儿,倒像是在看小猫小狗。   可是什么样的人才可以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当做猫狗?   有一天她看了集电视剧,瞬间如同醍醐灌顶,哦,原来她是爸爸的“庶出”女儿。   不是“正房”生的孩子。   何等的可笑。   当今社会,居然还能有这样的丑事。   十二岁那年,妈妈拉着她的手走进林家大宅时,妈妈被满屋子的富丽堂皇迷花了眼睛,而她满身的不适,满眼的恐惧,如同走进的不是父亲的家,而是地狱。   父亲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儿子,叫做林卓。   虽然沾花惹草不断,但是只有他们两个孩子。   林卓的母亲去世了,但是这也并不意味着父亲会和她的母亲结婚。   怎么说来着,门不当户不对,并不相配。   也不知道当时搞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不说门不当户不对。   不管怎么说,林卡卡富二代的身份是坐实了。   林卓警告,不要让她在外面乱说自己是他的妹妹。   谢天谢地,求之不得。   如果说她一边排斥父亲,可是又不排斥父亲的钱,就有点“又当又立”了。   索性她是真的喜欢钱。   大学的时候,也是因为无聊,她四处闲逛的时候,偶然间推开一个挂着“国漫社”牌子的房间的门。   听到声音,屋子中央的一个本来在搬着画架子移动的女生放下东西回头。   清丽脱俗的容貌,冷冷淡淡的气质。   “你好,有什么事吗?”   声音也是动听。   林卡卡用手指刮刮最近有点变胖的圆脸,莫名感觉温度好像逐渐提升。   “嗯……你这里还缺人不?我,我想报名。”   一见如故。   林卡卡被这个像是小龙女一样的漂亮学姐的美貌迷惑,稀里糊涂地主动加入了这个社员人数寥寥无几的冷清社团。   每次她想退出的时候,知晓学姐黑亮如同星子一样的眼睛看看她,她就缴械投降了。   啧,林卡卡在心里摇头晃脑,美人如斯,红颜祸水啊。   但是后来,她无数次的庆幸自己在那个时间,推开了那扇门。   她花钱一向大手大脚,也难怪被心怀不轨的人盯上。   可是为什么偏偏挑在知晓姐和她在一起的时候?   幽深的胡同,对面是五个平日晃荡在街头巷尾的地痞流氓。   林卡卡心里害怕的打哆嗦,痛骂自己一万遍为什么买完颜料回学校,放着正路不走,偏要走这些乱七八糟的小路。   林卡卡想拉着许知晓跑,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人绕到了她的背后,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刺龙画虎的人蹲下身子,用手背拍了两下她的脸,“小姑娘,你跑什么啊?哥哥们不就是问你借两个钱花花吗。”   一旁的许知晓把瘫软在地的她扶起来,声音平静地对他们说:“我们不跑,你们想要钱的话可以全给你们。”   这种时候,钱和命比起来肯定是钱来的要紧。这几个人渣虽然不至于有胆到谋财害命,但是林卡卡也不想青天白日的挨一顿揍。   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给了钱之后,那伙人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向她,又转向许知晓,垂涎欲滴。   林卡卡这下是真的觉得害怕了。   “我们可以走了吧。”许知晓紧紧拉着她的手,脸上倒是瞧不出害怕。   “别急啊,陪哥哥们玩玩儿再走啊。”领头的混混邪笑着,晃着肩膀朝她们走过来,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了他们一圈,伸手想摸许知晓的脸。   “小美女长的可真是好看啊……”   林卡卡已经吓得快要哭出来了,她又急又害怕。都怪她为什么要拉着许学姐走这么一段破路!   “我劝你最好想清楚了。”   许知晓忽然开口。   “钱给了你们,我们知道你们平日就在这附近,以后难保还会再见,所以我们不可能报警。”   她的声音陡然转厉,“可是你要搞明白了,你们要是动手动脚的,我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别说报警什么的话,留着一口气在,绝对死也不会放过你们。”   那个男人被她唬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心有忌惮,居然和另外几个人真的走了。   等到看不清他们的人影,许知晓拉住林卡卡的手,“跑!”   林卡卡腿都发软,被许知晓硬是拖着回了学校。   “姐姐,我们,我们为什么还要跑啊?”   许知晓道:“为了防止他们反应过来之后恼羞成怒,再回来找我们算账。”   她们俩跑回学校之后,才觉得真的是捡回一条命来。   “姐姐,”林卡卡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她刚想对许知晓说对不起,我不该任性乱走。   一只温暖的手摸了摸她的头,不是摸小猫小狗的那种感觉,而是像在安慰刚刚受到惊吓的小妹妹。   “吓坏了吧。”   林卡卡听着这温柔的声音,低头眨眨眼睛,抬起脸来,眼圈儿有点发红,她扁了扁嘴,“嗯。”   这是第一次,她感觉到自己被别人保护着。   从那天起,林卡卡正式升级为许知晓的小跟班。   她表面上好像对谁都不在乎,但是心中却最是温暖。   温暖着每一个她想温暖的人。   林卡卡从公司离开,她这一趟来的实在没有必要。   说是兴师问罪,她也没有这个资格。何况站在林卓跟前,她就觉得自己矮了一截儿。   “卡卡,既然你现在又和知晓在一起了,平时你也劝劝她,如果她能跟霍长盛复婚,我可是要记你头功的啊。”   “……不。”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林卡卡走到公司楼下,抬头仰望着许知晓的那一层楼。   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不。   我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没有哥哥。   ……我不能连好不容易才有的姐姐,也一起失去了。   ****   忙碌的生活,虽然让人虽然疲累,也心中欢喜。   因为她所忙碌的,是她心心念念要做成的事。   许知晓从税务局走出来,对于现在的状态只觉得惬意。   等她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人后,本来挂在脸上轻松的笑意冷了冷,然后她目不斜视,准备换个方向走。   “知晓!”霍长盛叫住她。   许知晓不愿意在街头和他纠缠,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霍长盛满嘴苦涩,他往她的位置走了几步又停下,他不想离她太远,又不敢靠的太近。   他看着她,道:“你的公司已经开起来了,祝贺你。”   许知晓语气淡然,“谢谢。”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我——”   许知晓打断他,“谢谢,不用了。”   也不愿意再看他一眼,许知晓转身就要走。   霍长盛心里狠狠一沉,他大步走上去抓住许知晓的胳膊。   “知晓,季攸宁回来了,是不是?”   许知晓眼神怪异地看向他,并没有回答。   霍长盛缓缓松开手,低声道:“对不起。”   如同学生时代,如同过去的他们一起度过的时光,他无数次的道歉。   许知晓心间发堵。   当一个人总是做了错事之后向你道歉的时候,你是会感到恶心的。   霍长盛的声音磁性诱人,如同名贵唱片。   他神情颓废,但是因为他极英俊,所以更能显出另一种魅力。   “知晓,你能和我说说话吗?我最近,很不好……”   许知晓几乎感到可笑。   霍长盛,你居然还是不死心。   许知晓也真的笑了,眼睛里面都带着笑意。   霍长盛愣愣地看着她,心头刚要放松,紧接着许知晓的一句话就让他脸色惨白,如坠地狱。   她的声音甚至可以说是极其温和,语速也放的很慢。   “你是好是坏,跟我有什么关系,随你去死好了。” 第27章   许知晓说完之后转身离开,在那一瞬间感到身?心俱疲。   霍长盛,你总是要把我逼到这种境地你才甘心。   恶毒的,冷酷的,面目全非的,一个怨妇,一个泼妇。   我这辈子,永远也忘不了,在我想对你说我们要有孩子的时候,你斩钉截铁地告诉我你出轨了。   你看透了我,我也看透了你。   每当我想要做点儿什么时?,你总是从各种方面阻止我。   渐渐的,我失去朋友,失去事业,没有社交,没有任何活动,我就只剩下你了。   日复一日的,好像她自己都习惯了,像是木头人?一样坐在餐桌旁,等着和你一起吃早餐,你去公司了,我一个人?吃午餐,暮色低垂,我坐在餐桌旁,等你回来一起吃晚餐。   可是那时?候我总是想,算了,他是霍长盛啊,我们?一起长大,经历风雨,彼此陪伴,我们?是对?彼此而言最重要的人?。   可是就是这个最重要的人?,在我的心上?狠狠地给了我一刀。   时?间会?消除一切伤口,抹平一切记忆吗?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样,但是对?我来说?,绝对?不会?。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伤痛却越来越清晰。   每每想起,便如同剔骨剜肉一般。   我告诉过你,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请你不要骗我,我真的会?跟你离婚的,我绝对?不会?缠着你的。   可是你为什么还是要这样做?   我们?之间,早就无法回头了。   许知晓回过神来时?,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她张望了一下,是一处小?区,门?卫不知道怎的,居然也没有拦她。   她走到旁边的一个长椅上?坐下,闭上?眼睛想休息休息。   ……如果她能失去记忆就好了。   痛苦的,伤心的,难过的,就全部都让她忘记。   不对?,只有一样,她绝对?不能忘。   许知晓手指颤抖地,轻轻放在她的小?腹上?。   孩子,她曾经也是有过一个孩子的。   她和霍长盛刚结婚的时?候,他的事业刚刚起步,分?身?乏术,她知道那个时?候不是要孩子的时?机。   所以他们?一直避孕。   霍长盛神情愧疚,她轻轻地抱住他,道:“没关系,我理解。”   “我们?可以再等等。”她不是那种一味的小?鸟依人?茫然无知的女人?,她明白他,体谅他。   她知道他是想给自己和以后?的孩子更好的生?活。   她可以等。   他的事业终于风生?水起,他成了业内任谁也无法忽视的新锐。   她终于有了孩子。   一个稚嫩的,充满着希望的小?生?命,神奇的,仿佛是上?天的恩赐,就这样降生?在她的生?命里。   是她得?到的最好的礼物。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霍长盛会?给她这样一个惊喜。   “你出轨了?”   “对?,我出轨了。”   ……   可笑,荒唐,滑天下之大稽。   短短的三年,长长的三年,梦一样的破碎了。   孩子,你走了也好。   是妈妈没福气,留不住你。   ……让她如何能不恨之入骨。   “知晓?”   许知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是季攸宁。   他穿着米色的长款风衣,白色的高领毛衣,淡蓝色的牛仔裤,白球鞋。   青春的像是大学生?。   许知晓觉得?很累,所以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也不想说?话?。   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有问他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季攸宁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也没有一直追问她,而是在她身?边坐下。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好像彼此是陌生?人?,但是却有淡淡的默契感在两人?之间流淌。   即使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   季攸宁仰着玉般清冷俊秀的脸,看着天上?缓缓流动的云朵。   过了好一会?儿,他说?道:“我在这里买了房子,最近在装修,所以一直住在酒店里。”   “有一家工作室找我,我最近就要签约了。”   季攸宁偏过头看她,神情淡然,没有求而不得?的爱恋,没有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仿佛就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之间在随意攀谈,“你呢?你最近怎么样?”   许知晓的心情渐渐的放松下来,道:“我在大学的时?候,有一个社团,当时?的社员都回来找我了。”   想到了高兴的事,她弯弯嘴角,“我们?一共六个人?,也是一家公司了。”   季攸宁真心实意地道:“祝贺你。”   “谢谢。”许知晓休息够了,站起来,“我要走了。”   季攸宁也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许知晓,“……再见。”   许知晓点点头,也道:“再见。”   季攸宁看着她的背影,天高云阔,她纤细的身?影越来越远。   她一直都是瘦瘦的,仿佛腰肢都可以一把握住。   长发柔软,眉眼柔和,她的外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再温柔不过的女子。   可是她却有一根最硬的脊梁,和一颗最坚强的心。   支撑着她面对?起起落落,支撑着她从不气馁,支撑着她从头再来。   我喜欢的人?,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人?。   让我想为了配的上?她,自己也要变成更好的人?。   总有那么一天,她身?边的人?,是我。   他也想明白了,以许知晓的个性,是聘用谁也不会?去聘用他的,而且他们?的关系,也确实不适合在一起工作。   是他太着急了。   季攸宁抿起嘴角,看看自己的手。   漫画家的手是特别重要的,一点点伤也不能受。   可是现在却有着星星点点的烫伤,不过他毫不在意。   ……因为他最近在学做饭。   高中食堂的时?候,他尾随……不对?,是他偷偷观察过,知晓最常打?的就是糖醋排骨。   季攸宁想想许知晓吃饭的样子,都觉得?她十分?百分?的可爱,眼睛亮晶晶的。   那时?候,中午经常陪她一起吃午饭的,是霍长盛。   几乎形影不离。   ……讨厌,讨厌极了。   他现在特别会?炒糖色,排骨已经做的很好了,色泽诱人?,一点也不比私房菜馆的师傅差。   一定比当年食堂做的更好吃。   他有时?候自己脑补,有一天许知晓吃到他做的排骨,会?不会?很高兴呢?   她会?不会?说?,你好厉害啊,你怎么这么会?做饭呢?   那个时?候他要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我一直都很厉害啊。   嗯,季攸宁脑补了一下许知晓崇拜自己的样子,就觉得?开心。   眼角余光中,却突然暼到了不速之客。   季攸宁本来欣喜的脸色冷下来。   那是一名举止斯文的中年男人?,温文尔雅地略一颔首,直接说?明了来意,“季先生?,霍先生?有请。”   季攸宁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说?是请。可是他如果拒绝,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季攸宁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不像是在赴一场鸿门?宴,倒像是闲庭信步。   “那就走吧。”   ****   “先生?,季先生?到了。”   霍长盛听到声音后?,没有回头。   季攸宁并不在意,长腿交叠在沙发里坐下,神态放松地偏头看着窗外人?工培植的景色,怡然自得?的如同在逛自家的后?花园。   过了一会?儿,霍长盛缓缓转过身?,面容冷峻,眼中隐隐有风暴,“你回来,究竟想干什么?”   季攸宁笑了笑,“明知故问。”   “呵。”霍长盛不怒反笑。   两个人?都是外表极为出色的男人?,堪称一声人?中龙凤。   眼底却都暗潮汹涌,似乎彼此是十世的仇人?。   “霍长盛,你真的是疯的不轻。”季攸宁哂道。   季家是多年来风云变化下沉淀后?的世家大族,如今虽然很多关系都撤到了国外,但是在国内仍然具备着不可忽视的地位。   各界关系盘根错节,名门?望族都有交道,偏偏生?了他这么一个不肖的。   天生?的魔煞星,一意孤行冥顽不灵的混账。   世家之所以可以多年来屹立不倒,就是因为不会?姑息子孙后?代。   既然不听教化,那就随他去了。   至于校园暴力,只要不伤筋动骨,也全当是历练了。   可是即便他是被放逐的那一个,也不意味着家里可以任由他受人?欺凌。   尽管霍长盛起势凶猛,也不过是个后?起之秀。   今天的行为,说?的好听是“请”,往严重了说?,和绑架无异。   钱挣得?再多又怎么样,在权势面前,仍旧是纸老虎,不堪一击。   看样子,他可真是气急败坏了。   霍长盛听到他的话?,也讥讽道:“我疯的不轻?”   “季攸宁,你才?是个真正的疯子。”   季攸宁冷笑,站起身?来,两人?身?高向当,季攸宁眼睛里面怒意汹涌。   “我是疯子?霍长盛,你才?是个疯子!”   他顿了顿,“不对?,应该说?你是个傻子。”   “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用这种方式去伤害知晓。”   季攸宁一字一句仿佛钢钉。   “你以后?,再也没有接近她的机会?了。” 第28章   许知晓构思的网络平台,上线的都要是原创漫画。   除了技术支持,她需要取得很多漫画家的授权。   她虽然几年前有一定的名气,但是这么长?时间来?,也消磨的差不多?了。   现在已?经是深夜,整栋楼只有他们这一层还亮着灯。   他们六个人?,为了APP的正式上线,已?经苦熬了半个月,就?算是最貌美的方方都形容憔悴,更不用?说?别人?,每个人?都是一双兔子似的红眼睛。   “社长?,你来?看!”沈山石叫道。   许知晓从自己的位置上绕过去,沈山石把手?指到?电脑屏幕上。   屏幕中央,是一个以天蓝色为底色,中央是一个白色的字体。   陆。   大写的数字六,正相当于他们这六个人?。   大学时期一个只有六个人?的冷门社团,毕业三年后重逢,仍然是一个人?都不少。   六个人?,一个都不少。   许知晓笑了,轻轻地道:“真好?看。”   其他人?听到?声音也立刻围绕了过来?。   林卡卡:“好?看好?看!”   尹路也开心地附和:“真的,特别好?看!虽然乍一看很普通,然后仔细看看也很普通……”   “说?什么呢,”孟梵熟练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这个‘陆’说?的就?是我们啊。”   方方柔软黑亮的头发随便盘起,几缕头发散落下来?,耷拉在眼睛上,她晃晃头,把头发晃开。   “现在我们想有的功能都有了吗?”   沈山石声音低沉,虽然他也一直熬夜,但是身体素质过硬,条理清晰,“有了。”   鼠标点开软件,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简洁明了的页面,看到?六个形象各异的Q版人?物围绕在中央的一行“陆漫”周围,他们都露出了笑容。尹路激动地伸手?指住一个脑袋上翘起一根呆毛,迷迷糊糊地趴在地上的一个小人?,“这是我吗?什么啊,应该把我的形象塑造的更英明神武的嘛!”刚说?完,就?心有余悸地捂住脑袋,显然是怕了孟梵的指敲,虽然撅着嘴瞅着屏幕,但是眼睛里面仍然透出欢喜,看样子是很中意的。   林卡卡的动漫形象是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小姑娘,穿着粉红色的娃娃裙,眼睛亮闪闪的,很是可爱。   孟梵的人?物形象则站在林卡卡身边,是金色的头发,手?指推着黑框眼睛,穿着小西装,严肃认真的模样。   尹路的形象是长?发飘飘的小仙女,撑着一把油纸伞,穿着浅紫色染着白樱花的旗袍,像是从雨巷里走出来?一样。   而沈山石即便是Q版人?物,仍然是一个穿着子弹背心,抱着双臂,表情酷酷的硬汉。   尹路“哼”了一声,嘀咕道:“闷骚男。”   沈山石闻言,危险地眯起眼睛,晃晃砂锅大小的拳头。   尹路立刻乖巧,“哥我错了。”   开玩笑,沈山石这一拳下来?的力道和孟梵比起来?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那可是要人?命的。   许知晓一言不发,目不转睛地看着,五个形象各异的Q版人?物簇拥着中间的一个人?。   正如同他们现在簇拥着她一样。   那个三头身的小女孩儿,扎着马尾辫,眼睛清澈如水,明亮的仿佛可以看到?人?的心里去。   她被身边的小伙伴们陪伴着,看起来?真是幸福。   “很好?。”许知晓转头肯定道。“特别好?。”   接下来?是分布清楚的板块,他一个一个地点开给大家看。   虽然现在很多?本来?应该放置漫画的地方还?是空白,但是会一部一部的放上去,越来?越丰富的。   尹路的电脑突然“叮铃”响了两声,尹路跑过去看了两眼,然后整个人?都定住了。   许知晓问:“怎么了?”   “社长?!社长?!”笔记本电脑后一根呆毛突然剧烈晃动,尹路猛地抬起头来?,激动地大叫道:“我我我,木子老师同意给咱们授权啦!她的最新作品可以第一时间,独家在咱们的平台上发布!”   “真的啊!”林卡卡的头发卷成一团,黑眼圈都要掉到?下巴颏,听到?尹路的话?后直接跳起来?,但是伏案坐了太长?时间,腿肚子一软就?要摔倒。   坐在一边的孟梵急忙一把揽过她的腰,林卡卡顺势坐在他的大腿上,对他努了努嘴巴比出个亲亲。   旁边的方方愤怒拒绝了这口?狗粮。   许知晓急忙走到?尹路的电脑前,看到?标志着木子的正式授权书后,虽然因为多?日?的挑灯夜战已?经疲倦不堪,但是一瞬间感觉所有的困意都烟消云散了。   “太好?了!”   夏木子,近两年来?迅速崛起的新星,创作的悬疑推理漫画在年轻一代中卷起了一阵疯狂的浪潮,出版作品本本大卖,拥有相当高?的人?气。   现在她把最新的作品授权给了……   为什么,许知晓拧眉,为什么她要授权给他们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名气的平台?   ****   许知晓站在距离公司不远的一家咖啡店门前,没有立即进去。   夏木子约她到?这里谈一谈授权签约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夏木子这个名字有莫名的熟悉感。   许知晓对着咖啡店的玻璃门上看了一下自己得体的妆容,略微沉了口?气。   这是平台的第一次非常重要的合同,她绝对不能搞砸。   她们在电话?里约的时间是下午两点,许知晓已?经提前二十分钟,但是她走到?订好?的位置时,却发现已?经有一个窈窕的背影坐在那里。   许知晓的脚步发出的声音,让那个窈窕的背影转身。   说?实话?,着实貌不惊人?。   细细长?长?的丹凤眼,小巧玲珑的嘴唇,是再普通不过的容貌。   很年轻,二十二、三岁的样子。   许知晓走过去,伸出右手?,“抱歉我来?晚了,您好?,我是许知晓。”   夏木子站起身来?,露出一个笑容,握住许知晓的手?,手?心有微微的汗意,“您好?,我是夏木子。”   看到?许知晓露出疑惑的神色,夏木子倒是莫名的露出有点局促的神色来?。   仿佛是小学生?看到?老师。   许知晓言辞恳切,“木子老师,我非常感谢您愿意把新作的独家发表交给我们。”   她从包里拿出打印好?的合同,“您看一下合同——”   “许老师,不用?看了。”   许知晓的动作停下来?,看向夏木子。   夏木子的脸上一直带笑,她看许知晓的眼神,如同久别重逢。   “许老师,您还?记得吗?您送给过我您的第一部 漫画。”   许知晓恍然,“你是——”   “对。”夏木子接着道:“应该是您上高?一,那时候我是小学六年级,我家在山区。”   “您的学校和我的学校成立了帮扶,给山区的学生?寄礼物。”   夏木子露出怀念的表情,“我还?记得,当时班里的同学,好?多?人?收到?了变形金刚,芭比娃娃,还?有蕾丝裙子。”   夏木子想到?了什么,好?笑道:“只有您。”   “每个月都送来?满满一大盒子真空包装的肉,火腿肠,酱货,午餐肉。”   许知晓也想起了那段时光,她还?记得每次在学校给山区送东西时,很多?同学看到?她寄的是什么后,都露出有点丢脸的神色。   她并不否认变形金刚和芭比娃娃也是很好?的礼物,因为那也是她的同学所珍惜宝贵的。   也许是她比较俗气,她一直觉得在三餐都只能吃萝卜白菜的时候,送肉是最好?的。   “您还?记得您放在盒子里写的纸条吗?”   夏木子“扑哧”乐了,然后故意一板一眼地说?道:“补充营养,强身健体。”   “谢谢您。”夏木子道:“真的谢谢您,每次收到?您寄来?的好?吃的,我们都感觉像是过年了一样。”   “还?有,”夏木子郑重其事道:“除此之?外,我最感谢您,送来?了您的漫画。”   那是许知晓的第一本原创漫画,全部是手?稿,在她还?没有大规模正式发行的时候,她先寄给了山区的小朋友。   贫瘠的生?活,也需要一点精神食粮吧。   许知晓把漫画书仔仔细细的包好?,然后和一盒子的肉食一起寄了出去。   夏木子皱了皱眉头,“许老师,到?我长?大的时候,我才知道您真是心思相当纯净的一个人?,那是多?么珍贵的手?稿啊,您居然就?这么送出去了,也不怕落在别有用?心的人?手?里。”   她的话?语里透出的是关?心,许知晓眼里也是平和。   夏木子从包里拿出一本只是简单装订的手?稿,包着书皮,保存的极好?,可见很是珍惜。   夏木子的手?指轻轻地在封皮上摩挲,如同触碰着自己年少时的梦境。   “您是我的启蒙老师。” 第29章   沈山石马不停蹄的在公司加班了半个多月,他主攻技术,这段时间?几乎是住在了公司里。   那天他站起来?时晃了一下,包括他,立刻全员被社长勒令回家休息一天。   社长虽然表面看?起来?柔和,但是涉及到了她认为的原则问题,是半点也不好说话。   沈山石按按眼睛,他也只打算休息个半天,然后就溜回公司继续做测试。   可能?真的是睡眠不足导致心思?恍惚了,居然让他看?到那个女?人。   张扬的,大胆的,美艳不可方物,让他揣在心口好多年都不舍得放下。   唐衣曼。   即使是大冷天,唐衣曼也是要?风度不要?温度,像是没有感觉一样的穿着一袭红裙,蹬着一双黑色的高跟鞋,冷风一吹,她的一头大波浪和红裙一起微微飘动,美丽多情。   时时刻刻都爱漂亮爱的要?命的小姑娘。   明明唐衣曼比沈山石还要?大一岁,但是沈山石仍然喜欢叫她“小姑娘”。   嚣张的,仗义的,又?牙尖嘴利的小姑娘。   沈山石感觉嘴巴里面像是放了一把玻璃碎片,一股甜腥。   唐衣曼的第六感敏锐的程度跟许知晓差不多,她立刻感觉到有人在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看?。   她转过身,不远处是一个高大的像是狗熊一样的男人,眼睛倒是生?的好,目似星辰用在这里正合适。   看?起来?不是什么坏人,倒是一副男人的好相貌。   唐衣曼上下打量了一圈儿,皱起了眉头,然后像是想起来?这是谁了,眉毛一扬,“沈,沈山石?”   唐衣曼展眉笑起来?,大步走过去,“是沈山石吗?”   她每靠近自己一步,沈山石就感觉自己的呼吸节奏紧了一拍,她在自己跟前站定时,他都害怕她能?听到自己擂鼓一般的,山响一样的心跳声。   “是。”沈山石低下头快速地说出?一个字,然后第无数次的痛恨自己的笨嘴拙舌。   让他在她面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讨她欢心。   唐衣曼的妆容精细,红唇诱人,“真的是你啊,我听知晓说过了,你们都回来?和她一起了。”   唐衣曼眉眼里透着认真,“谢谢你,谢谢你们。”   沈山石几乎是恍惚地看?着她,“嗯。”   他看?着她的红唇张张合合,甚至都没注意听她在说什么。   知晓的这个学弟还是这么木呐啊,沉默寡言的,又?冷又?硬,像是钢板一块。   搞得她一时间?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唐衣曼憋了半天,尬聊道:“呃,你,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啊,哈哈……”   真是迷之尴尬。   沈山石知道唐衣曼现在肯定很想直接抽身离开,可是碍着他是许知晓的学弟,又?是职工,所?以并不想处理的过于生?硬。   他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下扑闪扑闪的眼睛,心里发?软。   和她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是弥足珍贵的。   真希望她以后,能?有心甘情愿和他相处的时候。   ***   高考结束,许知晓和霍混蛋考了同一所?大学,季攸宁出?国,唐衣曼独自一人,背井离乡。   犹如?挣脱一个牢笼。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脱离那个魔窟一样的……   “家”。   呼吸到了他乡的空气,她觉得空气都是清甜的。   大学四年的奖学金,学费全免,加上她承诺帮二?姐挣嫁妆钱,才终于让父母松口,同意她出?来?上大学。   四年来?,她一趟家也没回。   父母也从来?没有说过要?她回家,每个月一通的电话准时准点。   没有别的,要?钱,要?钱,就是要?钱。   大姐养孩子要?钱,二?姐谈朋友要?钱,家里修房子要?钱,什么都要?钱。   她已经成年,理所?应当负担起家里的经济大梁。   可是她不是提款机,不是无底洞,她也还是个年轻女?孩儿,为什么你们的每一通电话,没有一次是问她你最近吃的怎么样,住的好不好,钱够不够花。   他们每一通电话的内容都是。   打一千块钱过来?,现在小孩子都要?喝奶粉的,跟你们小时候喝糊糊不一样了。   曼啊,你二?姐谈了个杀千刀的男朋友,那个男的抛妻弃子啊,啊?没有结婚,但是你二?姐怀孕了要?打胎啊!就,就打两千块钱吧?   曼曼啊,家里借了几千块钱的饥荒,你有多少钱啊,先?给家里打过来?吧,你平时能?省一点就省一点吧……   唐衣曼握着手机,只觉得全身无力,冰冷刺骨。   可是最让她绝望的,还是她大三那年放假回家。   几年没回去,即便心再冷,也不能?说是一点都不想家的。   她打开了家里的院门,这几年来?像是没有任何变化,老旧的,快要?坠落的木门,没有任何一点安全性。   院子里搭了一根晾衣绳,挂着几件不知道洗了多少遍的衣服,还有泛黄的尿布。   地上的水渍好像永远也擦不干净,窗户也永远是灰蒙蒙的。   “曼曼?” 奇_书 _网 _w_ w_w_._q_ i _ s_ h_ u_9_9_ ._ c_ o _m   是她的妈妈,年过半百,头发?花白了一半,身材臃肿,腰间?像是堆叠了好几个游泳圈,脸色蜡黄,眼睛混浊。   妈妈有点不敢认她。   这几年,虽然大学生?活和打工忙碌而疲倦,但是她努力的健身,努力的改变自己,用她能?买得起的化妆品,来?细细的妆点自己的脸。   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可以漂亮起来?的。   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的“漂亮”,居然成了祸根。   亲手要?把她推进地狱的,居然是她的父母。   还有三天就要?返校了。   唐衣曼这个假期在家里可谓是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待遇,她几乎是受宠若惊。   但是父母突如?其来?的喜爱,就像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打不开门,门从外?面被锁住了。   唐衣曼推了两下,没有推开。   她早上醒了之后下意识地找手机,但是奇怪的没有找到。   她叫道:“妈?妈你在外?面吗?”   外?面有人迟疑的脚步声,似乎在犹豫的来?回踱步。   唐衣曼心里的疑惑加重,声音也越来?越大,“妈!妈你在不在!你把门打开!”   外?面的人像是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应声答道:“哎,哎!在,在的!”   “妈,你为什么锁门!你把门打开!我要?回学校了!”   外?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响起的是爸爸被烟草熏坏了的嗓子发?出?的沙哑声音。   “你不要?去上学了。”   唐衣曼敲在门上的手停住,心里陡然生?出?一种?惶恐,“爸,你在说什么?”   外?面的声音沉闷,“爸爸过两天去给你办退学手续。”   “学上了这么多年也上够了,女?孩子家家的,还是早早嫁人的好。”   “你李伯伯家的儿子看?上你了,人家家里条件不错的,聘礼咱家已经收了,你的年龄也够结婚了,过几天先?订婚,然后下个月就结婚……”   后面的话唐衣曼已经都听不到了,她目眦欲裂,满口牙都要?咬碎。   这算什么?这是二?十一世纪吗?居然还能?发?生?逼婚的这种?事情?   不对,说逼婚也不合适,应该是变相的买卖人口。   只不过这个罪恶滔天的人贩子,是她的亲、生?、父、母。   唐衣曼的父母听到屋子里面突然没声儿了,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嘀咕着女?儿应该死心了,不会再作了,又?担心出?什么事,悄悄地把门打开一条缝。   然后差点被猛地弹开的门撞到眼睛!   是唐衣曼,手里捏着一把被他们遗忘的水果刀冲了出?来?。   唐衣曼脸色苍白,眼睛里面燃烧着疯狂的像是要?毁灭一切的火焰,她声嘶力竭地大吼:“都给我滚!我告诉你们,你们今天要?是敢拦我一下,我死之前也要?拉着你们做垫背的!!!”   那天,她像是发?了疯,彻底陷入了癫狂当中。   她披头散发?地冲出?了家,好像真的是一个疯子,挨家挨户地砸开每一个邻居的房门,大喊大叫。   “谁?给我滚出?来?!我要?看?看?是谁敢娶了我!我让他家世世代代都断子绝孙!”   左邻右舍唯恐避之而不及的眼神?,让她一瞬间?感到心稳下来?了。   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上辈子她是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魔,才让她这辈子托生?到这么一个吃人的家庭里。   他们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嚼碎她的每一根骨头,连一粒渣子也要?咽下去。   如?果她是生?在那个易子而食的恐怖年月,无一例外?,她一定是被父母交换出?去的那个孩子。   从那天起,她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如?此?一来?,血缘亲情已经断的一干二?净。   她夺回了自己的手机,浑身颤抖地给许知晓打电话,听到她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就嚎啕大哭。   那样疯狂绝望的一天,换来?的是她真真正正的新生?。 第30章   季攸宁基本属于被家族放任自流的“自由?人”,父母亲情淡薄,从高中他就搬出去住宿开始,除了?过年的时候家?族聚会,一年到头基本也见不了几面。   可惜这并没有锻炼出他的生活自理能力。   或者说他压根儿也不想锻炼。   吃饭叫外卖、收拾房间有小时工、出门宁可打车也不肯多走一步路……十足的生活白痴,扔到荒山野岭不用三天就能饿死。   可是?现在不同了?。   季攸宁在心里有点甜蜜又有点自豪的想。   他现在会做糖醋排骨,最近还学会了?做西红柿炒鸡蛋,他会自己用吸尘器打扫房间,他还会学会越来越多的生活技能。   不让她操心,这样他就可以照顾她了?。   季攸宁被自己的脑补哄的十分开心。   可是?,往往梦境和现实差的就是?这么大。   季攸宁最近买了?一整套厨具,和几十本菜谱,准备把自己打造成营养专家?一枚。   知晓最近工作忙,上次见?到她时脸色也不好。   季攸宁狂翻菜谱,片刻,白净修长的手?指停顿在其中一页上。   百合红枣粥,清热去火,气血双补。   就这个了?,看着做法也很?简单。   ……菜谱骗我?。   一个小时后,季攸宁躺在床上气若游丝。   他已经跑了?三趟厕所,肚子一阵一阵的绞痛,应该是?食物中毒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   季攸宁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自己给活活气死。   难道?他要给120打电话把自己拉走吗?太丢脸了?他做不到。   这时,手?机响起电话铃声。   会是?知晓吗?   看清楚来电显示后,季攸宁下意识地翻了?个白眼,有点不想接。   手?机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   季攸宁不情愿地接起来,不说话。   电话那头是?唐衣曼欢快的声音,“喂,季攸宁你要不要这么幼稚啊!姐姐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霍长盛最近的项目纠纷是?你搞的吗?可以啊你,哈哈哈,看他焦头烂额的我?就开心!”   季攸宁闷闷地应了?一声,“噢。”然后说道?:“没事我?挂了?。”   电话那头的唐衣曼挑眉,“怎么了?你?声儿不对啊,病了??”   季攸宁肚子一阵阵的不舒服,烦的要命,“挂了?。”   然后干脆利落地挂掉电话,唐衣曼看着暗下的手?机屏幕,气不打一出来。   呵呵,就你这脾性,八十岁能追到许知晓都是?个奇迹。   不过,唐衣曼转转眼睛,看在能让霍混蛋吃瘪的份上,姐姐就帮你一把吧。   唐衣曼拨通了?通讯录里的排名第一个的电话。   季攸宁的肚子疼得越来越厉害,冷汗直冒,汗流浃背,躺也躺不住。   这样不行,他得去趟医院。   这时,突然响起了?门铃声。   谁啊?好死不死的真会挑时候。季攸宁不想去开门,但是?门铃一声比一声响的急。   他强撑着,扶着墙一步一步地挪到门边。   才这么点路,就疼得他倒吸口凉气,打开房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时,眼前一花。   ……为什么每次他想在她面前好好表现的时候,就一定?会出洋相。   许知晓吓了?一跳,忙接住朝她倒过来的季攸宁,季攸宁一头栽到她身上,被汗水浸透的湿漉漉的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   “喂,你怎么了??”许知晓扶住浑身发软的季攸宁,“撑着点,我?带你去医院。”   许知晓硬是?把一米八多的季攸宁身上的大半分量压到自己身上,扶进电梯,又把他扶到自己在他家?楼下停的车。   许知晓打开后车门,把他搀进去,关上门后到驾驶座上系上安全带,油门加大,几乎是?一路飙车把季攸宁送往最近的医院。   挂了?号,送到急诊,检查完之后是?食物中毒。   三十岁左右的医生问道?:“你吃了?什么?”   季攸宁道?:“百合红枣粥……”   医生:“在外面吃的?”   季攸宁看了?看站在旁边的许知晓,闭了?闭眼睛,自暴自弃道?:“自己做的……”   许知晓:……   自己做的东西能吃到食物中毒,也真是?相当?厉害了?。许知晓有点哭笑不得。   她接到唐衣曼电话的时候还在公司,唐衣曼声音火急火燎的,“知晓知晓!我?刚才给季攸宁打电话,说着说着他就没声儿了?,我?现在在外面赶不过去,你能不能去看看他啊!”   许知晓虽然有意的和季攸宁保持距离,但是?这显然就不是?需要避嫌的时候了?。   季攸宁吃了?药,挂上了?吊瓶,腹痛的症状慢慢减轻了?。   他躺在床上,神色波澜不惊,但是?内心已经是?欲哭无泪。   完了?,他到底还要在知晓面前丢几次人才够,他这样的白痴,知晓肯定?讨厌极了?。   越想越严重,季攸宁真的是?又要哭了?。   许知晓去护士站倒了?一杯糖盐水回来,刚打开病房的门,就看见?季攸宁扁着嘴巴,眼圈儿红红的。   以为他还是?难受,许知晓走到他床边,道?:“怎么了??还是?很?疼?”   季攸宁摇摇头,“没有,已经好多了?。”眼睛看向许知晓,愧疚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不用客气。”许知晓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渴吗?我?问了?医生,你可以稍微喝一点糖盐水。”   季攸宁道?:“好。”然后半直起腰,接过水杯喝了?两口。   许知晓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抬眼看了?看点滴的剩余,对季攸宁说道?:“你要是?能睡的话就睡会儿吧,我?看着。”   季攸宁轻微地点头,嗓子发哑,他闭上眼睛隐藏住眼睛里面快要倾泄而出的情感?,努力让自己入睡。   ……抱歉知晓,我?总是?把事情搞砸。   ****   折腾了?大半天,等季攸宁打完两个吊瓶之后已经是?傍晚了?,因?为症状减轻,季攸宁也不愿意住院,许知晓开车送他回家?。   季攸宁还是?有点虚弱的样子,许知晓半扶着他,道?:“你去卧室休息会儿吧。”   季攸宁道?:“我?已经好多了?,不好意思打扰你一天的时间,你走吧,我?不要紧。”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季攸宁心里的真实想法完全表现在了?脸上。   像是?口是?心非的小孩子,又像是?一只可怜巴巴摇尾巴的小狗。   像是?在说,你别走你别走,我?需要你,你别走。   许知晓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抬起头道?:“最近公司一直加班,我?确实需要回去。”   季攸宁整个人都萎了?,不过还是?强打着精神说道?:“我?真的没事,你放心回去吧。”   唔……季攸宁头上隐形的耳朵垂下来,摇晃的尾巴也耷拉了?。   “也不差这点时间,”许知晓打开自己手?里一直拎着的袋子,拿出一个饭盒,“你睡着的时候我?出去买了?份小米粥,你家?有微波炉吗?我?再给你热一下。”   “有!”耳朵一下子立起来。   许知晓去给他热了?粥,季攸宁换上了?柔软宽松的家?居服,长长的袖子盖住了?手?,他捧着碗一口一口地慢慢喝。   头发因?为之前出的汗湿润而柔软,几缕头发凌乱地微微盖住眼睛,他的脸颊白皙,乖乖喝粥的样子像个孩子。   真是?个大龄儿童。   许知晓看着他喝完,季攸宁暖暖的粥下肚,整个人都暖洋洋的,脸上也有了?血色。   季攸宁道?:“你回去吧,我?已经好多了?,”黑亮亮的眼睛像是?闪烁的星星。   “今天,谢谢你。”   “没事。”许知晓拿上包,“那我?走了?。”   看着季攸宁要起身来送她,许知晓阻止道?:“不用,我?   自己走就行,你好好休息。”   季攸宁呐呐的点头,看着她起身,下意识地站起来,结果站的太快太猛,“砰”的一声膝盖猛地撞上了?桌子。   季攸宁:给我?自己跪了?。   许知晓:……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季攸宁被许知晓扶到沙发上坐下,已经低着头不想再抬起来了?,“抱歉,抱歉……我?的卧室,床头的柜子第三层抽屉里面有药箱。”   许知晓也是?无语,季攸宁指了?一下卧室的方向。   许知晓走进卧室,干净利落的北欧风格装修,房间里面也很?整洁。   许知晓拉开第三层抽屉,拧眉,没有药箱啊?   她把抽屉拉出来点,还是?没看到药箱,倒是?看到了?一本翻开的本子。   本来她想别开眼睛,但是?一瞬间她已经看到了?内容。   离开知晓的第一年,想她,想的厉害。   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不知道?她开不开心。   想她,想的心脏都疼,想起来就哭,可还是?想她。   身后传来季攸宁惊慌的声音:“不对!药箱不在那里!”   许知晓没有转身,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长长的在心底叹了?口气。   你这又是?何?苦。 第31章   已经是初冬了,下了第一场雪,浅浅的在地上盖了薄薄一层。   许知晓从一栋高楼走出来,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她穿着一件过膝的雾霾蓝色大衣,米白色的修身?衬衣和长裤,化了一个正?式的妆容,看起来格外精明强干。   雪花轻飘飘地在空中浮浮沉沉,飘落在她的长发?上,很快就凉凉的消失了。   许知晓加快脚步,走到停车场,打开?车门坐进去,冷的不由得抱住双臂哆嗦了一会儿?。   她拧开?空调,慢慢上升的温度才让她有些苍白的脸上染上了几分血色。   第四家,第四次失败。   许知晓今天一个人?出来找投资,“陆”即将上线运营,随着夏木子的加入,也吸引了几名颇有名气?的漫画家,同意?授权给他们的平台。   但是还远远的不够,前?期投入的资金已经在逐步消减,后期如果跟不上,就会陷入青黄不接的尴尬境地。   她不能真的让卡卡他们陪着自己饿肚子。   他们选择留在她身?边,她就必须要带着他们做出一番成就来。   许小姐,不好意?思,我看不到您的这家公司的发?展前?景,恕不奉陪了。   夏木子加盟了是吗?如果说是她们单人?的话?,我很乐意?与他们签约,但是说实话?,像你的这种小团队,即便他们加盟了,也……   许小姐,抱歉,我们的负责人?在开?会,您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要不您先回去?等领导开?完会会联系您的,好吗?   噢,几年前?的那?本畅销漫画是您的作品?按理说您应该激流勇进啊,怎么后来就没再?听到您的消息了?   ……   连着四次闭门羹,即便是许知晓,也确实有点灰心。   这样的情况,她也早就预想到了,名不见经传,甚至还没有完全上线的小平台,人?数寥寥无?几的小团队,要说服大公司进行投资,被拒绝几次也是很正?常的。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是林卡卡。   许知晓接起电话?,声音轻柔,一点听不出沮丧,“卡卡?怎么了?”   电话?那?头是林卡卡娇嗔的声音,应该开?了扬声器,“姐姐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外面好冷啊你快回来嘛!”   许知晓还能听到电话?那?边,应该是尹路被林卡卡咩出来的娃娃音嗲住了,嘴欠地嘀咕了一句“肉麻”,接着就是一声哀嚎,估计不是挨了孟梵的指敲,就是挨了山石的拳头。   许知晓好笑,“我还要等一会儿?,你们自己吃晚饭好吗?”   林卡卡戏精上身?,许知晓仿佛都能看到她在电话?那?头摇头晃脑,“不好不好,姐姐你快回来,你不回来宝宝吃饭不香。”   许知晓的脸贴着手机,车里?面暖洋洋的,她的笑容温暖动人?,圈出来一方小小的温柔世界。   “喂?学姐,”孟梵也有点受不了自己顿时倒退为婴儿?的女朋友,把手机关了外放接过电话?。   孟梵声音沉稳,“你别着急,我们慢慢来。”   “你别担心,有我们在呢。”   许知晓沉默片刻,然后说:“好。”   *   许知晓的电话?挂掉后,林卡卡嘟着嘴巴,还有点不高兴。   “梵梵讨厌,为什么不让我和知晓姐姐说话?!”   孟梵摸摸她的头发?,“去给宝宝泡一杯柠檬茶好不好?”   “哼,那?好吧。”林卡卡觉得自己真是特别好哄,又开?心起来了。   孟梵好笑又无?奈地摇头,去茶水间给她泡茶去了。   林卡卡转过头,瞪了一眼一直看着自己的方方,粗声大气?道:“干嘛?”   方方仿佛零下好几十个度的声音,她跟机器人?似的一板一眼地回道:“你才不是宝宝。”   林宝宝:……气?哭。   *   许知晓挂了电话?,心里?酸酸的,又温暖,却又到感觉精神充沛。   她启动车辆,前?往计划中的下一个地点。   白色的车辆在漫天的飘雪中重新出发?,坚定地开?向远方。   大约半个小时后,许知晓在一栋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前?停下车,她整理了下妆容,对着内后视镜微微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下了车,抬起头,再?一次直起腰杆,身?姿挺拔。   没关系,不要紧,再?试一次,在你觉得困难的时候,再?试一次。   ****   唐衣曼瞥了眼铃声不断的手机,也不接,也不挂。   反正?还会再?打过来的,何必呢。   裸色的指甲和着铃声的旋律,有节奏的一下一下叩击着桌面,仿佛和歌。   她闭上眼睛,刷的又浓又密的眼睫毛像是一把打开?的黑色羽扇,优美的弧度。   唇角翘起,她陶醉的样子仿佛听的是一场音乐会。   “唐总?”秘书轻轻地敲了两下敞开?的办公室的门。   唐衣曼睁开?眼睛,“嗯,走吧。”她站起来,拿起包包。   秘书看了看铃声不断的手机,以为她是忘了,提醒道:“唐总,您的手机——”   唐衣曼已经一马当先地踩着高跟鞋婀娜多姿地走了出去,略微宽松的职业衬衫裙也藏不住她惹火的魔鬼身?材。   初出茅庐的小秘书有点不知所措。   唐衣曼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不用管,一个大——傻——逼——”   小秘书:……   她这次有一场比较重要的饭局,搞定这次饭局上的领导,就等于一次性搞定了她公司下一年度的营业额。   早年的推杯换盏间,唐衣曼早就练就了一副铁胃钢肠,红的白的黄的轮番上阵,她照单全收,仍旧波澜不惊。   不过这也是几年前?的事儿?了,现在她的公司已经在业内占据了一席之地,那?种类似于陪酒的低档饭局早就甩出了几十条大街去。   那?些集团的真正?负责人?也不是傻的,绝对不会和一个除了笑之外什么也不会的花瓶浪费时间。   钢铁城市,利益当头。   唐衣曼倒是真没料到,居然还真能碰上个二百五。   就是她本来想搞定的那?个领导。   不过看样子,这位倒有点想把她“搞定”。   呵呵。   唐衣曼哂笑,没事儿?,就当是看马戏了。   肚子圆滚滚,头发?也秃了一半的老总显然是喝的有点高了,旁边的两个年轻职员怎么拉也拉不住,只好略崩溃地看着老总醉眼迷离地和对方公司貌美如花的女老板攀交情。   唐衣曼笑容不变,给坐在身?边的小秘书递了个眼神。   小秘书心领神会,立刻从包里?拿出合同。   老总不乐意?了。   他大着舌头道:“妹妹啊,你,你急什么,哥哥还能亏待你不成吗!”   “咱们有事好商量,以后你的事,就是哥哥我的事!”胸口拍的“啪啪”响。   “呵呵,那?敢情好。”唐衣曼把合同接过来,“刘总,您签了字就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   刘总觉得这个女老板听不懂潜台词,一点也不上道,有点不高兴了,“你急什么,咱们还有的聊呢!”一激动伸手把唐衣曼的合同掀翻在地。   唐衣曼眼睫毛都没动一下,甚至嘴角的笑容都没减一分。   小秘书有点生气?,忙走过去弯腰捡撒了一地的合同。   刘总眼神迷迷瞪瞪地一转悠,看着眼前?的年轻小姑娘弯腰时显得格外挺翘的臀部,露出一个色狼一样的笑容。   伸手就摸了过去——   然后怪叫起来,“唐总!唐总您这是干什么!”   唐衣曼冷下脸,纤细的手指错住刘总不老实的手腕,用了个巧劲儿?,刘总疼得狠了,脸色都有些变。   唐衣曼狠笑着,“刘平福,你丫是不是脑残?你他妈以为这是到了哪儿?了?”   小秘书年少不经事,跟着唐衣曼从会所走出来后,脸色愧疚,感觉自己给老板惹了麻烦。   唐衣曼走到停车场,把车钥匙扔给她,小秘书惊慌失措地接住。   “我喝酒了,你开?车吧。”   “哦哦,好的!”   黑色的车辆在雪夜里?匀速行驶着。   小秘书握着方向盘,有点担心地看了看坐在副驾驶上,系着安全带,抱着双臂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的唐衣曼。   即便是睡容,也是艳丽不可方物。   等红绿灯时,小秘书总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点什么,也不管唐衣曼能不能听到,小声地说道:“唐总,对不起……”   说完又委屈,也不知道自己在对不起些什么。   唐衣曼仍旧闭着眼睛,懒洋洋地开?口,声音清明:“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姑娘,你记住了,任何有损底线的事情,都不能做。”   “有的是可以挣钱的门路,但是不能毫无?原则。”   小秘书用力眨掉了眼里?的泪意?,握着方向盘,踩了一脚油门,车子远远地开?出去。 第32章   时间倒退回三天前。   季攸宁家。   推进?去,站起身来?,脸色不变,“那你自己找找吧,我先走了。”   ,呐呐地应声:“嗯,好,那我,我不送你了。”   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她声音平静地说道:“季攸宁,我很反感的一种人,就?是既不接受,但也不拒绝。”   “这种不负责任的做法,对谁都?不好。”   “我说的,你明白?吗?”   季攸宁和她隔着长长的过道,仿佛隔着的是一条长长的河流,她在远方?,而他?在原地。   他?此时的声音里没有?往日面对她时的,像小孩子一样的局促不安,而是相当?镇定冷静,沉稳有?力。   是一个有?担当?的,而立之年的男人。   “我明白?,我的眼睛不是瞎的,看得到你的拒绝,我的耳朵没聋,听得到你的拒绝。”   “我有?知觉,能感觉到你的拒绝。”   “可是我的心,拒绝。”   ****   唐衣曼的手指有?点愤愤不平的,在手机通讯录里的第一个电话号码上点啊点。   被那么多公司拒绝了,为什么还要跟我说什么事情都?没有??   唐衣曼揉揉心口,她只要想想许知晓一次次吃闭门?羹的样子,就?心疼。   她和那个脑满肠肥的刘平福闹了个不欢而散,这几天?一直在找别的工作机会。   正好有?一个商界的财经沙龙,她倒是收获了意外之喜。   “唐总,那合作愉快。”   “谢谢,合作愉快。”   唐衣曼和一家知名集团的负责人握手,谈笑风生间,两人一见如故,相当?顺利地促成了一单生意的完成。   谈完工作之后,气氛就?轻松了很多,两个人脾气秉性相近,很能聊的来?。   对方?是年约四十?岁左右的集团女?负责人,旗下?正好有?一家关于动漫产业的分公司。   唐衣曼心里微微动了动,家长里短的扯了半天?后,不动声色道:“厉总,听说您还涉及动漫产业呢?最近的发展前景如何?”   厉总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是身材保养的不错,加上为人豁达干练,看起来?真是容光焕发,她笑笑:“确实有?,但是说实话经营的并不好。”   “当?时涉足这块领域,很多准备工作做的还不够,所以现在虽然?没立即关停,但也基本搁浅了。”   唐衣曼试探着说:“这样,那厉总有?没有?考虑过投资呢?”   厉总挑眉,神情像是想起了什么,“说起投资来?,前几天?倒是有?个和唐总年纪相仿的姑娘来?过我们公司。”   ……难道是知晓?   唐衣曼装作有?点感兴趣的样子,慢慢地绕弯子,“是吗?然?后呢?”   “我当?时在开会,是我的部门?主管接待的她,听说还是挺多年前的一个小有?名气的漫画家呢,不过后来?莫名其?妙的就?默默无闻了,现在成立了个小公司,四处拉投资。”   厉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来?我听我的主管说,现在连正式的上线都?还没有?,至于以后会不会怎样,还是等等再说吧。”   在座的毕竟都?是人精当?中的人精,厉总转而笑问:“怎么,唐总有?兴趣?”   唐衣曼微笑道:“还好。”   她早该想到的,她怎么能没想到呢?现在知晓的经济情况是只出不进?,大量的投资和耗费,短时间内根本看不到收益。   早年的名声荡然?无存,现在基本是新人一个,于是四处碰壁。   前几天?下?雪了,天?寒地冻的,许知晓一家一家公司的拉投资,一次又一次的被拒之门?外。   多冷的天?啊。   可是她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对她说过。   她知道许知晓是怎样一个能伸能屈的人,可是那是她的好朋友,她不忍心让她受这种委屈。   唐衣曼回到公司,打了几个电话,看着手机上一条又一条的银行汇款信息后,站起了身。   “唐总?唐总您要去哪?”   唐衣曼伸手挑了一下?小秘书的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倒勾着火红色的外套搭在肩上,大步流星地走了。   撂下?一句话。   “去找我姐!”   ……半个小时后在门?口气成个锤子。   就?见许知晓身边,略微丰满的双马尾元气少女?抱着她的一条手臂,圆圆的脸枕在许知晓的肩膀上,嘴巴翘起,一脸幸福的模样。   长发飘飘的古典美人袅袅婷婷地端来?一杯热咖啡,妥帖地放在她手边,想了想,又加了一袋糖。   里面的一间房门?打开,高大威猛的壮硕男人拿着笔记本电脑,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动作潇洒地坐在许知晓的另一侧,翻开笔记本和她认真讨论着什么。   还有?一个头顶呆毛,眼睛水汪汪的男生,直接趴在高大男人的背上,凑到两个人中间,兴致勃勃地参与讨论。   他?们在同一个世界里,井然?有?序,志同道合,眼睛里闪烁着对彼此间绝对信任的目光。   孟梵刚从外面回来?,就?看到敞着的门?外站着一个女?人,即便是背影也是极美,听到他?的脚步声后转过头来?,孟梵不由?得眼前一亮,心无杂念地暗叹一声好相貌。   有?点眼熟,孟梵又定睛看了一下?这个美艳女?子,恍然?道:“啊,是唐学姐吗?快请进?。”   门?里几个沉浸于工作当?中的人这才一起抬起头来?。   许知晓的眼眸熠熠生辉,周边同样样貌出众的男男女?女?紧紧聚拢在她身旁。   许知晓眨了眨眼睛,这才看到他?们,“曼曼?你什么时候来?的?”   唐衣曼(嫉妒的变形):……不开心了!哼!   ****   许知晓把唐衣曼带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拉着她在屋里的布艺沙发里并肩坐下?,伸手戳戳她气鼓鼓的脸蛋,好笑道:“怎么了呢?”   唐衣曼保持生气的模样不崩:“哼。”   许知晓只觉得她这样真是好玩,摸摸她微卷的短发,“你前几天?不是买了个大波浪的假发吗?怎么不戴了?”   唐衣曼扁扁嘴巴道:“偶尔戴着玩一下?,我还是喜欢这个发型。”   因为是她当?年带着她去剪的啊。   许知晓眉眼柔和,好脾气道:“好。”   唐衣曼沉了口气,直接了当?地开口道:“知晓,我今天?来?只有?一件事。”   她从包里面拿出一张卡,郑重其?事的双手递到许知晓的面前。   “这里面的钱当?做你的前期投入,后续资金你不用担心,我全部跟上。”   “知晓你放心,这不是我挪用公司的钱,全部都?是我自己的。”   唐衣曼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对不起,知晓,我不能把我的整个公司抽空来?支持你,因为这对我的员工不公平。”   “但是我可以把我自己有?的全部,都?给你。”   许知晓的心底如同流动着温热的泉水,永远温暖着她,她同样是双手,轻轻地把唐衣曼的卡推回去,“谢谢你,曼曼。”   谢谢你这么多年,都?陪在我身边。   “我的投资已经有?了眉目,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撑不下?去了,你放心,我一定会主动向你开口的。”   她眨了下?右眼,开了个玩笑,“你不是说过会包养我的吗?”   唐衣曼没把这当?戏言,很是严肃,“嗯,我可以。”   她现在有?很多钱,足够支撑着许知晓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许知晓握着她的手,半开玩笑,但是更多的是她们两个人都?明白?的认真,“曼曼,谢谢你这么懂我,你是我上辈子修来?的好朋友。”   唐衣曼立刻回握住她的手,两只同样白?皙柔美的手握在一起,纤细的,彼此间却都?有?着巨大的力量。   初见面时,这只手递给她手帕,让她擦眼泪。   带着她去理发店剪头发,在厕所的隔间里给她改校服。   在她最痛苦绝望的,险些被囚婚的那一天?。   许知晓坐着最快的一班飞机,又转乘三四个小时的大巴,风尘仆仆,心急火燎地来?那个小县城接她,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心疼地,紧紧地抱住她。   ……   这么多年,好像所有?人都?变了,只有?她,仍然?是初相见的模样。   即便世界万物都?发生变化,许知晓也永远不会改变。   唐衣曼眼中带泪,声音轻的仿佛一片羽毛:“知晓,你才是我十?世修来?的。” 第33章   回国的第一天,和知晓两个人一起吃早饭(唐衣曼?那是谁,不认识),告白,哭,知晓拒绝了我。   回国的第五天,在小区里面?偶遇知晓(真是个幸运的小区),说了十分钟的话,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   回国的第十二天,被劣质菜谱欺骗到食物中毒,被知晓送到医院……知晓买的粥真?好喝,感动的差点哭出?来,被她发现了笔记本,丢脸。   第三次被拒绝。   ……   八年前,被知晓发现自己一屋子偷偷画的画,不打自招,吓哭了。   季攸宁停了笔,感觉对自己一言难尽。   这么多年,面?对知晓他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可是他没有办法,束手?无策。   他不愿意,也不敢对她?用心机,耍手?段。   ……他舍不得。   心疼她?一直骄傲,心疼她?从不妥协,心疼她?受的苦楚。   敬佩她?不忘初心,重拾梦想,敬佩她?挚友围绕,重新出?发。   所以他不愿意,哪怕是一点违背她?的意愿,他都不愿意。   他做不到。   可是我也做不到只是在一旁看着,我想为你,哪怕只是做一点事情也好。   ****   投资的事情并没有眉目,甚至可以说是毫无进展。   现在如果孤注一掷的直接上线运营,万一后续资金跟不上,又该怎么办?   许知晓垂眸,大脑里面?无数个问题在高速旋转,彼此厮杀。   她?叹了一口气?,可是除非是不得已,她?不愿意和衣曼之间扯上关?于生意的金钱关?系。   “社长?”尹路敲了敲紧闭的办公室门。   “嗯,进来吧。”许知晓抬起眼睛,眼神清明坚定,不见一丝颓废焦灼。   门轻轻地?打开?一条缝,尹路探进来半个身子,手?里拿着她?的手?机,“社长,你的手?机放在外面?了,有电话一直响。”   “啊,谢谢。”许知晓走过去接过手?机,尹路体贴地?带上门。   许知晓摇摇头,最近她?真?的是急躁了,不然?怎么会没注意到这种事情。   同?一个陌生号码,三通未接来电。   还?没等她?拨回去,又打了进来。   许知晓接起电话,“您好?”   “请问是许总吗?”是一个略微厚重的男声,声音都能听出?来一直在笑。   许知晓怔了一下,不过还?是立刻回道:“您好,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您好,我是创漫公司的负责人?,之前您给我的公司递过材料,如果您今天下午两点有时间的话,方便来一趟吗?”   “……好的,谢谢您。”   许知晓挂了电话之后,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创漫,是她?觉得最不可能的一家公司。   这家公司签约的著名漫画家上千名,旗下的工作室上百,几?乎每年都会有一部影视化或者是改编为电影的漫画面?世。   她?上周去,在一楼等了整整一个下午,可还?是等不到任何?一个可以见她?的人?。   “许小姐,要不您还?是先走吧。”公司的前台接待小姐面?露不忍。   许知晓已经在一楼的高档皮质沙发里坐了四个多小时,全?身僵硬酸痛。   前台小姐虽然?年轻,但是已经见多了像是这样的人?。   或者踌躇满志,或者自视甚高,不是没有像今天来的这个女人?一样等这么长时间的,甚至有的人?等的时间比她?还?要久的多。   可是,还?是能一眼看出?不同?的。   这个女人?,温和从容,有礼有节的像是古代名门闺秀里面?教?养出?来的大家小姐。   尽管她?等了好几?个小时,可是她?仍然?姿态端庄,神情不见一丝焦急或者怨愤,腰杆一直挺得笔直,坐有坐相,如同?松柏。   她?没有像是旁人?一样急躁地?站起来来回踱步,或者是一遍一遍地?过来质问她?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到负责人?,到底还?要等多长时间。   她?就这样静静地?等着。   前台小姐给她?倒上一杯咖啡,她?表情温和地?说谢谢。   一直等到暮色低垂。   “许小姐,这个时间我们的负责人?应该已经走了。”前台好心地?提醒她?。   许知晓站了起来,略微抱歉地?说:“给您添麻烦了,谢谢。”   前台的姑娘想帮她?个忙,“您可以把您的材料给我,如果可以的话我会交给我的经理。”   许知晓听到这话,却没有立刻像别人?一样把手?中的材料递过去,而是问了一句,“这会给您带来麻烦吗?”   小姑娘莫名心里有些感动,“不会的,您放心。”   “非常感谢。”许知晓从包里拿出?装订好的公司材料,双手?递了过去,然?后道了声“再见”。   即便是背影,也颇有风骨。   小姑娘忽然?感觉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感情,又说不清楚是什么。   她?几?乎是有些冒失地?喊出?来:“祝您成功!”   结结巴巴,“您,您一定会成功的。”   “谢谢。”许知晓闻言转过身来,嘴角带着笑意颔首。   ****   创漫的负责人?袁波是一个身材圆润,表情和气?的,笑呵呵的中年男人?。   他一直面?带笑意,很有耐心地?听完了许知晓对“陆”的规划,和“陆”的团队介绍,以及她?预期的发展前景。   袁波甚至还?拍了两下手?,“很好很好,其实你当年的作品我也看过的,真?的不错的。”   “团队的成员虽然?年轻,但也很有潜力?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袁波把桌子上的合同?推到她?面?前,“我很有兴趣,签合同?吧”   许知晓从刚进门开?始,心里就有点异样的感觉。   太顺利了。   顺利的简直有点诡异。   这个老总,前段一直都是听她?讲,好像对于他自己会得到怎样的回报,会不会得不偿失,根本毫不关?心。   而且像她?这样绿豆大小的公司,有必要惊动他来和她?谈吗?   “您先看看合同?,有觉得不合适的地?方,咱们再改。”   ……没有一点不合适的地?方,甚至可以说各方面?给予的条件都非常优厚,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一样。   许知晓握着笔,有些犹豫不决,此时袁波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是一通电话。   尽管袁波很快关?掉了手?机屏幕,可是许知晓还?是看到了。   来电人?为“攸宁”的,电话。   许知晓停下了笔。   她?抬起头,看着袁波。   袁波在这个年轻人?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里,渐渐收敛了一直敦厚的神色。   “许小姐,看样子你已经猜到了。”   “我和季攸宁是忘年交。”   许知晓略微垂下眼睫,“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多谢。”   许知晓站起来,点一下头,然?后准备离开?。   “你等等。”袁波叫住她?。   “许小姐,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袁波声音冷静。   “季攸宁喜欢你,也愿意帮你,又不求回报,你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呢?”   许知晓温和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意,“袁总,公是公,私是私,公私不能混淆。”   “我谢谢他找了您,也谢谢您愿意花时间见我。”   袁波挑了挑眉,“是吗?”   “那你的员工呢?你拒绝了这次合作,你的员工也拒绝?你的平台马上就要上线了吧,没有充足的资金,你难道让所有人?都跟着你喝西北风不成?”   袁波的脸上重又挂上了温厚的笑容,“这人?啊,不就是彼此靠来靠去的吗?没有谁可能什么人?情都不欠的。”   许知晓一直沉默不语,许久后才说:“有些人?情不能欠。”   “因为我知道我还?不起。”   许知晓出?门前,听到袁波最后跟她?说了一句话。   “许小姐,人?还?是不要太硬气?比较好,殊不知,过刚易折。”   许知晓没有再反驳,而是略微一弯腰,“前辈,不管怎样,今天都谢谢您,打扰了。”   许知晓走了之后,袁波摇摇头,无奈地?把电话打了回去。   “你说你真?是,什么时候打电话不好,着什么急嘛!”   “当然?泡汤啦。”   “哎呦,你喜欢的这个姑娘,可真?是冥顽不灵。”   “……不过,”袁波停顿一下,感叹道:“真?的是少见了。”   许知晓走到一楼时,前台的小姑娘眼睛立刻亮起来。   “许小姐许小姐,怎么样?”   许知晓走过去,没说话,只是笑着摇摇头。   “啊……”小姑娘有点失落,好像是自己被拒绝了一样,不过很快又打起精神来,“您不要放弃,加油啊!”   “谢谢。”许知晓真?心实意地?说,心里好像也真?的注入了一股力?量。   许知晓走出?“创漫”时,抬起头看了看眼前冬日里的晴空。   也许真?的是我太固执了。   可是我希望,我不靠着任何?人?,我是靠着我自己,堂堂正正,顶天立地?地?撑起我、林卡卡、孟梵、山石、尹路、方方,撑起我们每一个人?的梦想。 第34章   季攸宁挂了电话之后,感觉哀莫大于心死。   完了,全完了。   季攸宁,你这个多管闲事的人渣,以后离我越远越好,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许知晓一伸手,直接把他推到了万丈深渊下面。   季攸宁瞬间被自己的脑补吓得全身冒冷汗。   手机突然响起来电铃声。   季攸宁定?睛一看,翻了个白眼接起来,“喂。”   “季老师,您太厉害了,新?番反响超级好哎!您最近有什么?新?的构思吗?”   “有啊。”   “嗯嗯,什么?什么??”   季攸宁声音平静,“我准备把遗书一起写了。”   “嗯嗯嗯,嗯嗯?!”   ****   许知晓离开创漫之后,没有管自己在附近停车场停的车,而是在一条街的分岔路口站了很久。   她想自己走一走。   往左走,是“陆”,往右走,绕了个弯可以又回到创漫。   许知晓深吸口气,抬脚往左边走。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定?会有转机的。   “许小姐?”一声汽车的刹车声。   许知晓停下?脚步,车里的人从后座上下?车,许知晓看着面前的人,有些疑惑,“您是?”   面前是一个气质儒雅的男人,方形脸,中等身材,应该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但是看衣着打扮,和司机开的车,生活品质应该很不错。   男人颔首,“您可能忘记了,我们六年前见过的。”   “我是高兰心的父亲,高成。”   “六年前,您还记得吗?”   六年前,许知晓的第一部 漫画大卖,她一跃成为明星人物。   当时?她还在上大学,各地加起来一共办了十几场的个人签售会,场场都是人气爆棚。   每个来找她的粉丝,都是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可爱的,单纯的光芒,让她的心都柔软下?来。   可是有这么?一个女孩儿,小小的,十四、五岁的样子,一直跟了十几场的签售会,许知晓去?哪个城市,她就去?哪个城市。   一头黑发,黑裙,戴着一个大大的黑色口罩,口罩上面画着一个红色的,大大的叉,背着一个大大的双肩包,简直让人担心会把她压垮。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露出?来的四肢瘦的厉害,仅能看到的一半脸也是苍白的,眼神又暗沉,感觉靠近两步都会长出?蘑菇。   十几场签售,她都是双手把书递给许知晓,却总是一句话都不说。   “你有什么?想让我写的吗?”许知晓每一次都认真地问她。   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是又快又猛地摇头。   虽然每一场的签售她都来,但是每一次在活动结束后,她从来不会参与许知晓和读者?的合影留念。   奇怪的女孩儿,她好像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粉丝。   又一场签售结束之后,许知晓和主办方的人道别?后从现场离开。   在书店旁边的花丛旁,又看到了那个女孩儿,她环抱着自己的双臂,蹲在花丛下?面,真的是要?成蘑菇精了。   虽然怪怪的,但是毕竟是自己的读者?,年纪又这么?小,许知晓不放心,走过去?。   女孩儿立刻紧缩了一下?,两只手紧紧地拽住双肩包的带子,一言不发。   许知晓微微凝眉,“这么?多?场活动你都来,你的家人知道吗?”   女孩儿轻轻地点点头。   “你今年多?大?我办签售的时?间有一半是工作日,你还上学吗?你是跟学校请好假了吗?”   女孩儿在之前的反应都还能说的上是正常,一直乖乖地听她问话,直到听到“学校”两个字之后,立刻捂着耳朵怪叫起来。   尖利的声音仿佛嚎叫,透过口罩撕扯出?来。   许知晓也被?震了一下?,但很快做出?反应,“好,我不问了。”   女孩儿这才?安静下?来,又恢复到之前呆若木鸡的模样。   许知晓看着她口罩上面大大的红叉,“你吃饭了吗?我请你吃饭好吗?”   “……”   许知晓这才?看到这个女孩儿的嘴巴,干裂破皮什么?的都没有,比较让人害怕的,是这个女孩的嘴唇上面大大小小的伤疤。   一道叠着一道,一层叠着一层。   大的伤口横贯整张嘴唇,小的伤口像是新?伤,好像是用裁纸刀割的。   许知晓眼底有竭力?压制的,澎湃的怒气。   不管是谁,这么?对一个这么?小的女孩儿,都罪不可恕。   “有人欺负你吗?你告诉我,是谁把你的嘴划成这样?”   女孩儿完全没有一点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小女生的青春活力?,而是沉默寡言的像是颗木桩子。   周身的气息,没有一点生机与活力?,仿佛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女孩儿伤痕累累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从细小的伤口里面流出?一点点血。   许知晓以为按照她刚才?的恐惧,罪魁祸首可能是同学,老师,或者?再可怕一点,是家人也说不定?。   让人没想到的是,女孩居然说:“是我自己。”   她的灵魂仿佛都被?抽走了,“是我自己,划花的,这样,我就可以不再笑了。”   “这样,就没有人会排挤我了。”   “什么?意思?”许知晓皱起眉头。 竒_書_網 _w_ω_ w_._q_ ǐ_ S _Η _U_ 九_⑨_ ._ ℃_ o _Μ   女孩儿无意识地绞动着手指,“因为我,总是笑,我们班里的女生,讨厌我,笑,用很难听的话来说我。”   “我,受不了,我把嘴巴划花了,这样,我笑起来会疼,就再也不会笑了。”   许知晓道:“那你的爸爸妈妈知道吗?”   女孩儿木呐地摇头又点头,“开始不知道,后来知道了。”   “你为什么?一直来我的签售?”   女孩儿伸手把身后的书包搬过来放到腿上,拉开拉链,许知晓看到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她的书。   她拿出?一本,手指轻轻点着封面上主角脸上大大的笑容,眼神迷离。   许知晓好像能听到她一直以来想问自己的问题。   她想问她,她书里面尽管命运多?舛,但总是笑容满面,屹立不倒的主角,什么?时?候会把嘴巴划花?   许知晓按住女孩儿冰凉的手指,道:“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   “我的主角,永远都会笑,她永远都不会因为别?人而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因为太不值得。”   女孩儿被?她握住的手指颤抖,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眶大颗大颗的滚落。   ****   许知晓坐在高成的办公室里,看着他拿出?给自己看的手机屏保,是高兰心大大的笑容,不见阴霾。   “谢谢您当初对我女儿的帮助,兰心现在也去?外地上大学了,她过的很好。”   许知晓也觉得欣慰,“我什么?都没有做,高兰心现在很漂亮,真是太好了。”   高成换下?刚才?慈父一样的面容,道:“许小姐,我公司准备涉足目前国内的漫画产业,听说您新?成立了一家公司,能跟我介绍一下?吗?”   许知晓愣了一下?,“高总,您……”   高成抬手打断她,“您放心,我并不全是因为兰心才?会找您,而是我的公司本来就有这起发展计划,你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去?查。你可以先向我介绍一下?你的公司吗?如果不合适我也是不会考虑的。”   许知晓将?自己已经不知道跟别?人说过多?少次,早已经熟记于心的“陆”所?有的情况,全部介绍了一遍。   高成颔首:“既然有这些知名漫画家的加入,那我会先投入第一期的资金,如果效果不好,我会立即终止接下?来的投资,并要?求你做出?相应补偿。”   “在商言商,许小姐,你意下?如何?”   高成把话都说的明白,许知晓也能听出?弦外之音。   她伸出?右手,“谢谢您,我没有意见。”   ****   “祝贺你!拿到投资!”唐衣曼笑着举起杯子。   “谢谢。”许知晓也笑,两只杯子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其实,我本来真的以为已经是山穷水尽了。”许知晓说道,看着唐衣曼有点不高兴地嘟起嘴巴,连忙举起手来,“抱歉抱歉,我如果真的撑不住,肯定?会去?找你的嘛。”   唐衣曼气哼哼的表情只维持了两秒就破功,“好吧,原谅你了。”   唐衣曼眼神温柔,“我就知道,我家晓晓这么?好,全世界都会站在你这边的啊。”   许知晓抖了一下?肩膀,调笑道:“肉麻。”   两个人又笑了一阵。   唐衣曼偷偷看了一眼许知晓的神色,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应该怎么?说。   “季攸宁找了袁总的事情……你生气了吗?”   许知晓摇头,“没有,我为什么?要?生气?我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   “人家愿意帮你托人情,走关系,又顾着你的面子,不想让你知道后为难,已经是考虑的极周到了。”   许知晓:“我承他的情,是我自己欠不起。”   唐衣曼叹口气,“知晓,你现在对季攸宁,哪怕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许知晓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有又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   她没什么?表情,“我现在没有功夫和心力?想这些事情。”   “当年他走的时?候,我是看到了他给我发的那条短信的。”   “但是我没有去?机场送他。”   “一是因为我当时?已经跟霍长盛在一起,对待感情必须忠诚,那时?我不愿意让他有一点难过。”   “二是因为……没有必要?。”   她声音凉薄,“在你不愿意给别?人任何幻想的时?候,断然拒绝是最好的选择。” 第35章   许知晓回到公司,这?段时间,尽管她认为自己已经不露声色,可是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她的状态还是和往常有所不同的,大家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的情绪,就连最粗心的尹路,也半点没问资金的事?情,工作比平常更加认真努力。   听到她开门的声音,大家一瞬间停止了手头的工作,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她,孟梵咳嗽了一声,大家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她打招呼。   “姐姐姐姐你回来啦!”   “社长,你来看,我们又取得一个新授权啦!”   许知晓轻轻勾起一抹笑容,“孟梵。”   “社长。”孟梵心细如发,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不同,从椅子上站起来。   整间屋子顿时安静的落针可闻,许知晓所发出的是唯一的声音。   “大家最近需要再辛苦一些?了,因为……”   “十月三十日,‘陆’将正式上线。”   高成的出现简直就是及时雨,可以说是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好?像压在所有人头顶的一块大石头都被放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前期准备也紧锣密鼓地?进行当?中?,这?段时间许知晓和大家一起住在了公司,谁都没有提过要回家。   还有三天?,这?段时间的努力成果就会体现了。   “社长,社长?”   已经是深夜,许知晓双眼通红地?盯着?电脑屏幕已经长达四五个小时,干涩疼痛,所有人都和她一样,感觉脑子里的线已经崩到了极致。   孟梵叫了她两声,她才僵硬地?反应过来,“怎么?”声音也是沙哑的厉害。   林卡卡听到她嗓子不对劲,连忙起身给她倒了杯热水,方方从自己的抽屉里面?拿出两颗润喉糖,一起给她放在桌子上。   孟梵等她喝了口水后?,引着?她去了会议室。   孟梵推了一下?眼镜,“社长,公司账户突然?打?进来一大笔钱,金额足以再开三家相同规模的平台,不是高董的,但也查不清楚来源。”   许知晓脸色平静,“我知道是谁,我告诉你一个账户,把钱一分不少地?打?回去。”   ****   又?不眠不休了两天?,明天?就是“陆”的正式上线。   大家在公司严阵以待,等待着?零点到来的那一刻。   尹路和林卡卡两人根本坐不住,像是得了多动症一样,每隔十几分钟就要站起来转一圈。   孟梵一贯冷静,去茶水间给大家泡咖啡。   沈山石紧盯着?数据运行,确保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难得牛皮糖属性的林卡卡没有粘着?许知晓,而是方方坐在许知晓身边,美人就是美人,长发用?一根木簪挽起,露出如白天?鹅一样白皙秀美的脖颈,眼睫毛微微垂下?,美丽的像是古代的宫廷仕女。   过了良久,方方握住许知晓的手,轻轻地?说道:“姐姐,你不要紧张。”   许知晓心底一片柔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方方紧接着?说:“不论如何,我们都会在一起的。”   林卡卡炸毛了,挂着?两个大眼袋扑过来,树袋熊一样地?紧紧抱住许知晓,眼睛因为熬夜太疼导致翻不出白眼,她重重地?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我才是会一直陪着?姐姐的!”   林卡卡乱糟糟的头发在许知晓肩膀上蹭了蹭,撒娇道:“姐姐你别担心,宝宝永远和你在一起。”   方方冷笑:“宝宝你已经三天?没洗头了。”   林卡卡:……要打?架吗?   许知晓一人顺了一下?毛,两个人都不吭声了。   尽管大家都是这?么忐忑不安,可是还是把她的感想放到首位,卖乖耍宝地?哄她开心。   她一定要加倍的努力,才能对得起他们。   许知晓看了眼手机,“我订的夜宵快到了,我下?去拿。”   沈山石站起来,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社长,外面?太黑了,我去拿。”   尹路像是只?猴子一样跳过来,“我去!我去!”   许知晓道:“不用?,就在一楼,你们在这?里盯着?,我下?去就行。”   尽管是深夜,写字楼的一楼还是灯火通明,许知晓下?了电梯快走两步,外卖放在了前台,保安不知道去哪里了。   许知晓刚走过去,就听见了本来寂静的大厅响起了第二个脚步声。   她以为是保安回来了,转过头去,“您好?,我拿一下?——”   声音顿住。   许知晓咽下?了接下?来的话,好?像周围除了她就没有别人,她神情淡然?地?转过身子去拿外卖,好?像刚才只?是看了一眼空气。   一只?大手按在了外卖袋子上,许知晓抬起头。   “……知晓,你何必如此。”   “你说的是什么?钱我已经打?回去了,不要再做这?种无谓的事?情。”许知晓皱起眉头,“这?只?会让我更厌恶你。”   霍长盛的眼底一片暗沉和痛苦,眼眸漆黑的如同深夜,黑色的大衣上面?沾着?几片雪花。   他站在身边,连呼吸都让人难以忍受,许知晓闭了闭眼睛,“让开。”   “我不让。”   许知晓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带着?嘲讽意味的笑容,“霍长盛,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还是以为我是在跟你打?情骂俏?我不想把话说的更难听,你走吧。”   霍长盛发丝凌乱地?覆住前额,目光空洞,如同要被黑暗吞噬,“……你别这?样,你需要钱。”   他的声音粗哑如同摩擦的砂砾,“你的公司刚起步,你需要钱,我可以帮你。”   “这?个时候,你别推开我。”   “让我帮你。”   许知晓一直等到他说完,神情冷淡的如同假人,“不用?你帮我。”   “就算有一天?我走投无路,朝不保夕,也不想再跟你沾染上一丁点关系。”   她声音没有起伏,语气里面?带着?浓浓的自厌,“每次我看到你,都让我想起过去的我是何等的可悲,可怜。”   “……又?可笑。”   霍长盛深深地?低下?头,如同脊梁被人打?断了,“让我帮你,就当?我求你。”   “求你了。”此时此刻,在商界叱咤风云,说一不二的他是如此的卑微,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少年时代。   只?是一切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许知晓冷冷道:“你这?话太重了。”   她的语气没有一丝软化,“只?要你别再让我看到你,就是帮了我的大忙。”   在她最需要钱的时候,她选择了他。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抛弃了她。   现在回头,只?不过是徒增笑柄罢了。   许知晓没有管身后?的霍长盛是什么表情,拿起外卖毫无留恋地?转身就走。   ***   距离零点,还有最后?十分钟。   大家没吃几口东西,全都屏吸以待。   手机这?时候响了。   许知晓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拿起手机,走到外面?关上门接起电话,并没有说话。   林卓的声音听起来焦躁万分,“知晓,霍长盛出车祸了!”   许知晓长长的睫毛轻轻地?动了一下?,须臾之间,仿佛又?什么都没发生?。   “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他开着?车超速一头撞上护栏,命都不要了!”   “我说真?的,他现在就在市医院的抢救室,他说了,你不来他不会接受治疗的!”   “他真?的会去死的!你难道真?想要他的命吗!”   许知晓居然?问了一句,“他真?的会死吗?”   林卓本来以为在这?种境地?,她就算是铁人一个,态度怎么样也会有所软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句。   林卓太阳穴突突狂跳,语气沉怒,“许知晓,你如果还是个人,你就来看他一眼,让他能安心进手术室。”   “你们好?歹夫妻一场,你见死不救,难道不怕遭天?谴吗!”   许知晓握着?手机,听到林卓的质问,没有动怒,没有反驳,平静的连心跳节奏仿佛都没有加快一拍。   她甚至轻轻笑了笑。   林卓本来处于暴怒中?,但是在电话那头听到她简直带着?几分愉悦的笑声的那一刻,呼吸一窒,只?觉得瞬间如同到了阴曹地?府,心脏直直地?坠落到阿鼻地?狱。   他站在抢救室外空旷的,延伸的仿佛看不到尽头的走廊上,只?觉得浑身发凉。   林卓在心底质问,霍长盛,你到底娶的是人是鬼。   她的声音也是轻轻的,“我如果过来,那也是直接送他上西天?。”   许知晓挂掉电话,嘴角的弧度僵硬,眼神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冬日的阳光寸缕近不了她的身。   仿佛是极寒之地?最冷酷的冰雪打?造铸就的一个人。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霍长盛,我本非良善,你怎么这?么多年还看不清?   *   门外的世界如同冰天?雪地?,门里面?却迎来崭新的未来。   2016年十月三十日,“陆”正式上线。 第36章   唐衣曼正在涂睫毛膏,极为细致,睫毛纤长如同羽扇,眼睛灵动的仿佛会说话?。   手机铃声震天响。   揽镜自照,美目流转间顾盼生?辉,唐衣曼满意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抛了个媚眼。   这才懒洋洋地按了接听,“说话?。”   电话?那头的林卓已经气的差点断气,“我?给你打了一个礼拜的电话?,你现在才?接?”   唐衣曼蹙起眉头,“行了林卓,装什么痴情种子,这个礼拜还能闲着你不成?”   唐衣曼把纤长的手指展开,欣赏了一下自己?如同玫瑰花瓣一样?漂亮精致的指尖,“对了,我?听说霍长盛出车祸了?”   林卓沉着口气,“对,可是许知晓连一个电话?都没打。”   傻子。   唐衣曼嗤笑了声,声音柔美如同附在情人耳边脉脉软语,但是如同猫戏老鼠般的高高在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曼曼……”   红唇翘起,“比如说送个花圈之类的?”   唐衣曼不再管电话?里?传来的声音,直接挂断,把林卓的手机号码拖进黑名?单。   无聊,她也玩够了。   她上网搜了一下“陆”的消息。   单日点击量破百万。   畅销漫画家“许”,三年后强势归来。   行业新星,开拓国漫新市场。   夏木子等知名?漫画家鼎力?加盟。   ……   唐衣曼的嘴角一直上扬,由?衷的为许知晓感到高兴,并且自豪。   知晓就?该是这样?的,她就?应该是万众瞩目的,所有人都会?看?到她的努力?,所有人都会?不敢小觑她的潜力?。   她会?越来越好。   ****   没有一个人提出要休息,依旧是疯狂加班的一个礼拜。   尽管上线当日成绩不俗,但是大家并没有一丝懈怠,关于后期的运营,版本的维护与更新,人手不够,需要招募更多员工……   工作好像永远也做不完。   许知晓把笔记本合上,“大家辛苦了,今天不加班了。”   蓬头垢面的一伙人抬起头来。   她微笑起来,“我?们出去吃饭,就?当是‘陆’的第一次聚餐。”   一楼的两个保安在聊天,聊着聊着说到了十七层的这群人,好像是住在了公?司里?,除了一天三顿的换人急匆匆地下来拿外卖,就?从来没有下过楼。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群人的脚步声。   无不光鲜亮丽,容貌出众。   领头的女?人身材挺拔,眼神清澈,察觉到他们的目光时,微笑着颔首。   直到人影远的已经看?不见了,两个人感叹道,真是年轻啊。   年轻真好。   林卡卡把自己?收拾的像是小仙女?变身,昂首挺胸地走在许知晓身边,觉得自己?特别给许知晓长脸。   瘦不瘦不重要,关键是看?美貌。   方方像是有所感觉一样?,头都没转一下,不屑地哼了一声。   林卡卡:……好生?气不想保持微笑了。   许知晓在一家新开的江浙菜馆订了包房,菜都上齐了,大家吃了两口菜之后,却突然?沉默下来。   很沉默。   尹路懵懵的,像是做梦一样?,缓缓地开口,“我?们,这算是成功了吗?”   “我?们成功了吗?”   尹路突然?眼睛红了,愣愣地转过头看?向许知晓,“社长,我?们成功了,我?是不是不用再卖房子了?”   他这话?一说,旁边的方方先“唰”地流下眼泪。   哽咽地说不出话?。   许知晓环顾着大家,不用说陪着掉眼泪的林卡卡,就?连一向冷静的孟梵和沈山石,都有些动容。   他们这段时间,真的是太辛苦了。   “是的,我?们成功了。”许知晓笑着说。   “‘陆’刚上线就?取得了如此的成绩,我?们当然?成功。”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每一个人。”许知晓干脆利索地抬手就?是一杯酒。   她的眼睛里?面都是笑意,“谢谢你们在时隔三年后,依然?如此信任我?,第一时间来找我?。”   “谢谢你们在我?资金周转不灵时,依然?选择默默陪在我?身边。”   许知晓的声音有些许怅然?,“我?不知道我?们是否会?一直成功下去,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   “可是,不管以后会?发生?多少变化,不管我?们的团队会?再进驻多少人,不管我?们以后会?再经历些什么……”   许知晓再次举起酒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是因为有你们,才?有了陆。”   六只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   季攸宁好几天都不敢给许知晓打一个电话?,他怕她生?气,可也怕她不生?气。   她对于无足轻重的人,一向是无所谓的。   他怕的就?是她的无所谓。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自从那一年的惊鸿一瞥,他再也无法离于爱,担心,畏惧,尽管从没有拥有过,可是却一直处于恐慌当中。   明明知道她坚强非常人,可还是怕她会?受伤。   怕她难过,怕她没有实现心中的梦想,怕她失落,怕她难过。   所有她受的伤,他都十倍百倍的感同身受。   ……咕。   日常脑补的季攸宁摸了摸肚子,已经记不清楚是第多少次放下了手机,仍旧没敢把电话?打出去。   把又?一本日记合上,锁进抽屉里?。   还是先出去填填肚子再说。   天可怜见,居然?让他遇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许知晓和她的朋友们,从一家饭店出来,一个年轻男人喝的有点多,脚步不稳,东倒西歪,然?后被?旁边的一个看?起来很柔弱的女?生?不费吹灰之力?地直接霸气背起,身边的人都是习以为常的样?子。   季攸宁:……不愧是知晓的朋友,就?是这么不同凡响。   许知晓看?了看?醉的一塌糊涂的尹路,“方方,你一个人可以吗?”   许知晓和其他人都没有劝酒的习惯,尹路有心事,饭桌上自斟自饮地把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   他是辞掉了原来在爸妈眼里?不错的工作,背井离乡地重新出来打拼的,即便平日在大家面前耍赖卖乖的,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心里?不是没有压力?,只是平日从不宣之于口。   尹路没什么酒量,把自己?灌醉了之后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估计是趴的不舒服了,转了转脸,许知晓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两道泪痕。   像个孩子。   许知晓莫名?地想起了季攸宁,记得他也经常哭,也真是个孩子。   除了尹路之外,大家都只是喝了几杯,头脑都还很清醒,没吃多久就?散了。   “放心吧姐姐,我?没问题。”方方轻轻松松地把尹路上下颠了一下,晕头转向的尹路下意识地干呕了两声。   方方(微笑):“你要是敢吐在我?身上,我?就?把你揍得一个头两个大。”   尹路:……即使睡着了也莫名?打了个哆嗦。   孟梵等人:突然?有些担心尹路。   许知晓想了想,“山石,你送一下他们。”   沈山石点头,“好。”,然?后把方方背上的尹路换过来,和大家道别之后一起走了。   许知晓知道方方喜欢尹路,也知道以方方的武力?值,揍十个尹路不在话?下,但是让一个女?生?独自送醉醺醺的男人回家,总归不大好。   直到方方他们远的看?不见了,林卡卡突然?一个熊抱扑在许知晓身上,软软的身体贴上来,许知晓一下子就?笑了,她摸摸林卡卡的长发,“怎么啦?卡卡也喝醉了?”   林卡卡脑袋蹭蹭,“才?没有呢。”   “姐姐你放心,我?们都知道现在我?们距离想要到达的地方还要远的多,我?们不会?满足于现状而止步不前的。”   孟梵在一旁看?着,眼神温柔如水。   “好。”许知晓声音轻柔,林卡卡虽然?表面最不成熟,但是一直都很是懂事,体贴入微。   孟梵带着林卡卡坐上了出租车,许知晓不准备回家,她想回公?司再加会?儿班。   转身的一刹那,她看?到了不远处的季攸宁。   季攸宁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挠挠头走过来,四目相对,季攸宁一紧张,说话?不经过大脑:“我?没跟踪你!”   许知晓:……   季攸宁内心哭唧唧,这样?子说感觉自己?更可疑了啊。   季攸宁一脸无奈,“我?在家没饭吃,出来吃晚饭。”   许知晓点头,“好,那我?先走了。”   他们靠的很近,季攸宁呼吸之间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气,可是即使喝了酒,她也是如此清醒,双目清明。   季攸宁看?着她的背影,正如同无数次,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离他越来越远。   他已经习惯了。   然?而这次许知晓竟然?停住了脚步。   第一次,她停下来转过身。   这一刻,如同初次相见,她的眼神灿如星辰。   如山间的清风,如高悬于天中的明月,终于向他洒下来一捧光辉。   她轻轻地说:“谢谢你。” 第37章   “陆”一炮而红。   大?家?在忙的不?可开交之外,还要抽出精力应付另一件事情。   甜蜜的苦恼,苦恼的甜蜜。   是许知晓三?年前的读者,或者说是等了她三年的读者。   今天林卡卡已经?是第三?次下楼,第三?次抱着满满一箱子的信放在许知晓的面前。   林卡卡虽然有点无奈,可是更多的是为她高兴,“姐姐,还是你的粉丝给你的信。”   许知晓从电脑前抬起头来,握住林卡卡的手,轻轻摇了摇,“辛苦你了,物业再打电话的话我?下去拿就好。”   林卡卡抿着嘴笑起来,蹭蹭蹭的和许知晓坐在一把椅子上,趴在桌子上,头枕在手臂上,侧着脸看她,“我?不?累,姐姐,你当年的读者还记得你呢,真好。”   在这个信息传递方式高速发展的时代,有人愿意?亲自提笔给你写一封信,那不?是普通的一张纸,而是无比珍贵的宝物。   许知晓也很?是感慨,手指划过满满装着感动的纸箱子,“是啊,我?也没想到。”   她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居然还有人能记得她。   她更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没变,她们好像也都没变。   许知晓发行第一本漫画时,直接以姓作为笔名。   风光无限的那段时间,天南海北的签售,见面会,蜂拥而至的,双眼闪闪发光的读者,他们是那么的单纯,可爱,无条件的支持她,信赖她。   现场从来不?会吵闹,无论是谁,都是乖乖的,特别听话,很?有礼貌,很?有秩序的在排队。   几乎每一场签售,许知晓都会超时,她会尽可能地给每一个人在书的扉页留下不?同的话。   许知晓不?知道的是,经?常有读者看到她专心致志,一本正经?地给她们每一个人签名的样子,都会不?自觉的从心底里露出笑容。   她们喜欢的人,这么年轻,这么好看,这么温柔,又认真,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纯粹。   能遇到她,真幸运,真幸福。   为了让大?家?不?要?排队等太长时间,许知晓尽量用最简短的语言,写下她想表达的祝福。   戴着大?大?的黑框眼镜,穿着校服的初中女生,腼腆地双手把书递到她面前,不?好意?思地脸红。   愿前程似锦。   头发像是刺猬,虎头虎脑的小男生,不?知道是不?是刚打完比赛,身上还穿着棒球队的制服,活力满满。   愿马到成功。   还有微微显怀的,长发盘起,神态温柔的准妈妈,旁边紧紧跟随的应该是她的丈夫,呵护备至。   许知晓郑重地写下,愿母子平安。   ……   几年后的许知晓,从箱子里拿出一封封的,长长的信件。   许姐姐,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你要?加油啊。   真好,我?喜欢的人以前这么优秀,现在也是这么优秀,我?也要?变成更优秀的,更好的人。   许姐姐,我?现在已经?是非常非常厉害的棒球队投手了,你还会再办签售吗?你就算是在火星开签售会,我?也会坐着宇宙飞船跟去的!   姐姐,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你,但是祝你幸福,工作顺利,加油!   ……许,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给你看宝宝的照片,她以后可以看着你的漫画长大?啦,真是个幸运的小家?伙。   许知晓脸上的笑意?温暖而柔软,照片上的孩子眼睛弯成了月牙,可爱的像是小天使一样。   还有很?多很?多,值得她一声珍藏的信件。   信封上全部?都写着,送给许。   我?从来没有妄想过你们会如此对我?,时间匆匆如流水,而你们却真的一直记得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林卡卡帮着许知晓把信件整理好放起来,却没有立刻出去和孟梵他们一起忙,而是像有心事一样,惴惴不?安的样子。   许知晓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   林卡卡欲言又止,掩饰地笑了笑,“没有,没什么,姐姐,我?先出去啦。”   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像是不?敢转过头看着许知晓的眼睛,闭了闭眼睛,鼓足勇气道:“姐姐,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瞒了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会生气吗?”   她嗫嚅着,“这确实是一件值得你生气的事情,你,你会跟我?绝交吗?”   “姐姐,你能不?能保证不?会跟我?绝交?你可以和我?发脾气,但是你可以原谅我?吗?”   身后是沉默,林卡卡慌里慌张,又难过又心虚,自己?把自己?吓个半死,眼睛里面立刻蓄满了眼泪。   她简直有点自暴自弃地想着,为什么她偏偏是林卓这个人的妹妹。   林卓就是个助纣为虐,刚愎自用的家?伙。   他自以为是做的每一件“好事”,都是本末倒置。   霍长盛出车祸了是他自己?自作自受,和许知晓有什么关系?林卓又是当的哪门子的急先锋?   如果能让她自己?选择,她不?愿意?要?当什么“富二代”,如果可以,她想成为许知晓的妹妹。   林卡卡越想越难过,如果知晓姐姐知道了她是林卓的妹妹,还会对她这么好吗?会不?会把她赶走呢?   身后是许知晓的回?答。   “我?不?知道你瞒着我?什么事情,所以我?做不?了保证。”   林卡卡喉咙一哽。   声音转柔,“但是我?想,卡卡对我?这么好,我?也舍不?得和她绝交。”   ***   沈山石把公司的招聘启示挂在了官微上。   没错,“陆”也有了官方微博了。   尹路和林卡卡本来都很?有意?向负责这个板块,但是自从沈山石负责了之后,两?个人都表示无异议。   两?个人经?常刷着刷着微博就喷笑出来。   许知晓挑眉,“怎么了?”   林卡卡把平板递给许知晓,“姐姐你看。”   许知晓看了看内容,也笑了。   在发布招聘启示后,几乎每分钟都能收到十?几条私信。   官微君你好,我?什么都不?会,但是我?很?喜欢画画的,可以加入你们的团队吗?   回?复是简单明?了的三?个字:不?可以。   官微君你好,能告诉我?知晓姐姐的电话号码吗?   回?复:不?能。   官微君你好高冷啊,请问你是男是女?   回?复:男。   惜字如金,倒是沈山石的一贯风格。   许知晓摇头,面对这样古灵精怪的问题,让山石应付一下也不?是不?好。   不?过想想面瘫的沈山石,一身低气压地坐在电脑前面,一板一眼地回?复大?家?发过来的千奇百怪的问题,也挺有意?思的。   许知晓下楼去给大?家?买东西?,本来脸上带着轻松闲适的笑意?,可是等看到门口停着的车,和车旁边的人时,笑容瞬间荡然无存。   林卓一直等在楼下,看到许知晓出来时,立刻走过去。   “知晓。”他有点尴尬。   许知晓没说话,面无表情地准备从他身边直接走过去。   林卓挡在许知晓身前,他神情懊恼,“知晓,抱歉,那天给你打电话确实是我?自己?态度有问题,我?道歉。”   “可是你真的没看到当时的情况,霍长盛浑身是血,他又脑子发昏,不?看到你不?肯进手术室,你让我?怎么办?”   林卓皱着眉头,“知晓,我?知道我?挺不?可理喻的,我?也知道很?多事情是我?做的不?对,但是这么多年了,我?只有长盛这么一个兄弟,他对我?有恩。”   许知晓不?为所动,云淡风轻地问道:“你说完了?”   她声音平静,“你说的我?都不?关心,我?跟霍长盛已经?离婚了,他的死活与我?无关。”   林卓看着许知晓抬脚就要?走,咬咬牙说道:“你心里明?明?还爱着长盛!”   许知晓停下脚步,转身睨向他。   林卓急道:“知晓,你现在越恨他,就证明?你之前多爱他,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即便你们俩离婚了,你就不?能去医院看看他?”   许知晓露出一抹浅笑,“你说的对。”   林卓面露喜色。   “正是因为之前我?对他有感情,所以我?才恨他。”   许知晓声音凉薄,“难道我?不?该恨?”   “可是我?现在想通了,恨这种情绪太浪费精神了,他现在对于我?来说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没必要?。”   许知晓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劳烦你回?去跟他说一声,以后要?死,麻烦死的离我?远一点。”   林卓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他火冒三?丈地追上已经?走开的许知晓,“知晓,你心太狠了,你今天一定要?和我?去医院!”   许知晓面含薄怒,还没等她发作,旁边闪过一个人影,直接挡在了她的身前,隔开了林卓。   是不?知道为什么恰好在此的季攸宁,结结实实把许知晓地护在身后。   林卓看着眼前的人,眯了一下眼睛。   季攸宁神态冰冷,与平时在许知晓面前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气势逼人,居高临下,“林卓,你如果再敢来骚扰她,我?就对你不?客气。” 第38章   许知晓被季攸宁挡在身后,看不到林卓那一个瞬间是什么表情。   许知晓不习惯遇事躲在人身后,于?是从季攸宁身后离开,站到了前?面。   林卓表情僵硬,声音已经冷静下来。   “知晓,今天打扰你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还是能去趟医院看看他。”   林卓在对许知晓说话,眼神却盯着季攸宁,翘起嘴角,话里带着恶意道:“毕竟你们夫妻一场。”   季攸宁的脸色顿时像是结了一层冰霜。   林卓不再试图激怒季攸宁,而是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许知晓,道:“……我不相信,你真的会如此狠心?。”   说完,林卓没?管许知晓是什么答复,转身上车绝尘而去?。   许知晓看到身旁的季攸宁眼神阴郁,藏着一抹厉色。   意识到身边站着许知晓时,季攸宁眨眨眼睛回过神来,转过脸时,又是那个一贯面对许知晓时,有点紧张局促,像是孩子一样不安的表情。   两人视线一交汇,冷脸的季攸宁顿时一秒破功。   季攸宁尴尬地挥挥手,“嗨。”   许知晓点头,情绪很淡定,“嗯。”   季攸宁:……   ****   经过抢救,霍长盛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住院观察,头上缠着一圈纱布,脸色苍白。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回过头,看到是林卓时,皱了一下眉头。   林卓一脸晦气,走到一边坐下,口气冲的厉害,“大?哥,拜托你有点良心?,我知道你不愿意见我,你也不用这副表情吧?”   霍长盛没?接他话茬,眼神凌厉地盯着他,道:“你是不是去?找她了?”   林卓简直要气笑了,“对,我是去?找她了,怎么了?”   他站起来,“是谁超速行驶撞上护栏的?是谁死也不肯进手术室?幸亏你没?撑住昏迷了,要不然你再磨叽一会儿就翘辫子了!”   林卓觉得自己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晚给许知晓打电话时,听到的她的笑声。   是她的青梅竹马出?了车祸,是她的初恋情人出?了车祸,是她曾经朝夕相处的丈夫出?了车祸,她怎么能?笑得出?来?   何等的可怕。   林卓面无表情,“长盛,你放弃吧,许知晓对你真的是恨之入骨。”   “你信我,如果法律允许杀人,你他妈早在她手下死了一万次了。”   霍长盛没?说话,他半靠在床头,偏头看向窗外,伤筋动骨,整个人瘦了一圈。   他缓缓地开口,眼底似有暗沉的漩涡,“……我后悔了。”   那晚,他从她的公?司离开,坐在车里想?着许知晓说的每一句话。   她说厌恶他,她说不想?再看到他。   霍长盛眼底阴鸷,感觉自己要被她一句又一句绝情的话给逼疯,油门踩的越来越死,飙升的车速让车窗两侧闪过的都变成了残影。   直到眼前?出?现了高?架桥的护栏,那一刻他已经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甚至一瞬间,他在心?里发狠地想?着。   许知晓,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会不会开心??   他被送进医院,拼着不要晕过去?之前?,一直死死地盯着走廊尽头。   知晓,在我真的性命垂危的这一刻,你会不会来看我一眼?   可是直到他眼前?一片漆黑,他也没?有等到她。   他再睁开眼时,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   他在心?里自哂,真是祸害遗千年?,他居然还活着。   他一次又一次徒劳地望向病房门口的方向,只是他想?见的人似乎永远也不会推门进来了。   活着也好,只有他活着,知晓才有重新回到他身边的那一天。   一定会有这么一天,必须有这么一天。   霍长盛眼底血红一片,“我真的,后悔了。”   他的视线没?有焦点,声音沙哑,“我会求她原谅我的。”   “她总是心?软,总有一天,她会原谅我的。”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的对她。”   “……只要再给我一次机会。”   林卓抱着手臂,脸色难看,没?搭理他。   如果许知晓能?是心?软的一个人,那全世界就都是观音菩萨转世了。   只怕你霍长盛就算真的死在她面前?,她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还能?抬脚从你的尸体上跨过去?。   你要是不死心?,就等着那一天吧。   霍长盛执拗的吓人,林卓无话可说,转身就要离开病房。   走到门口时停下了,“长盛,季攸宁这次回来,看来是不准备善罢甘休的。”   他走到医院楼下的停车场去?开车,看到自己车边的一个人时,停住了脚步,“你怎么在这儿?”   是徐肖。   徐肖穿着打扮普通,和几个月之前?被养的花朵一样娇嫩的容貌比起来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不过打眼一看,还是能?看出?几分和许知晓相似的影子来。   林卓神情不愉,本来就被许知晓气了个半死,现在又看到一个阴魂不散的冒牌货,“你来这里干什么?你知道霍长盛住院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徐肖被林卓连珠炮似的问题质问的有点应接不暇,面色狼狈,“我,我是在电视上看到的。”   林卓拧眉,“什么电视上?”   徐肖低着头,“他被送到医院之后,车子留在现场没?有立刻拖走,有记者做现场的事故报道,我才看到的。”   “他上次也是进的这家医院,所以我来看看……”   林卓低声骂了一句,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没?再说什么,也没?赶她走,而是直接上车扬长而去?。   徐肖穿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外套和长裤,她低头看着又重新穿回脚上的帆布鞋。   无声地骂了自己一句。   不知廉耻。   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当小三当上瘾了?上赶着去?看一个把自己抛弃了的“金主”吗?   可是她忘不了他。   尽管他们俩没?有发生过直接的关系,可是他仍然在她的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徐肖知道,可能?自己永远也忘不掉这个男人。   ***   流年?不利,出?门见鬼啊。   唐衣曼挑眉,她今天提前?离开公?司,本来是准备去?看看知晓的,结果在自己的车旁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人。   “呦。”唐衣曼半抬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林卓看着她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又看着她艳丽的容貌,心?里是又爱又恨,他走上前?去?,“曼曼,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以为这几天的联系不上,只不过是她闹点小脾气,过两天也就好了,谁知道唐衣曼的态度像是要与他一刀两断,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一样。   唐衣曼眨眨漂亮的大?眼睛,“我都把你拉黑了,你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林卓呼吸一窒,“唐衣曼,你是想?分手?”   唐衣曼毫不顾忌他暗沉的脸色,干脆利落地一点头,“对。”   “……为什么?”   “为什么?”唐衣曼重复一遍他的话,打量着他,缓缓绕着他转了一个圈儿,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停在林卓面前?,纤细的手指顶住下巴,像是考虑了一会儿,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可能?是因为——”   “你长的太丑了吧。” 第39章   唐衣曼挑眉,“你很惊讶吗?你不觉得这话很耳熟吗?”   林卓的神色从恼怒到迷茫,唐衣曼本来以为自己会很痛快,会很解恨。   可是她现在只是觉得很乏味,没意思。   看样?子他对当年做过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或许在记忆的某个蒙了尘的角落,他会有点印象也说?不?定,但是?这种事情,在他眼里无非是?鸡毛蒜皮。   她本来应该挑一个更恰当的场所,要有很多的人?围观,要把他高?高?地捧上天,再把他狠狠地摔进地狱。   让他这辈子都忘不?掉自己受的耻辱,让他每每午夜梦回,都难堪地恨不?得上吊自尽。   就如同当初的自己。   尽管他当年确实很过分,可是?说?实话,并没有到十恶不?赦的程度。   他真正十恶不?赦的,是?不?该助纣为虐。   她自问不?是?圣母,但是?也不?想把自己变成跟林卓一副嘴脸。   唐衣曼从车的后视镜里看到了现在的自己。   相貌艳丽,身姿窈窕,身家不?菲,优秀的追求者数不?胜数。   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哭着坐在花园里,手指长满倒刺的小姑娘了。   她现在这么好,凭什么还要跟这么个人?渣搅和在一起?   难道她这么多年做出的努力,就只是?为了又?回到这么个东西的身边?   他不?配。   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等于是?耗费她的大?好时光,何必如此。   自降身份。   唐衣曼嗤笑,“行了,别装模作样?的了,我玩儿够了,好聚好散吧。”   林卓眼底一片暗沉,“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你一直都在骗、我?”   唐衣曼歪歪头,考虑了一下?,“你要是?这么说?也可以?。”她露出一抹狐狸一样?的笑容。   林卓竭力压制住怒气,握紧了拳头,这几?天接二连三的各种糟心?的事情让他心?力交瘁,眼压期待“那为什么你现在不?愿意继续骗我了?”   唐衣曼耸肩,说?出的话可恶至极,但是?因为她实在貌美,仍旧是?动人?的很,“因为我玩够了啊,青春短暂,不?可辜负。”   唐衣曼开?车离开?时,看到林卓仍然站在原地。   她给小秘书拨了一个电话,“华华,我过会儿给你发?张照片,以?后这个男人?要是?再进咱们公司,你就让保安给我丢出去。”   “哦,还有,这个人?要是?再敢出现在我姐楼下?,你就找人?套他麻袋,狠狠地揍他几?顿让他长长记性。”   唐衣曼挂了电话,车子疾驰在马路上,她响亮地吹了一声?口哨。   ****   许知晓在给许父打电话,“爸爸,我今天晚上不?加班了,回家和你一起吃晚饭,嗯嗯,好的,你放心?吧。”   她最近又?加班了一个礼拜,但是?只要不?是?睡在公司,每次回家不?论多晚,许父都会下?楼来接她,锅里面给她留着饭。   就像她还上学的时候,无论刮风下?雨,许父一直送她上学,接她放学。   每次过马路,都紧紧握着她的手。   不?知道跟她说?过多少遍要遵守交通规则,绿灯才可以?走,不?要跟车辆抢行,视线盲区要停一停,观察周围没有车才可以?走……   许知晓每次都是?认认真真地点头,说?好的爸爸。   许父是?举手投足间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人?,可是?渐渐上了年纪,尽管仍旧聪明睿智,却也和很多别人?家的父母一样?,开?始健忘,有时一句话要重复很多遍,经常刚刚讲完的事,过会儿就忘了。   他一天很多次找不?到他的眼镜,找不?到他的茶杯,找不?到他的手机。   有时会和自己生闷气,像是?小孩子一样?。   许知晓每次都会很耐心?地说?,你别着急,我给你找找,马上就找到啦。   然后去书房找,去卧室找,去卫生间找。   一次一次的,不?厌其烦的。   把找到的东西递给许父时,他会有点难过。   我是?不?是?老?了?   没有没有,爸爸一点也不?老?,你看你连退休年龄都不?到,怎么能说?老?了呢?隔壁家的刘阿姨因为偷偷看你,晚上回去都和老?公吵架啦。   许父这才被她哄得开?心?起来。   就像是?位置调换,在她小时候因为找不?到玩具哇哇大?哭时,许父来哄她一样?。   “社长?”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地敲了两下?。   “嗯。”许知晓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孟梵,“来面试的人?都到了吗?”   孟梵点头,“到了,在会议室等着,我让他们现在一个一个地过来吗?”   许知晓点头,“嗯,好。”   因为“陆”的走红,他们的团队需要扩充,需要更多的人?,需要分工明确,不?能再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   今天是?面试的第一天。   许知晓和孟梵一起来负责这次的面试,一共来了十个人?,但是?前面几?个都不?太满意。   居然还有一个戴着粉红色长卷发?,穿着拖地公主裙,裙子上还挂满铃铛的女孩儿袅袅婷婷,叮当作响地走进来。   外面的林卡卡她们眼睛都快脱窗了。   许知晓差点以?为是?圣诞树成精了。   孟梵皱起眉头,在叫人?进来之?前,他都有挨份简历地核实过,在会议室里时,也没有穿的这么标新立异的人?。   “盛装打扮”的女孩儿两只手拉起裙摆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眨了一下?眼睛,娇俏地说?道:“我特意去卫生间换的衣服,我们这里不?是?一家漫画公司吗?就应该与众不?同一点啊,总不?会像外面的公司一样?古板,还限制员工的着装吧?”   许知晓一直等她说?完,点头,“抱歉,我们的公司就是?这么古板,你请回吧。”   不?知道是?COS了什么的姑娘,听到这话之?后气哼哼地一跺脚,也不?说?话了,带着满身的铃铛转身就跑,跑了没两步“扑通”摔倒了。   林卡卡若无其事地把脚收回来。   呵呵,以?为她看不?到刚才给她家孟梵挤眼睛了吗?你这棵圣诞树!   直到最后一个大?学刚毕业的男生,叫孙其,虽然没有什么工作经验,但是?见解独到,对答如流,并且对于软件开?发?很有研究。   许知晓和孟梵交换了一下?眼神,都很满意。   许知晓刚要敲定,男生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男生有点抱歉,“不?好意思,我这就关掉。”   许知晓道:“没事的,你接吧。”   但是?男生仍然关掉了手机,并没有接电话。   面试结束后,许知晓和孟梵对比了一下?意见,一致认为最后一个男生最合适,既然他懂软件的开?发?与维护,和沈山石一起负责技术方面,版本更新也很好。   敲定了合适的一个人?,许知晓心?情不?错,她走去会议室准备拿一些材料,关上门之?后发?现会议室旁的安全通道的门半掩着。   是?那个男生还没走,在里面打电话。   这也没什么,许知晓本来准备带上门,但是?却意外听到了那个男生的电话。   尽管压低了,但是?仍然极其无理的,不?耐烦的,暴躁的声?音。   “我知道了,行行行我知道了,爸你烦不?烦啊?你知道些什么?你又?不?懂你就别瞎问了行不?行?烦死了!”   几?天后,本来以?为这份工作胜券在握的孙其,却迟迟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他有点等不?及了,父亲在门外敲门,“出来吃饭吧,饭做好了!”   “不?吃!”他暴躁地吼回去。   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他给“陆”的邮箱发?了一封信。   您好,我是?五天前来面试过的孙其,请问有结果了吗?   邮件发?出去之?后,他坐立不?安,紧张地咬指甲。   过了一会儿,等到了回音。   您不?符合我公司要求。   什么?孙其不?敢置信,那天他的表现,他出色的简历,他是?看得出两个面试官对他的态度的,怎么可能突然就不?符合要求了?   他不?死心?,又?发?了一条。   冒昧,请问是?哪里不?符合?   片刻后,一封邮件回复。   我相信你的能力,但是?我质疑你的人?品。 第40章   许知晓敲完最后一个字,把邮件发送了出去。   许知晓把来往的邮件删除之后,有点犹豫。   是不是她太过古板和武断了?也许这个孙其有什么别的情况,平时并非如此?   可是见微知著。   许知晓凝眉,这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唐衣曼发的短信。   妞儿,晚上有空吗?约不约?   许知晓本来拧着的眉头顿时舒展,她忍俊不禁,简洁明了地回复道:有,约。   许知晓看着已经?清空的邮件往返记录,眼?睫低垂,还?是选择关闭了窗口。   唐衣曼在一家口碑还?不错的私房菜馆订了房间,许知晓推开房间门时,饶是跟唐衣曼已经?认识了十年,还?是不禁眼?前一亮。   “哇。”许知晓挑眉,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在唐衣曼对面?坐下,撑着下巴调笑道:“这是有什么好事??”   唐衣曼今天是下了大工夫打?扮自己?的。   她本来就貌美动人?,平时只是稍作修饰便已经?光彩夺目,今天更?是艳光四射。   唐衣曼红唇勾起一个弧度,“我和林卓分手了。”   刚说完,她又竖起右手食指轻轻左右摇了摇,纠正道:“不,准确说是我把他踹了。”   林卓最近几次三番地来找许知晓的麻烦,确实令许知晓非常反感?。   从?高中见面?的第一眼?,到他在女厕门口堵唐衣曼,都给她留下了非常差的印象。   自小?养尊处优,肆意妄为,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极端的大男子主义。   但是因为唐衣曼和林卓正在交往中,她也从?来没有在唐衣曼面?前说过林卓一句坏话。   唐衣曼高中毕业,考上外地的一所大学后,再?也没有和林卓联系过。   直到几年后,已经?事?业有成的唐衣曼却突然告诉自己?,她和林卓开始交往了。   当时许知晓吃惊了一瞬,唐衣曼的表情虽然似笑非笑,但是说出的话却很认真。   许知晓表情严肃,“你确定你想好了?说实话,我不赞同。”   许知晓说出这样的话,在自己?看来确实是逾矩了,即使?是在要?好的朋友,在事?关这种敏感?的话题上,也要?适可而止。   但是因为那是唐衣曼,许知晓不得?不说。   “我准备和他交往一段时间,就当是成全了当年的我自己?吧。”   话已至此,尽管是再?要?好的朋友,也要?保持适当的距离,于是许知晓也没有再?说什么。   唐衣曼也早已经?不是当年穿着宽大不合身?的校服,蹲在马路牙子上哭的小?女孩儿了。   现在的她自信,强大,举手投足间魅力十足,明艳动人?,她有足够的能力和手腕来应对一切的难题。   而许知晓选择相信她,正如同她相信自己?一样。   许知晓举起酒杯,和唐衣曼相视一笑,彼此间已经?无需多言。   许知晓本来想结束了之后回家的,或者说如果太晚了就在公司里面?凑合一晚上,可是唐衣曼像是跟她好几年没见面?了一样,硬是要?把她拉回自己?家住。   许知晓给许父打?了电话,报备了一下自己?的行?程。   自从?当年唐衣曼回家,差点发生了被囚婚的事?情之后,唐衣曼从?那天起就和老家的父母亲戚老死不相往来,打?拼多年,一次也没有提过要?回去。   她自己?买了一处房子,把其中一间卧室装修成了许知晓最喜欢的风格。   还?记得?房子交付之后,她带着许知晓来验房,把那间卧室打?开,挽着她的胳膊说:“这就是你家。”   唐衣曼给了许知晓房子的钥匙,带她录了指纹,又告诉了她密码。   她轻轻靠着许知晓的肩膀,“知晓,你别觉得?有压力,因为咱们俩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我没有父母家人?,你就是我的至亲,我没有什么旁的朋友,这么多年就只有一个你。”   “万一我哪天有个好歹,也只有你能帮我打?理一切,不是你在依靠我,而是我在依靠你。”   许知晓没有说什么“你别胡说,什么叫帮你打?理一切,你好着呢”之类的话,她什么也没说。   她拉住唐衣曼的手,紧紧一握,就是她无声的承诺。   两个人?都只是微醺,洗漱之后一起躺在床上,但是都没有立刻入睡。   床头的一盏小?灯投出温暖的光。   唐衣曼卸了妆,皮肤保养的极好,她偏过头看向许知晓,“知晓,你觉得?现在辛苦吗?”   许知晓仰面?躺着,长发柔软地散开,她看着天花板,道:“辛苦,可是我觉得?很充实。”   她轻轻笑了,“曼曼,我在网上看了一句话,觉得?很有道理。”   “最怕你一生都碌碌无为,还?安慰自己?平凡可贵。”   ****   许知晓习惯早起,不论头一天晚上几点睡,早上六点也就醒了。   她醒的时候,唐衣曼还?在睡,嘟着嘴巴看样子睡得?很香。   许知晓动作轻轻地下床,去厨房做了简单的早餐,给唐衣曼留了一份放好,吃完之后自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许知晓出了小?区,用手机叫车居然没有回应,她又走出去一条街,有出租车远远地开过来,她刚要?招手,面?前就停了一辆车。   车窗降下,是沈山石,“社长?上车吧。”   许知晓上了车,系上安全带,“你今天就回来了?家里没事?了吗?”   沈山石双手握着方向盘,他开车稳当,即使?在不平整的路面?,许知晓也感?受不到什么颠簸,他一身?休闲装,双手袖子挽起,握着方向盘的手臂结实有力。   听到许知晓的话,一向冷面?的沈山石难得?露出一丝苦笑,“家里面?围追堵截,我差点出不来家门。”   沈山石向许知晓请了一天假,回了趟老家。   沈家是个大家庭,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均身?体康健,父母恩爱,家庭和睦,对沈山石极为疼爱。   不过,许知晓想起了什么,没忍住差点笑出来。   沈山石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但是却奇怪的从?来没有交过女朋友,他冷硬的表情,就好像是凿不穿的钢板一块。   许知晓还?能记得?沈山石刚加入了社团,沈妈妈来学校看他时,找到了社团的画室,惊喜地看着她、林卡卡和方方,又激动又开心,眼?睛里面?闪着的光像是在找儿媳妇。   但是在都被沈山石一一否决之后,沈妈妈露出了失望委屈的表情。   不过还?是从?包里拿出了她准备好的小?甜点,分给大家吃。   沈妈妈倒是觉得?许知晓很合她的眼?缘,偷偷把许知晓拉到一边,直接亲昵地叫她晓晓,“晓晓啊,那个,阿姨想问问你……”   许知晓喜欢沈妈妈这样的女人?,虽然带着几分天真的孩子气,但是待人?热情厚道,“没关系,阿姨您想问什么?”   沈妈妈眉头蹙起,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沈山石,有点惴惴不安地,“晓晓啊,那个,你觉得?我家石头会不会是同性恋啊?”   “……嗯?”许知晓难得?有点懵。   沈妈妈有点为难,“阿姨知道跟你说这个不合适,我家石头从?来没有谈过女朋友,所以阿姨担心,其实同性恋也没有什么,可是这么多年就算是个男的他也从?来没有领回家啊……”   说着说着,沈妈妈怀疑的目光转向一旁尹路和孟梵,本来两个人?都在吃点心,却都被沈妈妈追光一样的眼?神盯的莫名其妙,全身?发冷。   许知晓难得?的哑口无言。   沈妈妈看着看着,居然露出了点“也行?”的神色。   这可真是非常开明了。   沈山石像是有心电感?应一样,黑着脸走过来把沈妈妈拉走了,不知道说了什么,沈妈妈有点委屈巴巴。   许知晓想起了当年的事?情,还?是觉得?很有意思,像沈家这样温暖的大家庭,这样宽厚可爱的母亲,是值得?人?羡慕的。   沈山石年龄确实也不小?了,估计这趟回家是经?历了一场逼婚浪潮吧,难怪他头疼。   快到早高峰了,这个路口的红绿灯时间比较长,蜿蜒着堵了一长串车。   许知晓心下一动,刚想说什么,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车窗外的人?行?道上一个算是熟悉的身?影。   是孙其。   他后边跟着一个佝偻着腰的,看样子像是有六十岁的老人?,老人?两手拎着满满当当的七八个购物袋,坠的很是辛苦。   孙其两手空空,走路发飘,很快就走到了前头,略微停下脚步有些不耐烦地,嫌弃地瞥向老人?,吆喝了一声“你能不能走快点啊!烦死了!”摇摇头,又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老人?居然有些紧张,虽然辛苦但是仍然勉强加快脚步想要?跟上。   许知晓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沈山石敏锐地察觉到许知晓气场的变化,问道:“怎么了?”   许知晓表情冷淡,“没什么,只不过是看到了一头畜牲。” 第41章   季攸宁揉揉眉心。   他刚刚把自己的稿给了编辑,准备趁着状态好的时候多画两篇。   画着画着,笔下的人物就像是活了一样。   刚过肩膀的长发,清澈如水的眼?睛,微微弯起的唇角,冷淡的面?容。   啊,知晓。   季攸宁放下数位笔,神情恍惚,手指轻轻摩挲着电脑屏幕上的容颜,好久没见到知晓。   ……你好不好,我好想你。   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季攸宁的日常。   季攸宁:“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漫画编辑沉默了一会儿,“……老师,您是?不是?发错稿子了啊?”   季攸宁皱眉,“怎么可能?”   “真的,要不您看?看??”漫画编辑有?点无语。   季攸宁不悦地翻看?了一下记录,然后瞬间?被冻住了。   他居然魂不守舍地把他之前给许知晓画的画发了出去。   季攸宁头疼地捋了一把头发,“抱歉,是?我失误了,我这就把稿子重新发给你。”   季攸宁把稿子重新发了一遍之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仰躺在椅子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已经快走火入魔了。   深夜。   季攸宁独自在酒吧买醉。   他外表清俊,明明是?成年?男人的身?形,表情忧郁的却像是?因为失恋而迷惘的少年?。   有?身?材妖娆的美女过去搭讪,吐气如兰,缠绵多情。   ……然后被季攸宁一个白眼?拒之于千里之外。   季攸宁走出酒吧,看?着天上的星星。   她会接受他吗?   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   有?人在跟踪自己。   许知晓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   就是?从这两天开始的,她最近加班住在公司,只要单独出门?,总是?能感觉到有?人在悄悄跟着自己,可是?回过头时,却找不到人。   这一次也是?,高兰心的父亲高成前来公司了解软件上线后的运行情况,谈完之后,许知晓送高成下楼。   又是?那种感觉。   许知晓不是?神人,她分不清跟着自己的是?男人还?是?女人,抱有?的究竟是?善意?还?是?恶意?。   可是?心怀善意?的人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来跟踪她?   无论如何,莫名其妙被跟踪这件事情是?让人心里很不舒服的。   许知晓不动声色,像是?根本就毫无察觉一样,出了公司之后继续往前走,前面?的一条路比较偏僻,许知晓有?一次车送去做保养,坐公交去公司,结果车子半路抛锚,她在那里迷过一次路,所以有?比较深的印象。   沐洛洛茫然无知地跟着许知晓进了一个路口,是?条没整修过的七拐八弯的土路。   没有?人影,跟丢啦?   沐洛洛是?季攸宁现在的责任编辑,其实按理?说,季攸宁这种段位的大神,是?轮不到她这种新人实习生来负责的,之前一直是?沐洛洛的师父来管。   不是?她骄傲,她们?工作室在国内也是?顶尖的,但是?对于季攸宁这种成名多年?的神级画手,还?是?巴结的很,毕竟是?招牌啊。   季攸宁在国外的几年?,就已经相当有?名,但是?他极低调,少有?面?众的时候。   即使大多粉丝根本不知道他的模样,也丝毫不影响对他的推崇。   虽然不知道他今年?回国的原因,沐洛洛就职的工作室还?是?第一时间?联系到了季攸宁。   据说老总亲自和他签约之后,眼?珠子都激动的发绿。   可是?最近师父生病了,季攸宁虽然工作认真,从不拖稿,但是?跟朵高岭之花似的不好相处。   她之前跟着师父,好歹和季攸宁讲过几次电话,这次换责任编辑,季攸宁也懒得跟完全不认识的人打交道,直接就敲定她了。   沐洛洛本来是?信心满满的,她不是?季攸宁的脑残粉也不是?暗恋对象,她是?想看?看?老师喜欢的人什么样子,好帮着老师尽快搞定,不要影响工作,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幸好老师喜欢的也算是?个名人。   几年?前昙花一现的漫画家,淡出大众视野之后又重新出现,现在“陆”的CEO。   只是?没想到会被逮个正着。   而且老师女神的性格看?起来和外表一点也不符,她好像很生气啊。   许知晓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年?龄不大,留着娃娃头,穿着浅紫色的毛呢大衣和裙子,套着长筒靴,看?起来很乖的样子。   许知晓皱起眉毛,“你是?谁?”   沐洛洛努力撑起表情,“你好,我是?季攸宁老师签约工作室的责编,我叫沐洛洛。”   许知晓直接问道:“你为什么跟踪我?”   “我,我之所以跟着你,是?想,是?想……”沐洛洛窘的也不敢说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心下一横,做出一副理?直气壮的姿态来。   “老师因为你最近状态不佳,我身?为他的编辑,当然需要了解具体?情况了。”   这话一出口,她心里就虚的很,但是?又不想露怯,只好硬挺着。   许知晓一直等到她说完,才道:“你是?不是?根本不觉得‘跟踪’这件事情本身?有?多恶劣?”   “你有?什么权利跟踪我?谁给予你的这个权利?”   许知晓看?着她尴尬的表情,眯了一下眼?睛,一语道破:“不是?季攸宁。”   “没有?人给你这个权利,因为是?你自己给你自己的。”   她冷笑一声,“甚至他都不知道你做的事。”   许知晓的一声冷笑像是?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沐洛洛的脸上,她闭着嘴巴,脸上像是?有?火在烧。   “季攸宁只是?和你们?工作室签约了,他不是?卖给你们?工作室了,你身?为她的责任编辑,未经他的同意?,擅自介入他的生活,这不是?你的工作范围,你对他没有?最起码的尊重。”   “我不管季攸宁是?不是?你们?工作室力捧的人,我也不管你是?不是?他的责编,也许这就是?你们?工作室的管理?制度,但是?我告诉你,我和季攸宁之间?没有?关系,你的行为已经严重打扰到了我的私生活。”   她的声音极严厉,“我保留追究你法律责任的权利。”   许知晓并没有?暴跳如雷,火冒三丈地指责她,她声音平稳,一字一句说的极为清楚,音调也没有?抬高,生的是?柔美的长相,神情却极其冷漠,吐出的话仿佛是?一把把冰刀。   沐洛洛像是?被教导主任批评的小学生,开始还?能争辩两句,最后毫无招架之力,只剩下呐呐点头应声的份儿。   偏生许知晓又每一句都在理?,沐洛洛被说的又心虚又惭愧,觉得自己简直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又失职又没品,马上就要被送去六道轮回了。   许知晓确实很恼火,可是?到底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影响,面?前的姑娘年?龄又比较小,被她说的脸通红,都要掉眼?泪了。   ……算了,到底也不是?什么坏人。   许知晓到此?为止,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径直从沐洛洛身?旁走过去。   沐洛洛已经做好被工作室开除的准备了。   确实是?她漫画看?太多,太脑残了。   不对,她摇头,不是?漫画的锅,是?她本来就是?个脑残。   这几天每次领导从她桌子旁边走过去,她都马上直起腰正襟危坐,等着被大骂一顿然后辞退。   ……从此?在业界被除名。   可是?一直风平浪静的。   沐洛洛这几天睡不着也吃不香,总感觉大难临头了,精神衰弱,简直草木皆兵。   恐怕还?没等被开除,她就要自己把自己吓死了,她破罐子破摔,直接给季攸宁打了个电话。   铃声响了好久才接起来,季攸宁清冷的声音响起。   “说话。”   沐洛洛心都悬到了嗓子眼?,闭着眼?睛语速飞快地说道:“老师对不起我错了我给你惹麻烦了你放心我这就辞职对不起对不起……”   季攸宁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你怎么了?”   沐洛洛愣愣地眨眨眼?睛,然后突然福至心灵,“老师,你,你没事要跟我说吗?”   季攸宁不明所以,“没有?。”   沐洛洛还?有?点不敢相信,“真,真的没有??没有?人最近找过你吗?”   “没有?。”   ……原来她什么都没说啊。   沐洛洛扁扁嘴巴,想哭。   “老师对不起,我可能要变成你女神的小迷妹了!” 第42章   孟梵最近一直在忙招聘的事情,他心?细如发,许知晓放心?。   “社长,这几个人还不?错,你看呢?”孟梵递过来几张简历。   许知晓接过来,细细地翻看每一张,点头应允道:“好,那让她们明天来面试吧,我这几天要去和别的老师继续联系授权的?事情,你负责招聘的事情就行。”   孟梵:“好。”   生活虽然忙碌,但是人只?有在忙碌中才是最安心的。   “校庆?”许知晓一手拿着手机通话,一边打开一个很久不?用的?邮箱查开了一下邮件记录,“嗯,邀请函发到我以前在学校用的?邮箱里了,我的?手机号码换过,估计是之前的?号码联系不?上?我了吧。”   电话那头的?唐衣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红唇微张:“那你去吗?”   两个人异口同声:“不?去。”   唐衣曼不?去的?原因非常好理解,她的?高中时期暗淡无光,即便她现在已经事业有成,可以轻轻松松地吊打一群人,她也懒得?回去看那些人的?嘴脸。   许知晓一方面是因为在高中校园期间,除了别班的?唐衣曼之外,她并没有什么要好的?同学,和?亲近的?老师,如果关系亲密切,也不?用等到校庆这种日子再回去看。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不?想见到不?想见的?人。   两个人无论?是谁,她都不?想见。   一个是形同陌路,不?想再藕断丝连,一个是无心?牵扯,就应该保持距离于千里之外。   也许她就应该孤独终老。   季攸宁看了一眼手机,唐衣曼发来的?短信只?有两个字。   没戏。   季攸宁失落地叹口气,那他也不?去了。   紧接着,又是一条信息,季攸宁看了之后感觉一股火直接冲上?了脑门。   你这样儿,再过二百年都追不?上?我家知晓呵呵呵。   季攸宁:……好生气但是无言以对。   ****   幸好“陆”的?知名度已经打了出去,谈授权的?事情也比较顺利。   许知晓最?近几乎一直没有休息,精神高度紧张,连轴转了四五天,好不?容易告一段落。   “社长,社长?”   “嗯?”许知晓揉了揉太阳穴,长时间睡眠不?足,她有点头疼,“怎么?”   孟梵看到许知晓的?眼睛里面都泛着红血丝,咽下了本来想要汇报的?新人实习情况,“没什么,几个实习生都不?错,你不?用担心?。”   许知晓感觉现在听人说话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嗯,好,有什么问题及时告诉我。”   孟梵又观察了一下她有些苍白的?脸色,“社长,你需要休息。”   许知晓看看他,露出一个微笑,“没事,不?用。”   她看了看密密麻麻的?日程安排,“哦,孟梵,你帮我联系一下木子老师——”   没有回声。   许知晓疑惑地抬起头来,孟梵仍然站在她办公桌前,只?是表情严肃。   孟梵推了一下眼镜,“社长,你太紧张了。”   “陆是六个人,未来还会有更多的?人,我们是可以和?你一起承担的?。”   “你需要休息。”   她太紧张了吗?   是的?,她确实太紧张了。她怕“陆”运营的?不?好,会亏待了她的?伙伴们,会有愧于投资人。   许知晓投入工作?的?时候就是如此,全?神贯注,不?分白天黑夜,像是一台永远不?会停止,一直在急速运转的?机器。   她不?苛求旁人,她苛求自己。   她无疑是信任他们的?,信任到她可以把?资金,把?公司的?重要决策全?权交付给他们。   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她给他们每一个人都留有余地。   一个随时可以离开她的?,余地。   如果有一天,陆经营不?下去,她早已给他们每一个人都谋划好了出路。   孟梵能力出众,又有领导能力,不?该久居于人下,他应该有更广阔的?一片天空,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么她会预留一部分资金给他。   卡卡表面天真娇憨,不?谙世事,但是她其实是很坚强的?姑娘,要不?然也不?会愿意陪着孟梵从头再来,她很擅长分析作?品的?流行趋势,可以是一名出色的?内容制作?人,也可以是一名合格的?编剧。   尹路看起来傻乎乎的?,其实沟通能力拔群,很多漫画家的?授权都是他搞定的?,具有很强的?分析能力,很适合做国?内外的?版权商务。   方方体贴入微,对用户诉求的?了解程度可以一针见血,又有独特?的?见解,可以从事会员的?运营方面。   而山石,逻辑思?维能力强,有效率,有创作?力,精通多种数据编程,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工程师。   她知道他们不?会离开她,可还是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即使有一天他们离开她,也会有非常光明灿烂的?将来。   许知晓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她抬起手做出“投降”的?手势,“抱歉,那就辛苦你们了,我今天请假,好吗?”   孟梵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   许知晓拒绝了孟梵要找人送她,独自走进电梯,冰冷的?电梯门缓缓关闭。   许知晓额头靠着冷冰冰的?墙壁,凉凉的?让她好受了一些。   嗯,她应该真的?是生病了。   幸好许父昨天去了外地,专程去看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要过两天才?能回家,要不?然看到她的?样子,就又要担心?了。   许知晓知道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根本没法开车,她站在路边刚要招手打车,一辆车就停在了她跟前。   季攸宁下了车,两步走到许知晓面前,“你怎么了?不?舒服?”   许知晓拧眉,避开他伸过来想要试她额头温度的?手,季攸宁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下,又缓缓收回。   许知晓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会来这儿?”   季攸宁抿了抿嘴唇,“抱歉,我才?知道我的?责编打扰到你了,我今天是专程来找你道歉的?。”   那天,沐洛洛在电话里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什么“小迷妹”,季攸宁心?烦,也没有仔细听。   直到昨天下午,他去工作?室谈下一季的?合约,沐洛洛才?敢把?话跟他说了个清楚。   季攸宁表情冷硬,如同马上?就要爆发的?雪山,他竭力压制住怒气,“你是说,你去跟踪许知晓?”   沐洛洛脑袋已经快埋进胸口,“对不?起老师,我知道我做错了,我,我给你惹麻烦了……”   工作?室的?负责人走过来,“攸宁?怎么了?”   季攸宁神情冷漠,完全?无视已经羞愧的?快要上?吊的?沐洛洛,离开时撂了最?后一句话,“给我换人。”   “哦。”许知晓知道这件事情和?他没有关系,所以并不?生他的?气。至于那个编辑是怎么样的?结果,她也懒得?去问。   “没关系,我知道这不?关你的?事。”   季攸宁看着脸色微微发白的?许知晓,她应该已经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眼睛下面有黑眼圈,可是尽管已经是疲惫不?堪了,她还是硬撑着直起腰杆,仿佛没事人一样。   季攸宁在心?里叹口气,“我送你回家。”   许知晓想也不?想地拒绝:“不?用了,我自己打车走。”   季攸宁抬脚挡在想要走开的?许知晓面前,许知晓抬头看他时,他沉下声音,“知晓,我现在是要送我生病的?高中同学回家,而不?是送我喜欢的?人回家,”他顿了顿,嗓音沙哑,“这样总可以了吧。”   许知晓沉默片刻,还是上?了车。   季攸宁加快车速,担心?地侧脸看着微微闭上?眼睛的?许知晓,“你量体温了没有?发烧了吗?”   许知晓嘴唇发干,不?想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季攸宁直接一路加速把?她送到最?近的?医院。   季攸宁让许知晓在医院的?椅子上?坐好,给她买了瓶水,排队挂号,量了体温,劳累过度导致有些发低烧。   许知晓选择输液,因为这样好得?快。   季攸宁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当年,是他生病了,知晓把?他送进医务室,给他看着吊瓶,他第?一次和?她那么近,她那样细致地照顾他(选择性遗忘食物中毒的?事情)。   可是现在是知晓生病了,如果要她生病他才?能这样近距离的?和?她相处,他宁可不?要。   护士给许知晓打吊瓶时,尖尖的?针头扎进许知晓手背的?皮肤里时,季攸宁在一旁看着,浑身哆嗦了一下,就好像有人狠狠扎了他一针一样。   许知晓打上?了点滴,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季攸宁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点滴瓶。   空气中虽然沉默,但是仍旧是令人安心?的?气氛。   许知晓没有睁开眼睛,声音有点干涩,“我没事了,你走吧。”   季攸宁的?手指慢慢地,紧紧地蜷缩在一起,手指狠狠地扣住手心?。   他是生气的?,可突然又像是被扎破的?气球一样散了架子。   季攸宁赌气似的?趴在许知晓的?床边,柔软的?头发有几缕翘起,显得?孩子气。   “不?,我不?走。” 第43章   季攸宁趴在床边,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还有点睡懵了?的?茫然。   他不是陪知晓来医院的吗?自己怎么睡着了??知晓呢?   季攸宁一下子弹坐起来,然后就和坐在床上,眼?神宁静的许知晓四目相对。   许知晓靠在蓬松柔软的枕头?里,长发散在肩头?,脸上恢复了?些血色,眼?睛黑亮如同星子,“你醒了?。”   季攸宁:“……啊。”   季攸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难道?他就是传说中那种给?别人讲故事?,能把自己讲睡的?那种人吗?   他看?了?一眼?窗外,已经是暮色四合。   ……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许知晓打完吊瓶,烧已经退了?,精神也已经好了?许多,她?掀开被子要下床。   季攸宁像是条件反射一样,直接蹲下身去给?她?拿鞋子,想给?她?穿上。   许知晓声音淡淡的?,“我自己来。”   “噢,噢,好的?。”季攸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想做什么,又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脸色有点发红。   许知晓弯腰穿好鞋站起来,回身想把被子叠好。   季攸宁反应超快地两步走?过去,直接把手按在了?被子上,“我来。”   许知晓收回手。   季攸宁把被子叠好,整整齐齐地放在枕头?上压住,转身眼?神期待地看?着许知晓。   许知晓没看?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试探着说:“嗯,叠的?,不错?”   季攸宁:……什么啊真的?把他当成幼儿?园的?小朋友了?吗?叠个被子还要人夸的??   季攸宁有些紧张,“我是想说,你饿了?吧?我们去吃饭好吗?”   然后像是小孩子一样摸着肚子,急切地说:“我饿了?,我想吃饭。”   季攸宁其实?生的?是一副不近人情的?长相,皮肤白皙如玉,黑沉的?眸子清凉凉的?没什么温度,如同饮着露水的?仙人,不食人间烟火。   他站在一处,一处就是风景。   任谁也想不到这样俊秀非凡的?男人,连邀请人吃顿饭都紧张至此。   许知晓对他期待的?眼?神视而不见,“我爸在家等我,我这就要回去了?。”   季攸宁顿了?一下,有些失措地回应:“哦,好,好的?。”   许知晓垂下眼?睫,“谢谢你送我到医院,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她?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包,往门口走?,季攸宁跟在她?身后,她?没有回头?,他也没有上前。   季攸宁垂着头?,声音低低的?,“我把你送到楼下,看?你打上车我就走?。”   许知晓闭了?闭眼?睛,什么都没说。   现在这个时间差不多是晚高峰,马路上拥挤的?车堵的?像是停车场。   许知晓到了?医院门前,打不到车,她?又自顾自地往前走?了?一个路口。   身后的?脚步声一直没停,默默地跟着她?,她?也没有回头?。   这个路口靠近一家酒吧,酒吧门口围着一圈人,沸沸扬扬的?,很是热闹,许知晓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想避开。   喧闹的?人群却突然空出中间的?区域转而向四周散开,许知晓躲闪不及,一下子被挤入人群中。   周边喊声震天,许知晓身体尚没有完全恢复力气?,被人挤来挤去的?,不适地皱皱眉头?。   然后左手被一下子牢牢抓住,把她?拉出了?人群。   宽大的?,手心微微发凉。   许知晓抬起头?,是季攸宁。   季攸宁把她?带出人群后,立刻松开了?手,把她?上下打量一遍,“没事?吧?”   许知晓摇头?,“没事?。”   旁边的?人群间突然爆发出一声声欢呼,高喊着:“嫁给?他!嫁给?他!”   许知晓看?到在人群中央,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手捧着玫瑰花单膝下跪,对面的?女人捂着嘴喜极而泣。   似乎是相爱多年,异地恋终成正果,旁边的?吉他手深情地唱出他们的?爱情。   周边围绕的?友人,和路过的?陌生人都纷纷停下脚步,一起高喊着嫁给?他。   仿佛空气?中都洋溢着幸福的?气?息。   这样高昂的?情绪总是容易感染到旁人的?,许知晓也不禁莞尔一笑。   然后不可抑制的?,自然而然地在这一刻想到了?霍长盛。   想起了?他的?求婚。   ***   霍长盛大学毕业之后,接手霍父破败的?公司,举步维艰,她?经常一个月都见不到他一面。   经常在深夜时,才?会收到他的?短信,或者是电话。   疲惫的?,有时说着说着话就没有声音了?,她?听着电话那头?的?呼吸声,他累的?打着电话就睡着了?。   最长的?时间,两个月见上一面。   她?有一次在家中赶稿,许父外出交流学习,她?要赶一个期刊,却莫名的?,突然感觉心口疼,她?按了?两下,深吸了?口气?定定神。   过了?大约两个多小时,本来她?以为已经消失的?疼痛却好像是转移了?,右下腹部忽然一阵阵的?绞痛。   疼得她?从?椅子上滚下来,两眼?一阵阵的?发黑。   她?颤抖着手指给?霍长盛拨了?一个电话,铃声一直响到断,都没有拨通。   她?用了?最后一点力气?打给?唐衣曼,然后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过来时,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一直守在一旁的?唐衣曼急忙问道?。   许知晓转过头?,脸色还有点苍白,她?摸摸腹部,“没事?,已经不痛了?,我是怎么了??”   唐衣曼眼?圈有点发红,扁扁嘴巴,还是能感到心有余悸,“急性阑尾炎,刚做完手术,我找了?开锁公司把你家门撬了?,你都昏迷了?,吓死我了?。”   唐衣曼揉揉眼?睛,“我刚才?找人又把锁换好了?。”   许知晓握住她?的?手,轻轻地说:“谢谢你。”   这时,许知晓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霍长盛。   许知晓接起电话,“喂?”   她?听到电话那头?的?霍长盛干涩沙哑的?声音,“知晓,我刚才?去跑项目了?,手机刚充上电,怎么了??”   许知晓把手机紧紧贴着耳朵,声音温柔,听不出一点反常,“没事?,你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霍长盛声音轻轻地,“都好,我就是想你。”   许知晓的?眼?睛里面都带着浅浅的?笑意,她?声音轻柔地回应他:“我也是”。   挂了?电话之后,唐衣曼眼?神复杂,“你为什么不跟他说你住院了??你知不知道?你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   许知晓眼?神清澈温润,“不要紧,这跟他没有关系。”   她?是真的?觉得不要紧。   没打通电话的?那一刻,她?承认心里面是有遗憾和难过的?,但是她?真的?理解他,一点也不怪他。   霍长盛不是神人,无法未卜先知的?了?解那一刻她?是急性阑尾炎,他不容易,她?是知道?的?。   他们都是一样的?年纪,他不分白天黑夜,呕心沥血,却从?没有跟她?抱怨过一句。   她?当然体谅他,她?不可能要求他在公司那等情况下,还要时时刻刻的?兼顾着她?。   这样对他不公平。   一直过了?两年,公司总算慢慢地起死回生。   仿佛一切都有了?转机。   那时他们24岁。   那是无比寻常的?一天,一切的?一切都是再普通不过。   许知晓也曾幻想过她?的?求婚会是什么样子,她?也曾经有过许多天马行?空的?构想。   她?在家里画画,霍长盛突然来了?她?家。   她?打开门时,霍长盛穿的?无比正式,身材挺拔,眼?睛里面闪着光。   许知晓以为他刚从?公司赶过来,“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吗?”   霍长盛点头?,“有,特别急。”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给?许知晓看?。   “知晓,这是我的?房产证。”   “这是我有的?车。”   “这是我公司的?资金明细。”   “这是我现在的?所有财产。”   ……   许知晓坐在一边,眼?神静静地凝视着他。   霍长盛终于拿完了?所有的?材料,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单膝下跪。   “知晓,在我一事?无成的?时候,我不敢求婚,那样是在拖累你。”   “我现在也不敢说事?业有成,但是我已经足以给?你很好的?生活。”   “我们,”他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结婚好吗?”   即使过了?这么长时间,许知晓仍然可以清清楚楚地记得她?当时的?回答。   她?说好。   然后她?在霍长盛惊喜的?不知如何是好的?眼?神中,微笑着又重?复了?一遍。   霍长盛紧紧地抱住她?。   许知晓轻轻地在他耳边说:“长盛,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你不爱我了?,你不要骗我,直接告诉我好吗?”   霍长盛身形一僵,然后狠狠地勒住她?,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我永远都不会。”   “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   这次许知晓在心底说,好。   只要你不辜负我,我就许你一生。   ***   季攸宁没有被这一幕吸引住目光,而是一直凝视着遥望着人群中央,神情看?不分明的?许知晓。   她?在想什么?   她?是不是想到了?霍长盛?   也许是因为亲眼?见证了?别人的?求婚成功,人群中居然又有一个男人拉着身边女人的?手跪下来,大喊一声:“我们结婚吧!”   周围的?人一片起哄,继续高喊着嫁给?他。   可以看?出被男人拉住的?女人有点为难,但是碍于周围人的?呼声,笑了?笑,还是略带羞涩地点头?了?。   好像是高昂的?情绪会传染一样,很快的?,接二连三的?告白,接二连三的?成功。   第一个求婚成功的?男人仍旧无法平复激动的?心情,觉得今天晚上真是喜事?连连,好运像是会传递一样,他的?目光投向人群之外。   人群之外,有两个人像是处在另一个世界。   男女皆样貌出众,气?质出尘,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那个俊美的?男人一直望着那个女人。   不用宣之于口,已经可见情意。   “兄弟,喜欢你就说出来啊!告白啊!求婚!”   季攸宁转过头?,眼?底出现一大捧红玫瑰,男人把花束朝她?递了?递,对许知晓的?方?向努了?努嘴,然后对身后的?众人使了?个眼?色。   许知晓没想到她?难得看?回热闹,居然还会殃及池鱼。   听着周围喧闹的?声音,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男人拍拍季攸宁的?肩膀,“告白吧!”把玫瑰花又递往他的?方?向。   季攸宁沉下眼?眸,眼?里不带什么温度,男人的?手有些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周围的?声音逐渐趋于安静,所有人都看?向他们。   而季攸宁只看?着许知晓,一字一句说的?无比清楚。   “谢谢,不必。” 第44章   因为季攸宁的断然拒绝,男人的神?色尴尬,本来热闹的众人顿时好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气氛一片死寂。   季攸宁走到许知晓身边,“走?吧。”   许知晓垂下眼眸点点头。   说实话,两个人都不是特别喜欢当众求婚这种方式的人。   两情相悦自然最好,在亲友和?陌生人的祝福下?水到渠成。   可是,如果有一方并不?愿意,那么当众求婚就不?是浪漫,而是变相的胁迫了。   许知晓是那种宁可大家一起尴尬,也绝不?可能委屈自己的性子。   而季攸宁的原则,就是以许知晓为准则。   他太?了解她。   季攸宁和?许知晓抛开身后的人,四周变得极为安静,好像只能听到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和?脚步声。   一辆出租车远远地开过?来,季攸宁抬手拦下?。   车子停在两人跟前,季攸宁给她拉开后门,许知晓坐进去说了声谢谢,本来想关上车门,但是季攸宁拉着车门的手突然用了些力气。   许知晓疑惑地看着他。   季攸宁不?让她关上车门,微微俯下?身回视她。   此刻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平时和?她见面时的稚气,他身形修长,背后是漆黑的夜空,他的眼睛仿佛是唯一的光。   他声音低低的,唇角的笑意浅浅,不?带任何攻击性。   “相信我。”   不?等许知晓回答,季攸宁关上了车门。   他站在原地,看着已?经远远驶离的车子。   霍长盛,摧毁了她对人的信任。   她以为自己还会信任别人,其实她已?经不?再?信任任何人。   她感?念着别人会留在她身边,仍旧可以为对方倾其所有,但是她也随时做好了别人会离开她的准备。   就像是在说,这一天终于到了,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看,你果然离开我了。   她的心被伤透了,她再?也不?会信任人了。   季攸宁就是在那一瞬间,心如刀绞。   出租司机面相憨厚,五十多岁的样子,一边开车一边温和?地说:“姑娘,小伙子真俊俏,男朋友啊?”   许知晓本来一直是看着车窗外急速倒退的景色,听到这话后,停了停,还是说:“……不?是的。”   太?阳照常升起,而每一天都是崭新的。   许知晓脸上已?经不?带一丝病容,她走?进陆时,和?大家微笑着打招呼。   方方走?过?来,“姐姐,你怎么样?好了吗?”   许知晓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没事,放心吧。”   许知晓又和?尹路她们打了个招呼,孟梵走?过?来和?她一起进了办公室。   孟梵笑着说:“社长,今天你的气色好多了。”   许知晓只觉得这整间屋子都是暖意融融的,她的眼睛里面也满是柔和?,“嗯,休息了一天,已?经没事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开始谈工作。   陆上线的这段时间,反响确实不?错,上线的很?多漫画都是独家发表,下?载量每一天都急剧上升。   很?多年轻人都喜欢上了这个新推出的软件,口耳相传,很?多微博大V的相关转发,都让陆名声大噪。   不?过?最近的一条更火爆的信息则是关于陆的CEO,多年前的知名漫画家,后来则销声匿迹的许知晓。   许知晓和?那个默默无名的漫画网站签约前后,发表的两部作品被重新挖掘。   那时她倾尽心血,但是却打不?起一点水花的作品,那时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江郎才尽了。   许知晓看着网上的转发。   为什么现在才看到许大大的作品啊!   第一部 作品完结之后,还以为许大大从此退圈了,结果原来一直有产量,什么鬼地方给大大做的宣传啊,怒摔!   这几天通宵看完,眼睛已?经哭瞎了呜呜……   好像是时隔多年,迟到的朋友,迟到的来信。   她还能记得,那段孤独的时光。   幸好她没有放弃,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   林卡卡看着手机短信,心里沉了沉。只觉得此时此刻,整个人都如同浸透在数九寒天的冰水之中,全身都发冷,冷的她从心底里发抖。   一只温热宽大的手掌覆在她的肩膀上,给她带来了暖意。   抬起头?,是孟梵一如既往关切温柔的眼神?,“怎么了?”   林卡卡眼圈儿一下?子红了,她猛地一头?扎进孟梵怀里,紧紧地环抱住他的腰。   孟梵被她的力道冲的往后退了一步,尽管不?明所以,还是抱住她,“乖,我们出去说好吗?”   对神?色透出些担忧的尹路等人摇摇头?,示意没事。   孟梵把林卡卡带到了休息室,反锁上门,拉着她在休息室的沙发里坐下?,林卡卡像只树袋熊一样,一直紧紧抱住他的腰不?松手。   孟梵任她缠着,揉揉她的头?顶,“出什么事了?你别怕,告诉我。”   林卡卡抬起煞白?的一张小脸,“我瞒了知晓姐姐一件事情,现在瞒不?住了,我应该怎么办?”   “还有,”她的眼睛里面蓄起一层泪水,她紧紧地揪住孟梵腹部的衣料,“我家里,不?让我和?你在一起。”   孟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林卡卡松开一直紧紧抓住他的手,右手几乎是有些粗鲁地狠狠蹭掉眼泪,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睛如同雨后的天空,格外的明亮,“我自己已?经想好了解决的办法。”   孟梵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   “第一件事,我要和?知晓姐坦白?。”   “第二件事,”她抬起头?,紧紧地看住孟梵,“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要永远都和?你在一起,不?管是谁反对。”   孟梵手指有些颤抖地覆上她的脸颊,只说了一个字。   “好。”   她走?向许知晓的办公室,轻轻敲了两下?门。   许知晓:“进来。”   林卡卡推门进去,走?到许知晓桌前,“姐姐,我下?午有事情,可以请假吗?”   许知晓看她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当然可以,我让孟梵陪你一起?”   “不?用。”林卡卡拒绝道,努力挤出来一个笑容,“姐姐,你放心吧,没事的。”   她独自一人回到了林家。   爸爸不?在,妈妈坐在花园里,林卡卡看了看她的背影,脚步停了停,没有上前说一句话。   林卓在书房等她。   林卡卡平静无波,“林卓,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卓挑眉,“你应该叫我哥哥。”   林卡卡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何必呢?你又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成过?妹妹,计较这些毫无意义。”   她走?到林卓对面,脸色平静,眼神?冰冷,“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卓的脸上带了几分?薄怒,“你应该注意你和?我说话的态度。”他站起来,眼神?带着她惧怕了多年的威压。   那种高高在上,如同俯视着蝼蚁的眼神?,让她一怕就怕了好多年。   那种盛气凌人不?可一视的模样,让她好多年都自惭形秽。   让她和?妈妈,如同两株被掐断了腰肢的花,在林家父子面前永远都抬不?起头?,直不?起腰。   可是她现在厌倦了。   林卡卡没有像以往一样垂下?眼睛,而是第一次的,直视着林卓。   “我为什么要注意和?你的说话态度?你要注意,这就是我以后和?你的说话态度。”   林卓眯起了眼睛,“你是和?许知晓在一起待久了,胆子也大了。”   “你的小男朋友,是叫孟梵吧?如果你失去了家里的支持,你以为他还会和?你在一起?”   他冷笑了一声,“还有你的妈妈,只不?过?是一个房子里面住久了,就真的把自己当成女主人了?”   曾经最刺耳难听,让林卡卡最无法忍受的话,她现在听起来,也只觉得不?过?是寻常而已?。   她甚至没有动怒,“我的妈妈当然是林家的女主人。”   “她是被爸爸亲自接到林家的,十多年了,她和?爸爸朝夕相处,尽管没有正式的结婚,可是外面哪里敢不?叫她一声‘林夫人’?”   林卓脸色阴沉。   他没有说话,只是因为确实如此。   父亲早年间寻花问柳,沾花惹草的就从来没有消停过?,可是接回家的却只有林卡卡的母亲这一个。   林卡卡抱着手臂,“而且你别忘了,我是姓林的。”   “你又凭什么能断定,因为你,爸爸就会抛弃我?”   这些事情,本来她就该看的再?清楚不?过?。可是她因为私生女的羞耻,一直绝口不?提。   可是她不?愿意提起的,总有人要一次又一次地狠狠撕开她的伤疤,嘲笑她,唾弃她。   她再?也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   这是林卡卡第一次,声音清楚明亮,腰背挺直地和?林卓说话。   “我今天就明明白?白?的再?告诉你一次,我不?会帮着你劝说知晓姐,永远都不?会。”   “我也不?会因为你威胁我就和?孟梵分?开,永远都不?会。”   林卡卡想起她在走?进林家之前,给许知晓发了一条短信。   姐姐,我是林卓的妹妹。   很?快的,她就收到了回信。   林卡卡站在林卓面前,想到许知晓的回复,感?觉心里好像被注入了一股力量。   许知晓只回了短短的几个字。   那又怎么样?   没错,林卡卡在心底重复一遍,她的内心,从未像此时此刻一样平静如水。   是的,那又怎么样。 第45章   唐衣曼搞定了一个大单,去“陆”找许知晓。   自从和林卓分手,她真是觉得神清气爽,照照镜子?,美貌更甚。   ……乐极生?悲。   唐衣曼把车停在了许知晓公司的地下停车场里面,停好车,打开?车门,她一脚踩到一个雨水篦子?上。   本来这也没?什么,偏偏她今天穿的高跟鞋鞋跟和这雨水篦子的缝隙分外吻合,死死地卡在里面动弹不得。   唐衣曼抚额。   她刚准备脱下鞋直接坐在车里面给许知晓打电话请求支援,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唐学姐?”   唐衣曼抬起头,虎背熊腰的一个男人站在她几步远的地方,“哦,沈山石?”   沈山石暗暗吸口气,走?到唐衣曼身边,看了看她被卡住的鞋子?,弯下身道:“你把鞋脱了,我?帮你。”   嗯?唐衣曼挑眉,就看见?许知晓的这个发育过剩的学弟蹲在她的鞋子?旁,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神如同古井无波,又重复了一遍,“把鞋子?脱了。”   唐衣曼脱下鞋之后,沈山石握住鞋子?,慢慢活动了两下,用了个巧劲儿,鞋跟轻轻松松地从缝隙里面拔出来了。   沈山石把鞋子?递给唐衣曼。   “啊,谢谢。”唐衣曼接过来穿上,“知晓在公司吗?我?过来找她。”   沈山石点头,“在。”   唐衣曼和他一起坐上电梯。   在电梯里面时,为了防止尴尬,大多数人的眼睛都会看向闪烁着楼层数的电梯键。   唐衣曼和这个沉默寡言的壮汉学弟委实没?有什么好聊的,看手机又不太礼貌,只好眼睛一直盯着电梯键。   两个人一左一右站的很远,中间的位置可以?轻轻松松再站上四五个人都不在话下。   沈山石站在角落里,他没?有靠着墙,而是?像在站军姿一样?身形挺拔。   只是?眼神偶尔不动声色地看向浑然不觉的唐衣曼。   心跳声一声快过一声,他暗自喘了口气。   心里如同浸泡着温泉一样?熨帖,平时一贯冷冰冰的眼神好像都融化了。   小姑娘,好久不见?了,你好不好。   这句话在他的舌尖来回滚动,最终还是?被他咽下。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唐衣曼迈步走?了出去。   ……也许是?她敏感,她刚才在电梯里面有种说不出的,快要窒息的感觉。   孟梵看到她,笑着打招呼,“唐学姐。”   唐衣曼其实和许知晓、沈山石他们上的并不是?同一所大学,但是?因着许知晓,也就一直管她叫学姐。   唐衣曼微笑颔首,然后又和面熟的尹路、方方、林卡卡挥挥手,径直走?到许知晓的办公室。   许知晓抬起头来,笑了,“你怎么来了?”   唐衣曼走?到她桌前,双手撑在她的桌子?上,“好不容易搞定了一个难缠的客户,来找你庆祝庆祝啊。”   许知晓:“好啊,不过你要等我?一个小时。”   “好的许老板,我?就乖乖的自己坐在旁边玩,绝对不会打扰你的。”唐衣曼眨眨眼睛,走?到沙发旁坐下,坐姿端正的如同到了老师办公室的学生?。   许知晓忍俊不禁,摇摇头不理她了。 奇* 书*网 *w*w* w*.*q* i *s*q *i* s* h* u* 9* 9* .* c* o* m   唐衣曼拿出手机,刚给小秘书?发了条微信,就抬起头来,“我?说,刚才你的小学弟帮了我?个忙呢。”   许知晓低头写材料,回道:“哦,谁啊?”   唐衣曼挑挑眉毛,笑道:“沈山石,说真的,他往哪里一站,遮天蔽日?的。”   笔尖停了停,许知晓嘴巴微张,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沈山石喜欢唐衣曼,她是?知道的。   而且喜欢了好多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曾宣之于口。   ***   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沈山石还是?能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唐衣曼的情景。   从此,就成了他的魔障。   让他一脚踏进漩涡,再也不愿意离开?。   沈山石从小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发育比同龄的孩子?要早很多,小学五年级,在很多同班的男生?还是?豆芽菜的时候,他的身高就已经快突破一米八了。   排座位永远是?最后一排,在班里一众矮矮的同学的映衬下,他分外扎眼,如同小巨人。   一直到上了高中,他的身高涨幅终于停在了196公分。   他这个身高,很多人都问过他是?不是?运动员。   多年后的沈山石看了一个段子?,他觉得要是?早几年的他知道就好了。   你这么高,怎么不去打篮球啊?   那你这么矮,怎么不去卖烧饼啊?   ……真是?极好的。   不过沉默寡言的沈山石也不可能说出这种段子?就是?了。   沈山石不喜欢打篮球,只凭外表,任谁也想不到他喜欢的居然是?画画。   不过凭他妈妈的想法,那就是?只要儿子?喜欢,那就什么都是?好的。   爸爸永远听妈妈的。   沈山石的身形、样?貌和脾气,几乎就是?照着沈父的模样?扒下来的。   沈家男人有一个优良传统,那就是?妻子?说的话永远都是?对的。   沈山石不止一次看到,高大威武的爸爸,被身材娇小的妈妈教?育一顿的样?子?。   爸爸还要弯着腰,是?因为他担心妈妈一直仰着头,万一闪到脖子?怎么办。   ……真的可以?说是?毫无原则了,偏偏沈父还一直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仿佛妈妈和他说话,那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沈山石搞不懂怎么会有这样?的感情,直到让他遇到了唐衣曼。   大学国漫社?的社?长叫许知晓,这是?一个表面柔和如水,但是?很有原则,某些方面又相当严厉的人。   沈山石敬佩这样?的人。   社?团的水粉材料不够了,沈山石被社?长叫着去校外一起采买。   两个人刚要走?进一家文具店,就听见?有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   “知晓!”   沈山石向那个方向转过身,然后莫名的脸红了。   那个女生?留着短发,五官深邃分明,穿的很普通,全身上下除了她的眼睛之外,唯一的一抹亮色就是?她的口红。   她扬起唇角,口红的颜色鲜艳好看,沈山石庆幸自己皮肤黝黑,这样?看不出来他的脸红。   她走?到许知晓身边,说了两句话,抬眼看了看她。   许知晓介绍道:“这是?我?的学弟,沈山石。”   又对沈山石说,“这是?我?的朋友,唐衣曼。”   唐衣曼大大方方地抬起手挥了一下,“嗨。”   沈山石感觉嗓子?都干住了,他只能点点头,然后无趣地“嗯”了一声。   唐衣曼也不在意,露出一个笑容。   当年的唐衣曼,容颜和日?后的她比起来,当时算不上是?极盛的,但是?已经能初见?风华。   她的口红,好像是?在沈山石的心尖扫了一笔,让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他开?始理解,为什么爸爸会对妈妈那样?言听计从了。   如果换作是?他,只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唐衣曼走?后,沈山石还有些晕乎乎地反应不过来,许知晓叫了他好几声,他才能听到。   看到社?长奇怪的眼神,沈山石有点张口结舌,“啊,社?长,我?,我?没?事。”   许知晓也就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买好材料回学校的路上,沈山石定定神,索性直接问道:“社?长,我?唐突了,请问唐学姐有男朋友了吗?”   许知晓有些惊讶地望向他。   沈山石脸皮有点烫,闭紧了嘴巴。   许知晓摇头,“没?有。”   沈山石的眼神一亮。   他以?为那时候,他是?会有机会的。   可是?有一天,在社?团活动时,许学姐接了一通电话,脸色大变。   她抓过一旁的外套和包,连话都没?有来得及和他们说,就直接冲出了门外。   林卡卡和尹路他们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沈山石却感觉心里狠狠一沉。   他第二次见?到唐衣曼的时候,已经是?过去了三?个月。   这次的她,和之前比起来的样?子?完全不同。   容颜更加精致,嘴唇仍旧红艳,举手投足间仿佛变了一个人,是?她又不是?她。   她好像一夜之间脱胎换骨,成熟了许多。   她踩着高跟鞋,婀娜多姿,美艳不可方物。   她来画室门口等许知晓,两个人一起走?了出去。   她一眼都没?看他,仿佛根本忘了他这么个人。   练习结束之后,沈山石扛着材料准备穿过学校的林荫道去他们专门的活动室放好。   他看到了唐衣曼,许学姐不在身边。   一个同系的男生?站在唐衣曼身前,紧张地有些结结巴巴,“我?,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唐衣曼微笑,然后说道:“谢谢,我?不是?这个学校的,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沈山石的眼神暗了暗。   唐衣曼继续说道:“而且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所以?,你也不用再浪费时间了。” 第46章   霍长盛到底年轻,身子?骨结实,即便是车祸,调养了这么段时间?,也基本好全了。   刚清醒的时候,他一天要看好几次病房门口,可是渐渐的,他就?不再看了。   他知道那?个?人,绝对不会踏进这个门一步。   霍长盛在心底平静的想着,别说他是车祸住院,就?算他真的死了,她?恐怕都不会来追悼会看他最后一眼。   他轻轻地笑了,她?就?是这样的人,心最软,心最硬。   他住院的这段时间?,做过?很多?光怪陆离的梦,有时的梦他想不起来是什?么,能想起来的也全部是她?。   他想起在他最艰难的那?段时光,好长时间?都?见不了许知晓一面,每天最多?能打一通电话,说着说着他就?睡着了。   霍长盛记得最长一次,两个?月才?见了她?一面,看着安安静静,一句怨言也没有的许知晓,他心下是有愧疚的。   他拉住她?的手,垂头?看她?的眼?睛,“抱歉知晓,是我不好,你说你今天想去哪里?我今天哪里都?可以陪你去——”   “不用了。”许知晓不假思索地拒绝道。   霍长盛窒住,心里狠狠地慌了一下,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你生气了?是我的错,我……”   许知晓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道:“我没有生气啊。”   霍长盛像是松了口气,笑道:“好,你说今天怎么安排吧,我全听你的。”   许知晓点点头?,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圈。   霍长盛被她?看的不由自主地摸摸脸颊,他最近睡眠不足,脸色应该不会太好,但是公司事忙,他需要强打着精神来处理一切事务,做出?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样子?来。   他很累,累到跟许知晓说话时,脑子?发晕,但凡眼?睛闭上超过?三秒钟,倒头?就?可以直接睡在大街上。   霍长盛不动声色地咽下一个?哈欠,脸上仍然是微笑的样子?。   许知晓面色平静道:“去你家。”   霍长盛怔了一下,“什?么?”   后来也果真去了他家,他还?记得他当时脑子?晕乎乎的,被许知晓拉上了车,带回了他家,直到把他塞进浴室,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洗了澡从浴室出?来后,全身解了乏,就?更想睡觉了。   许知晓一直坐在沙发上,看到他出?来后,拉着他的手腕往卧室里面带。   “……知晓?”他当时心下一紧,莫名的有些紧张和期待。   许知晓把他按在床上躺好,给他盖上被子?,还?拍了拍,说:“睡吧。”   霍长盛看着她?清明澄澈的眼?睛,不可否认的是有些失落,心下还?有些好笑和感动,然后笑着“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放心地睡了过?去。   她?在身边陪着他,他无比的踏实,安心。   可是后来,知晓,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   是世界变了,而你却一直都?没有变。   是我变了,你却永远都?不会变。   霍长盛的掌心放着一枚戒指,他握的太紧,以至于手心都?有了划痕,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他神情怔忡,好像是失了魂。   一步错,步步错。   太爱了,太怕了。   握的太紧了,终于全都?失去了。   ****   林卡卡回到“陆”时,内心是极为平静的。   她?不再忐忑不安,不再害怕知晓姐姐会因此将她?拒之门?外。   许知晓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到站在门?旁的林卡卡。   “回来了。”仿佛只是平常再普通不过?的打招呼。   “嗯。”林卡卡点头?,还?有点鼻音。   许知晓的表情一点也没变,笑容没有更热情,也没有冷淡,更没有走过?来抱住她?好生安慰,而是低下头?继续忙工作,只说了一句“回来就?好。”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林卡卡揉揉眼?睛,应了声,“哎。”   许知晓看到林卡卡给她?发的信息之后,只是稍稍惊讶了一瞬,然后思忖了一下,就?想起了前段时间?林卡卡面对她?时的欲言又止。   不过?就?是林卓的妹妹,又不是什?么杀人狂魔的妹妹,有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以林卓的人品,平时还?不知道怎么磋磨她?的。   这样也好。   如果林卓再敢上门?挑衅,她?就?把他赶出?去,再敢放肆,她?就?让山石把他打出?去。   所以有什?么好怕的呢。   “陆”步入正轨,随着人手的加强,分工也越来越明晰,大家虽然仍旧忙碌,但是比较之前已经可以稍微轻松一些了。   许知晓在看陆的官微时,被很多?网友的评论逗笑,当点击到沈山石前段时间?发布的一条招聘记录后的评论时,她?的眉头?稍稍皱了一下。   请帮帮我的孩子?,他才?十二岁,去年检查出?患有儿童尿毒症,严重的肾功能衰竭,需要进行肾脏移植,如果您了解哪家医院有合适的肾源,请联系我!孩子?的母亲。   许知晓看了看附带的孩子?的一张照片,那?是一个?看起来就?很有灵气的小?男孩儿,眼?睛里面透着满满的活力,鬼马精神的样子?。   可是在照片的左边,小?男孩儿躺在病床上,被病痛折磨的双目无神,脸色蜡黄,嘴唇苍白,四肢浮肿,很是可怜。   对比强烈分明,让人心下不忍。   还?这么小?,父母应该是救子?心切,所以在很多?转发频率高的,当天的微博热搜下都?有留言。   有人回复祈福,有人回复说是骗子?,有人说有困难找医院啊,在网上发这些东西干什?么,坏人心情。   许知晓点开这个?求助母亲的微博,暗自叹了口气,全部都?是关于孩子?的消息,关注的微博账号全部都?是各家医院,她?又把孩子?的照片复制到网上搜索了一下,没有什?么重复的信息,许知晓看了看求助信息里面留的其母亲的联系电话,通过?支付宝打了笔钱,又发了一条短信告知是捐款,就?当聊表寸心。   幸福的人大多?相同,不幸福的各有各的不幸。   尽管之后没有收到回音,也有可能是骗子?吧,可是就?全当她?了了自己的一个?心结。   许知晓和林卡卡他们一起下班,在公司门?口停着一辆车,车身优雅,隐有蓄势待发的力量。   不过?比车更引人注目的,是车旁站着的人。   长身鹤立,明明是成年男人,眼?眸清澈的仍然如同少年,气质出?尘,整个?人清灵的如同堆砌的玉雪。   林卡卡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虽然不认识这个?男人,但是以他看社长的眼?神,就?知道肯定有事。   而且看社长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厌恶的感觉,于是他们也就?很有默契地离开了。   许知晓看着朝她?走过?来的季攸宁,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季攸宁认认真真的,“知晓,我不要脸了。”   许知晓:……   季攸宁看着匪夷所思的许知晓,俊秀的脸庞染上一点绯色,他强撑着继续往下说:“我要追求你,很不要脸的。”   许知晓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知晓:“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季攸宁梗着脖子?,“我没有,我想好了,我要追求你,不管你同不同意。”   话音刚落,他就?有些紧张地低头?瞅了一眼?许知晓的表情,“你不要生气,我不是不尊重你,如果你觉得我哪里过?了,我就?收敛一些。”   许知晓看着强撑着不脸红的季攸宁。   他在许知晓的目光中终于有些挺不住了,一下子?耳朵都?红透了,他声音慢吞吞的。   “然后继续追求你。” 第47章   许知晓回到家,发现许父背对着她坐在餐桌前。   许知晓走过去,“爸爸,怎么了?”   许父抬起头,神情还有?点?恍惚,“哦,没什么。”他按按眼睛,“知晓,你妈妈回来了。”   “……谁?”许知晓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你妈妈,她回来了,她想见?你。”   许父露出一个笑容,“老?实说,爸爸是不想让你去见?她的。”   “十多?年了,她从来没有?打过一通电话问你好不好,从来没有?来见?过你一面,看你好不好。现在突然回来了说要见?你,简直可笑。”   “可是你也是个成年人?了,你有?选择怎样去做的权利,爸爸不能干预你。”   许知晓望着许父,心底有?隐隐的疼痛。   她以?为这么多?年,爸爸已经?忘了。   她以?为爸爸已经?不爱妈妈了,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即使爸爸毅然决然地?选择跟妈妈离婚,他这么多?年来,似乎也从未忘记过她。   许知晓在许父身边坐下来,靠着他的肩膀,“爸爸,我不去。”   许父的肩头微微放松。   父女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许父缓缓开口,“去吧,去见?她一面,毕竟她是你的生身母亲。”   许父眼神如同?深沉的古井,“去看看她有?什么打算,如果她有?什么对你不利的地?方,你不要犹豫,爸爸给你处理。”   **   冯婉把许知晓约在一个高档会所?,入目皆是低调的奢华,可见?她后来的丈夫果真财力雄厚,足以?给她阔太太一般的生活。   十五年未见?,冯婉看样子是被娇养的极好,不见?老?相,脸上甚至一丝皱纹也无,愈发显出一种成熟的风韵,她仿佛就?是传说中的冻龄美人?。   她穿着一袭宝石蓝的裙子,雪肤花貌,说实话,即便许知晓比她年轻二十多?岁,也比不上她的美丽动人?。   看样子她真的获得了她一直以?来想要的爱情,她的神态仍旧透出几分少女的天真,应该是和那?个男人?相处的不错。   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冯婉离开了她。   在那?以?后的漫长时?光,许知晓当然是思念过母亲的。   尽管十多?年来,她从来没有?来看过她一次,甚至连一通电话也没有?。   她结婚,她流产,她离婚,她创业,冯婉从没有?出现过。   她后来也想过,父亲和母亲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与其勉强在一起互相折磨,还不如趁早分开来的好。   虽然她仍旧不认可母亲用“出轨”这样的方式来离开父亲,但是这么多?年来,她的心态已经?平和了许多?。   冯婉将鬓角的一缕发丝掖到耳后,精心打扮一番的妆容衬得她容光焕发,“晓晓,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   许知晓神态平和,“我过得很好。”   冯婉试探着说:“你,离婚了?你有?没有?再找一个?”   已经?知道了,何必还要再问呢?   许知晓也并没有?顶撞她,直接说道:“我现在一个人?过的很好。”   “哦,也好,也好。”冯婉点?头,眼神带了几分爱怜,“妈妈知道,晓晓是坚强的好孩子。”   她保养得当,没有?一丝粗糙的手轻轻拉过许知晓的手,握在手心,她声音压的低低的,带着哽咽,“妈妈对不起你,你受苦了。”   几滴温热的眼泪落在许知晓的手上,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没有?说话。   冯婉松开许知晓,手指轻轻地?拭去脸上的眼泪。   美人?垂泪,也是如画一般赏心悦目。   冯婉擦干净眼泪之后,微笑道:“不过你现在过的这么好,又开了公司,妈妈是很为你开心的。”   许知晓一直安安静静地?听她说完,眼神平静的没有?一丝波动,“妈妈,你这次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冯婉嘴角的笑意僵住了。   许知晓垂眸,她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回来过。   可是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冯婉绝对不是因为想念她,才回来找她的。   她全身上下的首饰衣裳并非凡品,她出入的是这种高档场所?,不是为钱。   她能忍住十多?年不来看亲生女儿一眼,心肠坚硬,不是为情。   那?一定是有?让她不得不来找她的理由。   冯婉的眼睫毛剧烈抖动,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嘴唇颤抖,“知晓,我给你看几张照片好吗?”   她拿出手机,许知晓第一眼看到照片里的人?时?,心下狠狠地?一沉,就?好像是有?人?在你的心尖绑了一块巨石,拉扯着你的心脏向?下坠。   ……原来如此,钱也不是,情也不是,冯婉这次回来,是为命。   是为她儿子的命。   屏幕上是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小男孩儿,眼睛透出的灵气逼人?,笑容明亮,很是可爱。   冯婉解了锁,打开图库,许知晓看到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那?个男孩儿的照片。   在游乐园骑旋转木马,去攀岩,在水上乐园,活力四射的,朝气蓬勃的。   然后冯婉拿着手机的手好像是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晦暗的,骨瘦如柴的,大大的眼睛空洞无神,和之前的样貌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许知晓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她现在的感觉,荒唐,滑稽,悲哀?   身边有?隐忍的啜泣声。   她抬起头看向?一只手捂住嘴泣不成声的冯婉。   冯婉竭力控制住,她的声音颤抖破碎,“知晓,这是你的亲弟弟,他叫明明。”   “他现在,肾功能衰竭,他……”冯婉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医生说,如果不尽快做手术,他就?没命了……”   许知晓声音语调没有?一丝起伏,“什么手术?”   冯婉抬起眼睛看她,又一颗眼泪滑出眼眶,嘴唇动了动,“肾脏移植。”   许知晓只是看着她,“那?我在微博上看到的消息,也是你发的?你是因为这个,才回来找我的?”   冯婉好像是水做的,眼泪从来没有?停止过,“女儿,妈妈对不起你,可是妈妈求你,你能不能去医院做一下检查?”   “万一,万一你能救你弟弟一命呢?”   冯婉的一双泪眼紧紧地?,期盼地?注视着她,就?好像她是最后一根可以?拯救她的稻草,她也不管这是能救命,还是会把她彻底压垮。   许知晓的心底好像是一潭死水,“所?以?你这趟回来,是想要我做肾脏移植,去救你的儿子。”   冯婉哀伤地?凝视着她,“可是他也是你的弟弟啊。”   许知晓眼神冰冷,“他不是我的弟弟,他是你和别的男人?生下来的儿子,你凭什么会认为,在你对我不管不顾了这么多?年后,我会愿意捐出一颗肾来救你的儿子?”   妈妈,你把我当什么?儿子需要肾,拿走?女儿的补上,如果儿子需要的是心脏呢,你是不是也可以?挖开她的心给他补上?   冯婉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妈妈也是没有?办法?,现在符合移植条件的太少太少,妈妈走?投无路了……”   冯婉擦擦眼泪,“晓晓,肾脏移植对人?体?本身是没有?危害的,对人?以?后的工作、生活都是没有?影响的,捐献者还是很健康的!”   许知晓一直听她说完,看着她,“你去做检查了没有??”   冯婉一僵,像是一下一被人?掐住了脖子,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她低下头,没有?和她对视。   许知晓继续问:“你儿子的爸爸去做检查了没有??”   仍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许知晓了然,“所?以?,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愿意去救你的儿子呢?”   冯婉垂着头,眼泪一颗一颗地?掉,好像除了哭再不会做旁的。   许知晓站起来,眼神冰冷,“我是不会去医院的,我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我的命不只是你给我的,也是我爸爸给我的。”   “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是不会再见?你的。”   她转身的那?一刻,冯婉像是抓救命稻草一样狠狠地?抓住她的手臂。   许知晓转头,是冯婉哀切的一双眼睛,“知晓,妈妈求你,不是妈妈不去医院,妈妈去过,可是医生说我不符合移植条件,妈妈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许知晓用了力气拂开她紧紧抓住自己的手,“我是不会去的。”   她的眼神仿佛黑洞,看的冯婉失去了力气。   许知晓转身离开这个房间,马上就?要走?到会所?的门口时?,冯婉居然仪态全失的从里面追出来,她的动静惊到了来往的人?员,有?人?皱着眉瞥她一眼。   冯婉在多?人?冷漠的视线下颜面无存,心下绝望,也不管这是在什么地?方了,她声嘶力竭:“许知晓!你会被钉死在耻辱柱上!我真后悔当初生了你!我诅咒你生生世世都逃不开害死亲弟弟的这个业障!”   许知晓的背脊僵硬。   一句句不堪的咒骂如同?淬了毒的匕首,刀刀见?血,寸寸见?肉。   她从来没有?见?过冯婉这个样子,她总是很美丽的,笑也很美,哭也很美,甚至生气地?摔筷子时?也有?一种美感。   也许这也是她第一次这么豁出去,如同?泼妇一般冲着别人?大喊大叫,几欲疯狂。   ……妈妈,在你第一次知道你怀孕的时?候,在你十月怀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当你抱着刚出生的我的时?候,当你拉着我的手去上幼儿园,去学?校给我开家长会,给我绑头发,那?都是每一帧值得我们共同?珍惜的时?光。   直到你坐着出租车毅然决然的离开我和爸爸的那?一刻,你可曾想过我们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兜兜转转,曾经?最亲最爱的人?,分开了,就?是一生。   许知晓转过身,面色平静如冰封万丈的湖面,目光笔直地?看向?几乎疯狂的冯婉。   “我不怕。”   “人?活一世,总要背些孽障的。” 第48章   许知晓从会所走出来后,直到坐上车,她终于控制不住的全身发抖。   伤心是有的,更多的是恶心。   许知晓定了定神,重重地呼了口气,发动?车子离开。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在暗处倏然亮起的闪光灯。   隔天,许知晓走进陆时,几个实习生打了个招呼,脸上神色怪怪的。   许知晓有些奇怪,还没说什么?,林卡卡从里?面走出来,没有一点异常,脸上仍然是大大的笑容,“姐姐你来啦,我们商量一下下一期的专题吧。”   走进会议室时,孟梵、山石等人都坐在里?面,看向许知晓的眼睛都透出有些担心的神色。   许知晓坐下来,“怎么?了?”   尹路把笔记本推给她,“姐姐,你看。”   鲜红加粗的标题。   姐姐,请你救救我。   首页就是一张熟悉的,一分为二?,左右对比鲜明的男孩儿的照片。   左边是富有朝气的,如同初升的太阳,右边是晦暗的,仿佛已经油尽灯枯。   让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心生不?忍。   姐姐,我是你从未谋面的弟弟,我是你形同陌路的弟弟,我是抢走妈妈的,你的弟弟。   我是患有儿童尿毒症,肾功能衰竭,可能不?久于人世的,你十二?岁的弟弟。   我知道我不?该找你,可是我好疼,又好怕,妈妈每天都在哭,我又能怎么?办呢?   我的生命早早的就要?结束了。   我再也不?能和?同学出去玩儿了,我不?能打篮球,不?能爬山,我现在连自己下床上厕所都做不?到。   我不?敢求你,因为我知道这很无耻,可是妈妈和?我都没有办法?了。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许知晓从头到尾的看完,这是一篇模仿孩子口吻的文章,避重就轻,字字带泪,声声泣血。   没有指名?道姓地点出这个姐姐是谁,不?过在文章最后附上了两张照片,是她昨天在会所停车场开车离去的身影,还有一张是在会所的大厅里?面,捂着嘴哭泣的冯婉。   拍摄许知晓的照片是从驾驶座的方向拍的,正?好是她的侧脸,虽然照片不?是非常清晰,但是只要?是见过她几面的人,都会很轻松的就可以辨别出那个人就是她本人。   她又看了看帖子下面的评论。   好可怜哦,这个姐姐说的是知晓大大吗?   知晓大大,你的弟弟现在重病住院了,你有没有去看过他呢?如果没有,我对你很失望哦,难过。   看样子是大大的妈妈当年离婚之后又生的弟弟?唉,虽然是个孩子,可是报应不?爽啊。   什么?叫做报应不?爽?他还是个孩子!   自己功成名?就了,就不?管家人了,唉,我恨有钱人,已经把“陆”卸载了。   许大大,希望你可以去医院,哪怕只是做个肾源是否匹对的检查也好,你在我们粉丝的心里?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你一定不?忍心的对不?对?   你们这是道德绑架!   什么?叫做“道德绑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救的是自己的弟弟?给这个姐姐科普一下吧,肾脏移植对人的健康是不?会造成什么?影响的,即便?是只有一颗肾也足以负担人体的需要?,所以你懂的。   ……   许知晓几乎是要?笑了,句句言辞恳切,有理有据,仿佛她不?立刻去医院,就是十恶不?赦的畜牲。   林卡卡强忍着怒意,“姐姐,你别管这些胡沁的,你也别去医院。”她从早上开始,花钱买了一个有年头的账号,逐条撕回去,她就不?信有比她骂的还狠的。   孟梵的脸色倒没有林卡卡那么?凝重,他直视着许知晓,道:“社长,你放心,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都只信你的。”   方方的眼神温柔,“姐姐,你要?相信我们。”   尹路眼睛红红的,看样子是被气的不?轻,狠狠地点头。   沈山石闷闷地,“你别怕,我们挺你。”   ***   许知晓没有回避,她直言不?讳地发了一条微博。   关?于网上的“姐姐,请你救救我”的文章,我确实是里?面的姐姐。   我在昨天,见到了十五年未曾谋面的亲生母亲,从她的口中得知我有了一个同母异父,患尿毒症的弟弟。   在此之前,也许我们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而据我了解,我的母亲与她现在的先生,并没有去医院做过自己是否符合匹配条件的检查。   恕我直言,我不?是圣人,我做不?到。   至于部?分人说的如果我不?去医院,我就有损了在部?分粉丝心中的形象,会对“陆”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我只能说,深表遗憾。   许知晓走到地下停车场,没走几步就停下来,发现在她的车不?远处站着一个留着娃娃头,穿着白色羽绒服过膝羽绒服,套着雪地靴的女生。   看到许知晓,女生激动?地跑过来,眼睛亮亮的,“是许大大吗?”   听这称呼应该是她的读者,不?过许知晓对于在公司停车场堵她的行为,心里?还是下意识地有些防备。   许知晓微笑,“你好,请问你是?”   女生继续道:“我是你的粉丝!你当年的每一本漫画我都有买,签售会我都有去,‘陆’我也下载了,我给我的同学们都宣传了!”   许知晓点头,由衷地说道:“谢谢你的支持。”   女生有点犹豫,接着又说,“大大,网上的消息我都看了,你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许知晓的心里?暖融融的,“谢谢你,我没事。”   女生抿抿唇,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道:“我,我觉得你还是最好去趟医院,就算不?捐,做个检查也是好的。”   许知晓笑容不?变,慢悠悠地道:“……哦?”   女生低下头绞着手指,“大大你不?要?生气,‘陆’刚创办多不?容易啊,你又是CEO,我认为只有你去医院,才?能保留住‘陆’和?你,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啊!”   许知晓静静地听这个女生继续说道:“大大你那么?完美,粉丝们不?希望你身上有污点!”   “而且我上网搜过了,即便?最后你要?捐肾,对人体也是没有影响的呀,你不?计前嫌救了你的弟弟,又提高了你的形象,何乐而不?为——”   许知晓再没做声,女生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抬起头来开心的还要?继续高谈阔论。   却?蓦的哑了嗓子。   她最喜欢的漫画家,她在签售会时那么?温柔,那么?好看,是她心中的女神,可是正?是这个她认为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像是仙女一样的人物,正?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她。   说看怪物也不?恰当,许知晓的眼神才?像是怪物本身,或者说更像是丛林中露出獠牙的,凶猛的野兽,准备随时一口咬断猎物的喉咙。   她连一句话都不?用说,女生已经感觉有些忍不?住地瑟瑟发抖。心里?又委屈又害怕,怎么?会这样?她为什么?这样看她?她是许大大的粉丝,是她的拥护者,她是真心为她好的呀!   她在心里?哭泣,许知晓表里?不?一,她根本不?是仙女,她是地狱里?的罗刹。   就在此时,有人突然一下子狠狠钳住她的肩膀,女生吓得怪叫一声,又吃痛,扭过头去,只见身后不?知何时,亭亭玉立着一个风情万种的大美人。   微卷的短发露出天鹅般秀美的脖颈,五官深邃迷人,红唇性感,穿着一身复古的修身墨蓝短裙,外搭同色系大衣,尖头高跟鞋锋利如同匕首,抱着双臂睨着她,气场强大。   女生惊魂未定,眼前的女人又实在是美艳非常,眼神凌厉逼人,她话还没出口就感觉自己凭空矮了三?分。   “你,你是谁?”   唐衣曼冷笑一声,“我是你祖奶奶。”   女生噎了一下,恼怒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素质!我知道了,你是许知晓的朋友对吧?既然你是她的朋友,你就该劝劝她啊,那是她的亲弟弟,也是一条人命啊!”   唐衣曼挑起一侧嘴角狠笑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哎呦呵,这是哪来的圣母婊,阴阳怪气的,掐死再说。”   说着,她就伸出右手,五指张开露出红红的指甲,真的朝那个女生细细的脖子而去。   恰巧此刻,本来亮堂堂的地下停车场,她们头顶的一盏小灯突然“滋”的一声灭了,投下一道暗影,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股小风,轻飘飘地扫过她的后脑勺,瘆人的凉。   女生看着凶神恶煞的唐衣曼,又瞅瞅面沉如水,无动?于衷的许知晓,觉得自己像是突然掉进了魔窟,身边立着两尊吃人不?吐骨头的杀神,吓得眼睛里?面迅速窝了两团眼泪,退了两步哭着跑了。   瞪了一眼女生狼狈逃窜的背影,唐衣曼“哼”了一声,转过头和?许知晓四目相对,两个人本来都是恶狠狠的表情,顿时都没绷住,“扑哧”笑了。   唐衣曼把许知晓带到了她家,两个人叫了外卖,吃完饭后,唐衣曼去泡了壶茶。   唐衣曼把茶倒好后递给许知晓,眉间笼罩着不?放心的神色。   她心里?面是极其愤怒的,她甚至想说谁敢要?知晓的肾,她唐衣曼就敢活剥谁的皮。   可是那毕竟是知晓的母亲,即便?两人关?系再亲近,轻易置喙也是不?礼貌的。   她最后也只是说:“你怎么?打算的?”   许知晓挑眉,嗅了一下茶香,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对于外界的枪林弹雨根本刀枪不?入,“什么?打算,没打算。”   许知晓抿了一口茶,“今天要?我捐颗肾,明天就会挖我的眼珠子,后天再卸下我一条腿,把我当什么?了?”   “她儿子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   “无论怎样她也是我的母亲,有朝一日我自当赡养她,保她衣食无忧,不?能让别人欺侮她,可是她的儿子怎样,与我何干,我凭什么?要?把人命往我身上揽?”   许知晓微微抬起下巴,骨子里?面都是骄傲的模样。   “什么?道德绑架,什么?也绑架不?了我。” 第49章 (补更1)   季攸宁面色阴寒,眼底没有一丝情绪,仿佛连呼吸都?是冷的,完全不是平时在许知晓面前的天真样子。   他?曾经认为自己的父母薄凉,现在看来倒真的是亲厚无比了。   事件愈演愈烈,“陆”的官方?微博,包括“陆”的几名核心人物的微博几乎都?要被一一攻陷,逼捐的评论铺天盖地,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架势。   仿佛许知晓不把她的肾捐出去,就十恶不?赦,就枉为人子。   有一些恶意的评论,几乎恨不?得撕开屏幕,直接把许知晓开膛破肚。   季攸宁的嘴里一片咸腥。   “社长,门外有人找。”林卡卡敲门。   许知晓抬起头,气?色很好,一点也没有受网络暴力所扰的影响,居然还能很明显的看出心情不?错。   “谁啊?”   林卡卡眨眨眼睛,道:“嘿嘿,是那天在楼下接你的人哦。”   季攸宁?许知晓把手头的工作?放下,看着林卡卡调笑的模样,伸手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个响,向门口走去。   身后的林卡卡吐吐舌头,揉揉一点也不?疼的额头,看着许知晓的背影,感?觉心里暖暖的。   真好,看样子知晓姐姐是有了一个不?错的追求者。   那天在公司楼下,那个男人眼里对知晓姐姐的感?情几乎要闪瞎他?们的眼睛了。   林卡卡开心地抿起嘴角,却突然的眼神一凝,神色立刻冷下来。   往门口走的许知晓没留意,在她身后远些地方?的林卡卡却清清楚楚地看到,有个叫莫沫的实习生,装作?在工作?的样子,但是一只手却伸到桌子下方?,好像是在偷偷地拍照。   林卡卡等到许知晓走出门后,脚步几乎是无声无息地走过去。   莫沫拍完了照片,故作?自然地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刚要锁屏,就从身后伸出一只手夺走了她的手机。   莫沫吓了一跳,回过头后看到挑着眉看手机的林卡卡。   其他?的几个实习生听到动静,不?由?得面面相觑。   不?远处的尹路和方?方?等人也看过来。   莫沫有些慌乱地笑笑,有点张口结舌,“卡卡姐姐,怎么?啦?你拿我的手机干什么?呀?”   林卡卡挑眉,嘴巴紧闭,她翻了一下刚才莫沫拍的照片,神情越来越冷淡。   她上下扫了莫沫一眼,莫沫在她的眼神注视下,脸色越发尴尬。   孟梵走过来,一眼都?没看莫沫,问?向林卡卡,“怎么?了?”   可是等他?看到手机上的许知晓的照片时?,脸色也顿时?沉下来。   林卡卡动动手指,把照片全部删除,然后把手机直接拍在桌子上,弯下腰,用只有她和莫沫两?个人之间能听清的声音轻声说道:“你被开除了。”   莫沫不?可置信的,猛地抬起头。   林卡卡弯弯眼睛,在唇边竖起手指轻轻地“嘘”了一声,眼睛弯成了两?道黑漆漆的月牙。   “你不?用想?着去找许总,我可以告诉你我说的就算数,可是你走了之后,要是让我发现网上流出一张许总的照片……”   林卡卡笑着捏住莫沫的一侧脸颊,在旁人看来神态亲昵的就像是一对姐妹淘,只有莫沫能感?觉从心底里嗖嗖冒凉气?。   林卡卡声音甜美的像是不?知事的孩童,“……我就让你死的很难看呦。”   这个莫沫的心理也好分析,拍的照片都?是许知晓工作?时?的状态,拍照技巧也不?怎么?样,有几张还拍糊了,可以看出不?是什么?专业的。   那几张照片的唯一共同点就是,许知晓云淡风轻,看似丝毫不?被外界所扰的样子,这个莫沫估计就是看网上的消息这么?火爆,想?发几张许知晓的照片搏一下热度。   林卡卡面无表情,不?管这个莫沫是抱着什么?目的偷拍知晓姐,都?要让她滚蛋。   许知晓关上门,看到站在走廊上的季攸宁,走到前去,“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季攸宁眼睛紧紧地锁住她,神态紧张的把她上下打?量一遍,待看到她神情没有一丝异常的时?候,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脸上露出点生气?的表情,“我都?说了我要不?要脸地追你了,你有点自觉好不?好?”   许知晓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季攸宁缓了一下脸色,“我看到网上的消息了,你放心,这件事情我已经着手去做了,会处理好的。”   许知晓顿了一下,“谢谢,不?过不?用了,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的。”   这已经是许知晓不?知道多少次拒绝季攸宁,但是这次季攸宁罕见的没有一丝退让。   他?直视着许知晓,声音坚定,“知晓,我说过很多次我喜欢你吧?”   “我也在你面前哭过很多次,可是这次我不?想?再只是一味地让步了。”   许知晓眉头皱起,季攸宁心里酸酸的疼,“我喜欢你,我希望你有一天可以喜欢我,可是就算没有那么?一天,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   许知晓看着他?,突然想?起了当年的那个,被她发现满满一屋子画之后,茫然失措,被吓得大哭的少年。   许知晓叹口气?,“我也还是那句话,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不?如从一开始就算了。”   她的眼睛澄澈,“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而且我不?想?明明不?能和你在一起,还利用你,你明白吗?”   季攸宁的嘴巴有些负气?地抿起,他?居然什么?都?没再说,直接转身大步离开。   许知晓摇摇头,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电话铃声。   电话那头的唐衣曼笑着,声音温柔,“亲爱的,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了,你上微博看看吧。”   许知晓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登上了微博,当看到第十名微博热搜的标题时?,她的手指不?由?得顿住了。   最正能量粉丝为大大正名关于近日的“姐姐,请你救救我”中的主人公,“姐姐”许知晓被逼捐肾一事,作?为许大大的粉丝,我们在此想?为喜欢了多年的大大说一番话。   我们不?说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许大大,也不?说是许大大多少年的粉丝,我们不?打?感?情牌,我们拿板上钉钉的证据说话。   首先说关于“姐姐”的这篇微博,和拍摄许知晓开车离去的照片,还有许母照片的人,经我们了解,发布微博的是一个叫“孙其”的男人,此人曾到“陆”应聘,至于为何没被录用的原因,我们不?得而知,不?做评断。   孙其家境一般,无工作?,无固定收入,最近他?却频繁在微信朋友圈晒出自己购买的名表等奢侈品,以及准备近期进行的豪华游轮旅游,关于他?为何突然有了这么?大的一笔收入,以及他?会发布此篇微博的缘由?,我们可以想?见。   再说关于此篇微博的内容,以及后续许知晓的母亲发布的帖子,我们总结的信息是,许知晓的母亲在许知晓离婚后,十五年没有联系过许知晓,离婚后三年生育儿子明明,直至明明十二岁,患有严重的肾功能衰竭,在需要肾脏移植的情况下,这位母亲才想?到了她的女儿,不?,更准确的说,是想?到了她女儿可以捐给她儿子一颗健康的肾。   在这个事件还没有发酵前,我们通过多方?手段,曾经到医院咨询过近期有无人员到明明所在的医院进行过肾脏检查,得到的答案是“零”。   也就是说,许知晓的母亲在自己都?没有去过医院的情况下,就要求女儿做出捐肾的决定。   至于这位母亲在这种境地下,是否有这个权利要求女儿捐肾,我们相信答案自在人心。   另外关于如果许知晓不?去医院捐肾,就有损了“陆”的形象,不?符合她的“人设”,我们想?说,这样刚毅的,果决的,有思想?的人,永远都?是我们的大大,正是她维持了“陆”的形象。   上述爆出的种种,如果当事方?认为有所不?实,有侵犯其权益的地方?,需要采取法?律途径,那么?我们也接受法?院的传票。   最后的最后,我们想?告诉许大大。   我们不?闭着眼睛说永远,我们不?说“大大不?管出什么?事情我们都?永远相信你”,我们找出所有的证据,用事实来证明我们的大大不?是那样的人。   当年出道的许大大很有名,后来许大大隐匿了一段时?间,现在许大大回来了,“陆”越来越红了,也许以后还会有更多的风风雨雨,也许你还会经历更多更多,我们只承诺,大大你初心不?变,我们与你风雨同舟。   所有许大大的铁粉,留。   许知晓从来都?没有想?过,帮助她,在这种境地下依然相信她,支持着她,支撑着她,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   会是她从来都?没有奢求过的读者们。   我从来没有妄想?过,而你们却真的以心待我。 第50章 (补更2)   网上的风波暂时平息。   许知晓知道除了她的读者们的鼎力支持之外,季攸宁在?其中提供的帮助也不容忽视。   她有?些头疼,欠不起,还不起的人情都是麻烦。   不过她还不能松口气,以冯婉的个性,牵扯到她儿子的命,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你?这是做什么?”许知晓对着电话有?些无奈,两个身高逼进两米的壮硕男人如同两座小山,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四周稍有?异动,就立刻冲上来?如同铜墙铁壁一样围着她,回头率不要太?高。   唐衣曼理所当然的语气,“姐姐,你?说我是干什么?我真怕你?哪天一个不小心直接被摁上车带走了,事情没彻底搞定?之前你?就忍忍吧,全?当是安我的心成不成?”   唐衣曼声音低下来?,“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在?这世?上可就一个亲人都没了,你?还让我活不活了?”她家里的父母亲戚在?她心里早已不算数,全?当她是天生地养的。   许知晓立刻投降,“好,你?放心吧,有?你?派来?的这两位在?,绝对安全?无虞。”   挂了电话之后?,许知晓转过身对着唐衣曼找来?的保镖颔首道:“这段时间就辛苦二位了。”   两个壮汉干脆利落地一低头。   孙其盘腿坐在?椅子上,看着现?在?网上一边倒的消息,恨得咬牙切齿。   泡汤了,全?都他妈的泡汤了!   那个女人承诺给他的钱,给他的工作,给他的豪华游轮旅行,全?都翻脸不认了!   资本家,万恶的资本家!   孙其双手?狠狠地拍打着桌面,许知晓肯定?是买水军了!要不然哪里会有?这么多?粉丝豁出去的帮她?又不是脑残!   骗子!发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没有?录用他,许知晓,你?一定?会后?悔的!   手?机突然响起了来?电铃声,孙其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兴奋的把电话接起来?。   “喂,快把她的照片给我发过来?!哈哈哈,我倒是要发到网上让大家看看,她的弟弟都快死了她居然还能天天心安理得的上班!”   “……你?说什么?”孙其怔了一下,继而眼睛迅速病态的通红,“你?被开除了?”   电话那头的莫沫还在?哭诉,她被许知晓手?下的兵威胁了一顿,删除了照片被赶出“许”,许知晓居然连一句话也没有?过问。   她哭哭啼啼地啰嗦了一堆之后?,电话那头却?莫名?其妙的没有?说话的声音,只能听?见好像是极力压制住的喘气声。   “学长?学长你?怎么了?”   孙其的力道几乎要把握着的手?机捏碎,脸上肌肉抽搐,他控制不住地大喊大叫:“废物!全?他妈的是废物!”   一股邪火堵在?他胸口无处发泄,他把手?机狠狠摔在?墙上,发出“砰”的声响。   他站在?原地喘了两口气,清醒了之后?,赶紧跑过去捡起手?机,但是屏幕碎裂后?盖摔得一分为二,已经?不能再用了。   孙其抖着手?指把手?机卡抠出来?攥在?手?里,肩膀耸动,憋的他胸口闷痛。   缓了好一阵儿,他拉开门,烦躁地大喊:“爸!爸!饭做好了没有??”   孙其看到眼前的情景时,愣了愣,匪夷所思道:“你?,你?怎么自己吃了?你?怎么不叫我?”   只见平时老实巴交的孙父正坐在?饭桌前,桌子上只有?一副碗筷,他端着海碗,正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填红烧肉,看着他出来?了,伸手?抹了一下油汪汪的嘴巴,脸色冷淡,一点也没有?平时在?儿子面前唯唯诺诺的卑微样子,“我不想给白?眼狼喂饭吃。”   孙其还没反应过来?,“爸,你?什么意思?”   孙父瞥了他一眼,语气低沉,“趁着我还有?手?有?脚,自己做给自己吃,我忠厚一辈子,做不出逼人家闺女捐肝捐肾的事儿!”   孙其张口结舌,“你?,谁跟你?说的?!”   孙父猛的把筷子“啪”地拍在?桌子上,喝道:“我本来?觉得,读书人最是有?本事,最是心善,所以拼死拼活也要把你?供出来?,没想到你?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胸口剧烈起伏,“我可算是看清楚了,与其养你?这没心肝的东西,还不如趁着我还能喘口气,能吃点我就吃点,能喝点我就喝点,等吃不动喝不动的那天,两眼一闭我就死去,也不让别人戳我脊梁骨!”   孙父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自己的肾如果没黑透的话,你?就自己去捐!”   ****   这几天,冯婉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要哭瞎了,她坐在?车里,薄薄的双肩颤抖,对着电话哭喊道:“你?什么意思?那是咱们的儿子!难道你?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不成!”   电话那头是男人强忍着不耐的声音,“你?这事情做的,丢人跌份儿!”   冯婉感觉世?界都要崩溃,“丢人?我救我自己的儿子我叫丢人?儿子女儿都是我生的,我有?权利选择怎么做!” 奇!书! 网!w!w!w !.!q!i !s! h !u !9!9!.!c!o!m   男人气急败坏,“你?!不可理喻!”   冯婉看着被挂掉的电话,咬着嘴唇抽泣着,如同一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花朵。   她错了吗?她错在?哪里?   她追求爱情,被家族放逐,许临给不了她想要的,她想过离婚要带走女儿的,可是女儿和她也不亲,她也没有?办法啊!   离婚之后?,冯婉才感觉像是又重新活了一回,现?任的丈夫虽然年龄比她大了一些,可是待她极是宠爱,离婚的三年,她也是很思念女儿的。   幸好上天爱戴,她怀了孩子,一个健康可爱的男孩儿,她的明明。   儿子调皮又聪明,嘴巴甜会撒娇,跟她很亲,一点也不像她以前的女儿。   冯婉已经?记不清楚,自己上一次想起女儿是在?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她活的花团锦簇,芬芳四溢,儿子活泼开朗,丈夫呵护备至,这是最美好的时光和爱情。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儿子会患肾功能衰竭?   花朵枯萎,芳香消散,她也要活不下去了。   丈夫财力雄厚,可是可笑的却?找不到一颗合适的肾源,全?部都是不匹配。   明明的病一天比一天重,看着病床上苍白?无力的儿子,冯婉感觉心都要碎了。   丈夫不愿意去医院做肾源匹配的检查,冯婉知道,他腰缠万贯,事业如日中天,是万万不会愿意承担肾脏移植以后?带来?的风险的。   更何况,她在?心里冷笑一声,她闭目塞听?,就当她什么都不知道?丈夫虽然表面对她百依百顺,但是在?外面的莺莺燕燕就从来?没有?消停过,还怕没有?儿子吗?   可是她不一样,她是跟他领了证的,那是明媒正娶,他的财产有?她一半!   冯婉心脏抽痛,她不能去医院做检查,如果匹配成功,失去了一颗肾,健康不再,容貌不再,万一丈夫扔了她娶了新人,她要怎么活?儿子又要怎么活?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女儿,她还有?女儿的。   她今年应该二十六七岁,许临肯定?把她照顾的很好,身体健康,又年轻,和明明有?血缘关系,移植的成功率也会很高的吧。   她给了女儿一条命,只是让她还一颗肾而已,为什么不可以,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冯婉做了一番功课,看着手?里女儿这些年的资料,不可谓不心痛。   女儿原来?都结婚了啊,可是丈夫出轨,把她抛弃了。   她就知道,女儿性格那么要强,轻易不妥协,婚姻生活不会幸福到哪里去。   流产,离婚,冯婉继续看下去,居然还开了一家公司?她摇摇头,女孩儿坚强是好事,可是太?过坚强,活的就太?辛苦了。   她知道女儿不会轻易同意的,可是没想到她能那么坚决。   冯婉嘴里发苦,知晓这么多?年没有?见过母亲,她不想她吗?她怎么心肠这么硬的?她甚至都没有?听?自己说完,她想给她做的补偿。   所以在?那个心怀叵测的孙其拿着照片找上她的时候,她虽然心里不忍,可还是没有?拒绝。   冯婉从皮包里拿出粉饼,对着化妆镜补了个妆,咽下泪水,推开车门。   还会有?办法的,一定?还会有?办法的。   冯婉走进医院,坐上电梯直达儿子的病房。   不知道儿子今天好一点了没有?。   冯婉努力撑起一个笑容,推开门,“明明,妈妈来?了——”   蓦地,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她僵在?门口动弹不得。   儿子难得在?床上熟睡着,病床前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多?年不见的,她却?永远都忘不了的背影。   听?到声音,那个背影缓缓地转过身来?。   那一刻,冯婉想到了他们初初遇见的那一天,她用清风明月来?形容他,他神态高洁,如同隐世?的君子。   可是现?在?,看着那双没有?一丝波动,如同古井的眸子,她却?感觉像是跌进了悬崖。   冯婉嘴唇发颤,怕的发抖。   “许临……你?想做什么?” 第51章   冯婉疯了一样地扑过去,撑在病床边,眼睛紧紧地锁住儿?子?,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掀开被子?,颤抖着去摸索儿子的胳膊和腿。   她的动静这么大,可是明明都没有醒。   冯婉扭过头,几欲崩溃,眼睛里面的泪水摇摇欲坠,“许临!他怎么了?你对我儿?子?干什么了!”   许临站在一旁,眼神淡漠,“刚才医生进来给他打了一针,估计是有安眠的成分在吧。”   听到这话?,冯婉放下心,顿时虚脱一般全身无力地瘫软在病床旁,她仰起头看着许临。   她的声音还有些?发抖,“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精神不济,这才发现门口守着的人全都不见了,这一层都是高?级病房,普通人根本上不来?,如果按照许临说的,刚才医生来?给明明打了针,许临又是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的?   冯婉怔怔地望向许临,十多年了,他容貌已经见老,不复年轻时的俊秀,只是背脊仍然挺拔。   她好像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他。   许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要知晓的肾?”   冯婉一时语塞,嗫嚅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临没有动怒,甚至没有尖酸刻薄地说一句话?,他只是慢慢地,把视线转向了明明,眼里好像闪过了一道莫名的流光。   冯婉被这诡异的气氛吓得一直掉眼泪,美人就是美人,哭泣时也?如同沾了露珠的玫瑰花般娇弱动人。   许临声音淡淡的,“你放心,我没那么卑鄙。”   冯婉泪眼朦胧地看着许临朝她走来?,许临弯下腰拉住她的胳膊,把她从地上带起来?,冯婉捂着脸,顺着他温柔的力道,尽量动作优雅地站起身。   “谢谢你。”冯婉小?声说着,许临果然,还是对她有情的。   许临却没有立即把手松开,冯婉抬起脸,刚想?软语说些?什么,就感?觉胳膊的力道突然加大。   许临死死地钳住她,把她往门口的方向拽。   冯婉惊慌尖叫:“许临!许临你要干什么!你要带我去哪儿?!”   尽管他手下毫不留情,力气大的惊人,但是他转过来?的脸仍旧是温和从容的,两相对比极端强烈,令人毛骨悚然。   许临声音平静,“带你去做肾源匹配的检查啊。”   冯婉眼角一颗眼泪要掉不掉,她傻傻地张着嘴巴,“你,你说什么?”   许临力气分毫不减,他转过头不再看她,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拖到门口,冯婉惊恐万分,对他又踢又踹,仪态全失地死死扒住门框,妆哭花了,头发也?散了。   许临声音冰冷无情,“只不过是一颗肾而已,摘了以后对你的生活不会有任何?影响,而且你是她的母亲,你们的移植手术成功率会更高?。”   冯婉疯狂地摇头,“不不,你放开我,我不去!”   许临扭过头,对她的哭泣根本无动于衷,“你为?什么不去?你不是他的母亲吗?你都不去,凭什么要求知晓去?”   冯婉惊惧交加,全身被汗水浸湿,形容狼狈。   “你放心,我是学过医的,也?有执照,到时手术可以由我亲自做。”   冯婉大哭,她没了力气地向地上倒去,可是许临却一点心软的迹象都没有,仍然狠狠地拖拽着她。   “许临!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再也?不去找知晓了!”   许临停下动作,弯下腰,双目直视着颤抖的冯婉,语速放慢,“你保证吗?”   冯婉忙不迭地点头,“保证,我保证!”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许临干脆利落地松开手,冯婉直接软倒在地上。   他像是看不见一样?,表情仍然云淡风轻,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发皱的袖口,温文尔雅的样?子?如同随时要登上讲台授课。   许临道:“记住你说的话?。”   冯婉低下头抽泣。   许临没有感?情的眼眸看向她,“冯婉,适可而止,否则下一次,你的儿?子?会怎么样?我就不敢保证了。”   冯婉的眼泪在脸上冰冷刺骨,即便是许临知道她出轨,即便是当年她要和他离婚,说她不爱他了,他也?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也?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   他只是默然,然后就像是以前无数次的,说:“好。”   许临在门口转过头来?,冰冷的眼珠如同冷血动物一样?,盯了一下病床上仍旧昏睡不醒的明明。   尽管冯婉已经力气全无,还是立刻草木皆兵似的挡在儿?子?面前。   许临摇头,声音仿佛叹息,又似是高?高?在上的怜悯。   “年纪轻轻的,真是可惜了。”   ****   冯婉带着儿?子?出国了,她匆匆地回来?,又匆匆地离开,像是一场莫名其妙的闹剧。   许知晓不知道许父做了什么,关于冯婉逼自己?捐肾的事情,她本来?是想?瞒着许父的,可是网络时代各类信息无孔不入,许父精明,她想?瞒也?瞒不住。   许父没有说他是怎么处理的,于是许知晓也?没有过问。   冯婉的到来?像是一出闹剧,生活似乎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平静。   “姐姐,咱们不起诉那个孙其吗?”   许知晓表情平静,“起诉什么?他倒了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是拍了两张照片,经我母亲的委托发了一篇微博罢了。”   林卡卡的表情本来?是愤愤不平,听到许知晓的话?后嘟起嘴巴,只能道:“那好吧。”   林卡卡出去了。   如果要硬揪人的错处,许知晓不是找不到,孙其伙同莫沫偷拍,已经侵犯到了她的权益,如果上纲上线,也?可以狠狠折腾他一顿。   不过,许知晓想?到了孙其的父亲佝偻的背影,叹了口气还是算了。   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许知晓接起电话?,“曼曼?怎么了?”   唐衣曼声音难得的有些?苦恼,“晓晓,那个,你那个学弟是怎么回事啊?”   “学弟?”许知晓顿了一下,心里一动,“你说山石?”   话?音刚落,许知晓就意识到不好,果然,唐衣曼的声音传来?:“我都没说是你哪个学弟你就知道是他!他果然有问题对不对!”   许知晓挫败扶额,“好吧好吧,他怎么了?”   唐衣曼有些?摸不着头脑,“我说,是不是我的错觉啊?我怎么感?觉你的这个大块头学弟,他对我有意思?啊?”   ……沈山石这两天不是一直都在上班吗?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许知晓无奈,“今天晚上出来?吃个饭吧,我跟你说说。”   唐衣曼咽下一口酒,吃惊道:“所以,这个沈山石是真的喜欢我?”   两个人在一处静吧坐下,音乐声和缓,店里除了她们俩之外也?没几个人,唐衣曼的声音反而显得有些?突兀。   唐衣曼压低声音,一双妙目眨巴眨巴。   许知晓疑惑,“他这几天工作时没有什么异常啊,他到底做什么了?”   唐衣曼难得有些?尴尬,她伸出手指刮了刮脸颊,“其实也?没做什么,他也?没说他喜欢我,是我自己?感?觉的。”   许知晓挑眉,尽管知道不可能,还是认真地问道:“他有什么冒犯你的地方吗?”   唐衣曼摆手,“这倒是没有。”   其实唐衣曼也?很头疼。   她前两天下班,开车出了停车场,在等红绿灯,行人过马路时,一个打扮时髦的太太突然毫无征兆地一头栽倒在她车前。   ……碰瓷?   当今社会,一个中年妇女摔倒在地实在是太有威慑力了,周围的车辆无一不井然有序地绕过了她们,并对唐衣曼无声地投去同情的,仿佛她下一秒就要倾家荡产的目光。   唐衣曼打着双闪下了车,观察了一下这个晕倒的,打扮时髦的阿姨,年纪估计四?十多岁,脸庞白皙,轮廓柔和,不是个刁钻的面相。   唐衣曼把她扶到车后座躺好,开车直奔最近的医院。   到了医院做了检查,原来?是低血糖,开了瓶葡萄糖。   “阿姨,您感?觉怎么样??没事了吧?”唐衣曼问道。   中年女人眼睛亮晶晶地看她,孩子?气地摇摇头,“没有没有,我好多了,谢谢你啊小?姑娘,麻烦你啦。”   小?姑娘?唐衣曼感?觉有些?好笑,“没事就好,那我先走了。”   中年女人有些?不好意思?,“我的手机没电了,你能借我一下手机,我给我儿?子?打个电话?吗?”   “好。”唐衣曼把手机递过去。   中年女人说了“谢谢”接过来?,笑眯眯地打电话?,“喂,山石啊,你下班了吗?妈妈来?看你,但是妈妈晕倒啦,幸好有一个漂亮的好心姑娘把我送来?,哦哦,这是叫安康医院……”   女人虽然已经不年轻,但是脸上带着笑,和儿?子?说话?的口气也?很是可爱,唐衣曼也?不着急,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等等,山石? 第52章   唐衣曼接过电话,“阿姨,您的儿子叫山石?”   沈妈妈眼睛又圆又亮,“是的呀,你认识我儿子?”   唐衣曼点头,“他是我闺密的学弟,您认识许知晓吗?”   沈妈妈点头,“认识的认识的,知晓也是好?姑娘,现在还是我儿子的老板呢,真是了不起。”   既然是沈山石的妈妈,唐衣曼也不好?直接离开,正好?也没什么?事,她索性陪着?沈妈妈一起等?沈山石过来。   等?沈山石赶过来时,沈妈妈看着?唐衣曼的眼睛已经亮的像是星星了。   听到沈山石的动静,沈妈妈和唐衣曼一起转过头来。   沈山石看到唐衣曼,面瘫脸没有什么?异常,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跳的有多快。   沈妈妈的双眼炯炯有神。   ……母子连心,看样子妈妈也能感觉到。   沈山石把唐衣曼送下楼,道:“不好?意思,我妈妈给你添麻烦了。”   唐衣曼道:“没事,客气了。”   沈山石沉默着?目送唐衣曼的车开远,他在原地定定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上楼。   到了病房,病床上的沈妈妈已经打完葡萄糖,坐姿端正的像是小学生,眼睛兴奋地眨巴眨巴。   沈山石:“……”   沈妈妈(笑眯眯):“老实?交代,不然妈妈就要哭喽。”歪歪头,想起什么?,“还要给你爸爸打电话。”   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的,唐衣曼头疼,不管她走到哪里,好?像都能看到沈山石。   倒不是跟踪她,就是好?像视野里突然多了这?么?个人,她去吃饭,他正好?在隔壁的房间,她下班开车回家,旁边的车窗降下来,露出?他冷峻的侧脸。   说?是巧合,可是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又一次,唐衣曼看着?和自己“巧遇”的沈山石,直言不讳道:“山石同学,你不觉得最近咱俩撞见的几率有点高的离谱吗?”   沈山石闷闷地不说?话,低着?头像是座小山一样横在唐衣曼跟前。   半晌才来了一句“不是巧合。”   唐衣曼无语,她当然知道不是巧合,如果天天都能这?么?巧的话,她干脆公司也不用开了,直接去买彩票好?了。   沈山石抬起头来,黑漆漆的眼睛看向她,又重复了一遍:“不是巧合。”   唐衣曼挑眉,心下却忽然有些慌乱。   许知晓伸手在唐衣曼眼前挥了挥,“你想什么?呢?”   唐衣曼回过神,露出?个笑容,“说?真的,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木呐的真的像块石头。”   许知晓撑着?下巴看她,“那你?”   唐衣曼摇了一下手指,“我对?他还没有什么?感觉,就不去祸害小弟弟了。”   许知晓沉吟,说?道:“曼曼,山石真的很好?,如果你想稳定下来了,他真的是值得托付的一个人。”   唐衣曼点头,“好?好?。”然后她托着?下巴看向许知晓,“你呢?”   许知晓没有说?话。   唐衣曼也没有继续问,她伸手握住许知晓的手,眨眨眼睛,“哎,咱俩干脆在一起算了。”   唐衣曼想了想,道:“我越想越觉得还是咱俩最合适,到时候你负责赚钱养家,我就负责貌美如花好?不好??”   许知晓笑着?喝了一口酒,斜斜地睨了她一眼。   唐衣曼夸张地捂住胸口,做出?被伤透心的样子。   许知晓忍俊不禁。   第二天。   沈山石平时基本一个人窝着?,忙起来不分?白天黑夜,沉浸在工作中的时候,别人和他说?话基本要用喊的。   今天倒是一上班就来敲办公室的门,许知晓刚坐下,沈山石就如同来找老师报道的小学生一样板正地站在门口。   许知晓猜出?他要来说?什么?事情,不过还是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疑惑道:“怎么?了?”   在许知晓意味深长的目光中,沈山石如同铁铸的面皮居然极其罕见的,慢慢地,微微泛红。   沈山石如同踢着?正步一样径直走过来,站到许知晓跟前时,定了定神,“社?长,我要追求衣曼。”   许知晓背靠着?椅子,并未开口,等?着?他继续说?。   沈山石:“以前她有喜欢的人,我不想打扰她,现在我知道她是单身了,我要追求她。”   沈山石眼神无比认真,“社?长,我知道衣曼是你最好?的朋友,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欺负她,我会尊重她,绝对?不会让她不高兴。”   ……这?种莫名的女婿上门的心情该如何解释?   许知晓感觉自己恍惚间能看到沈山石脑袋上竖起的耳朵,和身后一直在狂摇的尾巴。   沈山石语气严肃又认真,还带着?些愉悦,“我全家都喜欢她。”   许知晓:“……?”   沈山石解释道:“我妈妈不小心晕倒在马路上,衣曼把她送到医院,妈妈和她合照,照片发到了家庭群里,全家都说?她可爱。”   听到这?话,许知晓心里是有些感动的,沈家这?样亲缘关系浓厚的大家庭,如果有一天他们两人能修成正果,真的是最适合唐衣曼了。   可是许知晓还是微微蹙起了眉头,“山石,你是我的学弟,是我现在的工作伙伴,是我的朋友,我当然相?信你的人品。”   “可是我希望你明白,唐衣曼不一样,她是我的亲人。”   许知晓声音平和,“我很高兴你的家人都喜欢她,可是你们现在并没有在一起,我希望你不要给她压力。”   沈妈妈当然是一个很可爱,又很热情的女人,看起来心底也很善良,沈山石虽然外表冷酷,但是性格其实?很好?,可见家教?不错。   可是一切的一切,都要以唐衣曼的意愿为主。   沈家喜欢她当然好?,可是她现在毕竟还没有和沈山石在一起,如果她最后不喜欢沈山石,最终没有接受他呢?   人的心都是偏着?长的,喜欢变讨厌,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她不要唐衣曼有麻烦。   她直视着?沈山石,和工作时的相?处的感觉不同,是一种隐隐的威压,是另一种含义的说?一不二,“你懂我的意思吗?”   沈山石收敛了刚才的情绪,宽厚的背脊更加挺直,他郑重道:“是。”   ****   夜已深,院子里面没有旁人,许知晓在自家楼下看到那辆熟悉的车时,停住了脚步。   她看着?许久未见的霍长盛下了车,往她的方向走来。   路灯有了年头,光不大亮了,微微镀出?他硬挺的身形。   他的大衣是浓郁的墨色,如同他的眼底。   许知晓没有躲开,静静地看着?他。   霍长盛在走到距离她两三步远的地方就停下了,他声音艰涩,好?像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是嘴唇无奈地张合几下,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你最近怎么?样?”   他也不等?她的回答,好?像是怕了她的回答,自顾自地说?道:“你的近况我都知道。”   他抬起深不见底的眼眸,极为珍惜地凝视住许知晓,“冯婉的事情,我会处理好?,他的丈夫现在跟我有生意上的来往,你放心。”   许知晓沉默片刻,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放心?”   霍长盛道:“是。”   声音里透出?狠厉,“我绝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许知晓的眼神没有变化,看着?他如同看着?陌生人,一直看到霍长盛的脸色微微发白。   她轻轻一笑,“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是我的母亲,那是我的家务事,你没有权利在这?里说?三道四的。”   “你以为你是谁?”   你是不是以为时间能抹平所有伤口?你是不是以为我总有一天会忘记?你是不是还幻想着?因为你大难不死?,我会又一次因为心软原谅你?   你是不是以为,我还爱着?你?   许知晓的眼神里是淡淡的嘲讽,“你以为,你还是谁?”   漆黑的深夜里,许知晓感觉自己如同被分?裂成了两个。   一个高高在上,如同神佛般不染尘埃,一个泥足深陷,自我放逐,无法自拔。   房间里透不进一丝光,许知晓仰面躺在床上,长发如同海藻铺散在枕头上,双手交叠在腹部,可是没有暖意。   她的眼神平静如水,没有一丝困意,根本看不出?她心底的疯狂。   她在冷静地和自己对?话。   我的状态不大对?。   我知道。   我以为我不是那么?恨霍长盛了,这?并不是代表原谅,她也永远都不会原谅。   但也绝不该像现在这?样,满心满眼都是仇恨。   她每见他一面,好?长时间都缓不过来,过往的一幕幕如同走马观花,越想越恨,越恨越想,恨不能与他从来都不曾相?见,恨不能他凄惨地就地死?去。   知道霍长盛出?车祸的那一瞬间,她心里是有愉悦的。   仿佛自己想做而不能做的事,终于在冥冥之?中成为了现实?。   许知晓知道,自己在绝大部分?,确实?与从前没有分?毫不同,她仍然爱重尊敬她的父亲,即便是对?逼她捐肾的母亲也保留底线,始终视唐衣曼如同血脉相?连的亲人,信任爱护她的伙伴们,感念并感恩于陪伴她,关键时刻向她伸出?援手的读者?们。   可是在其他的地方,早就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   越善良,越狠心,越宽厚,越无情。   是在什么?时候?   是在他亲口告诉自己他出?轨的那一刻,是他告诉自己虽然他出?轨,可还是对?自己有感情的那一刻。   是在她决心要离婚,回家看到父亲斑白的两鬓的那一刻。   是她离婚后当晚,霍长盛故伎重施,雨夜在楼下逼她下楼那一刻。   或许更早,或许是在她也不知道的时候。   冰冷的,让她也发抖。   明天应该是个阴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放晴的那一刻。   她在黑暗中,缓缓闭上眼睛。 第53章   季攸宁出门前,在镜子前站了一个多小时。   这件衬衣熨的?不平整,换掉,可是换了之后发现跟外套不怎么搭?   再换。   手表也换裤子也换鞋也?换……   季攸宁从头到脚换了三身,觉得气都有?些?喘,把自己生生逼成了一个强迫症,一番吹毛求疵之后总算满意,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全身上下都在闪光。   特别好,特别帅。   季攸宁想着许知晓看到他会不会惊喜,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容。   这一笑,整个人冷峻的?气场打破,彻头彻尾的?就是一个迫不及待去见心上人的?莽撞少年。   出门之后一瞬间收敛所有?笑容,特别冷峻特别不苟言笑,在其他人如同看到明星的?惊艳目光中,扬起下巴高傲地穿过人群。   在不可一世的?外表下,心里面却有?个小人在雀跃。   去接知晓上班啦。   季攸宁把车在许知晓家?楼下停好,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早上六点半,知晓应该不会这么早就出门了吧。   昨天天气预报今天是阴天的?,冬日里天气大多不太好,只是今日却少见的?出了暖融融的?太阳。   积雪消融,呼吸间是清冽的?气息。   季攸宁满怀期待地从车窗里面向外望去,看到从楼道里面走出来一个瘦削的?男人身影。   男人应该有?五十多了,两鬓斑白,但?是背脊仍然挺拔的?如同军人,穿着驼色的?外套和浅色的?毛衣裤子,温和从容的?气质。   季攸宁又仔细观察了一下,眨眨眼睛,是知晓的?爸爸,在学校的?时候见过的?。   季攸宁随即下车,抑制住情绪走向许父。   心里默念一百遍开场白,叔叔好您还记得我吗我是知晓的?高中同学我来接她上班……   没想到的?是许父听到听到往自己而来的?脚步声,停在原地直接向他的?方向看过来,清冷的?眼神和许知晓十足十的?像。   季攸宁一紧张,心里一哆嗦道:“爸爸。”   许父:“……”   刚好追着没拿钱包的?许父下楼的?许知晓:“……”   恨不得倒档全部重来一遍的?季攸宁。   许父略微惊讶之后,打量了一下季攸宁,好像是想起来他是谁了,声音温和道:“你?是知晓的?高中同班同学对吗?”   季攸宁没想到许父居然能记住他,飞速看了一眼一旁的?许知晓,有?些?局促道:“是的?叔叔,我叫季攸宁,我高中毕业之后去了国外,今年回?的?国。”   他的?声音还带着紧张,“我来接知晓上班。”   许父笑了,“这么早?”   季攸宁结结巴巴道:“啊,不是的?,我就是在这里等她,等她吃完早饭,我再送她去上班。”   许父点头,“哦,好。”他从女儿手里接过钱包,对出了洋相,忐忑不安的?季攸宁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开。   许知晓看了一眼父亲渐渐远去的?背影,转过头和不知所措的?季攸宁四目相对。   季攸宁尴尬地挥挥手,“嗨……”   许知晓无奈地叹气,看着明明清俊出尘,却每次都在她面前出丑的?季攸宁,简直无言以对。   许临走出院子,又慢吞吞地朝早市的?方向走去。   他对这个年轻人是有?些?印象的?,一方面是因为季攸宁实在是外貌出众,另一方面则是……   许临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脸上的?神色柔和起来。   是一次期末的?家?长会。   许知晓从小到大,许临是很愿意去给?她开家?长会的?。   从她才一点点大,像个毛绒团子时的?幼儿园,到她扎着马尾辫,系着红领巾上小学。   到她上高中了,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   他一手抚养长大,相当?的?有?成就感。   周边家?里有?差不多年纪孩子的?同事,邻居,都开始担心起孩子早恋的?问?题,战战兢兢,草木皆兵。   有?人和许临聊起来时,言语间对于自家?青春期孩子早恋的?情况心有?余悸。   许临倒是从来都不担心。   家?里偶尔也?会有?男生打电话来,顾左右而言他,他不经意也?看过几次女儿接电话的?样子。   一本正经,一团正气,一名非常合格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怎么说呢,莫名有?点失望?   许临到学校的?时候比较早,很多家?长还没有?来。   听知晓说学校新建的?图书馆不错,许临问?了路,准备过去看看。   没想到去了才发现?图书馆没开门,许临刚要离开,就看到在另一侧,两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女生,女生低着头,脸颊通红地说些?什么。   男生面容是难得一见的?清透俊秀,格外引人注目。   许临刚准备知趣地离开,就看到女生突然掩面哭着跑了。   男生捡起地上的?一封信,皱皱眉头,把信封一折放进校服的?衣兜里。   男生放好信一转头,看到了一旁的?许父。   许父估计自己是被?当?做八卦人士了,走过去和气地问?道:“同学你?好,我是来开家?长会的?,请问?你?知道高一三班怎么走吗?”   男生凝眉,不是个爱笑的?样子,不过还是很有?礼貌地回?道:“我就是三班的?,我带您过去吧。”   两个人走过去的?一路上,没有?人说话,沉默无言的?气氛。   许临觉得这个男孩儿有?些?意思,主动问?道:“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我是许知晓的?爸爸。”   其实许临也?只是随便问?问?,没想到男生的?反应特别大,一改刚才的?冷若冰霜,转过头的?速度和力道都让许临担心他会扭到脖子。   然后许临就看到男生迅速从耳朵红到脖子,眼睛亮晶晶,稚气的?好像倒退到了小学,嘴角控制不住地上翘,有?些?害羞道:“叔叔您好,我叫季攸宁,我是新来的?转学生。”   许临还没说什么,这个男生接着又说:“知,哦不,许知晓特别好,成绩也?好,画画也?特别好,老师同学都很喜欢她。”   看看一一细数女儿优点,几乎要从脸红到头发丝的?男生,许临终于体?会了一把别的?家?长的?心情,有?些?复杂地道:“……啊,是吗。”   不知道自己被?完全看透的?季攸宁,还以为自己滴水不漏地说了一堆许知晓的?好话。   许临开完家?长会,被?班主任留下聊了几句。   对于这个虽然年纪不很大,但?是已经世故的?像是根老油条的?女老师,许临是有?些?不屑一顾的?,不过也?没有?必要显在脸上,许临还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知晓爸爸,您也?是老师是吧?那您应该知道,现?在这个年纪的?孩子最让人担心的?就是早恋的?事情啊。”   许临挑眉,“哦?您是说知晓早恋了?”   班主任顿了顿,“也?不是,知晓一直以来都是好学生,只是最近和某个差生走的?比较近,我担心她影响学习啊,现?在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很容易就被?一些?长的?好看些?的?男生迷惑住了……”   本来这种话题都能第一时间引起家?长的?共鸣,瞬间达成统一战线,但?是许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班主任有?点恼怒,“您也?认识,就是那个叫霍长盛的?,最近好多同学说他们俩走的?太近了,您是知晓唯一的?家?长,您更得多注意呀!”   许临脸上的?笑容不变,“宋老师,据我所知当?初还是您让许知晓辅导霍长盛的?吧?怎么现?在又说他们走的?太近了?”   许临抬手打断班主任的?话,诚挚地说道:“身为老师,还是不要轻易被?一些?风言风语左右的?好。”   看着脸色已经有?些?挂不住的?班主任,许临翘起嘴角,“您说呢?”   许临穿过学校的?操场,就看到篮球架下围着一圈学生。   季攸宁相貌太出众,许临一眼就看的?清楚。   许临不由?得停下脚步,除了季攸宁,还有?刚才告白的?女生。   “哎季攸宁,刚才陈小华是不是向你?告白了啊?”   随着问?话,响起了一阵起哄声。   有?人促狭着接着问?:“陈小华你?是不是还写情书了啊?在哪儿呢?他收没收啊?”   叫做陈小华的?女生低着头,已经羞愧地快要哭出来了。   人群当?中也?有?女生,有?些?嫉妒地看向季攸宁,出言讽刺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长的?什么样子。”   陈小华脸上有?些?雀斑,眼睛小小的?,嘴巴却有?些?大,青春期的?男生和女生是很敏感的?,被?外貌不佳的?异性告白,在对方眼里看来会是件丢脸的?事。   季攸宁神情不悦,“她没有?给?我情书。”   “她是这次年级大考的?前三十名,我们商量的?是比赛的?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吗?”   他冷淡地扫视了一圈,“你?们有?谁是前三十名,我们可以一起谈。”   季攸宁眼神冷淡,没有?一点恼羞成怒的?样子,也?没有?因为被?样貌平平的?女生告白,被?众人起哄后的?难堪和迁怒。   完全不像是刚才在许临面前,提到许知晓时害羞的?前言不搭后语的?少年。   许临的?眼神带了些?许欣赏,在这样的?年纪,能考虑别人的?心情,懂得替别人遮掩,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这个男孩儿,非常的?心善。 第54章   季攸宁摸摸头,眼睛眨巴眨巴,看着面前的许知晓还是一身家居服的打扮,只是在外面披了一件外套,莫名感觉脸有点热。   反正他已经习惯了自己这个每次耍帅都?出糗的万年老梗了。   季攸宁露出个笑容,眼眸清澈见底,不染杂质的像是个孩子?,“你是不是还没吃早饭?我们一起去吃好吗?”   许知晓静静凝视着他,拢了一下身上的外套,季攸宁看到?后以为?她冷,二话不说?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就要直接给她搭上。   许知?晓往后退了一步,季攸宁拿着大衣的手有些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许知?晓看着抱着大衣佯装无事的季攸宁,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平淡地问了一句。   “累不累?”   季攸宁忙不迭地摇头,“不累不累,我才刚到?,一点也不累。”   许知?晓听他说?完,眼神?不变,又问了一遍:“多少年了,你不累吗?”   季攸宁的笑容慢慢消失,他上前一步,少见的强硬地把衣服从许知?晓身前给她裹上,低下头也重复了一遍:“不累。”   他看着自己的大衣整个罩住许知?晓,宽大地把她整个包裹住,下摆几?乎垂到?小腿,不由得微微露出一个笑容,眼睫低垂,声音轻的仿佛还在梦境。   “因为?我喜欢你。”   许知?晓垂眸沉默片刻,大衣很暖,可是并不足以让她沉迷,她还是拂开之后还给了季攸宁。   “……别浪费时间?了。”   季攸宁看着她转身上楼的背影,手里?的外套好像还留存着一点她的温度,他不舍地握紧。   我想等你,我愿意等你。   也只有你,让我觉得即便没有希望,即便会等上一生?,也非常值得。   ****   唐衣曼皱眉,“你说?什么?知?晓的状态有问题?”   季攸宁按了一下太阳穴,“我今天早上去接她上班,她的情绪不大对。”他摇了一下头,又回忆了一遍早上看到?知?晓的样子?。   尽管依旧是冷静沉着的,好像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   可是不对,她眼神?沉郁,仿佛陷进了漩涡,和平时总是稍显冷淡的她不同。   就?好像是重峦叠嶂中她迷了路,不知?身在何方,不知?要去向?何处。   四处碰壁,不得章法?。   让他心疼。   唐衣曼在办公室,放下文件,手指慢慢握紧,“我知?道了,这段时间?我会多陪着她的。”   季攸宁苦笑:“谢谢你。”   听出他声音里?的苦涩,唐衣曼难得失去了打击他的兴趣,有心安慰他两句。   “你也别灰心,说?不定再过个四五十?年的你就?追到?我家知?晓了呢?”   “……喂?季攸宁?我靠你居然挂我电话!”   下午,唐衣曼飞速结束了手头的工作,驱车前往陆。   给许知?晓发了一条短信,唐衣曼就?在一楼等她。   过了没多长时间?,唐衣曼听到?一群人的脚步声后转过头,看到?许知?晓和沈山石他们一起下楼。   旁边的林卡卡和方方跟她说?着什么,她笑意清浅,很温柔的样子?。   她好像总是这样的,云淡风轻的,无论什么事情都?压不垮她的脊梁,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好像都?能承受。   许知?晓看到?她,和林卡卡她们打个招呼,朝唐衣曼走过来。   沈山石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她,可是唐衣曼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回应,他的脚步顿了一下,还是跟着孟梵他们离开了。   唐衣曼俏皮地歪歪头,“我给许叔叔报备过了,今天晚上去我家好不好?”   许知?晓挑眉,“怎么?有什么事情吗?”   唐衣曼一把挽住她的胳膊,把全身大部分的重量压向?她,拉着她往门口?走,开玩笑道:“皇上许久不曾召幸于我,担心正宫娘娘地位不保。”   唐衣曼好像真的是怕自己失宠似的,许知?晓本来想去厨房帮忙,也被她赶了出来。   两个人吃完晚饭,又一起去了楼下的健身房。   许知?晓装作看不到?唐衣曼欲言又止的样子?。   直到?回到?她家,两人洗漱后躺在一起,许知?晓仰面躺着,她猜到?唐衣曼为?什么来找她,也能猜到?唐衣曼想跟自己说?什么。   她声音平静温和,“曼曼,你别担心,我会处理好自己的心情的。”   她眼底一片暗沉,“我知?道我最近有些问题,不,或许是在我离婚时,问题就?已经?出现了。”   “只是我没有注意,只是当时有太多的事情,让我没有办法?注意。”   许知?晓理智地分析着自己,如同在分析一个陌生?人,“现在什么事情都?暂时告一段落了,问题也发生?了。”   “你放心,我自己可以走出来。”   唐衣曼听着这话,却有些难过。   “什么事情你都?自己扛着,什么心情你都?自己扛着,好辛苦的。”   许知?晓唇畔挽起一朵轻柔如云雾的笑容,“不是所有事情都?是我自己扛的,其实我一路走来,多亏贵人相助。”   她声音轻轻地,“我离婚了,想开公司,没有人,卡卡他们就?来帮我。”   “得不到?授权,素未谋面的木子?来帮我。”   “没有钱,你来帮我,高总也帮我。”   “我妈要我捐肾,你雇了保镖来保护我的安全,我的读者,我甚至都?不知?道她们叫什么名字,她们就?愿意自发的为?我在网上声援。”   “我知?道这件事情季攸宁也是出了力的,还有我爸爸。”   想起了离婚后发生?的种种,许知?晓眼神?渐渐染上了暖意,“我永远都?感谢你们,是你们一路扶持着我,我才能有今天。”   唐衣曼一直听她说?完,才道:“不是的,大家之所以愿意帮你,是因为?你先付出了,才有了现在的得到?。”   “林卡卡她们愿意来和你一起开公司,是因为?你是她们的社长,大学时期社团要被学校解散的时候,是你努力地向?学校申请,是你的出版成功,最终让社团保留了下来。”   “而木子?之所以愿意授权,为?你争取其他漫画家,也是因为?你当年的捐赠啊,你一捐捐了多久啊。”   “至于钱,你不是也没有要我投资吗?”唐衣曼拧眉,嘟嘟嘴巴,“高总愿意投资,是因为?他能看到?陆的发展前景,也是因为?你帮了他的女儿。”   “而我,”唐衣曼眼神?温柔,“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最好的人,你的还是你的,我的所有都?是你的。”   “你别有负担,大家愿意帮你,是因为?你值得。”   “是因为?你从来不会让别人失望。”   许知?晓眼神?宁静,没有说?话。   没有谁应该一直帮谁,她也不能以着往日的付出,就?无限地索取回报。   这样不行,这样不好。   “你有没有考虑和季攸宁在一起试试看呢?他真的特别喜欢你。”唐衣曼翻过身子?,静静地凝视着她。   许知?晓看着天花板,“我现在这个心情和他在一起算什么呢?当做过渡?还是当做疗伤的慰藉?”   “都?不需要,这样对他不公平。”   没有谁天生?下来就?应该当谁的替代品,她也不需要靠着别人的安慰才能走出所谓的迷障。   她唯一所期待的,真正能拯救她的。   从始至终都?只有她自己。 第55章   今天接知晓上班,知晓不愿意,自己开车走了。   白色的家居服真好看,有点开心?。   ……特别萌。   季攸宁合上日记本,又回忆了一遍早上和许知晓的相遇,眼睛亮闪闪的,耳根却悄悄的红了。   末了使劲地摇摇头,骂了自己一句,然后特别崩人设的,一个人在房间里“嘿嘿”傻笑两声。   不急不急,他还?不到三十岁,还?可以追知晓好多?年。   本是漫漫一生,因为有她?,竟又突然觉得如此短暂。   ****   许知晓的眼神略凝了凝。   在她?的个人邮箱里面有一封陌生的邮件。   她?扫了一眼内容之后,直接点击了删除。   一天的工作结束之后,她?加了会儿班,等她?下楼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目不斜视地就要走过?去。   许知晓眯了眯眼睛,“你要做什?么?”   “你到底要干什?么?”   徐肖本来已经大学开学,老师却突然通知她?妈妈生了大病让她?赶紧回家,她?试着打了几通电话,徐母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清楚。   她?请了假,火车倒长途地才?赶回了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她?一进?家门发现徐母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地正?在看肥皂剧。   “哎呀,肖肖回来啦,快把包放下喝杯水。”   徐母一反常态的热情,居然迎上前来给她?拿包,又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还?倒了一杯水。   徐肖一言不发,只觉得毛骨悚然。   直到看着徐肖喝了一口水,徐母这?才?说道?:“肖肖啊,妈妈把工作辞掉了。”   徐肖低着头搭茬,徐母只能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你张阿姨带妈妈去了个场子,特别好的,上次啊只是一个晚上,打打牌就赚了几千块啊!”   徐母越说越兴奋,眼睛里闪着病态的光,“还?有人赚的更多?,一晚上十几万!你说——”   “你去赌了?”   徐母窒了一下,继而又说道?:“哎呀,什?么赌不赌的,都是赚钱嘛!”   徐肖扭过?头盯着她?,心?脏紧缩,“……你欠钱了,对不对?”   看着妈妈闪避的神色,徐肖心?里冰凉一片,“你欠了赌债。”   徐母起?先不吭声,后来恼羞成怒道?:“什?么债不债的!打牌嘛,输输赢赢很正?常的啊!”   徐肖已经猜到了妈妈为什?么宁可装病也要把她?弄回来,只觉得脑子里面一阵眩晕。   徐母咽了咽口水,“你,你再去找找那个姓霍的嘛!”   果然。   徐肖的脖子僵硬地转过?去,“你说什?么?”   徐母被她?的眼神看的有些火,可是欠的钱又实在不好继续拖下去了,她?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道?:“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去求求他,他手指头缝里面漏出一点点儿,也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   徐母说的口干舌燥,可是徐肖还?是跟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的装哑巴。   徐母气不打一出来,忍不住像是以前一样动手推了她?一把,叫道?:“你去啊!你怎么这?么没用,当三就是当三,装什?么正?经货!”   徐肖忍无?可忍,也索性撕破了脸皮不要,大吼道?:“没有!我没有和他上过?床!从来都没有过?!”   徐母被她?吼的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你,你说什?么?你跟了他这?么久,他从来没有碰过?你?”   徐肖破罐子破摔,说出来之后倒有几分痛快,“对!”   徐母从先前的震惊里面回过?神来,扑过?去一边拧她?一边咬着牙骂:“没用的东西,上赶着白给人家都不要!别人当三你也当三,人家房子票子地花用着,偏你什?么都捞不到!”   徐母手掌大力气大,徐肖躲闪不及,硬生生地挨了几下,疼得倒吸凉气。   徐肖被徐母扯乱了头发,披头散发地被打出家门,刚跑了几步就狠狠摔了一跤。   徐母追上来,逮住她?一边掐一边骂:“连床都没爬上去,要你有什?么用!”   徐肖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把骑在自己身上撕打的徐母推开,徐母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屁股墩儿,又大叫着扑上来打她?。   左邻右舍平日里是死的,这?时候好像一下子全活了过?来,聚在一块儿叽叽喳喳地看热闹。   徐肖眼冒金星,却突然感觉不到身上的痛意了,周围也鸦雀无?声。   她?勉力睁开眼睛,模糊的看到一个人。   那个人略弯腰,看着她?的眼睛逼问道?:“你没有和霍长盛发生过?关系?”   她?徒劳地张张嘴巴。   林卓声音里带着点笑意,“那就好办了。”   徐肖本来是好生打扮了一番的,她?化了妆,在头上别了一个小巧玲珑,点缀着几颗钻石的发卡,按说这?种首饰应该是被徐母早就卖掉的,可是她?不识货,还?以为是不值钱的水钻。   她?穿上离开霍长盛后,平日里仅仅是束之高阁,连摸都舍不得摸的名牌,踩上高跟鞋,本来就是花朵一样的年纪,精心?妆点之后更是光彩照人。   笑容刚刚爬上嘴角,就硬生生地止住。   ……不对,她?不能这?么打扮。   她?这?样出现在许知晓面前是什?么意思,示威吗?   你看,我花着你老公的钱,把自己收拾的这?么漂亮。   不对不对。徐肖像是神经质一样,手指颤抖地把钻石发饰一把扯下来,有几根头发被她?直接拽断,她?也根本感觉不到疼。   她?把裙子脱掉,蹬掉高跟鞋,换上再普通不过?,甚至带着几分寒酸的衬衣裙子,套上袖口已经起?球的毛呢外套,重新站在大衣柜上的镜子前面。   她?微微喘着气,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抬手狠狠地蹭掉鲜艳的口红,滑腻的红色晕染开像是血,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下来了。   ***   徐肖挑了咖啡厅的一个角落的位置,几棵大的绿植巧妙地隔开了旁人的视线。熟悉的装潢,熟悉的座位,好像是上次的情景再现。   许知晓的神情波澜不惊,只是喝了一口茶。   徐肖却感觉自己凭空在她?跟前矮了三分,她?鼓足勇气说道?:“对不起?,是我做错了,我不该破坏你的家庭。”   “我现在也已经上大学了,你,你……”   可是无?论她?说什?么,许知晓都一点反应也没。   徐肖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她?咬咬嘴唇,似是羞愧难堪到了极点,声音破碎颤抖,“他没有,没有和我发生过?关系。”   她?低着头,感觉脸颊烫似烈火灼烧,四肢百骸却又是冰凉一片。   她?也是有自尊心?的,她?在学校是优等生,她?的高考成绩也不错,她?也曾经幻想过?自己会有光明灿烂的未来,拥有坦坦荡荡的爱情。   可是世事?难料,难道?就能全怪她?吗?   世上的人如此多?,为什?么偏偏是她?如此贫穷,为什?么偏偏是她?托生到了这?样的家庭?   她?又能怎么办!   如果她?能有许知晓这?样的人生,她?一定能像她?活的一样好。   ……不,她?会活的比许知晓更好。   徐肖的心?脏都在发抖。   她?一直死死低着头,羞耻万分地说着自己都觉得难以启齿的话,说着说着,却猛然发现对面一点回应也没有。   徐肖蓦地抬起?头。   许知晓没有离开,她?一直坐在那里,眼睛里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   平静。   可是过?于的平静,就显得有些恐怖。   什?么没有发生关系,什?么只是在她?的身上寻找她?的影子。   她?都统统不关心?。   她?好像听?得是完全与自己不相关的人和事?,事?情极为无?聊无?趣,让她?连眼角眉梢都懒得活动一下。   许知晓的手指好像是不小心?蹭到了灰尘,她?抽出一张纸巾把光洁细嫩的手指仔细地擦干净,然后动作优雅地五指张开,纸巾像是断了翅的蝴蝶一样慢悠悠地飘落进?桌旁的废纸篓里。   徐肖却忽然感觉自己像是被扇了一个耳光。   没怎么用劲儿,轻轻巧巧的,似乎只是随手拂落了一把花瓣,又或者只是用脚尖扫开了一片落叶。   却仍然让她?感觉到疼痛。   她?耿耿于怀的事?,她?羞于启齿的事?,而这?件事?情真正?的主人公,却根本无?动于衷。   她?为什?么无?动于衷?   因为她?根本不爱霍长盛,一直以来都是霍长盛一厢情愿而已。   ……没错,一定是这?样。   徐肖说不出自己此时此刻是一种什?么感觉,心?里扭曲地升起?酸涩的情绪,可是又带着几分快意。   看啊,你爱的人,根本不在乎你。   你捧在手心?里当宝的人,拿你连根草都不如。   枉费你装模作样地扮演一个痴情种子,费心?巴力地浪子回头,人家根本就从来不曾把你放在心?上过?。   霍长盛,你以为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听?完了徐肖的一番话,许知晓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徐肖万没想到她?竟然会一言不发,她?急忙站起?来拦到许知晓面前。   许知晓略掀了掀眼皮,声音冷淡,“谁找你来的?谁告诉你我的私人邮箱号码?”   徐肖如同被钉在原地,“你说什?么?”   许知晓看她?的眼神不带一丝温度,“我不管是他们?谁找到了你,如果你再敢来打扰我,我就对你不客气。”   徐肖失控地握住她?的手臂,“你——”   许知晓一把挥开了她?的手,力气之大让徐肖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店员听?到动静,诧异地望过?来。   在她?的眼中,两个女人一个打扮的略成熟,一个更为年轻,样貌居然还?有几分相似。   只是那个略年长的,举手投足间,一派风光霁月,像是女君子,风华气度,在骨不在皮。   徐肖愣愣地看着许知晓整理了一下衣襟和袖口。   她?擦拭袖子的动作,她?离开之前的最?后一个神情,无?不表明了一个字。   脏。   她?嫌她?脏。   许知晓走出咖啡厅,抬手打了一辆车。   她?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眼睛里面没有一丝温度,唇角却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霍长盛,你真是让我前所未有的觉得,当年我真的是瞎了眼了。   你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悲,最?可怜,最?可笑的人。 第56章   许知晓很奇怪,听完徐肖的话之后,她的内心竟然毫无波动。   他是精神出轨,还是身体出轨,在她看来都是一样的,只是恶心和更恶心的区别。   在他选择出轨之前,他们俩的问题就已经存在了。   或许更早,或许是在他们俩初初相见。   她执拗骄傲,永不?妥协。   霍长盛表面依从,可是内心深处却看不?惯她。   可是不?管是什么原因,选择出轨都是她永远都无法原谅的事。   如果一定要用“测试”才能知道和确定她的感?情?,那本身就是一种侮辱。   许知晓现在的心情?,莫名是有些轻松的,好像很多?内心深处的仇恨,淡淡地化解了一些。   明明是感?情?出现了裂痕,明明是对别的女人产生了占有欲。还美其名曰要用“测试”来证明自?己的感?情?。   荒唐,无耻。   如果一定要两相对比才能明白自?己的心,那未免也太?可笑了。   如此自?卑自?怨,愚蠢至极之人,不?值得她为之耗费精神。   许知晓嘴角的笑容慢慢地消失,眼中却慢慢重回了昔日?的光芒。   ****   “姐姐今天心情?好像不?错的样子?啊。”林卡卡走?到方方身边,手掩住嘴小声说道。   虽然方方经常说话怼她,可是林卡卡有时候像是欠虐一样,有事情?还是会去找方方说。   其实今天许知晓来的时候,他们就感?觉到了。   尽管许知晓表面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可是还是不?一样的。   怎么说呢,就好像是心结解开?,云开?雾散一样。   不?过方方可不?愿意?和林卡卡像是好闺密一样聊天。   方方顺了一下耳边的长发,轻轻地“哼”了一声,“痴汉。”   林卡卡刚要发怒,眼珠转了转又难得地忍下来,摸了摸方方的长发,在方方有些匪夷所思的眼神中翘起嘴角,嗲声嗲气地道:“没关系,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方方:……   *   “哪位?”   一通陌生来电,许知晓接起来之后却没有任何声音。   刚准备挂掉,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弱弱的声音。   “啊许老?师您别挂!”有些紧张的女声。   这声音有点耳熟,许知晓微微凝眉。   电话那头的声音局促不?安,“我?,我?是沐洛洛,我?是之前跟踪过您的——呜呜呜您别挂电话啊我?是有关于季老?师的事情?要问您的!”   许知晓有些不?耐,老?实说她对于沐洛洛这种“傻白甜”类型的女孩子?实在是不?喜欢,上次的跟踪一事已经让她对这个?人的好感?度降到了负数。   “季攸宁怎么了?”   沐洛洛被这冷声激的一个?哆嗦,道:“过两天是老?师的签售会,有现场的问题要找老?师谈,但是今天给?老?师打电话一直都没人接……”   她已经不?是季攸宁的责任编辑,被分派追着另一个?漫画家天天哭着喊着求稿子?,这次签售很重要,但是工作?室却突然联系不?上季攸宁,大家都急的一团乱。   她也是试探着找了一下许知晓。   许知晓直接问道:“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沐洛洛结结巴巴,“我?,我?……”   不?可理喻。   许知晓挂掉电话之后,给?季攸宁拨了过去,铃声响了很长时间,但是一直没有人接。   难道出什么事了?   许知晓想起了自?己做个?粥都能搞到食物中毒的季攸宁,突然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叹口气,跟孟梵打了个?招呼之后驱车赶往季攸宁家,中间打了多?通电话都没有人接。   大门紧闭,许知晓按了门铃许久都没有人来开?门。   有些不?安,许知晓开?始用了些力度地拍门,“季攸宁?你在家吗?季攸宁!”   突然打开?的门,让许知晓差点摔个?趔趄。   “呃,你怎么来了?”   许知晓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季攸宁,头发杂乱脸色苍白,眼下青黑,“你生病了?”   季攸宁有些懵,摸了摸后脑勺,“嗯?没有,我?在赶稿,要签售了我?怕来不?及,你先进来吧。”   许知晓又看了看他,确认没什么病容之后道:“你没事就行,我?先走?了。”   季攸宁一个?激灵,难得在许知晓面前智商上线一回,“你要是现在走?我?可能马上就会晕倒了!”   说罢做出一副弱不?禁风马上就要昏倒在地的样子?。   许知晓:……真是无话可说。   季攸宁故作?镇静,反正在知晓面前脸早就丢干净了,无所谓。   季攸宁火速到卫生间看了看自?己现在的尊容,简直不?忍直视,一副纵欲过度体力透支的肾虚模样。   许知晓喝了口水,看着季攸宁给?她放在桌子?上的一盘子?花花绿绿的糖果后失笑,一个?人在沙发上待了大约十多?分钟之后,卫生间的门打开?。   许知晓看着简直是美少女(?)变身的季攸宁后有些哭笑不?得。   把自?己全力捯饬的油光水滑的季攸宁感?觉自?己现在简直帅得发光,恨不?得迈着台步朝许知晓走?过去。   季攸宁感?觉自?从坦诚了自?己不?要脸之后,越来越突破下限了。   莫名有些尴尬,季攸宁伸手刮了一下脸颊,走?到许知晓身边坐下,“你怎么来了啊?”   许知晓道:“你的责编沐洛洛给?我?打电话,说联系不?上你。”   “沐洛洛?她已经不?是我?的责编了。”季攸宁皱起眉毛,从桌子?上拿起自?己的手机,“没电了。”   季攸宁怕许知晓随时都要走?,“你先等等,帮我?参谋一下签售的事,我?去拿一下材料。”   许知晓看着季攸宁急匆匆的背影,摇摇头。   两秒后一声巨响。   ……季攸宁觉得他可能这辈子?在许知晓面前都无法翻身了。   最近他一直不?分白天黑夜的赶稿,也没有叫小时工,房间里?乱的简直进不?去人,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狠狠拌了一跤,摔得惊天动地。   许知晓吓了一跳,“怎么了?”   季攸宁刚才去的方向?是房间拐角,不?是他之前的卧室,许知晓跑过去之后推错了门,然后愣在原地。   是她的画,她高中时代所有的画。   每一张黑板报,每一次比赛作?品,现在看来算是非常幼嫩的笔触,却都被人精心地装裱好,悬挂陈列的如同艺术品。   这么多?年,早就该褪色了,但是不?知道他是怎么保养的,仍旧色彩缤纷,一张张如同流光的梦境。   如同穿越了时空,转瞬回到了十年之前。   “这如果换成十年前,我?肯定又要吓哭了。”   许知晓转过头,看到门边站着的季攸宁,有些无奈的神色。   季攸宁走?过来,眨了一下眼睛,“你别说,你要是说什么的话我?现在就哭给?你看哦。”   他刚才摔的膝盖疼,走?过来后直接席地而坐,眼睛里?面是怀念的神色,“在我?出国的第一年,我?就回来了。”   季攸宁没有看许知晓的表情?,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我?没告诉你。”   其实他想说的是,在他出国的第一年,他就已经无法忍受了。   他勉强自?己忍耐了大半年,经常好几天睡不?了一个?好觉,眼圈几乎每天都是青黑的。   这样不?行。   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他会把自?己给?逼疯的。   他请了假,回了国。   他在机场有一瞬间的茫然,他好像总是这样。   他走?的时候,没有人送,他回来了,也没有人来接。   季攸宁皱皱眉头,抬起下巴走?出去。   ……不?知道知晓过的好不?好。   想见她,即使知道她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他依然想见她。   纵使心如刀割,纵使亲眼见到的那一刻就已经生不?如死。   也想见她。   季攸宁摸了摸心口,空荡荡地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看着许知晓和霍长盛牵着手从他眼前经过。   她眉眼温柔,神态亲昵,是他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的。   不?过,他努力在心里?说服自?己,他这趟回来,不?就是为了看看知晓过的好不?好,开?不?开?心吗,足够了,已经足够了。   他闭了闭眼睛,没有上去打招呼,离开?了她的学校。   “老?师,您能把许知晓这几年留在学校的画给?我?吗?”   “无论是美术课的作?业,还是黑板报,还有比赛的作?品,我?都要。”   季攸宁回到了高中,正门他进不?去,他翻墙进了学校。   他脸色苍白,眼睛如同蒙了灰尘的水晶,明明如此年轻,却好像已经要油尽灯枯了。   高中的美术老?师愣了愣,不?过看到他极力忍住不?要掉出眼眶的泪水,还是答应了。   老?师亲自?去学校的图书馆,摘下了那幅孔明灯。   “谢谢老?师。”季攸宁微微睁大眼睛,手指轻轻地拂过画纸,不?敢用太?大力气,怕碰碎了。   在他看来幼稚的笔触和文字,却成了他多?年以来的精神寄托。   这些画,支撑着他这么多?年。   他把她的每一幅画都挂在墙上,琳琅满目,挂满了整整一个?房间,他的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眼泪滑过嘴角都是苦涩的味道。。   与其现在分别的这么痛苦,还不?如永不?相见。   知晓,我?宁可从来都不?曾遇见过你。   那时的他,真的有一刻如此想过。   ……   这么多?年,陪着他四处流浪的,只有她的画,他从国外带回国内,珍惜爱重,不?敢损伤。   他以为他的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即使此时此刻许知晓就在身边,他也不?愿意?说出自?己曾经想过的事。   他的身后事。   如果有一天他客死异乡,这些画也不?要烧掉。   他带着满腔的遗憾死去,而她永远鲜活。   他英俊的侧脸仿佛镀着星光,长长的睫毛低垂,投下小小的影子?,明明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此时此刻却比孩子?更寂寞。   他有些难过,可是转过头看她时又努力露出一个?笑容。   “你别生气。”   “没有这些,这么多?年,我?又该怎么熬下去呢。” 第57章   季攸宁笑笑,眼睛弯弯的,“你别?担心,我可不是一言不合就掉眼泪的人。”   季攸宁知道,这样是不?行的,他希望许知晓有一天会愿意和他在一起。   可是他不愿意是凭借这样的方式。   当下感动?,可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他怕她有一天会后悔。   所以等等,再等等。   看到这满墙的画之后,许知晓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脸上倒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   “还有什么?”   “嗯?”季攸宁不?明所以,从地上爬起来站到许知晓身边,“什么‘什么’?”   许知晓探究的眼神看着他,“你还收集了什么别?的吗?”   季攸宁:“……你什么意思啊难道你觉得我是变态吗!”   什么叫做还有没有收集别?的啊,他只不?过是因为暗恋她,画了一屋子她的肖像画,挂着她的黑板报,写了十多?年有关于她的日记而?已……   怎么搞的这么一想他好像真的是个变态?!   季攸宁感觉要神经错乱,他也?是怕了万一哪天知晓再来他家,再阴差阳错地看到什么,他“变态”的名头就真的要坐实了。   “你等等我现在就拿去给你看!”   许知晓:……还真有?   季攸宁拖着两个大?大?的收纳箱过来,在许知晓略有些惊悚的眼神中有些崩溃,这是漫画家的通病吗想象力都这么丰富的?   季攸宁委屈巴巴:“你在想什么啊这里?又不?是尸体……”   许知晓恢复面无表情:“哦。”   季攸宁无奈地把盖子打开,里?面全是一本又一本,码的整整齐齐的本子。   “其实你上次来在抽屉里?见过一本,那是我的日记。”   “这里?……”季攸宁洁白纤长的手指在封皮上面慢慢摩挲,“这是我自?从认识你,十多?年来所有的日记。”   “我也?不?是天天写的,只是有时候想起你,就写一些,不?知不?觉就写了这么多?了。”   “我其实在转学之前,就认识你了。”   季攸宁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你应该没印象了,我那时候是个大?胖子,被?班里?的同学欺负,从学校里?面跑出来,正好遇见在街上画壁画的你。”   即使现在想起来,依然?无比美好的回?忆,让他内心仍旧能?感觉到莫名的甜蜜。   季攸宁抬起头,容颜清秀,目如清泉,如同少年郎,“你回?头的那一瞬间——”   他像是想逗她笑,扬眉低呼:“哇噻,我当时就想,这个女孩儿的眼睛里?面有星星哎。”   季攸宁声音轻快,神情柔软的不?像话,看着许知晓的眼睛里?面都是浓浓的情意,“我当时就对你,一见钟情了。”   当年初相见,他在她眼睛里?面看到星星。   从此那片星空投映到他的心底,温暖着他,如同阳光一般照耀着他,支撑着他走?过好多?年。   她是眼睛里?面有星星,心里?面也?是星星的好姑娘。   许知晓一直安静地听他说完,然?后来了一句:“这么早熟。”   季攸宁:……扎星了。   ****   “霍总,您看看这份合同,您要是觉得没问题我们就合作了……”   嗓音缠绵,身段曼妙,眼角眉梢风情万种,可称一声尤物。   霍长盛冷着脸把几乎要贴在自?己身上的女公关一把撕下去,引来阵阵娇呼。   女公关揉了揉胳膊,难得会有她搞不?定的,也?起了兴致,媚眼如丝地娇嗔道:“您这是干嘛呀,有什么问题可以好好谈的呀……”   霍长盛面露嫌恶,闭着眼睛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滚出去。”   林卓刚要推开会议室的门,就有一团香影从门内哭哭啼啼地闪出来,林卓回?头看了看窈窕多?姿的背影,吹了一声口哨。   霍长盛一副生人勿近的低气?压模样。   林卓走?进来之后靠在桌旁,抱起双臂调侃道:“辣手摧花啊。”   霍长盛神色阴沉,“你最近都干了些什么事儿,你自?己心里?清楚。”   林卓一愣,然?后妥协道:“行,我收手,我再也?不?犯贱了成?不?成??”   二话不?说,直接转身走?人。   林卓觉得自?己对霍长盛这个兄弟挺掏心掏肺的,没办法,人家觉得是狼心狗肺啊。   霍长盛心烦意乱,在公司里?也?待不?下去,他去车库提了车,漫无目的地行驶在路上。   等他回?过神来,车子差点又要超速。   霍长盛随便在路边停下车,揉揉太阳穴推开车门,这附近是一处新开的繁华商业街,人来人往。   刚走?没两步,一个小小的,软软的小身子就“扑通”扑在了他的腿上。   霍长盛一怔,低下头发现撞在自?己腿上的是一个脸颊肉嘟嘟,眼睛亮闪闪的小男孩儿。   小孩子也?不?怕生,揪着他的裤子傻笑,露出一排小糯米牙。   霍长盛拧眉,微微弯腰,“小朋友,你妈妈呢?”   小男孩儿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口齿不?大?清楚,“妈妈,妈妈在后面,”松开揪住他裤子的手,胖乎乎带着肉窝窝的两只小手在自?己的小圆肚子前面比了个圆。   “妈妈和妹妹,走?的慢。”   “小胖!”不?远处,一个挺着大?约五六个月孕肚的年轻女人有些着急地快步走?过来。   小男孩儿听到妈妈的声音,笑呵呵的,像是只小鸭子似的左摇右晃地朝妈妈的方向挪。   女人一把握住儿子的手,这才觉得心安,抬头看着一直站在一边的霍长盛,颔首微笑道:“谢谢您啊。”   霍长盛打量了一下她,三?十多?岁,并不?怎么出众的相貌,可是因为怀孕,整个人也?好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和的光辉。   “你丈夫呢?”   女人闻言愣了愣,然?后温和地回?道:“我家先生去停车了,这边的路可是不?好找停车位。”伸手摸摸儿子的脑袋,笑道:“我儿子给您添麻烦了,不?好意思啊。”   霍长盛并不?是习惯与?陌生人交谈的个性,可是他却有些一反常态,“怀孕很辛苦吧。”   尽管眼前的男人英俊非常,看样子不?是寻常人物,可是女人仍旧露出些警觉的神色。   霍长盛观察细微,“您别?误会,”他嗓子有些干涩,顿了顿,“我太太……也?怀孕了,她平常不?和我说她的辛苦,我有些担心。”   女人看看他的神色,觉得不?像是在说谎,表情也?缓和了下来,“原来是这样啊。”   女人摸摸肚子,眼睛里?面是不?自?觉的柔光,“其实这怀孕啊,各人的情况都不?大?相同,就好比说我吧,第一胎的时候不?分白天黑夜,呕吐啊抽筋啊,为了生这个小鬼头,简直折腾了我半条命去。”   小胖懵懵懂懂地左看看又看看,不?明白妈妈说的这个“小鬼头”是谁。   女人继续道:“这第二胎应该是女儿吧,贴心小棉袄,我好受多?了……”说着说着,女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哎呦,我怎么都说的是我自?己。”   她叹了口气?,“先生,我看您也?是家境不?错的人,您可一定要好好照顾您太太啊。”   霍长盛收敛了平时锋芒毕露的气?势,垂眸安安静静地听。   “我在怀这俩孩子之前,流过一个。”   “大?出血,鬼门关上走?了一回?。”   霍长盛本来自?然?垂在腿边的手指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狠狠地一僵。   女人想起了之前痛苦的回?忆,有些心酸,眼圈有些发红,说话就带了些鼻音,“也?是我们两口子不?当心,我摔了一跤,孩子就没了。”   “刚怀孕两个月呢,唉……”女人擦擦眼角,哽咽道:“我当时啊,都不?想活了。”   “我真想跟着我那可怜的孩子一起去了算了。”   小胖虽然?年龄小,可是仍能?敏感地察觉出妈妈情绪的低落,他不?安地摇摇妈妈的手,扁着嘴巴也?像是要哭。   女人回?过神来,冲儿子安抚地笑了笑,看着面前的英俊男人脸色有些苍白,像是被?吓住了的样子,安慰道:“您别?担心,这胎好好保,坐的是很稳的,您一看就很爱您的太太,她一定很幸福。”   女人回?头看了看,看到原处朝自?己走?过来的男人身影后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容,转头对霍长盛说道:“啊,我先生应该是停好车了,那我先走?了。”   霍长盛怔怔的没有回?应。   女人自?动?把这理解为准爸爸的焦虑不?安,也?埋怨自?己刚才怎么把流产的事情也?跟人家说,于是挽救道:“您别?管我刚才说的,您好好照顾您太太,保准母子平安。”   女人看着霍长盛的样子叹口气?,心里?暗道自?己真是怀了两个孩子傻六年,连句安慰人的话都不?会好好说,也?就没再说什么,拉着儿子的手往丈夫的方向走?去。   小胖跟着妈妈走?了好几步之后,似有所觉地转转脑袋,然?后摇摇妈妈的手。   “妈妈,你看那个叔叔哭了。” 第58章   许知晓早上?醒过来,看到桌子上?的一碗长寿面时,才反应过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不由得像是叹气一样地笑了,她二十八岁了。   听到许父从厨房里出来的脚步声,许知晓转过头,“爸爸,我都二十八岁了啊。”   许父摇摇头,“不像不像,看起来还像十八岁一样。”   许父说的倒也不亏心,许知晓的容貌确实没有什么大?的变化,皮肤底子极好,晶莹剔透真的如?同少女。   骨汤醇香,面条雪白?,中央是一颗糖心蛋,四周配着青菜、肉丝。   许知晓咬了一口面条,对许父露出个小女孩儿一样的笑容,眼睛弯弯的,眼神清亮透彻如?同山间?的泉水。   她在心底轻轻地说,希望父亲健康,长寿。   许知晓走到楼下,看到季攸宁又站在车前等她,看到她下来之?后,眼睛一亮,许知晓感觉都能看到他脑袋上?扑愣愣的耳朵和背后一直摇晃的尾巴。   还没等许知晓走过来,季攸宁的脸诡异地红了一下,然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做了一件她完全没有想到的事。   他大?喊了一声:“知晓!生日快乐!”   然后两个人面面相觑,没得到许知晓的回应,季攸宁的脸越来越红,像是西红柿。   西红柿道:“呃,你,你觉得怎么样?”   许知晓沉默了一会儿,“……挺尴尬的。”   季攸宁捂住脸,好吧,他网上?乱七八糟的攻略看多了。   然后许知晓看到季攸宁西红柿一样的脸慢慢地变白?,他紧张地看着许知晓,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事儿。   “你别生气?!”   许知晓歪歪头,疑惑。   季攸宁好像又要哭,“我知道我这?件事做的跟当?众求婚的深层含义有点相同,我没想那么多!”   许知晓有些匪夷所思地看了看他,然后慢吞吞地说:“现在这?里除了咱们两个人之?外,就只有旁边一楼院子里拴着的一条狗。”   而且狗被季攸宁刚才的一声大?嚎吓着了,“汪汪”叫个不停,听起来有点可怜。   两个人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狗叫声沉默,场面异常尴尬。   季攸宁苦苦支撑着自己或许还有的形象,努力做出偶像剧男主?角的样子,深情款款地说:“知晓,我是你生日这?天第一个见到的人吗?”   许知晓不为所动,诚实地回答:“我爸是我今天第一个见到的人。”   季攸宁:“……”   季攸宁快被许知晓无意识地怼哭了,他有点丢脸又有点开心地想,又发现了知晓的一个优点,冷幽默。   嗯,特别好,知晓真可爱。   季攸宁感觉自己心里面淌着宽面泪。   季攸宁掩面逃走之?前,往许知晓怀里塞了一个有些分量的盒子,不敢看她,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你看手机!”   许知晓有些好笑地看着季攸宁狼狈的背影,从?包里拿出手机,这?才注意自己没开机。   卡着零点的一条短信。   知晓,祝你生日快乐,我肯定是你今天收到的第一条短信对不对!   许知晓放好手机,把盒子打开,不由得眼睛里面露出惊喜的光芒。   漫画书,一整套已经绝版的漫画书。   虽然有些陈旧了,可是依然能看出必是用心保存的。   如?果季攸宁没走,一定会因着许知晓此时此刻露出的笑容而欣喜若狂。   对了。   许知晓认真地想了想,她要不要告诉季攸宁,唐衣曼也在零点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   许知晓一边接着电话一边走进?陆,“没关系,我知道,你好好的,别担心。”   唐衣曼本来准备要给她过生日的,可是一笔生意突然出了问题,现在在机场等着坐最快的飞机去外地。   小秘书有些惊悚地看着平时叱咤风云的老板嘟着嘴巴扭着身子撒娇,居然还跺脚,等腻歪了好一阵子挂了电话之?后还没收回眼神。   唐衣曼挑眉,“怎么了?”   小秘书咽了一下口水,往后退了一步,捂着胸口,“唐总,您不会是——”她伸出右手的食指小心翼翼地弯了弯。   唐衣曼嗤笑一声,美目打量了一下小秘书胸部,未发一言,微笑着慢慢摇了摇头。   小秘书:“……”她感觉自己好像受到了侮辱。   许知晓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就看到桌子上?不出意料的,一堆摆放的高?高?低低的礼物盒子。   外面有其他实习生,所以她进?来的时候他们都好像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的样子。   毕竟还在实习,如?果知道老板过生日,送也不好,不送也不好。   她笑着把每一个都拆开。   林卡卡送的是口红,许知晓看着口红壳子上?居然印着的是林卡卡的中文?首字母缩写,卡片上?写着花体的“亲亲”。   方?方?送的是一条旗袍,许知晓拿出来比量了一下,居然和她的身形尺寸正合适,她还以为会是一套她家道馆的跆拳道服。   尹路则把最新敲定的授权名单打印成册,许知晓看了一下每个漫画家的名字,心里不由得赞叹一声。   孟梵送的是一副无框的平光眼镜,防辐射的,许知晓戴上?试了试,感觉不错。   这?个是什么?   许知晓拿起一个长条形状的盒子,应该是山石送的,打开之?后眼前一亮。   是他们六个人形象的手办,每个大?约掌心大?小,精致可爱。   里面还有一个,许知晓拿出来,短短的头发,大?眼睛长睫毛小嘴巴,是唐衣曼的样子。   等曼曼回来给她好了。   许知晓留下来梳理了一下下一年度的工作计划,明天需要去找高?总谈下一期投资的事情,等忙完了天都黑了,许知晓看了一下时间?,居然已经八点多了,爸爸还在等着给她过生日。   电脑关机,把办公室的灯关掉,刚走出门,脚步立刻顿住。   许知晓眯起眼睛,“你怎么在这?里。”   在空荡荡的屋内,站着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霍长盛。   尽管他身形挺拔,且离她距离比较远,可是许知晓认识他多年,还是第一时间?就觉察出了他的不对劲。   “你喝醉了,出去。”许知晓面容紧绷,声音冰冷。   尽管她神情冷漠,可是霍长盛在这?一刻仍然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她的观察力还是这?么敏锐。   前几年,他经常需要应酬,谈生意避免不了喝酒,他也不是生来的千杯不醉,觥筹交错间?仿佛如?鱼得水,回家后吐的天昏地暗。   有时第二天收拾了去见许知晓,他自以为身上?已经没有一点酒气?,应该看不出是宿醉,可是她好像是本能一样,不管他如?何遮掩,第一时间?就能注意到他,哪怕是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许知晓从?来不会直接说破,往往中午或者晚上?吃饭时,她挑选的菜式都是口味清淡的。   这?个时候,霍长盛就知道又被她看出来了。   他温声建议,“我没关系,点两道别的吧。”   许知晓目不斜视地给他盛了一碗汤,眼睛里面是淡淡的笑意,“不行。”   她摇头晃脑道:“殊不知三十年前胃养人,三十年后人养胃啊。”   她不是个跳脱的个性,有时却?故意装作老学究的样子想让他开心些。   因为有她,即便他出去应酬的时候她不在身边,他也会尽可能的克制一下。   他确实是喝了酒来的。   霍长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外套口袋里面拿出一个暗色仿佛带着一层流光的小盒子,轻轻地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你的生日。”   “我们结婚三年,认识二十多年,我一共给你过了不到十次生日。”   许知晓不为所动,“你不用这?么说,你给我过了几次,我也就给你过了几次。”   许知晓瞥了一眼他放的东西,又看向他,“你拿走吧,要不然过会儿它的去处也是垃圾桶。”   霍长盛像是听不懂一样,拿起那个盒子,走到她面前,把盒子打开,是一枚戒指。   和他当?时送给她的结婚戒指一模一样,鱼尾托钻,戒底刻着他的姓氏,钻石闪闪发光。   不对,还是不一样的,三年的时光,那枚戒指早已失去了当?初的光华。   如?同泡沫,早就碎裂的无影无踪了。   霍长盛把戒指拿出来,一直看着她的眼睛,然后在她身前毫不犹豫地单膝下跪。   他仰起头看她,如?同求婚的那一年,那一刻。   如?此俊美无匹,英俊多金的成功男人,恐怕再也不会为了别人而下跪。   不跪天地,不跪父母,跪爱妻,求她回头。   而许知晓只是往后退了一步,对戒指,对他跪在她脚下,都无动于衷。   这?一次她没有拉他起来,没有笑着说:“我愿意。”   而三年后的许知晓,她的脸好像是冰做的,她的心好像是铁做的,她说:“拿着你的东西,滚。”   霍长盛站了起来,脸色平静,“你的戒指呢。”   他问的是当?初的那枚戒指。   许知晓道:“我扔垃圾桶里了,也许会被别人捡到,小富一把,也许进?了垃圾场,和别的垃圾混在一起。”   “你的也扔了吧。”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把钢刀,刀刀捅进?他的心脏里。   杀人不见血。   霍长盛感觉嘴里也是一股子血味儿。   那天在街上?碰到的孕妇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他的脑子里面扎了根。   流产大?出血,像是在鬼门关内走了一回。   知晓也是流了那么多血,任凭如?何挽救也救不回孩子。   那当?时,她也是想过死的吗?   那么刚强果断,心性坚韧的许知晓,也想过死吗?   霍长盛差点被这?个念头打倒,他听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   许知晓听到霍长盛的话,全身一僵。   “孩子没了的时候,你想过死吗?”   许知晓慢慢地收紧手指,指骨苍白?。   ……死?   他错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去死。   她没有错,她为什么要死?   许知晓冷冷地望着霍长盛。   她当?时,乃至后来很长时间?,都想亲手杀了霍长盛。   要做的不留痕迹,要掩人耳目,要让世人永远都不会知道是她做的。   虽然听起来不可能,但是对她来说是有办法的。   可是她不能这?么做。   她有父亲,生养之?恩尚未报答。   她有至交好友,视她如?同亲生姐妹。   她有一直想做的,可是还没有完成的事,时光匆匆,转瞬之?间?就会成为终身遗憾,她不忍辜负。   至亲至爱,至高?无上?,不能抛弃。   所以她绝对不能让她的双手沾染上?鲜血,尽管午夜梦回,她真的无数次的如?此想过。   很长很长时间?,这?种情绪把她撕裂成了两半,互相对立,互相憎恶,互相吞并。   或许在某种方?面,她应该感谢霍长盛也说不定。   如?果不是他找了这?么一个所谓的替代品,她怎么能知道自己瞎了眼,爱上?这?么一个蠢货?   可笑她差点为了这?个蠢货,犯下不可回头的错误。   他不配,也太不值得。   霍长盛希冀地看着她,“要怎么样,你才会原谅我?”   如?果换作是过去,许知晓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   要你死。   不对,就算是你死了,就算你已经下了十八层地狱,就算转世轮回,她也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许知晓以为自己生性凉薄,却?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对一个人如?此恨之?入骨。   而现在许知晓已经心如?止水,她神情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你知道,都回不去了。”   霍长盛的眸中泛上?一缕痛色,“知晓,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而许知晓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你应该问你自己。”   于是霍长盛听话地在空落落的心里又问了自己一遍,我们怎么会如?此?   水火不容,如?同不死不休的仇人。   如?果能重?来一次,如?果能重?来一次,一切绝对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霍长盛眼角余光的视线,突然落到了旁边桌子上?的一把水果刀上?。   看着他的动作,许知晓面色一寒,“你要干什么!”   霍长盛的双眼片刻不离她的身影,痴迷的,眷恋的,痛悔的,万般情绪糅合在一起搅碎,在他的四肢百骸中昼夜不停地流淌,拖拽着他,撕扯着他。   逼迫着他日日夜夜的回想,和知晓相处的年年月月,和失去知晓之?后,他将要独自走过的,何等枯寥孤寂的岁岁年年。   霍长盛凝视着许知晓,露出一个惨笑,苍白?的脸孔,一双眼睛却?好像是在燃烧。   将他最后的生命都燃烧殆尽。   “这?样好不好?”水果刀深深地捅进?腹部,血液迅速地涌出,黑色的衬衣被染透成一团暗色。   他脸色一瞬间?的惨白?,眼睛紧紧盯着她,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神情的变化,嗓音却?甜蜜,如?同从?前在耳边的脉脉情话,“知晓,这?样行不行?”   他凝视着她,酒香混合着鲜血的味道,融合成了奇异的气?味,他在这?种情景下居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笑容如?同漩涡,“我把命赔你,赔给咱们的孩子,原谅我,行不行?” 第59章   许知晓眼睁睁地看着霍长盛脸色煞白,撑着身后?的桌子缓缓地滑落在地。   许知晓快步走到卫生间,拿着两条毛巾跑回来,没有冒然拔出深入肌理的水果刀,而是把毛巾堵在他不断出血的腹部,血液快速地把白色的毛巾染成可怕的红色。   霍长盛深深地看着她,眼?里透着几分缠绵,这种境地下居然还能笑。   好久,好久没有和她靠的这么近了。   如果能?这样死,也?好。   附近就是一家医院,现在轻易不能?移动?,只能?简单地止血,许知晓一手打电话?叫救护车,一手紧紧按住霍长盛的伤口,观察了一下伤情,详细地说明?情况后?挂掉电话?。   她抬起头,双眼?直视着霍长盛,眼?睛里面没有害怕,没有惊慌,没有伤心,没有对他的感情,没有他想看到的任何情绪。   什么情绪都没有。   许知晓看着他的眼?睛,拿起电话?报了警:“我这里是新华区四栋六层,我的前?夫过来用水果刀自杀,现在人在现场,我进行?了急救,已经叫了救护车,谢谢,麻烦了。”   她第一时间给他急救,叫救护车,报警,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点慌张,条理分明?,处事果断。   她每说一句,霍长盛的脸就白一分,最后?已经是面无人色。   他用尽力气问她:“你就这么……恨我?”   许知晓没有回答,继续给他进行?简单的包扎,直到他晕厥过去,她看着他惨白的脸,和自己捂在他腹部已经是鲜血淋漓的手。   空旷的可怕的楼层,血液静静地渗过她握住毛巾的手指滴落在地上,许知晓眼?睛都不眨一下,用衣服下摆继续堵上去。   许知晓看着霍长盛惨白如纸的脸,她感觉不到他的呼吸,只能?感觉到一直在流淌的血。   听着窗外楼下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   许知晓张了张嘴巴,静寂无声的,只是说了几个?字。   我真瞧不起你。   医院。   医生拿着一张纸急匆匆地走过来,“你是家属吗?我们?要给他做手术,你快签字。”   许知晓没有接,而是站在原地客气地回道:“不好意思,我是他的前?妻,法律意义上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没有权利签字。”   医生停了停,理论上这样讲当然没有任何问题。可是看着眼?前?镇定自若,仿佛里面躺着的是小猫小狗的女?人,颇有些哑口无言。   许知晓温婉道:“您稍等。”   她的手上还有没有擦干净的血迹,斑斑红色点缀在她玉般的手指上格外扎眼?,她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霍长盛现在在距离我公司最近的安康医院,自杀,需要抢救。”   挂掉电话?之后?,许知晓对医生礼貌地说道:“您再等等,应该很快就可以手术了。”   年过半百的医生自认活了大半辈子,又是在医院,牛鬼蛇神见多了,可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曾经的丈夫危在旦夕,她手上沾着血,脸上居然还能?带着笑,有礼有节,处事得?当,进退得?宜的像一个?假人。   冷静理智,是一个?人不可多得?的品质,可是过于的冷静理智,就不得?不让人有些恐惧了。   许知晓看着医生有些异样的神色,出言解释道:“您看了他的伤口和刀子的方向?,应该知道那是他自己做的才会有吧。我已经报警了,警察也?马上到,您放心。”   可是医生看着并不怎么像放心的样子,转过身有些仓惶地快步离开,好像身后?是穷追不舍的洪水猛兽一样。   许知晓想了想,还是给许父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许父声音有些着急,“晓晓?出什么事了吗?”   许知晓顿了顿,有些愧疚地说道:“爸爸,让你等我这么长时间,对不起。”   许知晓看着走廊远处走来的警察,平静地说道:“爸爸,霍长盛刚才到我的公司自杀,我现在在医院,我报了警,现场有监控,你别担心。”   电话?那头只是短暂的沉默了一瞬。   许父的声音几乎是立刻恢复了沉稳,“好,爸爸来接你。”   在两个?人都看不到的地方,父女?二?人都面无表情,身姿挺拔如同永远压不倒的松柏,眼?底深沉是无边无际的黑夜。   来了两个?警察,和许知晓走到一旁做笔录。   许知晓有一说一,没有平常人的惊慌失措,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仿佛里面正在抢救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   不,比之陌生人更不如。   两个?民警警惕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许知晓注意到,于是说:“公司里有事发时的监控,可以随时调取。”   又说了几句,民警表示有问题会随时再来找她。   警察离开之后?,许知晓坐到走廊的椅子上,轻轻抬起右手,侧首细细打量着自己染着血的手指。   她听到由远而近的慌慌忙忙的脚步声。   林卓满头大汗,看到不远处的许知晓,腰背停直,抬着血迹斑斑的手指转过头看向?他。   她眼?底深沉如同漩涡,如同暗流汹涌,危险莫测的深海。   她坐在一方,清清淡淡,仿佛断绝了七情六欲,与世隔绝。   林卓感觉汗水一下子没了,身上都凉透了,他停在离许知晓几步远的地方,徒劳地喘了几口气。   林卓稍稍平复了呼吸,有些挫败地望着许知晓。   声音沙哑,“是阿盛主动?去找的你,是他想不通捅了自己一刀对吗?”   许知晓没说话?,神情倒像是有点意外。   林卓皱着眉,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卸了力气一样地靠在她对面的墙上,屈起一条腿撑着墙面。   “知晓,我谢谢你愿意把他送进医院。”   “可是,”林卓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却无可奈何地发现捕捉不到一丝她不同的情绪。   “我知道你救他是因?为不想让他死在你的公司,给你和你的公司带来负面影响,你救他,像救一条小猫小狗。”   “就像那次他出车祸,也?是危在旦夕,但是因?为与你无关,影响不到你分毫,你也?不会去医院看他,哪怕有可能?是最后?一眼?。”   林卓感觉背上的森森凉意一直都没去,“你活的太清楚,太明?白了。”   “是不是所?有得?罪过你的人,在你眼?里都已经死绝了?”   “知晓,我知道我在你,在唐衣曼看来就是个?冥顽不灵,是非不分的混蛋。”   他点点头,“我承认,我他妈天生人格缺陷。”   “可是我觉得?,我起码有点人的感情,”他重重地捶了一下胸口,盯着许知晓,“如果是我曾经的家人马上就要死在我的面前?,我绝对做不到像你这样。”   林卓咬牙道:“……无情。”   “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你到底有没有爱过他?”   许知晓站起来,没有动?怒,直直地看着他,说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除了我自己,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来评论,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许知晓没有坐电梯,她走楼梯走到了一楼。   医院一楼的墙上有面大大的镜子,清楚地照出她的全身。   她冷漠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身上是血,手上也?是血,眼?睛里面仿佛也?有血。   可是这些血,永远不会流进她的心里。   身体发肤,自轻自贱,自暴自弃,无药可救。   突然有人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许知晓本能?地一抖,扭过头,是穿着睡衣的季攸宁。   他脸色涨的通红,喘气喘的好像马上要爆炸了。   许知晓奇怪道:“你怎么来……”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力度之大甚至让她感觉到微微的疼痛。   许知晓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季攸宁声音有些发抖,他一手按在她僵硬的背上,是完全把她护在怀里的状态,“知晓,你别怕,不怕不怕。”   许知晓在他的怀里,眼?睫微微低垂,她想说自己一点也?不害怕,她想让他松开,自己的身上手上还沾着霍长盛的血。   季攸宁脸色刷白,此时此刻抱她入怀才能?感觉到片刻心安,到最后?他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如果霍长盛不是自残,是要拉着知晓一起去死呢?   他真的是后?怕,来的一路他发不出一点声音,如同窒息。 [奇^书 ^网][q i].[s h u] [9 9].[c o m ]   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如果她有个?意外……   “没事了,你别怕,没事了……”   季攸宁恐惧的几乎要坠地,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是冰凉一片,看到她安然无恙后?,心里的石头才终于落了地。   他一声声的没事了,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他自己。   许知晓仿佛能?听到他山响一样的心跳声。   蓬勃跳动?的心脏,和贴在颈边灼热急促的呼吸声。   和他喉咙间隐忍着哭泣的哽咽。   许知晓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有些疲倦地合上了眼?睛。 第60章   许知晓在季攸宁的怀里闭了?闭眼?睛,恢复了?些?力气,她在季攸宁的肩上看到医院门口的许父。   她推了推季攸宁的肩膀。   季攸宁心有余悸,尚未完全回过神来,不过还是慢慢地松开双臂,他?顺着许知晓眼?神的方向看到了大步走来的许父。   许知晓往前走了?两步,看着遥遥朝她走来的许父,喉头干涩难忍,觉得自己真是?不孝。   已经成人多年?,婚姻失败,糟心事接二连三,连累父亲一把年?纪还要为了?她四处奔波,劳碌不得闲。   许临几乎在刚看到?知晓的一刻,只是?电光火石间,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   在冯婉刚怀孕的时候,他?也曾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孩子是?什么样子。   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希望他?正直善良,刚正不阿,不求他?大富大贵,不求他?惊天动地,但求他?不负本心,俯仰无愧。   那一年?的凌晨三点二十分,世界上最好的女儿诞生在这个世上。   许临以为女儿会?比较依赖母亲,娇气点也好。   他?却万万没想到?,女儿和自己会?如此?的相像,如同另一个他?,却比他?活的更?通透。   明明还是?个小孩子,可是?却给自己画出一整套条条框框。   从来没有吵闹过,从来没有任性过。   女儿孝顺,但是?从小却与冯婉关系一般,而是?格外的与他?亲近,恨不得片刻不离。   后来许临曾经后悔过。   女儿与他?太像,一些?他?不是?很希望她学到?的,她也学了?个十成十。   心事太重,用情太深,太考虑别人,可以放弃自己来成全他?人,一旦被反噬,便成了?魔障。   纵使?总有一天会?忘怀,伤口也足以见骨。   许父走到?许知晓身?前,季攸宁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许叔叔。”   许父颔首算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把所有注意?力放在女儿身?上,摸了?摸她的头发,手指碰到?她的额头,陡然?变色。   许知晓被两个人打包塞进车里的时候,用手背试了?一下额头,有些?疑惑的样子。   ****   许知晓被送到?了?医院,她试不出自己的温度,可是?看爸爸和季攸宁的样子,好像烧的温度不低。   她以为自己没什么事,可是?沾上枕头之?后立刻就睡着了?。   她好像走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迷雾重重,看不到?前路,也找不到?归途。   她又被困在原地。   可是?这次她没有一丝犹豫,没有方向?,那就自己闯出一条路。   她刚要走,就有一个声音问她,让她停住了?脚步。   你总是?这样。   知晓,你总是?这样。   她转过头,只觉得这话熟悉。   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你总是?过分冷静,好像根本没有人类的情绪。   你的感情,让我不安,让我怀疑。   许知晓安静地听完,垂下头,长长的头发掩住她的脸,看不清她的表情。   重重叠叠的雾气中,渐渐走出了?霍长盛的身?影。   她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   刚开始,他?是?少年?的样子,神采飞扬,鲜活的生命力,是?她喜欢的样子。   然?后,是?青年?时期成功的他?,面容冷峻,运筹帷幄,气度非凡。   最后站到?她眼?前的霍长盛,腹部插着一把刀,鲜血淋漓的,脸上带着血,一双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   他?看了?她最后一眼?,笑了?一下,仰面倒了?下去,立刻被浓雾吞噬,如同跌落悬崖。   粉身?碎骨。   ……   季攸宁洗好毛巾从卫生间走出来时,看到?坐在病床上,转头看向?窗外的许知晓。   “你醒了?。”他?惊喜地叫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冷冷清清,无甚表情,侧过的脸颊弧度瘦削的让人心疼。   她今年?二十八岁了?,可是?不显年?龄,容颜和十六七岁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只是?气质早已不同了?。   当年?的她虽然?为人冷淡,但是?眼?睛里面闪烁的总是?清透明亮的光,是?单纯的,是?可爱的。   可是?现在她的眼?睛如同冰封的湖面,仿佛亘古不会?融化。   难道痛哭失声才是?真正的伤心吗?   不哭不喊不流泪,不代?表不难过。   她是?十足冷静理?智的人,对别人心狠,对自己更?狠。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她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因为活的太清楚,所以格外辛苦。   许知晓听着动静转过头来。   季攸宁和她平静如水的眼?神对个正着,心里酸疼的厉害。   今天是?她的生日啊。   霍长盛,你真是?送了?她一份大礼。   许知晓看着季攸宁离她越来越近,突然?厉声喝道:“站住!”   季攸宁一愣,不过还是?立刻听话的,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只是?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她。   许知晓从来不是?一个会?迁怒旁人的人,现在却突然?脾气坏的厉害。   她冷冷地盯着季攸宁,“你离我远点儿。”   许知晓烧的厉害,眼?底泛红,她靠着床头,坐的板正极了?,如果没有量过体温,真是?一点也看不出她发烧了?。   居高临下的,高高在上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她观察着季攸宁的一举一动,眼?里莫名的带着几分狠意?。   好像释放出了?身?体里的一头恶兽,凶狠的,有人踏进自己的领地一步就会?与之?拼命。   可是?季攸宁却忽然?明白了?她,他?不再停留在原地,好像毫无觉察一样地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把她的手抓过来,许知晓本能地向?后收,被季攸宁牢牢地一把握住。   他?拿着毛巾一下一下地给她擦手,轻轻地揉开她死死攥着的手心。   许知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睛烧的通红,“我的血都是?冷的,你不怕吗?”   季攸宁抬起头看她。   许知晓直勾勾地盯着他?,继续道:“一个人马上就要死在我眼?前了?,我不签字,我连一颗眼?泪都不掉,我不伤心,不难过,我的血早就凉透了?。”   “你不怕吗?”   季攸宁笑了?。   他?的脸枕上许知晓的手,微微闭上安静,唇角的笑意?轻松自在,干净透明的笑容像是?正值少年?,没有一点杂质,“知晓的手热乎乎的,一点也不冷。”   他?又伸手理?了?一下她耳边凌乱的发丝,指尖触到?了?她的皮肤,“知晓的脸热乎乎的,一点也不冷。”   季攸宁双手握着许知晓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一双清泉般的眸子牢牢地锁住她,无比温柔地说道:“知晓的心,是?最热的一颗心,天下再没有比这更?热的了?。” 第61章   许知晓本来以为霍长盛自?杀的事情,会给公司造成一个难以挽回的恶劣局面。   可是没有,一切都非常的平静。   警察没有再来找过她,没有记者,没有任何新闻媒体。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是季攸宁好像是被吓住了一样,早送晚接,简直恨不得搬到许知晓家?楼下?住,但凡许知晓露出?一点无奈地神色,他就能立刻憋出?一副哭脸。   “你没什么事做吗?”许知晓认认真真地问道。   季攸宁立刻条件反射一样,深情款款地回答:“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事。”   然后两个人再次尴尬地面面相觑。   许知晓:……到底最近又看了些什么脑残片?   两个人的关?系从那天之后,好像走近了一些。   许知晓难得不说缘由的发脾气,沉着脸直勾勾地盯了季攸宁一会儿,抽回手之后翻过身背对着他,慢慢地呼吸平稳,应该是睡着了。   季攸宁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她怎么都是好的。   许父去交完费回来,就看到女儿侧躺在?床上入睡,背后像是躲着一条摇尾巴的大型犬。   季攸宁听到声音回头,看到许父后站起身来,“叔叔。”   “嗯。”许父颔首。   季攸宁又回头看了看许知晓的睡容,转过头来压低音量对许父说道:“叔叔,我能跟您谈谈吗?”   两个人走到病房门外。   季攸宁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一点平时在?许知晓面前的孩子样,他身姿挺拔,神态恭敬,气息沉稳。   许父不动声色,等着他先开口?。   季攸宁泉水一样清澈的眼神看向许父,诚恳道:“叔叔,我非常的爱知晓。”   “我认识她十三年,再也没有喜欢过别人。”   也许是因为在?说着心上人,季攸宁不自?觉的眼睛里面带了些许温柔的神色。   “知晓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我追求她,但是我不会让她为难。”   “如果她愿意和?我在?一起……”季攸宁情不自?禁地想了一下?那个情景,那是他幻想了无数次,却从来不敢奢求成真的情景,他一时语塞。   胸口?仿佛都因为那个情景而?幸福的发痛,他又重复了一遍,“如果她愿意和?我在?一起,我绝对不会辜负她。”   “我希望您能给我这个机会。”   许父觉得这个人真的是挺有意思。   快三十岁的人了,追求喜欢的人,还?会征求其父亲的意见。   许父想起了当年霍长盛也曾经郑重其事地向自?己承诺,会好好保护他的女儿,为她遮风挡雨,与她相互扶持度过一生。   婚礼上,他把最爱的女儿交给了他,可是他又是怎么做的呢?   才三年。   女儿为人内敛,即使再喜欢也不会终日宣之于口?,但是以她的性格,决定了和?一个人在?一起,必定会认真经营,会给予绝对的信任与陪伴。   那眼前的这个人,又怎么样呢。   许父眼神温和?,却带着淡淡的疏离。   “如果知晓喜欢,那就是最好的。”   ****   唐衣曼在?电话那头气的浑身打哆嗦,感觉身后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许知晓反反复复,重复了十多遍自?己真的毫发无伤,好像也没有安慰到她。   唐衣曼咬死了第?二天就回来,任凭她怎么劝都没有用?。   许知晓有点无奈,“真的没事,你还?有生意要谈。”   唐衣曼斩钉截铁,“已经搞定了,我明天就回来。”   她真是恨自?己当时不在?现?场,否则她真想一刀捅死霍长盛算了,一了百了。   要死就死远点,怎么偏偏跑到知晓的公司去死?   就算他是孤注一掷,其中不可否认的也是有真心所?在?,可是以死相逼,他怎么就不想想会给知晓带来多大的伤害?   如果真的死了,知晓又该如何自?处?好不容易打出?名声的公司,CEO的前夫死在?了里面,还?要不要继续经营下?去?   何等的自?私!   唐衣曼挂了电话,只感觉紧缩的心脏还?没有缓过来。   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   唐衣曼看了眼手机屏幕,沉着脸接起了电话。   *   许知晓坐进副驾驶,整理了一下?安全带之后,季攸宁递过来一杯温热的奶茶,“先喝点暖暖。”   季攸宁又从后排拿过一个包,“这个点有点堵车,你看看漫画书。”   从包里拿出?一本漫画。   “还?有零食,你先吃点。”   许知晓一手拿着奶茶,一手拿着漫画,腿上放着一包零食,啼笑?皆非地找到了点小时候春游的感觉。   季攸宁把许知晓送到了楼下?。   “你回去吧。”   季攸宁点点头,“嗯,我看你上楼,然后我就走。”   这宛如八点档一样的剧情。   许知晓转身走了几步之后,却忽然回过头。   季攸宁还?没有离开,身后是昏沉的夜色。   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像是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回头,惊讶之后几乎是下?意识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像是等了很久,眼睛亮闪闪的好像会说话,似乎是在?问“怎么了啊?”   季攸宁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着许知晓又走回来站到他面前,“嗯?”   许知晓抬起头看他,神情平静。   “我们,在?一起吧?”   季攸宁愣在?原地。   她看起来好像有些紧张,暗暗吸了一口?气。   许知晓看着他,眼睛里面如同盛着满满的星光,璀璨的,是他最初看到的光芒。   “我不会辜负你。”   许知晓看着季攸宁从最开始的茫然,然后露出?了一个非常开心的,让她也情不自?禁跟着开心的笑?容,他两步上来一把抱住了她。   许知晓揽着他的肩膀,被他抱起来转了两个圈。   季攸宁像是不知道该怎么是好一样,紧紧贴着她的颈侧,慢慢地有了微微的湿意。   她轻轻地问他:“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和?你在?一起?到底喜不喜欢你?”   季攸宁抱着她,如同抱着自?己的后半生,如同抱着自?己的全世界。   他抱着她,轻轻地摇了摇。   “我知道啊。”   “如果你不喜欢我,怎么会愿意和?我在?一起呢?”   “你一定是因为很喜欢很喜欢我,所?以才要和?我在?一起的。” 第62章   许知晓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看手机。   一条短信:今天是礼拜五,没有出太阳,可是我还是好喜欢你。   笑容刚刚挂上嘴角,紧接着又是一条短信。   今天下雪了,我好喜欢你啊。   下雪了?   许知晓下床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果然,天空中慢慢飘落着小小的雪花,一派宁静、温柔的天地。   像是心有灵犀一样,站在楼下正在拍雪景的季攸宁抬起头来,与楼上的许知晓四目相对?。   他戴着一顶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红色的毛线帽子,穿着浅灰色的毛呢大衣和裤子,看到她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立刻高高地挥舞起手?臂,帽子后面的毛球跟着摆啊摆。   许知晓忍不住笑出来。   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真的是要忘了第一次见面时?他宛如高岭之花的样子。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戏谑道:“小红帽?”   季攸宁有点害羞,抓了一下帽子上的毛球,“我有点感冒了,怕受凉。”   “嗯?”许知晓凝眉,“那你别在下面站着了,快上来。”   “没事儿?,我在车里等你就好。”季攸宁摸摸鼻子,“我怕许叔叔吃醋。”   说?着他直接钻进车里,“你先吃饭,不着急。”他顿了顿,声音有些?涩然,“我就是想你,所以我才来这么早的。”   许知晓垂下眼睫,声音温柔,“好。”   季攸宁挂了电话之后,手?指轻轻地,不舍地摩挲着手?机屏幕,又放在脸庞,微微闭上眼睛。   开始的几天,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她从万千星光中向他走来,着华服美裳,眼中是最浓郁的一抹朝阳。   他恍恍惚惚,不敢相信。   不舍得?睡觉,怕醒来之后发?现真的是梦一场。   想给她一遍又一遍地打电话,听她在不在。   可是过了几天之后,心绪平稳下来,又感觉到非常的踏实,非常的安心。   没有诚惶诚恐,没有惴惴不安,没有时?时?刻刻都担心着她到底是不是爱他,她到底是不是只是临时?起意,她会不会突然说?不喜欢他了,要和他分开……   全部?都没有,宛如一切都尘埃落定。   因为那是许知晓啊,那是他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那是他画上的人,是他笔尖的人,是他的心上人。   他了解她甚至胜过于了解自?己。   她不是拿感情当?儿?戏的人,她不是会拿别人当?替代品的人,她不是左右摇摆飘忽不定的人。   她永远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自?己要做什么,所以她永远坚定,勇往直前?,从不气馁,从不妥协。   如果有一天她愿意和他在一起,那绝对?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她的心愿意和他在一起。   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一眼就可以看见光明美好的未来。   他一眼能看到的生命的尽头,就是和她相依相伴的,生命的尽头。   许知晓下楼的时?候,看到又站在车外的季攸宁,加快脚步朝他走去,不由得?蹙起眉头,“不是感冒了吗?你怎么不上车啊——”   季攸宁两?步迈过来,不由分说?地一把抱住她,毛线帽子后面的两?个毛球晃来晃去。   ……就是这种感觉,他在心里叹道。   匆匆十三年,忙碌十三年,终于等到你说?愿意。   他长长的睫毛勾勒出漂亮的弧度,脸颊白皙如同无价宝玉,俊美灵秀的像是童话世界里天真无邪,受尽宠爱的小王子。   他的声音带着些?鼻音,“知晓,我觉得?你肯定很喜欢我。”   许知晓被他抱着,脚尖微微踮起,下巴在他的肩膀上,听到这话,她慢慢地眨了两?下眼睛,眼底是淡淡的光芒,唇角不由得?牵起柔和的笑意,“嗯。”   季攸宁得?到回应,笑容更盛,“我知道,你肯定会对?我特别特别好的。”   “就像我对?你一样。”   “……嗯。”许知晓轻轻地应道。   后来许知晓曾经无数次的回想起,她是从何时?起对?季攸宁动了情。   是高中时?期,看到满墙她的画吗?   是她刚创业,季攸宁二话不说?从国外赶回来?   还是他那好几箱子的日记本,字字句句有关于她的回忆?   ……   这些?只是让她感动,但都不足以让她动情。   是在医院的那一刻,是他把她的手?放在他心口?的那一刻。   是他说?,她的心是天底下最热的一颗心的那一刻。   就是那一刻,她看着他的眼睛。   她动了情。   温柔的,小小的雪花,像是萤火虫,又像是一颗一颗的小星星,浮浮沉沉,安安静静地飘落在两?个人的头顶、肩头。   世界喧嚣,唯独这里是安宁而?可爱的一角。   ****   “你就算把自?己饿死,她也不会来看你一眼的。”   “你做这些?样子给谁看?她又看不到。”   林卓自?己说?的都恶心了,真是恨不得?一下子把霍长盛劈晕了事,自?从他们?俩离婚,霍长盛溜溜住了三次院,一次高烧,一次车祸,一次自?杀。   一次比一次严重,一条命折腾了一大半,几乎两?只脚都进了鬼门关。   也让他一次比一次看清了许知晓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卓叹了口?气,“阿盛,真的不可能了。”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是旁人说?什么都没用,最清楚的人,永远都是你自?己。”   林卓眼前?好像出现了那晚坐在长长的医院走廊上,悠悠凝视着手?上血迹的许知晓。   何等铁石心肠,只怕是山川崩裂,时?空逆转,她也是不会回头的。   “许知晓对?你还有没有感情了,你自?己难道不明白吗?你还做这些?样子……又有什么用?”   霍长盛没有回应,他心里明明白白的知道许知晓是不会来看他的。   他再清楚不过。   他醒了之后,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起那晚的事情,他万念俱灰,看着她的眼睛,把刀捅进了腹部?。   大错特错。   就是在那一刻,电光火石间,他突然醒悟了他们?之间已经彻底无法挽回了。   鲜血喷涌而?出的那一瞬间,他看到许知晓的眼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熄灭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好像总是做错事。   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没有对?过。   林卓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该挑个什么时?机才好告诉他,许知晓好像真的和季攸宁在一起了。   他怕他真的一口?气上不来。   林卓突然想起来很久之前?,许知晓流产住院时?,唐衣曼冷笑着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如果霍长盛还爱着许知晓,那他可真的是完蛋了。   林卓看着人不人鬼不鬼的霍长盛,不由得?不寒而?栗。   没错,他真的是完蛋了。 第63章   ……一团糟。   许知晓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由得有点发愁。   导致一团糟的罪魁祸首毫无?觉察,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香甜极了?。   许知晓本来伸手想狠狠弹一个脑瓜崩儿?把他弹起来,可是手指刚碰到他柔软的头发时,不由自主地改变了?手势,转而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很好,现在问题来了?,她应该怎么把这个醉的不省人事的家伙扛走?   季攸宁去和别人谈作品的影视版权,一切搞定?之后组了?个饭局,没想到酒量不行,被人灌了?几杯就要倒,好在他还知道倒之前给?许知晓打电话?。   许知晓到的时候,包间里不知怎的只?剩他一个人,腰板笔直地坐在椅子上,听到开?门的动静,神态高冷地瞥过来。   看到是许知晓后,一秒破功。   许知晓就看着季攸宁“咣唧”一声砸在桌子上,手风划过,还带倒了?两个盘子。   才晚上八点,怎么能喝成这?个样子?   许知晓走过去摇摇他,“攸宁?攸宁?”   季攸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好一会?儿?,露出个毫无?城府的笑容,“晓晓……你来接我啦……”   许知晓心?里软了?一下,“还能站起来吗?我送你回家。”   季攸宁依赖地闭上眼睛,“嗯。”   许知晓:“不准睡。”   季攸宁(尽管喝醉了?却好像瞬间醒了?几分?):“……嗯。”   最后总算是把他弄回了?他家,把他半扶着进了?卧室,许知晓去卫生间拧了?把毛巾给?他擦脸。   季攸宁脸上被擦的湿漉漉的,双眼迷蒙,看起来真是乖,“晓晓,辛苦你……”   许知晓拿着毛巾的手停了?停,又给?他擦了?擦脸,“不辛苦。”   季攸宁虽然喝醉了?,但是像个话?唠,“我不是喜欢喝酒的,但是今天可以影视了?,我很高兴。”   尽管他成名多年,可是这?次的影视制作恢宏,团队强大?,不是凭借着他的家庭,而是他完完全全凭借着自己?的本事拿到的。   他轻轻勾住许知晓的手指,“你生气了?吗?”还不等许知晓回答,他拉住她的手指摇了?摇,“你别生气。”   许知晓眉眼柔和,“我不生气,我为你高兴。”   季攸宁眼睛亮晶晶的,有些期待又有些害羞地注视着她。   “怎么了??头疼吗?还是想吐?”许知晓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像是本能反应一样,他立刻眷恋不舍地蹭了?蹭她的掌心?,眼睛还是一直看着她,嗫嚅了?句什么。   许知晓没听清,“什么?”倾身又靠过去一点。   她忽然靠的这?么近,季攸宁即便是醉中,心?里也是猛地一抖,脸上立刻泛起了?红。   他张张嘴巴,许知晓终于听清楚他在说什么,身形一顿。   “我想亲亲你……”他有点害羞,把脸扑进枕头里,露出红通通的耳朵,又辗转着,脑袋上蹭出来一堆呆毛,慢吞吞地侧过脸来瞅着她。   许知晓静静地看着他。   季攸宁估计是属于酒后吐真言的性格,二话?不说干脆利索的把自己?抖了?个底朝天。   “其实,其实很多次,我都想亲你……”   许知晓表情认真的如同在跟人探讨一个学?术问题,“很多次?哪次?”   季攸宁傻笑两声,手指摸摸鼻子,智商掉线的厉害,“好多次,和你见面的每一次……”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瞅着许知晓,两颊晕红,“我之前看过电视剧,里面说强吻……”   他又皱皱眉头,“可是我觉得不好。”他抓着枕头上的柔软花边,手指绕啊绕缠啊缠,“我觉得你会?生气的,多不尊重你啊,这?样不好。”   季攸宁的少年时代,虽然没有什么交好的朋友,但是男生间的一些浑话?,他也是听过的。   高中时期,曾经有一部偶像剧曾经极为流行,女主角是普普通通的狗尾巴草人设,家境贫寒,学?习成绩优异,男主则是校园版霸道总裁的设定?,各种狗血天雷玛丽苏,刚开?始男主对?女主完全看不起,冷嘲热讽,排挤陷害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女主不知道是不是有斯德哥尔摩,对?男主从刚开?始的“资本家都是混蛋”,到后来居然能从日复一日的被欺负当中体会?到了?男主的“一点真心?”、“与众不同”,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真是天生一对?。   不过这?部剧最吸引人的,大?概就是男主对?女主的一言不合就推倒强吻。   只?要女主露出一点男主不满意的地方,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男主强硬地打断,粗暴地吻上去。   画面设计唯美动人,很是勾出了?一堆人的朦胧感觉。   这?部剧一经播出,几乎立刻成了?全校男生女生间的谈资,即便是季攸宁毫不关心?,也从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中了?解了?剧情的大?概走向。   也听到过男生们的讨论?。   “女生啊,都吃这?一套,表面说着不要不要,其实欲拒还迎!”   “没错,你稍微强硬一点就搞定?了?。”   有男生一脸骄傲地抬起头,“告诉你们吧,我和我对?象就是这?么成的,她刚开?始还不愿意,我推墙角猛地按住一亲,完事儿?!”   其他男生叹为观止,直呼“高手高手”,并讨教高招。   季攸宁不由得皱起眉毛。   他不否认,有的时候这?种方式确实能促成一段关系,可能是因为彼此两情相悦,水到渠成,但是一味的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就让人所不齿了?。   要有多霸道,多狭隘,才能用这?种方式一遍又一遍地阻止另一个人说话?的权利?   难道一个人内心?真实的想法,会?一直因为对?方强硬的亲吻,就烟消云散,再也不会?宣之于口吗?   开?始的时候也许确实能解决一些问题,可是长此以往,就无?法保证了?。   偶然一次路过街角的电器城,满满一面的电视墙上正好在播放那部电视剧。   女生清汤挂面,欲语还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男生捏住下巴就是一个热吻。   吻戏火热,季攸宁当时也只?是一个小小少年,自然有些脸红。   可是他也看到了?,女生起先是不适地皱皱眉头,好像难过的样子,可是随即又沉浸在了?对?方的亲吻中,本来清亮的眼神也渐渐变得模糊。   他不由得想起了?许知晓。   淡然的,仿佛铁打的一副傲骨,凛然不可侵犯的,活出一股劲儿?。   几乎是立刻的,他就一脸紧绷地离开?了?电视墙。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一朵花,平时连呼吸声都怕惊扰了?她。   她就该是那样的。   他喜欢她那样儿?。   他曾经幻想过,如果有一天和她在一起,可以亲吻到她,该是怎样的一种场景。   要有仪式感,要她心?甘情愿,那一定?要是特别美好的一天。   而不是以其他的,任何让她感到不适的方式。   许知晓,绝对?不会?是喜欢和容许这?样的人。   正好,他也不喜欢。   季攸宁嘟嘟嘴巴,脸红红,比了?个“亲亲”的样子,又虚空做了?个“壁咚”的手势,“如果我当年真的强吻过你,你会?生气吗?”   许知晓表情十分?严肃,根本不像是在跟一个醉鬼开?玩笑,“会?,而且会?揍你。”   季攸宁缓慢的反应了?一会?儿?,明白了?“揍”的意思之后,好像有点被吓着了?,点点头附和道:“嗯,我觉得也是。”   他愣愣地看着许知晓,脸越来越红,眼睛越来越亮,许知晓都有点担心?他会?自燃。   “我现在,又想亲你。”   他缠缠绵绵的声音仿佛撒娇,   鼻头像是小狗一样耸了?耸,似乎闻到了?自己?身上的酒气,嫌恶地皱皱眉毛,很是嫌弃现在这?个臭臭的自己?。   内心?戏真是丰富,许知晓觉得自己?像是在看话?剧。   估计是酒的后劲儿?上来了?,季攸宁眼睛困倦地眨巴两下,声音含糊不清,“可是我不能这?样子亲你,我要收拾的漂漂亮亮的,干干净净的,捧着花,来亲你……”   他渐渐支撑不住厚重的困意,眼皮越来越沉,终于闭上眼睛睡着了?。   在他的梦里,大?片的玫瑰花田,铺天盖地的甜蜜香气,他置身其中,沉溺其中。   时光都停留,却好像少了?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风来,卷起别样的芬芳,只?是一根羽毛的重量,一片花瓣的轻柔。   轻轻地,无?比温柔地,拂过他的眼睛。 第64章   第?二天早晨,季攸宁居然还能雷打不动地等在楼下。   许知晓下楼之后打量了一下他,“不难受吗?我可以自己去的。”她早上的时候给他发过短信,让他在家好好休息,不用来送她。   季攸宁看起来精神头极好?,眼?神清明,一点也看不出来昨天晚上醉酒的样子,拉开车门道:“已经好?了,上车吧。”   许知晓系上安全带,想了想还是说道:“我是说担心你被查到酒精残留,还?是?我来开吧,你回去的时候找代驾。”   季攸宁(虽然?委屈不过还?是?听话):“……噢,好?吧。”   两个人下车换了座位,一路虽然?有交谈,好?像与往常一样,但是?许知晓开车的间隙看了看他,眉目俊朗的男人,双手放在腿上,乖乖的,又似乎有点委屈巴巴。   到了陆的楼下,季攸宁跟着许知晓下了车,头顶隐形的耳朵好?像有点耷拉下来,“你上去吧,代驾一会?儿就来。”   “好?。”许知晓刚走?了两步,就转身回来,在季攸宁有些疑惑的眼?神里倾身上前,两个人的距离顿时变得呼吸可闻。   季攸宁没想到她会?如此,脸一下子红了,眼?睛慌乱地眨巴两下。   季攸宁:……突然?有点想闭眼?睛,莫非我内心真的住着一个少女吗?   而许知晓只是?给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季攸宁:……一点都不失望,真的。   许知晓伸手抚平了他的衣领,然?后温和地看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道:“我很开心每天都能在楼下看到你,很高兴你来送我上班,接我下班。”   “我没有觉得是?负担,也没有觉得你是?在给我添麻烦,你不要不高兴,好?不好??”   季攸宁愣愣地点头。   许知晓又伸手摸摸他的脸颊,“答应我,注意?安全,让我每天都能看到你好?不好??”   她的眼?神清澈见底,倒映着他的身影。   季攸宁的心里如同被注入了一池泉水,柔软的不像话,“好?。”他也握住她的手,脸贴着她的手心,眷恋地微微闭上眼?睛。   ****   许知晓好?笑地叹口气,放下笔,“到底怎么了?”   趴在桌子对面的林卡卡眼?睛亮晶晶,闪着八卦的光,“姐姐,最近一直来接你的人是?你的男朋友吗?”   许知晓毫不犹豫地承认道:“是?啊。”   林卡卡眼?睛里面是?惊喜的光,歪歪头道:“真好?。”   知晓姐姐现在的气息柔和,眼?神清澈,如同回到了学生时代。   不,应该说比那时更好?。   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她们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又不好?直接地去问,幸好?知晓姐姐看起来还?好?的样子。   “怎么了?社长?没事吧?”   林卡卡关上门之后,孟梵走?过来问道。   “没。”林卡卡摇摇头,坐在不远处的方方注意?到她投射过来的视线之后一扭头,力度大的林卡卡都有点担心她会?扭伤脖子。   肩膀上有柔软的力道。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方方抬起头,看到是?林卡卡之后,肩膀一用力抖掉她的爪子,皱起眉头故意?凶道:“干吗?”   口是?心非的样子,林卡卡摇摇头,略压低声?音道:“什么事都没有,就是?知晓姐姐谈恋爱了。”   方方有些紧张的神情舒展开来,露出笑容,“这样啊,那就好?。”   林卡卡啧啧两声?,俯下身子装作漫不经心地朝尹路的方向?瞥了一眼?,低声?问道:“你呢?到底什么时候下手啊?”   方方没反应过来,林卡卡又冲她挤挤眼?睛。   方方醒悟之后,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不用你管。”   两个人明明都互相有意?,也不知道在磨叽什么?看着真让人着急,林卡卡真心觉得犯愁。   林卡卡故意?用她能听到,一旁的尹路也能听到的音量说了一句:“单身狗。”   不明所以看过来的尹路。   方方:……不要生气不要生气,桌子是?姐姐的不能掰碎了。   *   下班之后,陆的大家看了看门前的阵仗,沉默几秒之后,和许知晓打了个招呼,都识趣地先行离开。   唐衣曼头发剪短了一点,戴着墨镜遮住了三分之二的脸,嘴唇微扬,下巴抬起,斜倚在黑色的跑车上,豪车配美?女,加上美?女气场强大,相当吸睛。   许知晓:……天都快黑了戴什么墨镜?   不过,许知晓看到了她的唇妆,跟平时的烈焰红唇不同,只是?淡淡的一抹颜色,穿的也不是?显身段的裙子,大衣裙子黑白色调为主,落落大方,像是?刚从谈判现场回来。   唐衣曼自从知道了霍长?盛在她眼?前自杀的事情之后,好?像是?吓破了胆,几乎恨不得跟她形影不离。   知道了季攸宁和她在一起了之后,她也仍然?不放心。   季攸宁身姿笔挺,只有在许知晓面前时才会?自然?而然?流露出天真蠢萌的样子此时此刻荡然?无存,平时走?在大街上,就像是?一座移动的冰山冷气机,站在车旁,冷冰冰的样子像是?来讨债的。   两个人一人一车一左一右停在两边,中间如同楚河汉界,气势汹汹,势不两立。   许知晓有点头疼。   看到她出来之后,唐衣曼一把摘掉墨镜,季攸宁的脸色回转,两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睛闪闪发光。   唐衣曼一马当先,踩着高跟鞋一边保持着姿态优雅,一边虎虎生风地朝她走?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挽住她的胳膊,腰杆子挺的特别?直,底气特别?足。   季攸宁本来刚要迈出的步子顿时收了回来,停在原地,一脸风雨欲来。   许知晓有些无奈,“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唐衣曼挑眉,“来给你撑场子。”   接着,不由分说,唐衣曼把许知晓带到了她的车里,许知晓转头看了看季攸宁,他露出个微笑,用口型跟她说过会?儿见。   道路两旁的灯光将黑夜照耀的如同白昼。   这是?一家私人的餐厅,提前订好?了位置。   上的菜全是?许知晓喜欢的。   唐衣曼和季攸宁像是?打擂一样,两个人争着点菜,满满当当的一桌子。   照顾着她的口味,有些菜式是?她和唐衣曼,或者和季攸宁一起时,只是?随口夸过一句不错的,但是?此刻却都摆在桌子上面。   你的随口一说,有人都能牢牢地记住,而且是?两个。   “好?了。”许知晓阻住两人。   空气中突然?有些沉默。   许知晓打破了安静,她转向?唐衣曼,声?音温和道:“曼曼,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季攸宁。”   季攸宁闻言,手指一动,眼?睛紧紧地注视着许知晓。   许知晓还?没有说完,“他不止是?我的男朋友,”她又看向?季攸宁,和他四目相对,她的声?音温柔,坚定,有力量。   “他是?我的知己,是?我的至交,我相信,他也是?未来会?和我一起走?下去的人。”   季攸宁全身不由自主地震了一下,他眼?睛一错不错地望向?许知晓,喉咙一瞬间沙哑的厉害。   他感念知晓,他以为她现在对他已经是?极好?。   却没有想到,她还?能对他这样好?。   他突然?有一种冲动,很想抱抱她。   唐衣曼暗暗吸了一口气,用力眨掉眼?里瞬间泛上来的泪水,“季攸宁,我给你介绍一下。”   在桌子底下,唐衣曼紧紧握了一下许知晓的手,“她是?我的朋友,我的死党,我的亲姐姐,你要好?好?对她。”   “她是?最好?的人。”   她突然?语塞,最后也只是?又说了一遍,“你要好?好?对她。”   季攸宁的眼?里全是?许知晓的影子。   “我知道,你放心。”   夜幕低垂。   三个人走?出餐厅,季攸宁有眼?色地先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想留给她们俩一段单独的时间。   而唐衣曼轻轻推了她一下,声?音温柔道:“去吧。”   许知晓看看她,唐衣曼此时此刻给她的感觉,突然?就像是?看到了自己。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却一瞬间心有灵犀。   远远的,唐衣曼注视着她的背影,抱着胳膊露出一个属于她的笑容。   她一直都很羡慕知晓。   羡慕她的宁静,羡慕她的品格,羡慕她的固执。   羡慕她痛快地去爱,痛快地去恨。   敬佩她的勇气。   敬佩她心怀梦想,一直努力,敬佩她坚守原则,从不放弃,敬佩她即便受过伤,依然?能站起来,全心全意?的去爱一个人,敬佩她即便受过伤,依然?能坚守住本心。   天气有些冷,呼吸间有白色的雾气。   她也是?羡慕自己的,羡慕自己,有许知晓这样的,这么好?的朋友。   你要永远幸福,而我一直都会?是?你坚强的后盾,你的堡垒,你永远的退路。 第65章   上午十点多。   季攸宁表情严肃地合上日记本。   今天心情太激动,写不了日?记。   他又默默回想了一遍知晓对唐衣曼说的话。   他是我的知己,是我的至交,是未来?会和?我一起走下去的人。   季攸宁自己都能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   ……他是不是可以?理解成,知晓向他求婚了?   不对不对,季攸宁猛摇头,应该说,知晓答应嫁给他了?   天呐……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知晓。   季攸宁晕乎乎地接起电话,“喂,老婆。”   许知晓:“……?”   季攸宁:“!!!不是不是!晓晓你别误会!我绝对不是在叫你老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许知晓的声音好像带了几丝凉意,她慢条斯理地说了一个?“哦?”   季攸宁被?自己的日?常犯蠢惊呆,“不是不是,我也不是在叫别人老婆!”   心里的热度倏的灼烧到?了脸上,浑身都滚烫滚烫,他微垂着眼睫,“今天是周六,你要不要来?我家啊?”   “我给你做饭吃,我们再一起看电影好吗?”   像是小孩子?,单纯笨拙地问道,你要不要来?我家玩啊?我家很好玩的,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季攸宁听到?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一下,忙不迭地说道:“没关系,你要是有事?你就去忙——”   那边的声音带了些笑意,“你开门。”   季攸宁呼吸一窒,他没有挂断,跑到?门口,呼吸都来?不及平复。   门开了,是尽管已经在一起,但?是仍然让他朝思暮想的人,她穿着浅蓝色的大衣,长发披散在肩上,温温柔柔的样子?,看到?他后莞尔一笑,冲他抬起右手轻轻地挥了挥。   “嗨。”   ****   “有一家很好吃的生?煎,我记得?你说过喜欢吃的。”许知晓拎起手里一直提着的便利袋,在他面前轻轻一晃。   最近在她家附近新开了一家店,生?煎做的很地道,但?是上午基本不开门,今天是周六,她出门之后恰巧看到?居然提前开了,就买了一份想带给他吃。   直到?她站在季攸宁家门口,才微微的回过神来?。   她就这么来?了?她也没有提前问他是不是在家?万一扑了个?空呢?万一他昨晚通宵赶稿,还没起床呢?   真的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我发现了你喜欢吃的东西?,没有考虑别的,第一时间就想带给你尝尝。   在她犹豫的当口,他的电话也正?好打来?。   “今天是周六,你要不要来?我家玩啊?”   好啊。   她在心里轻轻地说。   季攸宁感觉自己的头顶在“噗噗”地放小礼花,双手接过袋子?,也没有去拿双筷子?,直接伸手抓了一个?放进?嘴里,被?热气烫的嘶嘶吸气。   许知晓有点无语地看着他的窘样儿,和?当年的冰雪王子?的人设比起来?崩的不是一点半点。   可是因为这个?样子?只在她面前出现,也意外的有些可爱。   “需要帮忙吗?”   “不用,我可以?,你去外面坐。”季攸宁按住她的肩膀把?她轻轻地推出厨房,又把?她推到?电视前的沙发上坐好。   许知晓抬起头看他,季攸宁把?遥控器塞到?她手里,桌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一大堆的零食,“你在这里玩,我去做饭。”   玩?   许知晓失笑,不过还是点头应道:“好。”   季攸宁的心里被?许知晓温和?的一个?“好”字仿佛打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一下她垂在耳侧的长发,触手温润顺滑,如同捧了一手清泉。   可是等许知晓抬眼看来?时,他好像是瞬间醒了,耳朵顿时一阵火烧,他逃避什么似的别过眼,装作很有气势的,硬撑着说了一句“乖乖的哦。”   许知晓刚一挑眉,季攸宁就转身快步往厨房的方向走去,特别正?常的走,一点也不像逃。   她看了看他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看几乎铺满了大半张桌子?的零食水果,全是她喜欢的口味。   像是被?当成了小孩子?。   棉花糖入口即化,绵软的在口腔里面融化,仿佛是天边最柔软甜美的一片云朵。   季攸宁刚系上围裙,手机就来?电显示了一个?陌生?号码。   他接起来?,“哪位?”   “季攸宁,是你做的吗?”   几乎连一秒都不到?,他本来?温暖微笑着的脸庞就发生?了变化,厨房距离客厅比较远,他看了一眼客厅的方向,关上了厨房的门。   林卓强压了一口怒气,“是不是你做的?”   季攸宁表情漠然,“你不配和?我说话。”   电话那头的林卓好像意识到?了他要挂掉电话,急怒之下脱口而出:“你确定她真的爱你?”   通话没有断掉,对面一片死寂。   林卓咬着牙道:“她能这么快的从上一段的感情里抽离出来?,她曾经的丈夫差点死在她面前,她都能做到?面不改色。”   “我只能说,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林卓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她现在对你不错吧?”   “我告诉你,她当初对霍长盛更好。”   “你怎么就能确定,许知晓不是拿你当霍长盛的替身?”   “你怎么就能确定,她真的爱你?”   “这样的人,你确定她还会去爱一个?人吗?”   季攸宁面无表情,容颜清透俊美,不似真人。   他嗓音压的极低,带着点气死人不偿命的味道。   “……你真是智商堪忧。”   林卓一下子?没听清,“你说什么?”   季攸宁声音里带着几分诚恳,“你应该去做一下性取向的测试了。”   色泽红亮,浓郁的酱汁完美包裹着每一块排骨,散发出的香气诱人;八只香菇挖空根茎,放进?剁成泥的鲜虾,在顶端放上一颗豌豆,玲珑的可爱;素炒的油菜青翠欲滴,火候掌握的极好。   季攸宁信心满满的从厨房里端出最后一道奶油蘑菇汤。   他还记得?,好像很久之前他就幻想过,如果有一天可以?给她做饭,他一定要做的很好很好,让她刮目相看。   一定要让她亲口表扬自己,说自己很厉害,他无法想象自己那时会有多开心。   许知晓看到?成品后是有些吃惊的,因为她以?为季攸宁就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娇贵少爷,没想到?居然很会做饭。   看着他亮闪闪的,好像在说“夸我夸我”的眼神,不由得?好笑,不过还是特别认真捧场地问道:“天呐,你好厉害啊,你怎么这么会做饭呢?”   梦想成真。   季攸宁却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心里一片温和?宁静。   他趴在桌子?上,侧着玉般的容颜,眉眼温柔如画,声音轻轻地,如同在云端。   “因为我喜欢你啊。” 第66章   猝不及防的花式告白。   许知晓还没怎么样,季攸宁倒先?脸红了。   他直起身子?,脸红红的不看?她,给她夹了一只酿香菇,眼睛立刻别到一边。   许知晓觉得好玩,逗他,“你怎么不接着说了?”   季攸宁被噎了一下,往嘴里?填了口饭,声音含糊不清,嘟嘟囔囔了一句,“反正你知道我喜欢你就行。”   季攸宁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在许知晓面?前就这样儿了,永远脸红,永远不好意思,每一次见她都心跳加快,每一次相处都不知所措。   一天比一天喜欢,一天比一天爱。   她不是?一个什么事情都习惯宣之于口的人,没关系,那就让他来。   季攸宁眼神温软,只觉得两个人只是?在饭桌前坐着吃饭,都是?极好。   柴米油盐,人间烟火,已是?最美。   他别无所求了。   许知晓咬了一口香菇,虾肉滑嫩鲜香,手艺真的是?好。   她突然想起了上次做个粥都能把自己弄到医院的他,委屈巴巴地躺在病床上,可?怜兮兮的样子?。   许知晓不怎么清楚季攸宁的家?世,但?是?单看?他养尊处优,身娇肉贵的样子?,就知道定是?不俗,也难为他肯放下身段,下了厨房。   不知道要失败多少次,被油星溅了多少回,是?不是?自己试菜又试到胃痛,才能做成现在这样。   “我知道。”   季攸宁转头看?向突然出声的许知晓,和她四目相对。   许知晓眼神柔和温暖,唇角带着笑?意,她清楚明了的又重复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嵌进他的心里?。   “我知道你喜欢我,因为我也喜欢你。”   ……猝不及防的直球反撩。   季攸宁瞬间招架不住,单手捂住脸,耳朵尖都红透了。   接下来的午饭时间,许知晓就看?着一颗西红柿闷头一个劲儿地扒饭,连头都不敢抬。   什么话都没有再说,也不觉得无聊。   吃完饭,还不等许知晓收拾,季攸宁先?手脚麻利地把碗盘都收到厨房,长手长脚地挡在门?口,“我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你什么都不用做。”   许知晓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他伸手勾了一下脸颊,“……以后也是?,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和我天天在一起就好了。”   说完之后,许知晓就看?着季攸宁像是?一个含羞的少女一样腼腆一笑?,扭扭捏捏地转身进了厨房,紧接着传出了哗哗的水声。   啊,许知晓感叹,怎么说呢,感觉像是?养了一只貌美如花,勤劳勇敢的田螺先?生?   季攸宁刚要把洗过的碗放在流理台上,就被一只白皙细腻的手接了过去?。   他看?过去?,许知晓接过碗后,用软布把水痕擦干净,注意到他的视线,偏头浅笑?道:“田螺先?生,这样总可?以了吧?”   季攸宁心里?欢喜,但?是?表面?又装作勉为其难地叹了一口气,“那好吧,我的田螺姑娘。”   两个人一起做家?务,配合默契,虽然平淡如水,但?是?让人心里?安静。   岁月静好,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再等一段时间,等他们真真正正的生活在一起,他会对她更好,他们会成立一个家?庭,还会有孩子?。   ……孩子?。   他的心里?忽然狠狠地一沉,紧接着是?迅速弥漫全身的疼痛。   手一松力,一个刚要递到许知晓手里?的盘子?从指间滑落,摔碎在地上。   发出的清脆响声吓了许知晓一跳,她看?向季攸宁,他的脸色像是?瞬间变了天一样,泛着异样的白。   “怎么了?”许知晓担心地问道。   季攸宁像是?在梦中被惊醒了一样,回过神来后有点不适地笑?道:“没事。”   许知晓把他上下打量一圈,摘掉他洗碗时戴的手套,“你出去?坐一下,我来收拾。”   她刚转身,就被季攸宁从背后牢牢地一把抱住。   许知晓顿了顿,轻轻地拍了拍腰间他的手臂,温声道:“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   许知晓放松自己靠在他怀里?,别过脸想去?看?他的表情,“不想干活就不干嘛,也不用把碗都摔了呀。”   季攸宁把脸埋在她的肩头,抵着她,不让她看?自己现在的表情。   有时候会觉得,要是?自己不是?那么爱她就好了。   这样就不用喜悦着她的喜悦,也伤痛着她的伤痛。   可?是?他又觉得,幸好自己这么爱她。   她所有的伤心难过,他都感同身受,好像也是?替她分担了一部分。   直到此时此刻踏踏实实地揽她入怀,仿佛剧烈的疼痛也消散了一些。   他脸边是?她冰凉柔软的发丝,是?独属于她的清新香气。   曾经,她是?孕育过一个生命的。   尽管那个生命和他无关,可?是?因为那是?她的孩子?,他也真心的为她高兴。   可?是?后来孩子?没有了。   他不敢去?想,当时失去?孩子?的她,该是?怎样的痛苦。   如果可?以,她一定会是?一名非常好的母亲。   季攸宁记得在高中时,数学老师的儿子?六七岁,正好是?狗也嫌的年纪,虽然不至于上房揭瓦,但?是?也调皮捣蛋的惹人心烦。   数学老师是?个温吞的中年男人,可?是?对着这么个小?魔王也无可?奈何。   周末补课,数学老师家?里?没人看?孩子?,只好带到了学校来。   偏偏熊孩子?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也不安分,居然偷摸的从房间里?面?溜出来,窜到了教室里?。   老师稍一斥责,就撒泼打滚,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老师气的面?色铁青,大家?都尴尬的面?面?相觑,偌大的教室里?面?除了小?孩子?的哇哇大哭,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熊孩子?雷声大雨点小?,干哭不掉泪,看?自己的威胁似乎颇有成效,抬手就把旁边课桌上的一瓶墨水掀翻在地,小?手抓住一张试卷,二话不说就撕了个粉碎。   “太不像话了!”老师怒气冲冲地从讲台上面?走?下来,刚要抓住儿子?的胳膊教训,就被门?外的同事叫住说主任临时来了学校,要召集开?会。   老师气急败坏,这才注意到儿子?刚才撕碎的,正好是?班里?优等生的卷子?。   临去?开?会前居然给优等生撂下一句话,“许知晓!你看?着他把这里?打扫干净!”   也是?有些滑稽,老师让学生管教自己的孩子?。   课也没法上了,教室里?乱了一下,最后都看?着许知晓和满不在乎的熊孩子?,准备看?她怎么收拾这个残局。   霍长盛走?过去?,伸手摸了一把小?男孩儿的脑袋,“去?踢球吗?”   毕竟是?老师的孩子?,大家?也不可?能真的怎么样,顶多闹一闹就过去?了。   可?是?没想到小?魔王根本?不领情,脑袋一挣脱开?了霍长盛的手,小?脸上居然挤出来一个凶恶的表情,“滚开?!大笨蛋!”   小?魔王力气还挺大,一脚踹翻了旁边的一把凳子?,抬起头趾高气昂地扫视了一圈,“你们都是?书呆子?!大笨蛋!”然后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就要往门?口跑。   可?是?刚跑了没两步,就被人提溜着后领子?跟拎小?鸡似的拎回来。   小?魔王大怒,哇哇大叫:“你是?谁!是?不是?想挨打!我要打死你!”   许知晓面?无表情地道:“你要打死我之前,我会先?打死你。”   小?魔王:……   大家?:……   许知晓把一块抹布,有一个半小?魔王身高的扫把都放在他面?前,抱着胳膊道:“弄干净了,不然哪儿也别想去?。”   小?魔王哪里?肯,可?是?跑也跑不出去?,想挥拳打人会被拦,最后只能使出杀手锏,就是?坐在地上鬼哭狼嚎。   然而许知晓根本?不为所动。   任凭小?魔王如何哭闹,自岿然不动。   熊孩子?没想到碰着了硬茬子?,最后也只能乖乖地收拾干净。   嘴巴撅的老高,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转,看?的几个女同学还有点心疼。   许知晓不为所动,“把卷子?给我粘好了,快点儿。”   彻底蔫了的小?魔王:……   数学老师开?完会回来之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诧异居然有人能管住自己的儿子?,简直不要太高兴。   后来熊孩子?还是?周末的时候会跟来,不过经常在下课之后屁颠屁颠地跟在许知晓后面?,莫名其妙听话的很。   可?是?许知晓仍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可?是?季攸宁也看?过冷淡的许知晓,会蹲下来认认真真地听小?魔王说话,会摸他的头发,给他讲故事,耐心地听小?魔王说自己的看?法。   许知晓静静的让季攸宁抱了一会儿,感觉他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又问道:“怎么了?”   季攸宁没有松手,说话带着些鼻音,“没事,碗好油啊,我不想刷了。”   好像在撒娇一样。   许知晓也装作无奈地摇摇头,“好吧好吧,田螺先?生也是?需要休息的。”   她挽起袖子?,“你做饭,我来刷碗,你看?好不好?”   声音柔软,就像是?在哄他。   季攸宁的手心状似无意的在她的腹部划过,“不好,手粗了我舍不得。”   *   月亮蒙着一层淡淡的,云雾似的光晕。   上天啊,我是?个大骗子?。   我不该说别无所求的。   深更半夜,季攸宁在窗前对着天上的月亮暗自忏悔。   一天比一天更喜欢她,也就一天比一天想要的更多。   想亲吻她,想拥有她。   贪念不止,求的越来越多。   可?是?最想的,还是?和她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他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只感觉一个人的晚上,无边的夜色是?她,天上的明月是?她,明明和她相处了一整个白天,房间里?还留有她的气息,可?是?到了一个人的夜晚,又控制不住地想她。   明明还有一生那么长的时间,可?是?这种思念,却仍然让我彻夜难眠。 第67章   “王总撤资了。”   “马上?就要到手的项目也黄了,投进去的钱八成要?打水漂。”   “还有……”林卓眉头紧锁,说?了好半天才注意到对面的人根本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卓把一沓材料在霍长盛眼前晃了晃,“霍总,霍总?”   霍长盛像是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像是灵魂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空壳。   林卓把手里的东西一把摔地上?,纸张乱飞,气急败坏道:“霍长盛!你他妈马上?要?破产了你知不知道!”   可是任凭他如何大吼大叫,霍长盛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死人样子。   他还不如去和一堵南墙说?话。   “……喂,许知晓和季攸宁在一起了。”   霍长盛的脸色瞬间白了一分。   林卓嗤笑一声,“呵,您还有反应啊,我还以为你聋了。”   霍长盛瘦的脱了相,眼里没有一丝光,窗外的光也像是有灵性,一点也不洒在他身上?,他靠在床头,从?病号服里露出的手腕苍白无力,晦暗阴沉的像一只鬼。   他很久都?没有说?话,张开嘴之后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发声,努力了一会儿,才沙哑地说?出几个字,“她……好吗?”   林卓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烦躁地叹了口气,“你啊你,真是犯贱。”   他站起来像是不得出路的困兽一样原地转悠,“你说?说?你现在这个样子是干吗?”   咬牙切齿:“犯贱!贱疯了!”   “你现在做这副情种的样子还有个屁用?你这么?爱她的话你早干吗去了?你别?出轨啊!你别?找三啊!你有这天都?是你自找的你知道吗!你活该!”   听到这番话,霍长盛这几天第一次笑了。   干涩的,自嘲的苦笑。   他声音低沉入尘埃,“是,我活该,我有今天……全是我咎由自取。”   住院的这段时日?,除了刚开始醒来的时候,他没怎么?去想过许知晓。   不是不愿想,而是不敢想。   哪怕只是动?一动?想她的念头,都?恨不得立刻死了,恨不得从?来没有在人世间活过一回,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她,恨不得从?来没有与她在一起过。   恨自己。   恨不得杀自己一千次一万次,恨不得再在自己身上?捅上?百八十个窟窿,恨不得回到当?初,掐死那?个要?背叛她的自己。   可是一切都?晚了。   她是这世上?心最软,也是心最硬的人。   她爱他的时候,可以为他付出时间,为他付出金钱,为他放弃梦想,为他付出一切她所?能付出的。   可是当?她不爱他了,就算他付出时间,付出金钱,乃至付出他的生命,也再也换不回她回头了。   从?他背叛她的那?一刻,从?孩子没有的那?一刻,从?……他自杀的那?一刻,已经再无可能了。   以她的心性,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可能了。   她会对季攸宁很好吧,一定会的,他知道她的为人,她既然决定了和一个人在一起,就势必会掏心掏肺的对他。   他们,会结婚吧?   霍长盛嘴角的笑容仿佛沁着血,当?然,她既然会和一个人在一起,就是抱着一起走下?去的决心的,所?以他们一定会结婚的。   她的一生还很长很长,她会一直幸福下?去……   哈哈,所?以他的这一生,已经走到终点了,已经完了。   林卓刚骂完就有点后悔,他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魂儿都?没了,知道许知晓和别?人交往了,万一再寻死怎么?办?   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霍长盛脸色越来越白,肩膀缩在一起,剧烈地,惊天动?地地咳嗽了两声,全身颤抖,仿佛正在遭受着巨大的痛苦,整个人差点从?床上?翻下?来。   他趴在床边,硬生生呕出了一口血。   “喂!”林卓大惊失色,忙跑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霍长盛,握住他肩膀的时候一顿,他简直瘦的光剩一副骨头架子了,“你,你怎么?了?!”   霍长盛面无表情,嘴唇本来是青白的,沾着一点血迹成了异样的红。   他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一团血迹,眼底空荡荡的,却又透着疯狂。   林卓叫了医生,看?着他的表情不由得从?心里发寒。   他握了握拳头,准备霍长盛再发疯的话就一拳揍晕他。   可是霍长盛愣了一会儿之后,闭了闭眼睛,缓缓地躺回床上?,仿佛已经是死人一个。   如果不是胸膛的微微起伏,他差点以为他已经死了。   不对,没死也差不多,他现在的样子,就是活死人一个。   霍长盛睁开眼睛,目光虚散,找不到焦点,“生意赔了就赔了,就这样吧。”   “随便了。”   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斗志,精气神都?散了,吊着的一口气也马上?就要?没了。   林卓看?到他这个样子,也觉得心里沉重,坐在他旁边,“算了兄弟,你会……”   他本来想说?,算了,你会拥有更好的,会比许知晓好一万倍。   可是这番话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佩服许知晓这样心狠的人的,如果今天被许知晓这样对待的人不是霍长盛,那?绝对是值得拍手称快的一桩好事。   学生时代,他是吃过几次许知晓的教训的,可是当?时他也只当?她是个古板固执的人,有些脾气罢了。   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许知晓会是这样心硬如铁,她决定要?恨的人,真的是结结实实的恨到了骨子里。   就算是唐衣曼……   林卓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   她真的是和许知晓在一起待久了,连心性都?和许知晓不相上?下?。   他本来以为唐衣曼的分手只是说?着玩玩儿而已,是她闹闹脾气,可是后来无论他给她打过多少通电话,从?来都?无人接听。   为什么??林卓有些茫然,是因为许知晓和霍长盛吗?   可是他们的事情,和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要?说?他是怎样情深不悔的爱着唐衣曼,那?真的不至于。   唐衣曼现在的容貌太过耀眼,太有侵略性,以至于他有些想不起来当?年的她长的是什么?样子了。   无非也就那?样吧,不修边幅的,脾气暴躁的,像是一只刺猬,和很多普普通通的女生一样。   他当?初会和别?人打赌,无非也就是心血来潮而已。   想想吧,一个贫穷的,敏感?的,杂草一样的女生,一抓一大把,没有什么?特别?的,应该很容易就上?手了吧。   可是没想到会这么?难搞,跑的比兔子还快,骂起人来像泼妇一样,还会打架。   也有点意思。   他记得他送过她一条粉红色的裙子,他的幻想里穿上?这条裙子的女生应该气质出尘,像是仙女一样引人瞩目。   可是没想到唐衣曼穿上?会丑成那?个鬼样,让他都?觉得丢脸。   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后来怎么?追也没搞上?手,他的兴头也淡了。   直到好几年后,他重新遇见她。   天上?掉下?来的一团熊熊烈火,眉眼间流转的风情如同陈年的美酒般令人迷醉,好像是千年的狐狸修炼成了人。   可是又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极美艳,极强大,就足够让人沉迷了。   他对她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一点兴趣也没有,他感?兴趣的是,她会维持这样的美丽多久。   他交往过很多女人,刚开始也是各有特色的,可是渐渐的就变成了一种样子,令人乏味。   那?她呢?她又会保持新鲜有趣的样子多久?   ……似乎是永远。   唐衣曼不经常来找他,除了事关许知晓,甚至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显露出什么?异样的情绪。   永远貌美动?人,永远魅力四射。   等?他猛然醒过神来时,却突然发现,不是唐衣曼不经常来找他,是他一直在主动?找唐衣曼。   而她懒洋洋的,时而见他,时而推脱着不见他。   他好像从?猎手变成了猎物,或者说?更像是女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个男宠。   可是他竟然有些甘之如饴。   谁让她如此美艳不可方物。   他们交往了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真正把自己给过他。   他不是一个禁欲的人,当?然不可能为了她守身如玉,可是总感?觉食之无味。   可是当?他看?到她的脸之后,一下?子就明白了。   随着每一天的和她相处,随着她一日?盛过一日?的美貌,像是有一根根看?不见的丝线,通过她的指尖,深深地根植入他的全身血脉。   世间美女何其多,清纯的妩媚的,妖娆的肆意的,无数温软鲜活的身体,可是总感?觉要?差一点。   为什么?他竟然会突然觉得,要?找到比唐衣曼更甚的,竟是难如登天了。 第68章   “许小姐?”   许知晓的车前几天送去离家不远的地方做保养,她今天准备走路去提车。   停下脚步转身回头,人行道旁的一辆车降下车窗,里面的男人大约五十岁上下,保养得?当,没有什么很深的皱纹,眉眼间神色从容,自具气场。   许知晓露出了些许恍然的神色,“……何总?”   车窗里的男人颔首,“许小姐,多年不?见了。”   ****   “何总,许小姐还等在楼下,想见您一面。”   何蔚头也不?抬,“愿意?等就让她等吧。”每天来见他的人多了去了,他要?是?挨个见一面恐怕日?期要?排到明年。   “好的。”秘书闻言退了下去。   何蔚扫了一眼手边的一份合同,摇了摇头。   本?来还是?比较看好的一个年轻人,瞧着也颇有手腕,但是?办事太浮躁,居然如此轻易的就被别人骗了个底掉,让他不?得?不?失望。   到底年轻,成不?了大器。   还累的女朋友上门?求情,更是?不?堪。   至于那个叫霍长盛的年轻人的女朋友会来说什么,何蔚随便想想就知道,无非就是?哭哭啼啼,细数年少创业的不?容易,求他再给一次机会之类的,他见多了,难免让人生厌。   都是?物欲横流的社会里艰难存活过的人,谁又能比谁容易到哪去?他最反感的一种人就是?明明是?自身能力不?足,反而把希望寄托给别人,犯了错误不?知悔改,总幻想他人能给予原谅和?永无休止的机会。   哼,何蔚冷笑了一声,哪有这种好事?   门?被推开?,“爸爸!”   听着这娇脆可爱的声音,何蔚本?来硬板着的一张脸顿时犹如春风转柔,“然然。”   何蔚妻子早亡,多年来他一直未娶,倾尽心血地?照顾着唯一的女儿何然,将其视作?掌上明珠。   何然刚上初二,正好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一刻也闲不?住,“爸爸爸爸,你不?是?答应了要?陪我去看电影的吗?你忙完了吗?我们快走吧。”   何蔚对女儿言听计从,只会说“好好好。”   父女二人乘着专用梯下到一楼,何然挽着父亲的胳膊,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何蔚眼角余光注意?到了大厅一旁,本?来坐在沙发上的姑娘看到他后?立刻起了身。   看样子本?来是?想走过来的,可是?看到他和?女儿在一起之后?,又立刻停住了脚步,有点为难,却?并没有走上来拦住他,而是?退回了原地?。   倒是?知道点规矩。   何然却?停下来了,一个劲儿地?朝旁边看。   何蔚有点奇怪,“怎么了?”   何然捂住嘴低呼一声,“许大大!”   “什么?”何蔚没听明白,“你认识她?”   “嗯嗯。”何然看样子兴奋的很,但是?却?没有立刻跑过去,压低声音对父亲介绍道:“爸爸,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很喜欢的一个姓许的漫画家啊?就是?她!”   何然说个不?停,眼睛亮晶晶的犹如小粉丝看到了大明星,“她可好了,开?签售会的时候我去过,脾气超级好,对她的粉丝也特别好,绝对粉一生!”   “爸爸,许大大为什么会来你的公司啊?哦哦,我之前听说她要?开?公司了,她是?来找你合作?的吗?”   何蔚刚才被女儿的一通说道弄得?有点头晕,下意?识地?就回道:“她的男朋友要?赔一大笔违约金,上门?求情来了。”   何然听到之后?突然不?说话了。   何蔚有点后?悔,“然然——”   何然没有再往别的方向看,也没有再露出一丝刚才的兴奋激动的神情,只是?神情好像有些?难过。   她拉了一下何蔚的袖子,“爸爸,她绝对不?会是?来求情的。”   何蔚有点意?外?,“你和?她很熟吗?”   何然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熟,我和?她也就是?在签售的时候才见过面,几乎没说过话。”   “可是?也很熟。”她抿了一下嘴唇,“我看过她的漫画,字里行间,她表达出的想法,她画里主角的性格,一定跟她的性格差不?多哪去。”   何然鼓起勇气,“爸爸,她绝对不?会是?那种只会哭着求情的人的,如果?可以?,你见见她好吗?如果?她真的是?那样的,你到时候再不?要?答应她好吗?”   何然从小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鲜有任性的时候,也几乎从来没有开?口要?求过父亲什么。   所以?女儿难得?的一次请求,何蔚也就只能答应了。   “许小姐,请坐。”将人请到了会客室之后?,何蔚抬手示意?了一下。   “谢谢。”许知晓不?卑不?亢,在何蔚对面坐下,眼神澄澈,一点也看不?到等待了好几天的焦灼和?不?安,妆容干净整洁,衣着得?体大方,倒是?让人不?得?不?生出几分好感。   何蔚不?想多啰嗦,开?门?见山道:“许小姐,我知道你来的意?思。”   何蔚皱了一下眉头,“我本?来是?很看好霍长盛的,也觉得?他能力不?俗,可是?没想到居然能这么轻易的就被人套了进?去,”摇摇头,“他害得?我也亏损了不?少。”   何蔚自嘲地?笑了笑,“许小姐,我把话跟你说明白了吧,我今天之所以?见你,是?因为我的女儿是?你的读者,她很喜欢你,要?不?然我是?真的不?会愿意?见你的。”   许知晓略一颔首,“谢谢您,也谢谢您的女儿。”   “这样吧,关于他应该支付的违约金——”   一张支票放到了桌子上,“您看一下,是?这个金额吗?”   何蔚一怔,看了一眼支票上的数字,紧接着又抬头,“……所以?,你是?来替他支付违约金的?”   “是?的。”许知晓端坐在沙发上,面容平静,“可是?能不?能请您答应我,不?要?告诉他是?我替他付了钱?”   何蔚沉吟片刻,“这不?是?一笔小数字……听我女儿说,你要?开?公司了?这不?会是?你的前期所有投入吧?”   许知晓当时到底年轻,一下子被人勘破,表情露出一点慌乱。   何蔚明白了,“许小姐,你可要?想好了,用自己的钱,去给别人做垫脚石,恐怕会血本?无归。”   这样的事情,他倒是?极少见过。   许知晓也只是?慌乱了一瞬,很快有恢复了镇定,何蔚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起了心爱的人,眉眼间神色变得?柔软,“谢谢您,可是?他不?会让我亏本?的。”   “他不?会让我失望,如果?您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相信他也不?会让您再失望的。”   ****   何蔚下了车,当年一见,他对这个不?卑不?亢,一片真心的年轻人是?有几分欣赏的。   他收下了支票,也像她希望的那样没有告诉霍长盛,之所以?没有向他追讨赔偿,是?因为有人已经替他付了赔偿。   后?来的霍长盛,果?然没让他失望。   他迅速崛起,开?疆拓土,短短几年的时间,俨然在行业内呼风唤雨,就连他见了面,也不?得?不?恭恭敬敬地?称一声“霍总”了。   有那样一位妻子做贤内助,也是?省去了后?顾之忧。   “几年前,你找过我,替他支付了赔偿金,让我瞒着他,给他一次机会。”   “我非常钦佩你的勇气,羡慕你和?你丈夫的感情。”   何蔚的神情微微不?解,“最近他的公司不?知道是?出了什么情况,本?来大家谈的好好的项目,很多人却?突然纷纷撤资,他也没有亲自出面解释,再这样下去,只怕是?要?出大事,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老实说,剩下的人都很担心,甚至最近有传言,他恐怕涉及非法集资和?诈骗。”   何蔚看着她,问道:“许小姐,您认为霍长盛是?个怎么样的人?他还值得?别人信赖吗?”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是?否值得?别人信赖?   禁锢她的精神生活,遏制她的发展,出轨,流产……   几乎是?一瞬间,许知晓想起了这几年发生的所有事。   他不?值得?别人信赖,他辜负了她的感情。   可是?许知晓安静的等何蔚说完,然后?就像是?多年前一样地?说道:“如果?是?在生意?方面,您可以?放心。”   “他不?会亏待别人,他的公司,他经手的每一分钱都可以?放在阳光下。”   何蔚的眼中露出了羡慕感慨的神色,“霍总是?个幸运的人,有您这样的一位妻子,不?管何时何地?,何种境况下都如此信任他。”   “我会再观望一段时间的。”何蔚道:“听说您现在也开?公司了,祝福您二位。”   何蔚有些?动容,“我的妻子很早就去世了……所以?我很羡慕感情深厚的夫妻。”   “您一定很爱他。”   司机拉开?车门?,何蔚弯腰准备上车,身后?却?忽然传出了一声。   “不?。”   何蔚回过头。   许知晓神色平静地?站在原地?,说道:“我和?他已经离婚了。” 第69章   掌心里面的手办小小的,但是难得的是每一处做工都可见功夫,精致的过分?。   短而微卷的头发,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樱桃唇色一点点,活灵活现。   唐衣曼另一只手托着腮,凝视着这个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小东西。   好像可以从眼角眉梢,看?出另一个人的情意。   手心微微一抖,好像是突然被?烫到了。   手办好像渐渐变成了那个人的样?子。   剑眉星目,情绪内敛,可是看?着她的时?候,仿佛总是情不自禁地会?露出些异样?的神色,好像从一个刀劈斧凿都面不改色的人,瞬间倒退回了懵懂青涩的少年时?。   沈、山、石?   唐衣曼沉吟片刻,唇角牵起一抹轻笑,她拉开抽屉,把手办放进?去。   那样?高?大威武的一个男人,能耐下心去认认真真的做手办,极强壮,但是又心细如发,真是不多见?了。   可是,也只有两分?动容,不能再多了。   从她的样?貌渐渐发生变化后,从她一步一步,开创自己的公?司后,从她运筹帷幄,如鱼得水之后,各色各样?的追求者,她见?的多了。   成熟稳重的,一掷千金的,死缠烂打的,仪态尽失的,形形色色,前?赴后继。   不免有些让人乏味。   她现在要钱有钱,要貌有貌,吃喝玩乐,呼风唤雨,还要男人做什么?   想到自己要花一半的心力,甚至更多来应付一个男人,她就觉得索然无味。   “唐总,您叫我?”   “嗯,”唐衣曼挑了一下眉毛,“你去帮我挑一副好的画具,我要送人。”   小秘书点头,“好的唐总。”   小秘书走了之后,唐衣曼照照镜子。补了一下妆。   礼尚往来而已,人之常情。   固定的手机铃声?聒噪地响了起来。   唐衣曼连看?都没?有去看?一眼,直到第一通电话铃声?响到断,第二通铃声?锲而不舍地响起来之后,她才忍耐下情绪,慢悠悠地接起来电话。   电话对?面的女人说话间带着浓重的,她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乡音,“曼曼啊,你这回可一定要帮帮你姐姐啊,你要是不帮忙,她就只有去死的份儿了!”   唐衣曼眼底露出一丝不耐,“哪个姐姐?我的哪个姐姐又要去死了?”   唐妈妈噎了一下,方才急躁的语气微微缓和?了下来,“什么死不死的,没?那么严重,还不是你二姐,她……”   欲言又止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说了出来,“她和?一个男的那样?了,人家老婆带着兄弟打上门了……”   真是花样?百出。   “就是说,她去给别人当?三,被?正?房发现了?”   “唉,也不能这么说——”   唐衣曼嗤之以鼻,“活了个大该呀。”   唐妈妈有点恼羞成怒,“你,你怎么这么说话,你不要有了钱就忘了本,怎么样?那都是你的姐姐……”   唐衣曼收起了调笑的神色,声?音顿时?冷了个八度,“你是不是搞错了。”   电话那头顿时?像是被?吓住了,一瞬间鸦雀无声?。   “你以为当?年你们要把我卖了的事情我忘记了?”唐衣曼眼底一片冷漠,“什么亲爸爸亲妈妈,亲姐姐亲妹妹的,别来恶心我了。”   “我早就说过了,固定的时?间,我固定给你们打钱,钱不会?少,可是也别想从我这里要的更多。”   挂了电话之后,唐衣曼稍稍平静了一下,气息才渐渐沉稳。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样?仓惶、狼狈、绝望的一天,那天如果她没?有鼓足勇气鱼死网破,如果她仍然软弱可欺,那她悲惨的结局已经可想而知。   盲婚哑嫁,被?终生禁锢在一个贫瘠愚昧的家庭,砍断思想和?灵魂,捆住手脚,只知道不停地生孩子,直到生出男孩儿,再生出更多的男孩儿。   直到自己变得又老又丑,再娶进?来一个差不多的姑娘,看?着她走上和?自己一样?悲惨的命运。   那天过后,数次午夜梦回,她都硬生生地惊醒。   可恨又可怕,噩梦缠绕了她好多年。   直到她凭借着自己的实力,在业内站稳了脚跟。   她的家人就像是闻到了血味儿一样?,又如同附骨之蛆一样?的粘了上来。   唐衣曼早已下定决心要与过去断绝关系,可是看?到年迈的父母干裂出血的手时?,她不免的,还是有了那么一点点的不适。   ……罢了,人跟畜牲,总是不同的。   可是这人啊,真的是不能惯着的,你但凡给了两分?好颜色,对?方就会?越发地蹬鼻子上脸,恨不得在你的脖子上剌一道口子,挤出你身体里面所?有的血液,来当?成他?们的养料。   可笑至极。   难道他?们还以为她是当?年那个,任他?们予取予求的“乖女儿”不成?她现在之所?以愿意给他?们一点钱,无非也就是为了满足自己,让自己有一点“人味儿”而已。   ****   “山石,这次的新功能开发好了没?——呃。”尹路话没?说完,被?沈山石抬起脸后阴云密布的神色吓得把最后一个字直接噎了回去。   沈山石眼底黑沉沉的,好像被?惹怒了的狼,随时?都会?扑上来叼着他?的脖子把他?从楼上甩出去。   尹路像是误入了狼王领地的小绵羊,呆毛都被?吓弯了。   哭丧着脸,“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催你了……”   方方在一旁看?不下去他?的这个怂样?,劈手上去把他?拉出沈山石的绝对?领域,无奈地摇摇头。   尹路这才缓过来,恨不得离沈山石八丈远来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跟方方咬耳朵,“他?今天怎么了啊?”   热热的呼吸就在耳边,仿佛呼吸间带着柠檬糖的清爽香气,方方像是被?灼伤了一样?,立刻别过脸,掩饰道:“我哪知道。”   林卡卡转着自己的电脑椅滑到了孟梵旁边,趴在他?的胳膊上,小声?道:“梵梵,你知不知道石头今天是怎么了啊?”   孟梵自然而然,习以为常地调了一下手臂的位置,让她趴的更舒服些,“好像是有人给他?送了一副上好的画具,他?不高?兴了。”   林卡卡眼睛瞪的圆圆的,“收礼物还不高?兴?他?在想什么啊?”   孟梵摇摇头表示很抱歉,他?也不清楚。   沈山石当?然不高?兴,不仅不高?兴,简直要气死了。   气死之前?,还有点委屈。   他?是识货的,唐衣曼送她的那一整套,价格高?的令人咋舌。   可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知道,她只不过是在还礼而已。   他?送的东西,她不喜欢吗?   沈山石这一天都属于超低气压,除了许知晓,别人和?他?说一句话,那是分?分?钟要上去干架的气势。   尹路觉得自己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恨不得哭着喊着让许知晓给沈山石批假。   最后难得的,沈山石今天没?有留下来加班,尹路谢天谢地。   沈山石像是一头打了败仗,灰头土脸的狮子,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陆。   他?强打着精神开上车,他?要去见?她一面,他?要去问问她。   也不知道要问她什么,也许到了她面前?他?又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是能见?她一面也好。   唐衣曼停下车,动作优雅地打了个哈欠。   不是她故意要停在大门口堵路的,是她的车开不出去了。   她的二姐姐,带着一帮子地痞流氓,把她的车围了个水泄不通,拍打着车窗让她下车。   她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眼姐姐哭的满脸泪痕的脸,真是难看?的不像话。   又难看?,又愚蠢。   “衣曼!曼曼你下车!你不能见?死不救!你不能有了钱了就忘了和?你一起长大的亲姐姐啊,姐姐当?年对?你多好啊,你不能这样?啊!”   多好?唐衣曼匪夷所?思,如果说撕她的作业,把她关在厕所?,给爸妈出馊主意让她嫁人可以说是对?她好的话,那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哦,有一次二姐穿了一条花裙子,她好奇上手轻轻地摸了一下,被?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扇的脑子嗡嗡的响,耳朵里面都流出了血。   这样?算不算好?这样?算不算姐妹情深?   唐衣曼的二姐有些奇怪,按理说正?是下班的时?间段,又是在公?司的大门口,人来人往的,他?们动静闹得这么大,怎么就没?有人围过来看?看?呢?   还不等她细想,不远处就传来了阵阵的脚步声?,她循着声?音看?过去,紧接着脸色就跟便秘了一样?。   十几个穿着制服的,精明强干的大男人,把她和?她带的外强中干的混混硬生生地扯到了一边,力气之大差点把她甩在地上。   其中一个男人神态恭敬地弯腰拉开她们刚才围着的车门。   高?跟鞋落地,从车里下来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   唐衣曼睥睨着和?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嗤笑道:“蠢货。”   唐家二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看?着唐衣曼一身说不出牌子的高?档货,和?她年轻貌美的脸,嫉恨地牙齿都要咬出血来。   她强忍着做出哀凄的神色,“曼曼,姐姐也是没?有办法,姐姐也不容易啊,你现在过的这么好,你就帮帮姐姐吧,嗯?”   她的眼睛咕噜一转,声?音压低,“你说你这么有钱也不知道帮衬家里,外人知道了会?怎么想?会?对?你的公?司造成多大影响啊?”   她叽里咕噜说了半天,也没?得到个回应,抬起头时?却看?到唐衣曼抱着手臂,一脸嘲讽。   唐衣曼看?了一眼手表,“把她和?这些东西一起送到公?安局,说她故意伤害。”   唐家二姐没?想到她这么狠,其他?被?扭着肩膀动弹不得的小混混立刻鬼喊鬼叫起来。   她戴着的手表,好像都镶嵌着钻石,她一辈子也可能买不上半颗。   唐家二姐气怒交加,“你这个不要脸的……”   她突然爆发出了一股力气,咬牙切齿地往唐衣曼的方向一挣——   然后被?一脚狠狠地踹在肚子上!   唐家二姐被?踹了个眼冒金星,肚肠绞在一起疼得她干呕,腿软的一个劲儿朝地上坠。   唐衣曼收回动作,抚了一下裙子。   “你可小心点。”她的声?音冷的吓人。   “我的衣服上沾了一点灰,我就把你的爪子剁下来喂狗。”   几个混混被?这看?起来美艳,但是性情暴烈的美人吓得不敢吱声?。   唐衣曼吩咐道:“带走。”   她注意到远处好像有人急匆匆地朝这里跑来。   那个身影由远到近,紧张的神色一点也不面瘫了。   唐衣曼看?到他?后,莞尔一笑,美貌压人,“不好意思啊,你来晚了。” 第70章   许知晓放下筷子,“你想说什么?说吧。”   中?午公司休息,季攸宁来找许知晓一起吃午饭,在附近新开的一家饭店订了个包间,中?间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季攸宁也放下筷子,长长的睫毛低垂,有些不安地?轻微抖动着?,牙齿露出一点咬住薄薄的嘴唇。   明明是一副高冷的长相,怎么能搞的像是一只小白兔一样。   许知晓欣赏了一下美色,伸手覆住他放在桌子上握成拳头的左手,轻轻晃了晃,用像是哄幼儿园小小班的小朋友的口气问道:“怎么啦?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么?”   季攸宁感受着?她掌心的柔软和温度,心里化成了一汪水,只觉得她处处都?是好的,不能更好了。   和她相处的每一天,每一个小时,   甚至每一分钟,都?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过,只期盼着?时间能流逝的慢一些,再?慢一些。   许知晓看着?他忧愁的样子,只觉得真是可爱,没有哪一处是不可爱的。   平素高冷的犹如万年不化的冰山一般的男人,寻常和他话说不过三?句,就?要被狠狠翻一个白眼。   可是到?了她面前,永远是软萌软萌的样子,一言不合就?脸红。   可是许知晓是知道的,季攸宁也是少年成名,家庭环境优渥,骨子里面是有不可磨灭的骄傲在的。   他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在她面前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对她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因为?相爱,所?以愿意彼此迁就?。   季攸宁听到?许知晓的口气稍稍发生了变化,“攸宁,你想说什么,都?可以直接说。”   他抬起头看她。   许知晓露出一个笑容,“我愿意听你说。”   不用小心翼翼,不要唯唯诺诺,不要唯恐会失去,不要害怕感情会消散,不要日日夜夜都?唯恐她会离开。   不要觉得自己?是在梦里。   许知晓的笑容温暖而明亮,“我愿意听你说,什么都?愿意。”   季攸宁的双眼,因为?她的每一个字而越来越亮,和她四?目相对,似乎是受不住她如此柔软而满含信赖的眼神?,心跳加快,可是又舍不得移开目光。   然后……许知晓啼笑皆非地?看着?对面的小苹果。   季攸宁注意到?她的眼神?,有些无可奈何?地?伸出手捂住脸,可是露出的耳朵仍旧红通通。   他连对着?她生气都?是软绵绵的,有些恼怒,可是声音又像是在撒娇,“……你别看我。”   许知晓挑眉,也不和他争辩,听话地?道:“好,我不看你。”   说着?就?要往另一边转身,刚转了一半,就?被他一把拉住,还没等她回头,就?被他从身后牢牢地?抱住。   谁都?没有说话。   许知晓觉得他好玩,故意逗他,先开口道:“哎,你想不想知道你当年转学来,我当时见到?你,是怎么想的啊?”   季攸宁一顿,努力控制着?声音不发生变化,“……怎么想的?”   许知晓音调拖的长长的,“也没什么啊,我就?是觉得,长的真是漂亮啊——”   寻常男人听到?别人夸自己?漂亮或者可爱之类的,多半要恼,可是季攸宁却有些洋洋得意道:“我知道啊,我长的当然漂亮啊。”   许知晓甚至感觉他傲娇的要长出长鼻子,“我可是美颜盛世好吗?”   许知晓乐了,附和道:“何?止美颜盛世,简直是风华绝代啊,自愧不如。”   季攸宁假模假式的客气道:“过奖过奖,哪里哪里。”   停滞了两秒。   两个人一下子没绷住笑了,捧吹模式瞬间垮台。   可是季攸宁还是抱着?她不让她转身看他。   他靠在她的颈侧,枕着?她柔软的长发,轻轻地?道:“……我怕啊。”   许知晓不由得心里一沉,道:“你怕什么?”   纵使?是许知晓,在听到?季攸宁说“怕”的这一刻,也难免有些胡思乱想。   他挨着?她,蹭了蹭,“不是的,我比了解我自己?,还要了解你,自从和你在一起,我的心里一直是安定的,从来没有这么安定过。”   “可是我还是怕啊。”他的声音带着?些惆怅,“我怕这时间过的太快,和你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觉得不够。”   “怕你会不开心,怕你离开我身边,哪怕只是一刻,我都?怕你会过的不好。”   “怕和你见不到?面的每一天,不知道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公司是否顺利,甚至你过个马路我都?要担心。”   “恨不得你变得小一点,这样我就?可以把你揣进兜里,每分每秒都?可以看见你。”   “可是我又不想让你的世界只有我一个,你这么好,你这么努力,你为?‘陆’付出了这么多心血,你有那么多和你惺惺相惜的伙伴,你的未来就?该是光芒四?射的,我喜欢那样的你。”   “……那才是你。”   季攸宁像是小老太婆一样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怀里的许知晓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他的怀里,一言不发。   季攸宁眼神?温暖动人,“你还记得你的那些画吗?你这么用功,每一幅都?可见心血所?在,我以前就?在想啊,总有一天,我会在更多的地?方?,更广阔的平台,看到?你的画,你的作品。”   “不只是我,会有更多的人,钦佩你,喜欢你。”   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只有我能这么喜欢你啊。”   季攸宁有点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太唠叨了啊?”他又故意凶道:“那也是只对你一个人唠叨,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   “我们结婚吧。”   一瞬间好像时间都?停止了,窗外的树叶停止了摇动,风也静止。   他的心跳好像也停了。   几?秒后,心脏才重新恢复跳动,声音越来越大,好像要从他的喉咙里跳出来,耳朵是阵阵的嗡鸣声,好像有一股热流在他的四?肢百骸里面疯狂地?流淌。   他张了张嘴,开始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努力了一下,声音是干涩的。   “……你说什么?”   许知晓在他的怀里转过身,他的手臂一直都?没有松开,许知晓抬起脸,放松自己?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睫微微垂下,嘴角的笑容就?没有消散过,手指摩挲着?他胸口的纽扣,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我们结婚吧。”   季攸宁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可是许知晓一点也不担心,也不生气,她甚至在心里慢悠悠地?,打着?拍子地?数着?,1、2、3……   然后手上就?落下了一点水痕。   她刚要抬头,就?被季攸宁狠狠地?往怀里一带,力气虽然大,可是并不让她痛。   许知晓听着?他带着?鼻音的,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你怎么这样啊!你又告白,又求婚,我,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他像是孩子一样的负气嚷嚷道,就?差跺脚耍赖了,“不算!我要全部都?重新来一遍!”   还不等她说什么,他又一秒变脸,紧张兮兮,怂巴巴地?哄她:“晓晓,我不是真的不开心,绝对不是哦!”   他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带着?难以言喻的情动,“……你听听我的心跳。”   季攸宁闭上眼睛,眼睫有些湿润,衬的他肌肤如玉,俊美的不似真人,“我高兴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他微微松开怀抱,拉开椅子,在许知晓身前单膝下跪,紧紧握着?她的双手,在她的膝盖上交握,他仰着?脸目光缠绵地?看他。   如此英俊专情,足以令人心折。   他唇角的笑容温柔,“虽然没有任何?一项法?律条文规定了告白、求婚就?必须是男人做的事情,虽然当今社会这已经不是男人的专利。”   季攸宁低下头,在她的手心印上深深地?一吻。   “可是,如果有一天,你和朋友们聊起来彼此是如何?被告白的,如何?被求婚的,你总不能说全部都?是你干的吧?”   许知晓不置可否地?耸了一下肩膀,“为?什么不可以呢?我喜欢你,我愿意啊。”   又是一记猝不及防的直球。   季攸宁被撩的两颊立刻染上红晕,他有点害羞,又有点嗔怒地?在她的食指上轻轻咬了一口,睨着?她,眼神?却是柔和的不能再?柔和了。   天上地?下,他的眼里只能放得下她这么一个人。   “可是我想补给你啊,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可是我在乎。”   季攸宁的眼睛里面像是有层层波光,如同被阳光照耀的海面。   “我们还有一辈子要过,等很多很多年后,我家知晓变成小老太婆,你坐着?摇椅回想年轻时候的事情,会不会因为?第一次的告白和求婚都?是你做的,而感到?委屈呢?”   “就?算是好多年后,我也怕你会觉得委屈啊。” 第71章   如果不是因为工作的特殊需要经常加班,许知晓原是一个作息时间非常规律的人,即便晚上经常会熬夜,早晨六点左右也是准时醒了。   她不习惯醒了之后继续睡懒觉,说起床就?起床,极其的自律。   生物钟让她固定的醒来,她?下床之后之后拉开窗帘,窗外有一棵大树,在枝桠处生了小小的花。   已经是春天了啊。   许知晓视力极好地看到树下有一个男人,他身姿笔挺,怀抱着一大捧鲜艳的花束,看起来真是有些傻。   不过鲜花配美人,也真是好看的风景线。   许知晓有些忍俊不禁地?给他打过去电话,“你在干嘛呀?”   季攸宁的声音很认真,理所当然道:“我在等我家知晓下楼啊,因为我要和她?一起出去玩。”   两个人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彼此拿着手机遥遥相望,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少?年时。   懵懂无知的,勇往直前的。   许知晓离开窗前,一边快速地?收拾一边道:“你什?么时候来的?等了多?久了?”   季攸宁悄悄地?在心里说,也不是很久,也就?是十多?年。   他抬起头,看着已经没有人影,空荡荡的窗前,弯起一个笑容。   可是,我终于等到她?了。   永生花的花瓣柔软,馥郁芬芳,季攸宁看不到她?,即便是对着手机好像也有说不完的情话:“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愿意下来看看我,只好在这里一直等啊。”   “不过,因为知道我心爱的人就?在楼上睡着,和我离的这么近,马上就?可以和我见面,我也是满心的欢喜。”   许知晓对着镜子理了一下头发,听?到这话,满眼都是笑意。   她?悄悄的在心里说,我也是,满心的欢喜。   不过许知晓转了转眼睛,故意换了一下语气,道:“你好会说话啊,你都是跟哪里学的?”   还没等季攸宁回答,许知晓的语气就?变得越来越危险,“是不是你跟别人也这么说过啊……”   季攸宁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怀里的花都差点没捧住,又?不能现?在直接冲上去,恨不得摇旗呐喊以示清白。   季攸宁哭唧唧:“冤枉啊大人!”   今天的约会既可以说是毫无悬念,又?可以说是充满期待。   因为她?知道季攸宁准备在今天向她?告白,向她?求婚。   可是她?并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所以她?也是满心期待。   打开门后,许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在看早间新闻,听?到动静后转过头来,“出去?”   “嗯,晚上回来。”许知晓应道。   许父又?问道:“确定?了?”   许知晓走到许父身旁,伸手抱住父亲的胳膊,靠在父亲的肩膀上,声音温和,仿佛是带着尘埃落定?般的安稳。   “嗯,确定?了。”   许父宽厚的手掌轻轻地?拍了拍许知晓的手,什?么别的都没说,只说了一个字,“好。”   许知晓闭上眼睛,谢谢你,爸爸。   谢谢你无论我做出什?么决定?,你都支持我。   谢谢你,如此信任我。   ****   许知晓一手抱着花,另一只手被季攸宁牢牢地?握在手里,他不说要带她?去哪里,她?也不去问。   他把?她?带到了一处已经斑驳不堪的墙前,依稀能看到几抹色彩暗淡的颜料。   许知晓看向他。   季攸宁目光怀念地?看向那面墙,“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你。”   “你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吗?”季攸宁笑着看向她?,道:“我当时就?想啊,这个女孩儿真漂亮,眼睛里面盛满了星星。”   他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呼出,叹道:“后来我才知道,就?是那个时候,我对你就?一见钟情了。”   许知晓在他深情的目光里眨了眨眼睛,“……这么早熟?”   深情脸立刻被一秒打破,季攸宁挫败地?道:“是呀是呀,我都熟透了,哪里比的上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   说着说着,两个人都笑起来。   季攸宁眼神?温软,“说真的,当时也不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就?是觉得你长?的真好看,我小时候长?的胖,被同学欺负了从学校里跑出来,然后就?看到了在墙上画画的你。”   “你画的是星空,我见的也就?是星空了。”   他把?她?带到了高中,上课时间,两个人居然也很是畅通无阻地?进了校门。   当年那幅让许知晓惊艳的孔明灯居然还挂在那里,许知晓惊喜了一下,看向他,“在我看来,这是我第一次与你相见。”   季攸宁的神?情不由自主地?带了些骄傲的样子,“怎么样?是不是画的很好?”   许知晓很诚实地?回答:“是啊,我当年真的被这幅画震撼到了,只觉得这样的技巧和功底,是我拍马也赶不上的。”   又?,又?来了。   季攸宁捂着脸别过头去,难道他家知晓就?是传说中的“天然撩”?   没有刻意的吹捧,每一句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偏偏就?是这样的真心话,让她?总是害羞的不知如何?是好。   季攸宁转过头来,伸出修长?的手指刮了一下她?的脸颊,有点坏心地?笑道:“你当时就?没想过,为什?么咱俩画的几乎一模一样,你怎么就?不怀疑是我抄袭了你?”   “不会啊。”许知晓眼神?澄澈清明,“这样娴熟的手法和运用,是远远超于我的,而且,虽说乍一看两幅画很像,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是不同的。”   许知晓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会羡慕,会因为羡慕别人而继续努力?,会由衷的敬佩,但是绝对不会因为嫉妒而加害旁人,将旁人踩进尘埃里。   季攸宁伸手摸上她?的长?发,声音低柔,“谢谢你。”   也许真的是心有灵犀,他当年在看到许知晓的孔明灯时,第一时间是惊喜的,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担心。   惊喜他们两人居然如此默契,不谋而合。   担心,她?会不会以为自己是个抄袭者?   可是她?都没有。   她?是如此磊落,坦诚,谦逊,直言相告自身的不足,一身潇洒的君子之风,让人心折。   季攸宁开车带着许知晓去往下一个地?点,车子路过机场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当年季攸宁走的时候,给许知晓发了短信,但是她?没有来送他。   他是知道她?的,她?不愿意给一个人任何?幻想的时候,那就?会斩断任何?联系。   看似狠心绝情,但是这样也是对她?心里的另一个人的保护。   终于现?在,他也是她?心里的那个人了。   季攸宁把?许知晓带到了他家,打开了一间房门。   应该是打通了两个房间,宽敞而明亮,高高的书架,陈列着各种书籍。   “这是,图书馆?”许知晓转头看向他。   季攸宁点头,“没错,你一个人的图书馆。”   待许知晓看到了那些书之后,真的是有些吃惊了。   各种限量的,已经不再发行?的,珍藏版的书。   全部都是。   许知晓看到的第一个瞬间,猛地?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我要住在这里!   季攸宁看着简直要挪不动脚的许知晓,在心里赞了自己一下。   季攸宁拿着一本书走到许知晓面前。   封面,是她?。   “这是什?么?”许知晓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书皮。   季攸宁拉着她?的手翻开了第一页,“你看啊。”   这本书里面,是她?,是他。   是他们俩这十五年来发生的所有事。   被欺负的小胖子,一身狼狈地?遇到在墙上画画的女孩儿,她?转过身,他微微张着嘴巴,愣愣的样子。   转学过来的高冷男神?,在她?身后失措地?喊道:“我看过你的画,   你也画的很好。”   在画室里两个人一起画画,他控制不住地?一直看她?,不由自主地?想触碰她?,被她?试到了滚烫的手指,幸福的被她?送进医务室。   知道了她?不愿意拖泥带水,担心和她?连朋友也做不成,故意的疏离,却在被她?发现?满墙的画之后,惶恐地?大哭,说着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他出国了。   异国他乡,他独自远行?。   然后是整整八张的空白,没有只字片语。   他回来了。   他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   ……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季攸宁的手指轻轻地?拂上她?的眼角,许知晓才发现?自己居然流泪了。   翻到了最?后一页。   上面写着,嫁给我好不好?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季攸宁已经在她?身前单膝跪了下去。   一个花朵形状的小盒子在他手中旋开,一枚戒指静静地?躺在里面。   季攸宁仰视着她?,声音有些颤抖,“嫁给我,好不好?”   他皱了皱眉,努力?控制着不要哭,“我爱你,嫁给我好不好?”   许知晓微微弯腰,伸手覆上他的脸颊,“好。”   曾经以为不会再戴上戒指的手指,终于又?闪闪发光。   “我猜你现?在肯定?很想亲我。”季攸宁坏笑道。   “什?么?”许知晓没有反应过来,居然呆呆的又?重复一遍。   而季攸宁已经一把?揽住她?的腰,难得强势的欺身上去。   许知晓眨了两下眼睛,季攸宁笑着吻上她?的唇。   唇齿间是亲昵的软语。   “终于,这次是我先了吧……” 第72章   唐衣曼睁大眼睛,“所以,你答应嫁给他了?”   许知晓点头,“对啊。”   她从进门开始,嘴角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好像回到了少年时,不对,即便?是少年时的许知晓,也?很少有过这样的笑容。   她一直都是沉稳的,内敛的,严肃的,成熟的不像她的年龄,似乎她永远都是如此,也?会一直如此。   唐衣曼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许知晓。   轻松的,惬意的,好像没?有什么值得让她担心的事情。   似乎她终于有了,让她确认的,让她放心的归途。   “好,你结婚的时候,我给你做伴娘。”   唐衣曼握了一下她的手。   “嗯。”许知晓也?握住她的手。   唐衣曼的声音略低了低,“不过,可以的话?,伴郎……就不要?找沈山石了。”   许知晓的眉毛略微蹙起,不过她第一时间脱口而出的话?是:“好。”   而不是“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不好吗?”   许知晓对唐衣曼的请求,本能的第一反应就是“好”。   沈山石好不好?   当然好。   他是许知晓的学弟,更是靠得住的工作伙伴。   他的人品,性格,能力,那是绝对没?话?说的。   他爱慕唐衣曼多?年,自是情意深重。   可是许知晓知道,人品、性格、能力、情意,并不是唐衣曼就必须要?选择沈山石的理由。   就算一个人在别?人口中如何如何好,在别?人看来,两个人是如何的合适。   可是究竟是否合适,究竟是否可以在一起,旁观者未必清,当局者未必迷。   哪来的那么多?应该不应该。   唐衣曼伸手托着下巴,“我只是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   她现在有很多?很多?的钱,很多?很多?的时间。   只要?她想,她可以立即去往任何地方,而不用为金钱发愁。   她能文能武,家财万贯,披荆斩棘,无往而不胜。   她的追求者比比皆是,财力雄厚者有之?,手握权柄者亦有之?。   沈山石与他们?比起来,并不算出挑。   ……只是从古至今,情意贵重。   可是,难道一个人对她情深义重,她就必须以心相许吗?   唐衣曼皱了皱眉,“我只是,不想再接触什么感情了。”   “……好麻烦。”   她笑了笑,“倒不至于说林卓那家伙能带给我什么后遗症,只是我自己的问题。”   因为有季攸宁和许知晓,她是相信感情的存在的,可是她相信,也?并不代表着要?去尝试。   唐衣曼转了转眼睛,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在眼前捏了一下,“也?许……我只是差那么一个点。”   “差那么一个,让我心动的点。”   她又耸耸肩膀,做出无所谓的样子,“如果一直找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觉得我现在也?很好。”   唐衣曼单手捧着自己的脸颊,冲许知晓眨眨眼睛,“亲爱的,我和你打?个赌,即使我到了八十岁,依然会有帅气的小伙子会哭着喊着要?跟我谈恋爱,你信不信?”   许知晓失笑,她看着眼前的唐衣曼,一颦一笑,顾盼生辉,衣品相貌,皆是不凡。   她在自己的领域里是绝对的领导者,她堂堂正正,光明磊落。   具备了眼界,阅历,学识,依傍的不是别?人而是自身,一举一动,自是活色生香。   美人如斯。   许知晓颔首,赞道:“当然。”   ****   季攸宁自幼便?与父母亲缘关?系淡薄。   父母都是很好的父母,他却是那不肖的儿孙。   虽然表面看起来高高在上,如同神?袛,不近人情,但是却都存着柔软的一面。   是他闲散浪荡,天生的反骨。   是他懦弱别?扭,从开始的畏惧,逃离,到后来的不敢回首。   既不愿意从商,也?不愿意从政,于家族利益,无半分功绩。辗转多?年,耗费掉了最后一点的父母亲情。   他得到的所谓的成就,根本不值一提。   愧对家人,被放逐在外?,也?是理所应当。   可是现在不同了,他有了许知晓。   他要?给她一场婚礼,他要?让自己的家人知道她,要?她知道他足够重视她。   不能再逃避下去。   季家一派古色古香的中式建筑,庄严的,历经百年风雨磨难积淀而成的气势。   曾经是让他窒息,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地方。   后来是他心怀愧疚,却不敢再踏足的地方。   而现在是他必须要?回去的所在。   季父已经年过六十,两鬓微微变白,季攸宁的面容八分随了他,都是冷峻的长相。   他坐着,季攸宁站在距离他稍远的地方,两个人皆是一言不发。   四处安静的落针可闻。   渐渐的,响起了脚步声。   沉着的,不紧不慢的,仿佛连每一步之?间的距离都早已经规划好。   季攸宁甚至不用转身,就知道那一定是母亲。   母亲出自书香世家,出口成章,写的一笔好字,她的头发永远不乱,妆容永远精致,神?情永远矜贵。   季攸宁回过身,略微弯腰,“妈。”   “……嗯。”季母略掀了掀眼皮,过了一会儿之?后才懒懒地应道,她保持着自己的步伐走到季父身旁坐下。   季攸宁知道两个人都在等他说话?。   等他说出回家的原因。   季攸宁暗暗吸了口气,“……爸,妈,我要?结婚了。”   空气有一息的凝结。   “……哦?”季父定定地注视着他,“你结不结婚,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季攸宁与父亲对视,“对不起,爸爸。”   季父冷笑一声,“你能对得起你自己,那就是最好。”   “你以为,家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是你想走就走,想回就回的吗?”   “我们?凭什么要?一直等着你?”   “金钱,权势,多?少人梦寐以求,追逐一生都无法得到的东西,你嗤之?以鼻。”   “我们?视同珍宝的,你不屑一顾,现在又凭什么要?我们?承认你所认同的‘珍宝’?”   “就凭你是我们?的儿子?”   等到季攸宁已经走了很久之?后,季父一直紧紧撑在椅子上的手才慢慢地放松,他揉了揉眼睛,眼圈有点发红,冷硬的面容似乎一瞬间软化下来,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季母叹了一口气,随着这一声叹气,好像方才一直高高在上端着的气势一下子烟消云散,仔仔细细梳理过的发型也?有些松散,露出了藏在深处的白发,她走过去拍了拍丈夫紧绷的肩膀。   “你啊你……” 第73章   书房。   “给你一千万,离开我儿子。”   一张支票甩在桌子上,又轻飘飘地飘落在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呢。”季母无语地走过去,弯腰把支票捡起来?放回去。   季父沉着脸,站起来把支票拿回去,又重新坐进椅子里,端好架势又来?一遍,甩钱甩的特别干脆利落,冷道:“离开我儿子。”   季母:“……”   眼看?着一把年纪的丈夫又站起来?想再来?一遍,季母抢先把支票捡起来?叠了叠放进衣服口袋里。   季父有些生?气地瞪着她。   季母叹口气,“你?啊,都多?大岁数了。”伸手扶着他坐好,“你?还真的要拆散他们啊?”   季父肃着一张脸,“有何不可。”   季母道?:“怎么,你?也想让儿子跟你?一样?,蹉跎小半辈子才结婚?”   季父顿了顿,显然是被妻子问住了,不过脸上不怎么显,闷声回了一句:“那又如?何。”   季母没再搭理?一把年纪,反倒越活越回去的丈夫,出去片刻后,端了一杯茶回来?,季父接到手里,抿了一口就搁下了,力道?有些重,些许茶水晃出了杯沿,沾湿了桌面?。   季母看?着已经是花甲之年,却仍旧有些孩子气的丈夫,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们的儿子。   那真的是个漂亮的孩子,从小就眉清目秀,晶莹剔透的漂亮。   心思敏感又细腻,像是女子。   但是却执拗非常。   他说要画画,就去画画,他说要出国,就出国,他说要离家,就离家,什么也不管不顾,当真是不负责任。   她偶尔也会想,是不是怀这个孩子的时候,少给他生?了一副心肝。   十月怀胎,得一逆子。   不是没有怨的,也曾对他寄予厚望,也曾望子成龙,可他却是混账不如?。   索性随他高兴,撵出家去,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毕竟是亲生?的儿子,如?何能?不想不念不记挂。   后来?的很多?时候,季母会问问自己。   是不是她太?严肃,太?不近人情?,才让孩子退避三舍?   是不是这个家冷若冰霜,让他如?同芒刺在背,才迫不及待想要离开?   可是毕竟是一家人,什么事情?不能?商量着来?呢。   他说要画画,他们虽然开始的时候极力反对,可是后来?不也默许了吗?   他说要出国,他们何曾说过一个不字?   他说要离家,他们也未曾使过任何手段。   多?少家族之间需要靠着婚姻来?维持关系,他们又何曾逼过他呢?   季母皱眉,不孝子。   可是季母又看?看?坐着生?闷气的丈夫,觉得这父子俩真是一个脾气。   也许,这次是一个契机,也说不定。   ****   办公室。   “姐姐,我要告诉你?两个消息。”林卡卡站在许知晓面?前,神情?很严肃。   许知晓觉得她这样?很有意思,不过还是很配合地搭话,“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那我先听?好消息。”   林卡卡被逗的有些破功,忍住,“不是,是两个好消息。”   她伸出两根手指,“第一个好消息,截至目前为止,‘陆’的总用户量已经突破一千万啦!”   林卡卡差点要“哈哈哈”地笑?出来?,又马上恢复正经脸道?:“第二?个好消息,我们的团队巡签,已经破了各大书店的签售记录!”   他们的团队,从最开始的六个人,已经拓展到了四十余名,他们的签约漫画家,已经破百。   这一层楼已经不够了,“陆”的新办公地点,正在紧锣密鼓地装修中。   许知晓怔怔地眨了两下眼睛,然后笑?着说:“是啊,真的是好消息。”   是她许久不曾听?闻的好消息了。   她所期待的,她所喜爱的,她所失去的,她所挽回的,她付出的,她执着的,她从来?不曾放弃的……   她一直紧紧揣在怀里的,温热着的。   终于渐渐的,在她的怀抱里活了过来?,发出了好看?的光亮。   林卡卡看?着许知晓的表情?,忽然绕过桌子,走到她身前,把好好坐着的许知晓抱进怀里。   唔?   许知晓感觉有些好笑?,不过并没有推开她,因为被抱着她的声音不怎么清晰,反而像是带着点鼻音,许知晓拍拍林卡卡的背,“怎么了?”   像是姐妹的角色一下子颠倒了,林卡卡此时倒显得很成熟,声音也很沉稳。   “姐姐,你?真棒,我们以你?为荣。”   等林卡卡松开怀抱之后,许知晓看?到敞开的门?外,几?个挤在门?口的傻瓜,都眼圈红红的。   真是傻的可爱。   许知晓看?到了不远处一个高大宽厚的背影后,在心里轻轻地叹口气。   这几?天,他沉默的厉害,不是必要场合,几?乎连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社长,你?找我。”   许知晓把其他人都叫了出去,只留下沈山石,他坐在一旁,双手放在膝盖上,像是一座风吹雨打也岿然不动的小山。   许知晓不是要劝她,她知道?,她也劝不动。   沈山石的个性,就是南墙都撞塌了,他也不会回头的。   可是唐衣曼,也绝对不会愿意吊着沈山石。   沈山石低着头道?:“社长,我最近的情?绪有问题,影响工作了,我很抱歉。”   许知晓看?着他简直有些心力交瘁的样?子,也是有些于心不忍,“没有,你?一直做的都很好。你?最近很辛苦,要不要休息一下?”   许知晓看?着沈山石的眼睛,认真道?:“山石,你?知道?我绝对不是想要‘架空’你?,你?的付出,大家都有目共睹,人不是机器,你?不能?这样?一直透支你?自己,吃不消的。”   最近的沈山石,不仅仅是沉默寡言,已经是不分白天黑夜地熬在公司里,像是憋着一股劲儿,不知道?该去哪里发泄。   他把所有情?绪囫囵咽进肚子里,把自己当成是一架不会疲劳的机器一样?,往死里用。   这样?下去早晚是要出事的。   沈山石知道?许知晓的意思,他最近确实是很憋闷。   他不是气别人,他气自己。   这段日子,他无?数次地想起唐衣曼,想她,可是却莫名的有些不敢想她。   不敢想她那时的眼神,可是又逼着自己去一遍遍的想。   那个女人朝她扑过去的那一刹那,他以为她会有危险,心急如?焚。   然后发现根本?不用他操心。   她傲然独立,向他瞥过来?的那一眼,眼底好像有很多?情?绪,但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却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小姑娘,是不是我来?的太?晚了,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不,是他的问题,与她无?关。   沈山石摊开自己宽大的手掌,眼神渐渐的从迷茫到清晰,再到坚定。   “社长,我不会打扰她,可是我也不会放弃。”   他知道?是他来?的太?晚了,可是他总会成长到,足以让她放心。 第74章   这?么?多?年来,季攸宁不是没有后悔过的。   年少时懒怠荒唐,虽然离家自己一个人居住,国内国外的打拼,但是?在暗处,不?是没有受过父母的荫泽庇护的。   他不?是?缺心少肝,自然知道感恩,可是多年来冷淡的关系,却让他不?敢轻易,主动地迈出第一步。   时间越久,心里隐隐滋生的愧疚越深,不?知道该如何挽回,好像也早就丧失了勇气。   甚至有时会懦弱的,自暴自弃的想着,就这?样吧,家族势力庞大,父母更非等闲人,他这?个不?孝儿孙回与不?回,也无?足轻重。   可是?更多?的时候,他怅然若失,因?为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所以即便他再怎么?样费心巴力的欺骗自己,也收效甚微。   只能装作不?知道有那样一道裂口,随着天长日久,日益扩散,难以弥合。   现在不?同了。   他有了许知晓,他从来不?敢去妄想会拥有的一个人,他曾经以为自己会孤独终老了。   可是?现在,她竟然要和他结婚了。   季攸宁承认那一瞬间自己欣喜若狂,但是?冷静下来以后,他猛地想起自己糟糕的父母关系,心里凉了半截。   许知晓是?重视血脉亲缘的一个人,她和许父多?年来相依为命,亲情深重,偶尔和他提起父亲,话语里也是?满满的尊重和透着亲昵。   即便是?逼她捐肾的冯婉,她也从来没有用过什么?过激的手段,更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她母亲的半个“不?”字。   即便再怎么?令人寒心,许知晓也不?会在别人面前贬损自己的母亲,更不?会容许他人介入干预。   季攸宁从未和她提过自己的家人,她也不?曾问过。   可是?他不?能把她的不?去问当做不?在意。   他和许父怎么?解释?他让她和许父怎么?解释?即便许父不?追究,结婚呢?难道真要一辈子和父母老死不?相往来?连结婚这?样的大事都不?说一声??   荒唐了多?年,终于要自食苦果了。   许知晓托着下巴,看着对面早已经魂飞天外的季攸宁,正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嘴里夹空气,还做出吞咽的动作,好像真的吃到了实物似的。   不?过长的好看就是?好,搁别人身上是?傻气,换作是?他就觉得是?可爱了。   饶有兴致地观赏了五分?钟之后,许知晓在他面前挥挥手。   季攸宁回过神来,“怎么?了?”   许知晓面不?改色:“吃饱了?”   “嗯。”季攸宁放下筷子,面色平静地好像刚才演了一出哑剧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你吃好了吗?附近新开了一家蛋糕店,好像还不?错——”   “怎么?了呢?”   季攸宁的话戛然而止。   许知晓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最?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她如此敏感,他的一点不?同在她的眼前都无?所遁形。   季攸宁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一蜷缩,竟然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许知晓覆住他的手,视线没有离开他的脸庞,眼里如同宁静的,波澜不?兴的湖面,清楚的倒映着他的影子,“如果可以的话,跟我?说说?”   他看进她的眼神里。   她的眼睛弯一弯,一副笑颜,说出的话却让季攸宁忍不?住从心里一凛。   她说:“你要是?什么?都不?跟我?说,我?会很不?开心的。”   唇角微微向下撇了一下,眼睛看着他,轻轻地道:“我?也会害怕的啊。”   季攸宁的瞳孔一缩,心脏像是?突然被扎了一针,立刻条件反射一样紧紧地反握住她的手,掌心里她的手指纤细柔软,安静的放在他的手心。   她一向示人的面容,都是?云淡风轻的,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放在心上,她有着超乎她年龄的冷静和理?智。   他怎么?能忘了,她也是?会不?安的。   温暖的,脆弱的,正是?因?为全全的相信着他,所以愿意将?自己的软肋,不?安,全部都示以他。   面前浅笑的她渐渐虚化,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知晓,她站在他面前,因?为年纪太小,身高还不?及他腰间,可还是?伸出手握住他的衣角,抬起头努力地注视着他。   我?这?么?相信你,不?要伤害我?好不?好?   季攸宁感觉心脏都紧紧地揪在了一起。   许知晓:……突然握着她的手好像要哭了是?怎么?样?   季攸宁被自己的脑补弄得愧疚难当,他侧脸靠近她的手,声?音压的有些低沉,“让你担心了,是?我?不?好。”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难以启齿。”   他满含歉意的双眸如同盛了满满的两捧星光,丝毫不?加掩饰地瞅着她,“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是?这?么?的不?好。”   “我?希望在你的眼中?……”他长长的睫毛垂了一下,然后又?很快地掀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我?是?完美的。”   许知晓:……虽然很抱歉,但是?她一瞬间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食物中?毒人高马大地摔一跤还有一言不?合哭唧唧什么?的……嗯,非常完美。   深情表白?的对象不?但无?动于衷好像还有点想笑,季攸宁有点恼羞成怒:“你怎么?啦你为什么?不?说话啊你,你你你是?不?是?在心里笑我?啊!”   嗯,不?仅不?完美,还加上话唠和结巴。   许知晓面不?改色:“没有,你在我?心里一直非常完美。”   季攸宁:……你仿佛在骗我?。   可是?,他在短暂的羞怒之后,看着近在咫尺的她,却又?不?由自主地,发自内心地笑起来。   真好。   确实,她一向示人的都是?云淡风轻的沉静面容,超乎寻常的冷静理?智,可望而不?可即。   可是?现在不?同了,她在他面前是?如此的不?同。   她会露出这?样狡黠的笑容,眼睛里面是?促狭的光,他知道她这?个时候一定是?在腹诽他。   就算是?少年时,她也不?一定会如此吧。   她一定是?很喜欢,很喜欢我?,非常相信我?,非常的……爱我?。   季攸宁低垂着眼睫,无?比动情的,如同亲吻着一片柔软的花瓣,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知晓,我?喜欢你,特别喜欢,非常喜欢,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唔,幸好订了一个包间,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要不?然这?种一言不?合就告白?,真怕被人举着火把撵出去。   许知晓看着他,眼神如同温柔流动的河流,“嗯,我?知道。”   “我?要和你结婚,我?要我?们永远在一起。”   其实即便季攸宁不?说,许知晓也能想到他最?近的异常反应是?因?为什么?。   虽然每天的电话一通也没有少过,虽然他仍旧接送她上下班,虽然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可是?她也猜到了。   应该是?他的父母不?同意他结婚,否则以他的个性,恨不?得今天上午求婚,今天下午就去领证才好。   单看季攸宁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养尊处优样子,就能想到他的家庭环境定是?不?俗。   他却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他的父母,再追溯至他们的学生时代?,无?论是?学校举行什么?活动,她也从来没有见过他的任何一名家人。   可是?……她相信他是?个好孩子,或者?说,他正在为了她,也为了他自己,而努力变得更好。   “嗯。”她笑着回应,眉眼间的暖意氤氲到眼角眉梢,在季攸宁有些惊讶的眼神中?,她也学着他的样子,垂首轻轻地亲吻了一下他的手指。   许知晓抬起脸来,朝脸色渐渐泛红的季攸宁眨了一下右眼,弯起一侧的嘴角,“油不?油?”   季攸宁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她,过了会儿明白?了之后,笑起来,也学着她的样子眨了眨眼睛,努了努嘴,“不?油,香香的。” 第75章   陆近日新开发的社区功能颇受好评,各类人气作者发布的日常,恰到好?处的剧透,都?大大提高了作者和?读者之间的互动性。   不过这个信息的发布,倒好像是让某人喜忧参半。   “哇,方方,你现在真是随便发个什么都有上千人给你点赞啊。”林卡卡把笔记本的屏幕转向?一旁的方方。   方方瞥了一眼,倒也没有什么过于高兴的神色。   怎么说呢,现在方方应该算是一个小网红?   社区功能刚上线的时候,读者的积极性与关注度并不高,尹路想了个主意,把大家的照片逐一上传。   陆团队私照曝光,快存!不看就删了!   然后很多?人发现,他们喜欢的软件的创作者,居然还是一群有型有款的男神女神。   许知晓早年?参加了多?场签售,早就和?多?年?来的老粉混了个脸熟,她?的长相?清秀,眼神清冽,乍见不觉得怎样,可是停驻的目光只需稍留片刻,就令人难以忘怀。   林卡卡元气少女,眼睛明亮有神,精气神十?足,在这个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都?清心寡欲,活的就快四大皆空的时代,这样活力满满的姑娘,好?像雨后节节生长的翠竹,哪怕是透过照片,都?能感受到那股旺盛的生命力,不由得让人心生欢喜。   孟梵温文尔雅,面对镜头微微一笑的样子透着浓浓的书卷气,像是早年?的文气书生。   不过孟梵看了看读者对于他的评论之后,半是好?奇,半是不解地询问道:“为什么他们管我叫‘鬼畜眼镜’?”   沈山石暴力拒绝了尹路的拍照请求,这家伙最近情绪阴晴不定,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尹路逃的远远的,潜伏了半天?之后也才偷拍了一张,还稍微有点花。   照片里的沈山石只露了一个侧脸,宽厚的肩背和?壮硕的身材,倒也吸引了一批迷妹。   尹路臭美,自己精挑细选了一张传上去,兴致勃勃地翻看了半天?评论后,气了个半死。   尹路:“为什么他们说我娘gay娘gay的?!社长我要请假!我的心都?碎了,你看看!”   最后被传上社区的,是方方。   尹路比给自己挑照片还要费心,足足磨了两天?,才终于选出一张他认为毫无缺憾的照片。   反响证明了,果?然颜值即是正?义。   方方是经典的古典美人形象,五官无一处不柔美婉约,真真是仕女图里款款走出来的曼妙佳人。   尹路选的这张图,方方扎着马尾,穿着一件跆拳道服。   白衣胜雪,腰间是一道醒目的黑带。   她?腾空而起?,右腿笔直地侧踢而出,照片定格在这一刻。   如此古典柔美的长相?,不爱红装爱武装,巨大的反差,再加上绝对的美貌,立刻成了陆的绝对门面担当?。   本来林卡卡开?始的时候有点小嫉妒,可是看了看人家粉丝的热度之后,果?断举双手表示认怂。   天?生丽质,天?下无敌。   认怂认怂。   甚至有星探来挖角方方,问她?有没有兴趣当?明星。   哇,这个看脸的社会。   尽管方方没有再更新过自己的信息,热度也一直不减分毫,几乎是每时每刻都?能刷出大把的新评论。   女神求爆照,女神我要给你生猴子……   虽然方方仍旧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但是尹路仍然很不高兴,非常,非常的不高兴。   好?像是有别?人窥探了他的什么,发现了一件宝贝,马上就要从他的身边把她?抢走了。   所以这几天?尹路的脸简直臭的不行。   林卡卡人精一样,只消稍稍看一眼就能明白这糊涂虫心里在想什么,于是装模作样地叹口气:“作孽呦……”   尹路一个激灵地抬起?头,瞪着林卡卡,“你说什么啊?”   林卡卡没搭理他,转头对方方道:“都?有读者要求你开?见面会啦,女神大大~”   方方皱了一下眉,“无聊。”说罢站起?身径直离开?。   林卡卡耸了一下肩。   尹路倒是很介意,凑上来问道:“真的吗?有人让方方开?见面会?”   林卡卡点头:“对啊,还不少呢。”笑着拍拍尹路的肩膀,“还是多?亏了你啊哥们儿,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发现方方呢?”   孟梵咳嗽一声,他哥们儿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虽然对尹路来说,这一出应该是弄巧成拙了,不过也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发展。   他和?方方待久了,虽然知道人家漂亮,不过对其美貌早就有了一定的免疫力,时日一长,竟然不觉得有什么了。   方方啊,那就是我威武大兄弟啊!   没想到大兄弟经他亲手打造,摇身一变成为数万粉丝的女神,倒让他感觉有点怪怪的了。   是嫉妒她?的人气吗?是羡慕她?的才华吗?   当?然不是。   只要是金子,早晚都?会发光的,有他没他都?一样。   只是,有些失落罢了。   方方跟着社长出去看新场地了,林卡卡打趣了他两句之后也继续埋头工作,孟梵去找山石琢磨软件的上线测试,其他人也都?在忙自己的事情。   只有尹路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放在心口上,感觉空落落的。   现在陆的办公区还是再普通不过的格子间,尹路坐在林卡卡对面,林卡卡没抬头,伸手拍了拍中间的隔断,“哎,把你给新签约作者们拟的合同给我。”   手伸了半天?也没回应。   “喂!”林卡卡莫名其妙地抬头,“你干嘛——”   只见尹路脸上傻傻地挂着两串长泪,魂儿都?不知道飞哪去了。   林卡卡吓了一跳,“怎么了你?”   旁边的孟梵抬起?头看了一眼尹路的熊样儿,摇摇头没搭理他。   尹路扁扁嘴巴,又呆呆地看向?林卡卡,“卡卡,我感觉,我好?像……”   林卡卡用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瞅了他一眼,然后比了个大拇指。   加油吧,二傻子。   ***   许知晓和?方方去检查了一下新的办公区,估计还有一个月就可以验收了。   和?装修公司的师傅交代了一些事情后,许知晓带着方方驾车离开?。   她?注意到方方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怎么了?不开?心吗?”   方方坐在副驾驶上,扣好?安全带,叹了口气,皱眉道:“知晓姐,我真想揍尹路一顿。”   “嗯?”许知晓失笑,“怎么了?”   大学?时,方方和?尹路是比林卡卡他们还要晚一届进入的社团,温柔细致,执行力爆棚的方方,和?反应迟钝,总是大喊大叫的尹路,两个人几乎是形影不离。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们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可是相?处时间长了,却发现并非如此。   怎么说呢,更像是姐弟?或者说更像是大姐头罩着小跟班的关系?   孟梵曾经难得无聊地做过一个分析,从各类数据比对中得出结论,方方的武力值应该和?山石不相?上下。   但是她?精致的外表足以吸引一大群追求者,有一段时间来报名的学?生几乎要踏破国漫社的门槛。   风波因方方而起?,最后也是由方方而平。   因为一个男生来面试的时候,在门口故意撞了一下刚要进门的尹路,尹路不设防加上天?然呆,差点没被怼到地上去。   还没等尹路反应过来,方方蹭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向?一旁闲置的木头长桌前,一个运气,在一众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追求者们面前,徒手劈开?了一张桌子。   随着桌子从中间干脆利落的裂长两半,碎了一地的好?像还有大把的少男心。   方方抬起?杀人兵器一样的纤纤玉手,漫不经心地吹了一口气,抬起?眼杀气腾腾道:“都?给我滚出去。”   国漫社彻底清净了。   就连一向?乐衷于给方方找麻烦的林卡卡都?老实了一段时间,在摸清楚方方不打女生的原则之后,再次开?始肆无忌惮。   许知晓是不太相?信距离过近的非血缘男女之间,是存在所谓的“纯洁友谊”的。   什么红颜知己蓝颜知己,男闺蜜女哥们儿,无非就是一个打死不说,一个佯装不知,或者两人都?心照不宣罢了。   几乎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方方喜欢尹路,但是尹路就好?像天?生的少了根弦一样,懵懂不知。   两个人明明是一样的年?纪,但是方方却如同长姐带着幼弟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尹路。   有人欺负了他,方方第一时间站出来打回去;他迷路了,方方就像是导航仪一样去找他;他在画室里待到忘记时间,方方也能准备好?饭菜去找他……   开?始的时候,大家对尹路的印象基本是:真空手套白狼无生存能力扮猪吃老虎绿茶小白脸。   但是随着相?处时日的增加,尹路在对待方方的时候,也是有所不同的,并非是他们以为的只懂索取不懂回报。   如果?尹路真的是这么一个货,早就被拍成画板了。   现在方方托尹路的“福”小红了一把,说不定也能刺激他一下呢。   许知晓微笑着,听着一旁的方方絮絮叨叨地嘀咕着尹路,只觉得真是可爱。   方方也只有在许知晓身边,才能无所顾忌地说说自己的心事。   已经到了下班高峰期,车流堵在了一个十?字路口。   方方侧脸看向?窗外,旁边不远处的道路上,人们形色匆匆。   也有令人驻足的慢时光,老两口互相?搀扶着等信号灯,年?轻情侣靠在一起?说笑,几个小孩子嘻嘻哈哈地凑到一块儿玩闹。   方方本来烦乱的心情也渐渐的平静下来,她?刚要收回视线,却在暼到一个只是转身就走的身影时,条件反射一样目光一凛。   那人在看着她?们。   或者说,不是她?们,而是……   许知晓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的路况,握着方向?盘的手突然被方方覆住,她?转过头来。   “怎么了?” 第76章   许知晓皱眉,“刚才有人盯着这里看?”   路口已?经?疏导开来,原本拥堵的车辆纷纷有序地驶离路口。   许知晓没再往一旁多看?,开始专心地开车,随口问道:“看到是谁了吗?”   “没看清。”方方咬着嘴唇,“反正不是什么好人。”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那充满敌意的感觉,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方方有些紧张地扭过?头?,“姐姐!你可千万不要说什么‘别疑神疑鬼’的啊,这么说可一定会出事的!”   许知晓只能声声应着:“好好好。”   也许是经?营过?道馆又习武的关系,方方对异样的发生总是格外敏感,即便车子?早已?经?驶离了原来的地方,但是方方还?是皱眉向车窗外看?去?。   可是转过?脸来,看?到许知晓面不改色的样子?,又本能的放下心来。   怕什么呢,这是知晓姐姐,没什么好担心的,又有什么事能难到她呢。   方方又暗自?咬了一下牙,如果真?有不知死活的人敢撞上来,他们一群人也不是死的。   许知晓把方方送回了家,好一个保证自?己一定会多加小心之后,并且回去?之后第一时间?跟她视频,才转身上了楼。   许知晓拒绝了方方想再把自?己送回家的要求,在车里看?着她上楼的背影后,笑着摇摇头?,发动车子?时瞟了一眼后视镜,扬起的嘴角缓缓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许知晓没有直接回家。   后面有车跟着她。   她不慌不忙的,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一打方向盘,拐了个弯。   后面的车没有任何迟疑的,保持着稍远一段距离,但是仍然坚决地跟着她。   许知晓没有再刻意地注意后方的情况,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蹙了一下眉。   晚上说好了和攸宁一起在家吃饭的,再耽误下去?要迟到了。   许知晓不愿意再浪费时间?,开车绕了两圈没甩掉,看?样子?今天是非要和她见?面不可了。   索性?开到了一个僻静一点的所在,许知晓靠在路边停下车,后面的车也立刻停下了。   许知晓解开安全带走下车,向后面的车看?过?去?。   驾驶座的人略微迟疑,随即也下了车。   林卓。   许知晓没说话,抱着双臂眼神冷淡地望着他。   林卓被她的眼神刺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回避她的目光,反应过?来之后自?嘲地笑了一下,有些不自?然的表情。   林卓定定神走过?去?,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嘴巴一瓢,说了一个糟糕的开场白?:“……衣曼最近好吗?”   许知晓表情平静地怼回去?:“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林卓噎了一下,有些张口结舌,做了一下心里建设,才继续说了下去?:“阿盛出院了。”   他皱了一下眉,也不管什么脸面了,索性?一股脑说了下去?:“他这次伤的不轻,新伤加上旧疾,虽然看?起来是好了,但是损了元气了。”   何止是损了元气,连心气几乎都没有了,经?常一连三四天,连一句话都没有。   新公司是成是散,项目是赔还?是赚,动荡不安的股票,人心浮动的合伙人,他统统不在乎。   阴郁暗沉的,根本就是活死人一个,散了架子?了。   林卓有一次随手推门一看?,一瞅他的鬼样子?,浑身一个激灵,立马冷汗都下来了。   他突然悟明白?了一件事,这人,怕是活不成了。   他真?的是自?杀了,他成功的在许知晓面前杀了自?己。   可是他又得到了什么呢?   林卓看?着对面的许知晓,恍惚间?竟然觉得像是一下子?被带回到了学生时代。   他恶作剧地在女厕门口大喊大叫,逼唐衣曼出来,却没想到出来的是许知晓。   如果不是之前见?过?一次,如果不是她穿着校服,他差点以为是老?师。   严厉的表情和一点也不留情面的话语,让他都挂不住脸。   许知晓这样的个性?,从上学的时候开始他就看?不上。   明明才十六七岁,愣是搞的像个古板的老?头?子?,言谈举止都好像被锁进了一个框框里,从来没见?她开怀大笑过?。   活的这么累,有什么意思呢?   可是她这样循规蹈矩的人,却让霍长盛和季攸宁都栽在了她的手上,唐衣曼的架势简直可以随时为她两肋插刀,或者?二话不说插别人两刀。   她也真?的是心狠,林卓自?问活到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像她这么心狠的人。   后来他也庆幸许知晓是这样一个将?自?己约束进条条框框的人,不然她怎么会如此轻易放过?霍长盛,让他捡了一条命。   只是他捡的那条命,也被他消耗的时日无多了。   她不杀人,她杀心。   霍长盛对他有大恩,他不能不管他,即便林卓自?己也知道自?己这样几次三番地来找许知晓,和作死也没什么两样,但是只要能有一丝挽回他俩关系的余地,他也要尽力去?试一试。   ……或者?说,能让他有点活气儿也好。   许知晓脸色平静地听林卓讲着霍长盛的近况,没有催促,没有动容,脸上也没有一丝快意。   林卓越说心越凉,说到最后只觉得如鲠在喉,嘴唇嗡动了几下,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如同是听着陌生人讲着陌生人的事。   刚和霍长盛分开的时候,她明明还?不是这样的。   林卓之所以会感觉他们有希望,正是因为许知晓每次提及霍长盛时,还?是有所不同的。   她心狠手辣,她冷血无情,她见?死不救,她恨不得霍长盛死无葬身之地。   尽管她极力克制,可是仇恨却如同奔流的河流,始终充斥在她的眼底,隐隐掀起波澜。   就凭着这份恨,也许还?有转寰的余地,也许还?会有奇迹的发生。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泄露的异样情绪,正如同大雨洗涤后的澄澈天空,如同她十六七岁时的样子?。   许知晓耐性?极好地听他说,说着说着没声儿了,她就当是说完了,末了点点头?,扔了最后一句话。   “让他好好活着吧。”   她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无论是怎样的纠葛,都被她远远地甩在身后。   她永不宽恕,永不原谅,伤害过?她的人和事,她永不遗忘。   但是,这些已?经?不会再成为牵绊她的心魔了。   因为太不值得。   她的双手沾过?他的鲜血,却没有让她感到愉悦。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呢。   与我何干。   前半生已?经?损耗大半,难道后半生还?要纠缠不休吗?   你那些阴暗的,见?不得光的,上不得台面的寒酸心思,扭曲的,卑微的,自?怨自?艾的堕落感情。   就不要再乞求我会驻足于此,被你拖累了。   她有大把的美好时光,辛苦挣出来的锦绣前程,崭新的,光明灿烂的未来。   曾经?一分为二的灵魂,分割破裂的两个人格,互相仇恨挣扎的明与暗,痛苦纠结的日日夜夜。   终于彼此融合。   现在的和过?去?的,终于握手言和。 第77章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许知晓是?经?历过情事的,惨烈非常,曾经?让她不愿意再进行尝试。   可是她遇到了季攸宁,又遇到了季攸宁。   完全新奇的,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每一天?醒来都觉得期待,和他的每一次见面都感到开心,想到未来会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就无?比的幸福。   季攸宁说?过担心他在她的心里不?够完美。   不?是?的,你让我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感受,在我的私心里,你已经?是?非常的完美。   所以为了他们的将来,她付出一点也没有什么。   比如现?在?   新来的前台小姑娘的脸笑的都要僵掉了,单手托着茶盘,欲哭无?泪地?朝她投来一个“尽力了”的眼?神。   血脉遗传真的是?一个奇妙的东西,父母子女尤其如此,许知晓只需稍打量那么一眼?,电光火石间?,就明白了这个不?怒自威的老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因为实在是?太像了。   原来攸宁老了之后会是?这个样子吗?   真是?好看。   许知晓笑眯眯地?走过去?,略微一弯腰,“您好,先生,请问您是?来找我的吗?”   季父缓缓地?从下往上看,真是?保养得当,双目清明,半点也不?见浑浊之色,毕竟这把年纪,与季攸宁的清澈如水不?同,仿佛是?容纳百川的大?海,因为历尽沧桑,所以超脱于芸芸众生。   季父略微眯了一下眼?睛,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许知晓也不?觉得尴尬,连笑容都没有变过一分?,与季父保持了些距离,仍旧是?面不?改色。   季父又沉默片刻才开口道:“许小姐,唐突了,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明天?我们可以见一面吗?”也是?瞬间?就明白了许知晓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许知晓并?不?惊讶,仍旧是?妥帖的以晚辈之礼待之,“叔叔,您客气了,当然可以。”   来去?突然的季父走了之后,前台姑娘小叶憋了一肚子牢骚,泪眼?汪汪地?咽了一下口水,心里的话?完全通过眼?睛传递出来。   终于走了……   小叶也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很有派头的,甚至看不?大?出确切年纪的人物到底是?哪路菩萨,莫名其妙地?往门口一坐,像是?一尊镇守南天?门的石狮子似的,气场强大?的不?敢让人小觑。   只说?了一句等你们领导之后,就慢悠悠地?闭上眼?睛,再不?发一言。   ……难不?成这是?来上访的吗?   许知晓一点也不?好奇季父是?怎么找到的自己,单看那通身的气派,就知道并?非等闲之辈。   不?过这“屈尊降贵”地?直接扎在人家门口的样子,倒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怎么说?呢……倒还有点可爱?   “咳,我爸去?找你了?”季攸宁一口茶水呛出来,极力压住咳嗽,“他,他跟你说?什么了?”   许知晓慢悠悠地?转着笔,心情不?错,“只说?明天?要和我见面啊,别的什么都没说?。”   爸您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一把年纪突然跑到人家公司是?要怎么样?季攸宁简直要绝倒。   自己最?近三天?两头的往家跑,愣是?一面也见不?到他老人家,结果他倒自己来了?   许知晓歪头想了想,“我猜啊,季叔叔应该会找你和我明天?一起去?。”   季攸宁还沉浸在父亲的突然袭击中没有回过神,“啊?”   “先不?说?了,你等通知吧。”   挂,挂掉了?   知晓挂我电话?……季攸宁下意识地?想扁嘴淌眼?泪,嘴巴刚动了动,就收到了短信提醒。   季攸宁看完之后,目瞪口呆。   不?得不?说?,知晓就是?知晓。   他没有想到的是?,爸爸会直接让他把知晓带回家去?,难道他突然间?想通了?   从小到大?,季攸宁从来没有和父亲交过心,幼年的听从,少年的叛逆,青年的出逃,在他和父亲之间?划下了一道鸿沟,尽管他后悔,但是?如果没有知晓,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才会愿意主动踏出那一步。   季攸宁心下有微微的惶恐,他突然想带知晓就这么远走高飞算了,明天?哪里也不?用去?。   可是?不?行,绝对不?行,他在心里喝住自己。   这样和以前又有什么区别?又是?逃跑,又是?躲避,难道这么多年了还一点长进也没有吗?   这样怎么能配的上知晓。   他的家境无?论是?显赫也好,是?没落也罢,都不?是?知晓所在乎的。   家境显赫,知晓也不?会受人折辱,家境没落,知晓更?不?会冷眼?相待。   这桩姻缘,这样的人,是?他高攀了。   一夜几乎辗转难眠。   握住她的手掌有些冰凉,许知晓紧了一下手指,偏头看过去?,莞尔一笑:“你家真漂亮。”   季攸宁有如惊弓之鸟,竟然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回过神来后立刻扯出一抹笑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憋了半天?也只是?简单“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不?对,这样不?对。   季攸宁怔怔地?眨了一下眼?睛,这是?他的家,里面是?他的父母,他这样战战兢兢,是?在怕什么?是?在让知晓怕什么?   把自己未来的妻子带回自己的家,何必做的像是?在过刀山火海一样?难道他的父母是?洪水猛兽不?成?他这个样子,把知晓立于何地?,又把自己的父母立于何地??   季攸宁终于稳住了心神,握住她的手温暖而坚定,把她带回了他的家,他们的家。   基因真的是?太强大?了,许知晓在心底里暗暗叹道。   如果说?季攸宁冷峻的面容承自于他的父亲,那她的母亲就是?浇灌于他灵与肉。   与季攸宁完全不?同的是?,许知晓丝毫没有感到紧张,佣人端过来的茶杯,连杯垫都是?无?比精致的。   在最?开始的招呼过后,很是?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季父说?了两句许知晓万万没猜到的话?。   “你确定要和他结婚?”   “他配不?上你,差远了。” 第78章   许知晓怀疑自?己没听懂,而季攸宁觉得自己的脑袋要坏掉了。   季母眼睛一垂,全当没听见。   而季父脸色沉的要滴水,阴风阵阵地瞥了儿子?一眼,继续道:“这?小子?是不是骗了你?他把你给坑了吧?”   许知晓忙道:“当然没有。”   季父闻言,从鼻子?里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像是一头拴着鼻环的,气急败坏的牛魔王,几?乎是不可置信地道:“没有?”   季父把视线调转向季攸宁,先从上往下,又从下往上的用眼刀给剐了一遍,眼里没有一点儿满意的意思,似乎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许知晓还没有接触过这?个年纪的,除了父亲之外的男人,许父清风明月,一派读书人的书卷气,行事作风都是沉稳有度的。   而面?前的这?位季叔叔,没打招呼地跑过来,又毫不遮掩的当面?贬损自?己的儿子?,喜怒全部形于色。   应该不是错觉,许知晓觉得季叔叔对自?己的模样?,说话间莫名?的熟络,居然比对他亲生儿子?还要亲近许多?。   这?算是莫名?其妙的眼缘?   季攸宁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圆场。   季母“夫唱妇随”,紧接着也非常诚恳地询问道:“你看上他什么了?”,然后也像丈夫一样?,把自?家儿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眼里透出点无法理解的神色。   许知晓看着季母又把视线转向了自?己,眼里的疑问浓的似乎可以?拧成一句话“他有什么优点?”   虽然很不可能,但是季攸宁开始怀疑自?己的父母是被鬼上身了,不,或者说这?根本不是他的父母,是有人冒充的?要不就是被什么隐形的外星人给挟持了?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季父似乎是对许知晓的“冥顽不灵”大失所望,挂着脸不说话了。   季母也抿了一下唇,闭口不言了。   季攸宁虽然对眼前的状况很是匪夷所思,不过还是开口说道:“爸妈,我会好好对知晓的。”   怎么感觉那么怪呢?季攸宁都想站起来四处看看,难道他现在是来许家了吗?   许知晓虽然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还是能感到?季家父母对自?己有些莫名?的好感和善意的,她?眉目舒展,唇角的笑意有如春风拂面?,看起来又温柔又可亲,和季家的三个冷面?一对比,差距简直不要太明显。   季攸宁放在膝上的手被她?握住,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她?,只觉得她?的一举一动,牵制着他的全部心神。   从进了季家门开始,许知晓唇边的笑容就没有落下来过,尤其是季家父母这?无厘头的一出一闹,让她?心情也更为的平静。   “叔叔阿姨,攸宁是很好的人,他没有骗我,他等?了我好多?年,我是真的很喜欢他。”   “他对我很好,我也会对他很好很好的。”   “希望你们可以?放心,我们一定会认真生活下去?的。”   季攸宁只觉得今天回家的这?一趟跟梦似的,他愣愣地:“知晓,你掐我一下。”他把她?的手拉到?脸上,“下狠手。”   许知晓挑眉,手指下的皮肤温润细嫩有如凝脂,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她?顺手轻轻地用指尖蹭了一下,触感美妙,“那我可舍不得。”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难不成是哪路神仙显灵,还是他家知晓天生带着金手指,特殊能力?就是无论?男女老少全部都对她?一见钟情?   啊,很有可能是第?二种,不对,就是第?二种。   许知晓一路牵着神神叨叨的季攸宁,从出了季家开始,他就一路上嘀嘀咕咕的没停过,叽叽喳喳的和他的外表真是不相符。   她?扬起嘴角,有些苦恼地想着,这?个表里不一还碎碎念的家伙,真是麻烦。   她?以?后就要和这?家伙一起过日子?了。   ……真好啊。   她?的心里是一片的温柔宁静,如同皑皑白雪融化后的初春,只觉得呼吸间都是安宁的气息。   也许,该去?挑婚纱了?   季父站在楼上向下看,直到?看不见他们的人影之后才回过身,眉头紧锁。   季母走上前去?挽住他的手臂,柔声安慰道:“好啦,好啦,攸宁和她?会幸福的。”   季父脸色仍旧是不好看,按照他的预想,本来是不准备承认他们俩的,或者就像他之前演习(?)的那样?,甩支票让那姑娘走人。   当然他现在是更加强烈的希望许知晓可以?离开,只有一个原因,他真的是觉得那个不孝子?配不上。   他们这?样?的家庭,要娶个什么人,把她?的祖宗三代查个底掉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样?的姑娘,人品贵重,家风有成,心里坚定,也有手腕。   离婚什么的都不打紧,难的是像她?这?样?狠狠地摔了一跤之后还能再站起来的人,而且不优柔寡断,藕断丝连。   是个有主心骨的好姑娘。   季父又想想自?己糟心的儿子?,只觉得姑娘好是好,恐怕眼神还需要再锻炼锻炼。   他看向妻子?严肃地问道:“你觉得我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让这?混蛋离人家远点儿?”   季母:……要不您再回书房练练甩支票的本事?   ***   林卡卡从来没有见过大家如此难看的脸色,哪怕是最困难的那段时日,不管心里如何,脸上也都是云淡风轻的。   但是现在大家好像再也克制不住,包括她?。   孟梵脸色冰寒,一张俊脸如同被冻住了,他扶了一下眼镜,心里的怒气激的他几?乎要捏断眼镜腿。   林卡卡想缓缓胸口郁结的心绪,结果发现根本没用。   方方低着头看不到?表情,“这?个事要不要第?一时间告诉知晓姐?”   他们都知道许知晓最近在忙着结婚的事情,工作上的事情不愿意再打扰她?,但是今天是不行了。   许知晓推开门时,敏感地察觉了这?凝重的气氛,林卡卡他们一瞬间齐刷刷地望向她?,难看的脸色却没及时收住,所以?看起来别扭极了。   许知晓:“怎么了?” 第79章   “抄袭?”许知晓拧眉重复了一遍。   “对。”沈山石答道。   许知晓把目光移向屏幕里这个刚展露头角的漫画公司,首页正中央主打位置的漫画封面上。   冷不?丁打眼一看,简直就和陆现在的主打力作一模一样?。   点击率、评论量、收藏量都非常之高,几乎和陆不?相上下,再看宣传,已经在准备出版和推行周边。   沈山石打开了一份表格,一左一右,将两部漫画相同的地方用红色圈起来,相同之处达五六十处,主要人物造型就?好?像是复制粘贴后换了个发色,台词基本是“中译中”,已经不?仅仅是雷同,而是可以?说是照搬全抄。   沈山石冷笑了一下,“还是多亏这个社区功能,要不?是有读者来盖楼揭发,我们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听?说这个事儿?。”   许知晓脸色沉下来,“木子知道了吗?”   林卡卡点头,“夏老?师知道。”,她抿了一下唇,低声说:“不?过夏老?师……说算了。”   尹路憋了半天,方方出去查这家公司的底细半天没回来,听?了这话?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像是个炮仗一点就?着,“我简直无法理解!夏老?师好?像根本不?当一回事一样?,这是她的作品啊?她都不?生气的吗!”   孟梵就?要冷静的多,“也许,夏老?师不?是不?生气,而是她知道,生气也无用。”   “你说什么?!”尹路脑子不?转弯,下意识地就?要和孟梵吵起来。   “行了。”许知晓喝住二人,道:“这件事情我会?处理的,你们近期不?用联系木子了,注意情绪,不?要再影响到其他人。”   ***   “老?师,不?是我想算了,是我没办法,所以?只好?‘算了’。”夏木子放下茶杯,无奈地一笑。   许知晓把夏木子约到了一间茶室,坐在一处屏风后面,茶香袅袅,但是却?无法让她心情平静,苦涩的味道正如?这满屋的茶。   夏木子被抄袭的作品,是她首发的推理新作,其中涉及到的人物角色塑造,犯罪心理的研究以?及故事情节的环环相扣,都耗费了她极大的心神。   一经发出,热度立刻抢占陆榜单的第一位,评论也是极好?。   现在却?被人换了换包装就?拿过去,成为了别家的顶梁柱和门?面。   许知晓问道:“为什么?”   夏木子“噗嗤”乐了,她面前的桌案上放的正是沈山石他们整理出的证据,可是她连看都没有去看一眼,似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许老?师,您当年大红的时候,有人抄过您吗?”   许知晓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诚实?地摇摇头:“没有,我从来没有看到过。”   她是很红过几年的,发行的漫画也不?少,但是确实?没有见过今天这样?的情况。   “这样?啊……”夏木子叹道,笑了笑:“那?您可真是个幸运儿?。”   她皱皱眉毛,似乎对于接下来自己要说的话?十分?不?能理解,可是却?又无可奈何。   “老?师,我没有您这么幸运,我是个倒霉鬼。”   她耸耸肩,故作轻松道:“我啊,可能就?是这种体质也说不?定呢。”   许知晓道:“我帮你找律师,你既然是我签约的人,我就?会?对你负责到底。”   夏木子咧了一下嘴,“许老?师,您以?为我没有去告过吗?”   她眨了一下眼睛,“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我至今为止发行的两部长篇连载漫画,十部中篇完结漫画,还有我自己都不?清楚有多少的短篇漫画,几乎,都被抄过。”   她竖起食指摇了摇,“不?是小抄,而是大抄,从头到尾的,换换名字,换换颜色,第一幅的场景挪到第七幅,这一章的情节拼到下一章。”   夏木子脸色慢慢僵硬,似乎这轻巧的语气渐渐支撑不?住她变化的心情。   “曾经,在我还名不?见经传的时候,有大神抄了我的,我去找,去告,别人说我是碰瓷,大神还屑于抄我这种小虾米?怕不?是想红想疯了?”   “后来,终于我也有了点名气,我又看到有新出道的抄我的,我去找,我去告,他们又说我欺负后辈,以?权压人,说我怕不?是江郎才?尽,犯了红眼病。”   “许老?师,我也去起诉了啊,可是又有什么用?满篇的雷同,告诉我证据不?足,判决了,拒不?执行,执行了,赔些钱,又周而复始……”   说着说着又好?像把以?前的“漫漫维权路”重复了一遍,夏木子眼圈儿?有点红,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像是倦极了,又好?像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我也不?明白,是我就?这么倒霉?还是大家都这样??这个大环境,这个行业就?是这样?的?这才?是正常的?而我是不?正常的?”   “我还是小蚂蚁的时候,大神、大漫画家抄了我的,出版了、改编了、游戏化了、影视化了……名利双收,而我呢?我又落得个什么下场?他们说什么您知道吗,为什么人家挣了大钱了你才?去告?你早干什么去了?那?么既然都是一样?的东西?,为什么你画的时候没有红,别人画了就?红了?你不?反思一下?你不?想想为什么?”   夏木子一脸茫然,呆呆地重复一遍:“我不?知道啊?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不?抄别人就?抄我?我画了没红,那?也是我的东西?啊,你不?能说你抄过去红了,那?就?是你的东西?了啊?”   “我想的有错吗?是我有问题吗?我被侵权了,是我的错?”   “老?师,我为什么算了?因为我习惯了,真的,我习惯了,我没法儿?不?习惯!”   她苦笑着,随手?“哗啦啦”地翻着那?厚厚一沓整理出的材料,纸张翻动的声音就?像是一记又一记打在脸上的响亮的耳光。   “我出一本,就?被抄一本,出一本就?抄一本,今天出的,不?到半个月就?有相似度达百分?之八十的东西?被搞出来,好?像有这么一伙人,他们每天什么也不?干,就?躲在暗处盯着我,等着我创作了什么,他们就?像恶狼一样?扑过来抢走!还要狠狠地咬掉我的一块肉!再踩上我一脚!唾弃我!鄙视我!”   夏木子似乎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她声音越来越大,泪珠滚滚而落,最后泣不?成声,颤抖着嘴唇,似乎全身上下的每一块骨骼和皮肉都在痛,似乎心脏都要痛的从喉咙里呕出来。   “……老?师,我没有办法了,我放弃了……我就?像是一台不?断产出的,早晚要被人抛弃的机器,我不?明白……我在为谁而写?我在为谁而画?”   她脸色苍白,惨笑了一下:“我真的是……江、郎、才?、尽!”   夏木子再也说不?下去,她努力压住哭声,肩膀剧烈颤抖。   许知晓良久良久,都没有说话?,如?果换作是旁的她熟识的人在她眼前如?此伤心欲绝的哭泣,她必是心痛的,她肯定要上前轻言细语地安慰她,给她擦眼泪,拥抱她。   可是她罕见的,什么都没有做。   她似乎是被夏木子的一番诛心之言所震撼了,所以?她久久地沉默。   夏木子又啜泣了一会?儿?,她努力把眼泪憋回去,这才?注意到许知晓凝重的脸色,立刻开始回想自己刚才?说的有的地方是不?是刺痛了她,刚想说点儿?什么,许知晓就?像是有所感应一样?的与她四目相对。   她的眼里是微微不?解的神色,“我们追讨我们自己的权益,是可耻的吗?”   夏木子怔住了。   她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或者说是奇妙的感觉,好?像她们俩身份角色相互颠倒,她是前辈,而她是后辈,她是久经风雨历练的大人,而许老?师才?是自幼生活在山区里的,不?谙世事的孩子。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你抢了我的东西?,所以?我要拿回来,因为我知道我自己是对的,所以?我绝对不?妥协。   许知晓站起来,走到夏木子身边,又像是姐姐,或者说是像老?师一样?的摸摸她的头发。   夏木子瞬间鼻子一酸,委屈地想哭。   许知晓声音温和却?又隐隐含威:“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第80章   世界上最令人感到愉悦的声音,大概就是钱进账的声音。   享受。   人气、鲜花、掌声、追捧、巴结谄媚……都让人感到享受。   他动动手指,身心无比放松地欣赏着新一话下以每秒钟为限不断刷新的评论。   原来被人关注的感觉是这样,早知如?此,他何必还要等到今天?   他有如?此的才?华,还需要去四处求职四处碰壁?太傻了。   随手刷出的一条新评论却让他手指一顿。   这是木子老师的新号吗?这不就是照扒下来的……   突然?,他如?同被狠狠戳了一针似的,本能?地缩起?肩膀,居然?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肩膀越缩越紧,如?同一条被突然?甩到岸上的无法呼吸的鱼,只能?剩下徒劳地甩甩尾巴。   紧接着就是暴怒,和“哐啷”一声巨响。   “放屁!胡说八道!你们都瞎了眼了!”孙其像是弹簧一样地从床上蹦起?来,跳到地上怒不可遏地盯着刚才?被自己摔到墙上的平板,他呼呼地喘着粗气,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什么夏木子!什么许知晓!都是废物!一个是傻子,一个是笨蛋!”他大吼大叫着,喊声如?雷。“如?果没?有我,谁能?知道她夏木子!我的画帮陆做了声势,拉了宣传!引来了关?注!我是她的恩人!”   他扭过?头瞪着墙角已经报废的平板,就好像是在冲着他的仇人一样不断地咆哮:“没?有了我,你这个小破公司很快就会倒闭!装模作样的,你他妈就是嫉贤妒能?!”   只不过?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罢了,真?当自己无所不能?了?   桌子上的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   孙其猛喘了几?口气,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走过?去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之?后接起?来,迅速扯出一抹假笑:“刘总啊,您好您好,有什么指教?”   即使隔着电话知道对方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他也下意识地点头哈腰,做足了一副奴才?相:“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您说什么?”   笑容猛地僵硬在脸上,像是有一张廉价的面具从脸上片片剥落,露出里?面猥琐狰狞的本来面目。   驼着的脊背定格,他缓缓地直起?腰,长?期没?有运动过?的腰背发出“咯啦咯啦”的声响。   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说话的功能?,“……抄袭?这都是无稽之?谈!我这绝对是原创,再说了,都是一个类型的漫画,画风人设相同很正常……您放心……”   一直等到对方挂了电话,孙其才?敢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抿紧的嘴唇因为愤怒而不停颤抖,从牙缝里?磨出来几?个字:“……狗东西……”   为什么?为什么全世界都要和他过?不去?他的日子才?刚刚好过?一点,为什么就是见不得他好呢?   孙其忽然?想起?了碰到许知晓的那一次,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哈……哈……   剧烈的喘气,跑的太快了,胸肺好像都要炸开,只能?慢慢地停下来急促地喘气。   怎么回?事?   本来一直目视前方的许知晓,却突然?像是有所觉察一样的,比她身边的人更快地——   转过?头来。   她无比淡漠的眼神,如?同双眸里?盛满了淬血的钢钉。   孙其恐惧地浑身发抖。   许知晓!你为什么总是和我过?不去!你怎么不去死!   ***   季攸宁家。   “这次,我绝对不会轻易饶过?他。”许知晓神情冷凝。   季攸宁蹭了一下她的右手指骨,许知晓不由自主地,本能?一样的脸色变暖,看向他的眼神又是盈着笑意的,她回?握住他的手。   他们本来是出来聊婚礼的,怎么她又扯到工作上去了,不好。   季攸宁却并不怎么介意的样子,他也是原创,自然?能?明白许知晓现在的心情。   “这是?”许知晓疑惑地拿起?他推过?来的一个牛皮纸袋,里?面似乎是装着文件。   季攸宁露出笑容:“你需要的。”   再不用多说,许知晓已经猜到了里?面的东西,也是服气:“谢谢你。”   季攸宁一直没?忘了当时给知晓找麻烦的那个家伙,当初他轻易放过?,既然?这个人死性不改,那也怨不得他了。   而许知晓却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她最近太忽视他了,是不是她把?自己的工作看的太重了?   季攸宁紧接着说的下一句话,却突然?让许知晓心里?一松。   他一本正经道:“我们一起?把?这个混蛋送进监狱,一定要赶在我们结婚之?前搞定这件事情。”   他撅了一下嘴,“不许因为这个事情把?婚礼延后。”   “……嗯。”许知晓轻轻地回?应着。   太好了,他没?有说出“因为她的事情,婚礼可以延期”的话。   他是骄傲的一个人,只是在她的面前,他或多或少的收敛了自己的傲气,可是她绝不希望他和她在一起?之?后,委曲求全,事事退让。   无论发生任何事,都应该是他们一起?面对,一起?去解决。   如?果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一退再退,那么等到退无可退的时候,就是万劫不复,再也没?有可以挽回?的余地了。   攸宁,我们不会重蹈覆辙。   季攸宁眨眨眼睛,轻轻拽了一下许知晓的手指让她回?神,“我还想把?日子再提前一点呢。”   “还要提?”许知晓失笑,虽然?有点不忍心,不过?还是“残忍”地拒绝他:“两个月之?后已经很赶了,不能?再提啦。”   好像肉眼可见的,季攸宁头顶竖起?来的耳朵趴下来了,他垂着眼,嘟囔着:“……那好吧,不过?我们一周后就可以去试婚纱了。”   他眼睛亮亮的,“我认识一个很棒的设计师,一周后他会回?国,专门?给你设计婚纱。”   许知晓柔声说道:“好。”   *   “喂?厉姐啊……”唐衣曼笑着接起?电话,听着听着,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   “又是这个刘平福。”唐衣曼嗤笑一声,自打上次应酬彻底撕破脸皮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跟这个人打过?交道,没?想到这又撞上门?来了。   厉总挑眉问道:“怎么?”   自从那次沙龙结束,唐衣曼倒是和这位厉总成了忘年交,两人虽然?差了快二十岁,但是脾气秉性都差不多,出来吃了几?次饭,也很是合得来。   厉总集团旗下的动漫公司近期稍有起?色,唐衣曼本来计划着要把?许知晓推荐给她,没?想到的是原本经营范围八竿子打不着的刘平福倒是掺和起?来了。   唐衣曼实话实说:“厉总,我也不瞒你,刘平福这货色,你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也就一五一十的把?上次饭局的情况说了个清楚。   厉总也不是虚长?唐衣曼这二十岁的,这些腌臜事情她见了听了不知道多少,虽说不至于习以为常,但是也司空见惯了。   唐衣曼这个有一说一的直脾气,倒是有几?分像她年轻时候的样子。   “对了,我之?前倒还在想,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我说说你的那位朋友呢?”   唐衣曼一愣。   厉总道:“不过?现在,我是要托你将我引荐给她了。”   听到这话,唐衣曼下意识地露出自豪的笑容,“您放心。”   她家的知晓,果然?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后来的唐衣曼,曾经无数次的后悔,为什么当年没?有亲手掐死了刘平福。 第81章 (大结局)   “姐姐,已经下律师函了。”   “嗯,好。”许知晓抬起头,“要?打,就要?狠狠地打,打的他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林卡卡重重地点头。   许知晓鲜少说这样的狠话,但是只要?说了,就一定要?做到,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都深知原创的艰难与不易,夏老师既是陆现在的顶梁柱,又是知晓姐姐的老朋友,再加上这个孙其之前?做的好事……只能说,多行不义必自毙。   林卡卡把?手背到身后,悄悄地活动了一下手腕,要?不她约上山石和方方,先找个犄角旮旯把?他套上麻袋痛揍一顿再说?   嗯,可行。   许知晓却像是有读心术一样,好似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道:“别寻思些鬼主意。”   林卡卡尴尬地挠挠下巴。   许知晓神情冷峻,“要?光明正大的,把?他打入深渊。”   却突然想起了那次在街道上偶然一见的,双手坠满东西的,佝偻苍老的身影。   她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卡卡,还?需要?你去帮忙做件事……”   ***   季攸宁的设计师朋友敌不过?他一天三通的电话纠缠,提前?回国了。   许知晓站在靠近陆的街角,拿着?手机温声?劝着?:“你别着?急,堵车也?没有办法啊。”   季攸宁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懊恼,他已经提前?一个小?时出?门去接她,鬼知道会堵在大马路上动弹不得,探出?车窗看?了一眼前?面,本来堵的水泄不通的车流似乎开?始缓缓地移动,“晓晓,还?有半个小?时我?就到。”   “嗯,没关系,我?在这里?等你,你别急。”   许知晓挂了电话,一点生气的神色都没有。   他们两个人自从确认了关系,不,或者说只要?是他们俩见面,几乎都是季攸宁等她。   她不是个喜欢迟到的人,但是无论她到的多早,季攸宁总是会比她更早地守在那里?,看?到她的第一眼,就露出?大大的笑?容。   小?孩子一样。   她才出?现,还?不用走近,他就像是雷达探测仪一样能迅速察觉出?她的存在,带着?那样灿烂的笑?容,朝她大步而来。   没隔几步的时候,会用跑的。   每次看?到他那个样子,许知晓就不由自主地笑?起来,然后会想起一句话。   如果是去见你,我?会用跑的。   有些声?音,即便是长久没有听过?,即便是隔了再长的时间,却也?像是刻在了人的血脉里?。   熟悉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停在了离她几步远的地方。   许知晓收起了笑?容望过?去。   “知晓。”   自从上次他在她眼前?自杀,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许知晓平静地看?着?他。   这才多长时间,也?就几个月吧,他就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副鬼样子。   霍长盛似乎也?知道他现在的脸色有多难看?,可还?是强颜欢笑?地扯了扯嘴角:“你……最近好不好?”   许知晓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打量着?他。   他现在的模样正如同林卓所说,人不人鬼不鬼,真的像是生不如死。   许知晓轻轻地在心底问了问自己,你现在开?心吗?   没有。   你伤心吗?   没有。   无悲无喜,无波无澜,眼前?的这个人,就像是陌生人。   霍长盛走近了一步。   她微微低垂的眼睫轻轻一动。   你原谅他了?   ……没有。   她抬起头来。   没有,永远都不会。   霍长盛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笑?过?了,扯起的嘴角僵硬而不自然,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副病容,卧床太久,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他的声?音沙哑,说道:“我?要?走了。”   他苦涩而眷恋的视线锁住她,“知晓,我?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尽管嘴里?说着?要?走,可是霍长盛却没有移动脚步,似乎是想多看?她几眼,再停留一些时间,把?她记到心里?去。   许知晓终于开?了口,声?音没有起伏,“走好。”   “……嗯。”霍长盛的声?   音含糊成一团,颤抖着?应了一声?。   喉咙突然窜上来一股痒意,他控制不住地呛咳两声?,不想在她面前?露出?这种样子,又极力地压制住,腰背猛地压了下去,眼里?泛起了潮意。   霍长盛直起身子时,脸色苍白,他忍不住地,又问了她一次。   “知晓,我?们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我?们怎么会这样呢?   许知晓看?着?眼前?的霍长盛,她已经快想不起来当?年的他是怎么样的了。   他当?时不是这样的,他是鲜活的,冲动的,如同一团跳出?海平线的熊熊烈日,吞噬着?,燃烧着?天边的一切。   莽撞的,总是会犯错,惹她生气,又诚恳的,笨拙的道歉。   为他们两人的将来而努力,拼搏,呕心沥血,拼命地挽回破败的公司。   求婚时,把?他的所有都给了她。   那个时候,她多喜欢他啊。   所以她愿意为他付出?,为他倾尽所有,照顾他,理解他,支持他,陪伴他。   她为了他,一退再退,一退再退,守着?自己可怜的,最后一丁点的底线,一直退到了悬崖边,直至被他逼至退无可退。   她惶恐啊,她害怕啊,不能再让了,不能再退了,再后退一步,就是个死。   最终,爆发。   也?罢,多说无益。   许知晓和霍长盛,早已无话可说。   现在的她,心里?很大,可以盛的下她的梦想,现在的她心很小?,装着?一个季攸宁,就再也?放不下其他。   可是无论她爱着?谁,许知晓都无比清醒地知道,她绝对不会再给别人把?自己逼至绝境的机会。   霍长盛的问话就像是可笑?的喃喃自语,他也?不期望能得到她的回答。   他茫然地笑?了一下,想要?再看?她一眼。   没想到就是这一刻,瞬间头皮都要?炸开?!   “许知晓!你去死吧!!!”   不知道从哪里?闪出?来了一个人,双眼血红,握着?刀猛扑了过?来!   霍长盛本能一样地冲上去抱住许知晓,他不能让她——   他卧床太久,大病未愈,全身因为骤然的巨变而颤抖。   突然,霍长盛目眦欲裂。   她把?他狠狠地推到了一边。   他愕然地转过?头,那一刻时间好像很快,但是又好像很慢。   他亲眼看?着?许知晓在他眼前?倒了下去。   他看?到了许知晓的眼神。   肝胆俱裂,万念俱灰。   知晓,就算是死,你也?不要?我?救你吗?   “知晓,知晓……一定要?这样吗?啊?一定要?这样?”霍长盛全身都在发抖,他抱着?许知晓跌落在地上,手掌捂住她的心口,可是鲜血从他的指缝间隙不停地冒出?来,怎么也?堵不住。   那个人丧心病狂地大叫了一声?后逃之夭夭,和周围喧闹恐慌的声?音,他都无暇顾及了。   霍长盛恐惧到了极点,全身冰凉,眼泪一直在流,知晓又要?死在他的怀里?了,他也?要?死在这里?了。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霍长盛崩溃地附在她耳边痛哭出?声?,“我?错了,是我?错,我?去死,求你活着?!”   ……好吵。   你不用替我?死,还?不起的,我?不欠。   脑子里?轰鸣的巨响,让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逐渐模糊的视野里?,慢慢浮现出?了一个人。   等了她那么久的人,好不容易才可以在一起的人。   她突然感到痛彻心扉。   攸宁……   对不起,攸宁。 第82章 番外   “你放心,孙其?那个混蛋,让他在监狱里待上半辈子。”   “他的爸爸我会找人进行照顾的。”   唐衣曼按按眉心,带着身边的人稍微停了停。   “我说,你……”唐衣曼忍了忍,把脏话嚼吧嚼吧咽下去,把两边嘴角硬扯了一下,皮笑肉不笑道:“我就是带她?散散步,我又不能把她?卖了,你能不能别走哪跟哪啊?”   唐衣曼最近换了个新发型,仍旧是短发,两边发尾像是刀削的一样,她?一挑眉,妥妥的女王攻。   但是如此霸气侧漏的女王攻却很狗腿地挽着,或者说是搀扶着一个苗条秀美?的女人。   女人长发及腰,乌发如云,她?转过头,眉如远山,灵秀非常,神情有些无奈,“攸宁……”   季攸宁心里?一颤,眼?眶里?几乎迅速就要弥漫上泪水。   看?到他这样,许知晓立刻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季攸宁真是吓破胆了。   尽管她?已经基本康复,但是仍然不让她?出?院,她?去哪里?他就去哪里?,就算是去个洗手间,他也要蹲在门口。   一次许知晓开门差点踩着他。   许知晓(沉默):……   季攸宁(眼?泪汪汪):“你为什?么在里?面待了那么久……”   她?醒来的时候,还没有感?觉出?是死里?逃生。   一歪头,所有人都眼?眶红红地瞅着她?。   也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许知晓笑着打了个招呼:“嗨。”   林卡卡方方尹路:“……呜呜呜呜呜!”   孟梵把眼?镜扯下来揉揉眼?睛,哑着嗓子说:“我去叫医生。”   沈山石默默地跟在他后头一起走了出?去。   许知晓像是幼儿园园长一样,柔声细语地安慰着小朋友们:“不哭不哭。”   ……好像没什?么作用。   看?到门口来的人时,许知晓心里?一动。   许父像是老了十岁,拎着一个包,里?面可能装着衣物,他把包递给身边的人。   许父走过来弯下腰摸摸她?的头发,温和道:“醒了就好。”   许知晓喉头像是哽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父直起腰,对林卡卡等人道:“这段时间,谢谢你们了。”   林卡卡火速把眼?泪擦干净,“叔叔,您别客气,我们先走了。”   又望向?她?,“姐姐,你好好休息,一切都不用担心。”   林卡卡把哭泣咽下去,拉着还想待一会?儿的方方和尹路离开,走到门口时,对从刚开始就一直杵在这里?的人说了一句:“姐夫,姐姐就麻烦你了。”   尹路泪眼?朦胧:“姐,姐夫……”   方方揪着他后领子把他提溜出?去,故意凶道:“快走吧你。”又转头恭敬道:“麻烦您了。”   医生来看?了看?她?的情况,表示既然醒了,那么好好休养就可以。   晚上,许父居然让季攸宁留下来陪床。   许知晓眨眨眼?睛,这可真是非常令人惊讶了。   到底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不过季攸宁这是得了失语症了吗?   自从她?醒来,白?天到晚上,他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说,也不看?她?,跟他说话也不理。   但是神奇之处就在于,但凡她?动一动,他就能一个光速闪现,从门口闪到她?身边,然后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给她?递水或者扶她?下床。   完成使命之后,又像是一条大型犬似的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身高腿长地窝在哪里?,看?着就委屈。   许知晓:……虽然很抱歉,但是莫名有些好玩?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许知晓想下床,结果刚一起身就被?他双手按着肩膀摁回了床上。   季攸宁仍旧是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许知晓:哎呦,长本事了啊?   许知晓抱着手臂也不说话,季攸宁搬了小桌板在床的两边固定好,又拎过来一个三层的饭盒,一层层打开在桌子上放好。   基本都是素菜,但是也香气扑鼻,青翠欲滴,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许知晓拿起筷子,看?向?又蹲在门口的季攸宁,“你吃了吗?”   季攸宁没反应。   许知晓皱起眉头,手指像是擎不住筷子一样,筷子摔落在地,她?的手指微微发抖。   许知晓闭上眼?睛咬住下唇,面露痛苦。   等到那个人大惊失色地扑过来时,许知晓瞬间睁开眼?睛,一把扯住他的衣服,不让他再有机会?离开。   许知晓:……身手敏捷至此,我可能是好了。   季攸宁僵硬地停住要转身逃跑的动作。   许知晓无声地叹口气,放松身体靠近他的怀里?,侧过脸贴着他的胸口,双手环抱着他的腰。   “攸宁,我好想你,和我说说话吧。”   她?声音轻柔,“吓坏你了吧,再也不会?了好不好?”   季攸宁是冷峻的长相,初见他时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冰雪小王子,高傲的不得了。   后来许知晓才发现他是小哭包,她?经常见他哭。   可是从来没有一次像是这样。   他竭尽全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力道,抱着她?,不让她?感?觉到痛,而他好像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全身如同发病一样的痉挛,喉咙间是受伤的哽咽。   许知晓耳边是他大颗大颗掉落的,滚烫的眼?泪。   她?拍拍他的后背,“对不起,是我错。”   “让你担心了,抱歉。”   本来许知晓以为那晚之后,季攸宁会?好一些,没想到只是从沉默寡言变成了如影随形。   要怎么样才能让他好点呢?   季母拍拍她?的手,声音透出?关心,“再住几天院吧,等彻底好了再出?院。”   许知晓笑道:“阿姨,我已经好了,没事了。”   她?醒来的第二天,季攸宁的父母来医院看?她?。   季母真是个美?人,近看?更是,许知晓感?觉赏心悦目。而且还可以近距离观赏一下老年版的季攸宁,许知晓觉得心情更是好。   季父忍无可忍,压低声音道:“你能不能不要吊着张脸,精神一点!”   季攸宁:无动于衷。   季父恨铁不成钢,对许父说道:“这个……”   许父很宽和,“这段时间多亏攸宁跑前?跑后的,他也累坏了。”   季家?父母走了之后,许父借口要回家?收拾一下许知晓的换洗衣物,也离开了。   “攸宁,你来。”许知晓招招手。   季攸宁默默地走过来坐下。   许知晓握住他的手,“我明天出?院。”   季攸宁点头。   “我们结婚。”   他僵住。   许知晓拉着他的手无比坚定,“明天就结。” 第83章 霍长盛番外   许知晓是一个骄傲的人?。   喜怒不形于色,而是从?骨子里透出的骄傲,他甚至从来没有见她低过头。   她似乎永远都是一个样子,淡然的,坚定的,有自?己的目标,吹不倒,压不垮,笔直坚硬的一根脊梁,撑起她的全部人?生。   她为谁说过软话,求过人?,弯过腰呢?带着几分早时候读书人的清高傲气,看人?的时候如同看着尘埃。   他爱死她的这个样子,他恨死她的这个样子,他敬她的这个样子,他怕她的这个样子。   恍恍惚惚,一片混沌,不知道此时此刻身?在何方,感受不到躯体和灵魂,浑浑噩噩,沉沉浮浮。   不知道此刻的天地?时间,不知道回到了什么地?方,要去到什么地?方。   朦胧的,有人?说话。   “小姐,您又来了啊。”   “啊,不好意?思,能麻烦您再帮我联系一下吗?”   于最黑暗处,撕开了一道口子,挤进来一道白蒙蒙的光。   数道缤纷凌乱的线条,渐渐组织成了一个个人?形。   柔软的长发简单的扎成一个低马尾,她微微垂头,白皙清秀的侧脸,和面露无奈的前台小姐低声说着什么。   霍长盛怔怔地?站在不远处,他茫然地?看着她,好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好像从?来都没有认识过这个人?。   这人?是谁?   是她,可是又不是很?像,面孔稚嫩一些,更年轻,眼神更清澈。   她不是,她是谁啊?   简直是荒唐。   霍长盛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他甚至往后?退了两步,他想要扶住一旁的立柱来支撑住自?己,却紧接着一个趔趄。   他的手臂仿佛是虚幻的,竟然硬生生地?直接穿了过去。   心?里狠狠一沉。   他猛地?把手抽回来,死死地?盯住自?己的手掌,剧烈的颤抖。   ……这是怎么了?   难道他,死了?   耳边瞬间响起了巨大的轰鸣,排山倒海,刺激的他眼底充血,如同被人?一下子抽去全身?的骨头,他简直要控制不住的软倒在地?。   啊,他死了。   不对,他想起来了,他怎么会死呢?   ……死的是她,她死了。   许知晓,死,了。   一时间,霍长盛全身?都在发抖,如同犯了癫痫。   她宁可自?己去死,也不要他去替她死。   你要多恨我啊。   霍长盛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痛苦的如同有人?把手插进他的胸膛,生拉硬拽、连血带肉地?扯出他的心?脏,狠狠地?甩到了臭水沟里。   他胸口空荡荡的,没有骨也没有肉,呼呼的灌冷风,冷啊,冷的他全身?都凉透了。   他不敢去想那?个场景,她的血一瞬间喷涌而出,脸色猛地?煞白,却仍然硬生生地?梗着脖子,连一眼都不愿意?给他。   知晓,你对自?己太狠了,你对我太狠了。   知晓,我就这么十恶不赦吗?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许小姐。”前台小姐放下电话,神态抱歉地?摇摇头。   “没关?系,我还可以在这里等一下吗?”   “那?,好吧。”   许小姐?许知晓?许知晓!   是你!居然真?的是你!   霍长盛眼底猩红一片,如同被逼到绝路的,只剩下一息尚存的野兽,千万条神经中有千万种情感互相纠葛缠绕,分不清是爱还是恨,爱恨撕咬撕扯,在他的脑海里惊天动地?地?爆炸,他感觉下一刻自?己就会被五马分尸,天上地?下,他将?什么也不会留下。   知晓,知晓……   好像要挖进她的心?里去,看看她的心?是红是黑,恨不得掐住她的脖子,带着她一起去死,让她知道他有多痛!冤孽也罢,仇恨也罢,就这么过下去好了。   哈。   霍长盛的眼底,满满的都是绝望的泪水。   我不管这是虚假还是真?实,求你,让我和你一起去死吧。   大厅的时钟,分针一圈一圈,时针慢慢地?,一圈一圈。   他像是雨天里的一滩即将?被冲散的淤泥,无论等多长时间,都没有半点足以凝固的气力。   他只能眼睁睁地?,一直凝望着她,如同一口深渊,只看得到那?一星半点,可怜的光亮。   “许小姐,不好意?思,我们要下班了。”   不知道是不是保持着一个姿势坐的太久,她竟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而是等了两秒,才像是惊醒了一样做出回应。   “啊,抱歉,打扰了。”   许知晓站起身?要走,霍长盛眼里露出慌乱的神色。   他现在没有力气,他不知道能不能跟着她去下一个地?方……   可是紧接着,如同时光错位一样,他已经来到了另一个时空。   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房间,可是吸引住他全部视线的,仍然是那?个纤瘦的背影。   知晓!   他控制不住地?叫出来,可是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许知晓整个人?从?椅子上翻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她颤抖着,摸索着要打电话。   霍长盛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他好像恢复了一点力气,他伸出手要把她抱起来,可是双手仍然像是触碰到了虚空,她近在眼前,痛苦万分,他却无能为力。   知晓,知晓你怎么了?知晓?明知道她听不到,他还是一遍遍地?伏在她身?边焦急地?追问,一遍一遍地?试图抱起她。   明明刚刚还想要亲手杀了她,可是看着她痛不可当的样子,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救她。   许知晓的脸色白的吓人?,一只手死死地?按住腹部,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拨出电话。   霍长盛看到了那?个名字。   嘟——嘟——铃声响了很?长时间。   无人?接听。   许知晓已经晕了过去。   霍长盛如遭雷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知晓给他打电话,他那?个时候在干什么?他那?个时候太忙,他根本没有时间接电话。   这通电话,对于当时忙碌的他来说,稀松平常,他根本抽不出闲暇时间来进行回应。   快接啊,快看看手机,快把电话打回去啊!   可是他的意?念又怎么可能穿越时空,传递给当年的自?己。   幸好,唐衣曼把她送到了医院。   霍长盛看着她躺在病床上,手机贴在耳边,和错过救命电话的他通着话的,她的模样。   眉目舒展,没有一点怨言,甚至都没有提及刚才的惊险时刻,只是声音温软的道一声,“我想你了。”   霍长盛就是在这一句话后?,突然流下泪来。   我也是,我也想你了。   我很?想你。   我们很?久没有在一起吃饭了,我们很?久没有拥抱了,我很?久没有看到你笑了。   很?久了,我太想你了。   刚才那?是在哪里呢,你是在替我求情吗,你等了几天,人?家不见你,你就这样一直等着吗?   我从?来没有见你低过头,你是在为我求情吗?你是在为我去求人?吗?   霍长盛不知道自?己是死还是活,眼前的一切,他身?边不断切换的场景,一幕幕正如同他过往的荒诞人?生。   一双看不见的巨掌死死地?按住他,掐着他的脖子,扒开他的眼睛,逼着他亲眼去看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十几岁的知晓,原来为他熬了那?么多个深夜,只为了给他整理笔记,困的睡着了,但是睡不沉,惊醒之后?洗了把脸,把台灯的灯光调亮一点,继续写。   他头脑发热撕掉的画,是她辛辛苦苦好长时间才画好的。   也是在这一刻,他才看到了在他走后?,独自?留在画室里的知晓,把一地?碎片捡起来之后?,微微发红的眼眶。   他们结婚了。   他亲手断送她的前程,他怕啊,他怕她飞的太远,就会发现他原来也不过如此。   她一次次被退稿,茫然不知所措,找不到努力的方向,走进了他亲手打造的死胡同。   可是她没有放弃,她仍然执拗的坚持,就算是四处碰壁,就算是看不到方向,也闷不吭声,咬着牙继续。   好没有意?思。   这个人?好无趣啊。   我爱的就是这样的人?啊?   他听见了当年的他,一闪而过的心?声。   那?些长久以来埋藏的,扭曲的,恐惧的心?思,终于纠缠着破土而出。   把他打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你说你现在有什么?”   ……别?说了。   “你有什么资本可以离开我吗?”   别?说了!闭嘴!我让你别?说了!   “你别?闹了。”   ……你会后?悔的,你生生世世,都会为你的所作所为而后?悔。   霍长盛不敢再去看他们曾经的家,在那?个走廊上发生的一切。   他不敢去看许知晓绝望的脸。   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还是他的人?生本就是一场噩梦,他跪在原地?,无尽的黑暗向他步步逼近。   天上地?下,梦里梦外,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 第84章 性别转换   林卡卡长的是很?少女的,每天活力?满满,就像是经典日漫里的元气女主角。   对于性格成熟稳重的人,她是很?崇拜的,比如?孟梵,比如?许知晓。   尤其是知晓姐姐,如?果是个男人该多么有魅力?啊……口水。   估计林卡卡做梦也想不到,这种事情居然会有梦想成真的一天。   “嗯……”许知晓皱皱眉毛,闭着眼睛呻吟一声,从被窝里?伸出手摁住太阳穴揉了揉。   身体很?痛,像是每一块肌肉骨骼都被拆散重组了一遍一样。   她缓缓睁开眼睛,轻微活动了一下,转过头看到身边的人又把自?己整个包在被子里?之后无声地?笑了。   季攸宁连睡觉的习惯也跟小孩子似的,喜欢蒙着头睡觉,更喜欢把她抱在怀里?然?后一起蒙着。   像是小动物在巢穴里?冬眠一样。   已经早上八点了,他们?今天应该回季家。   在婚前他们?俩就定好,周末两天,周六去许家,周日去季家。   季父口是心非,前几?次还装作根本不在意?的样子,有时还要嘴硬地?撵他们?,被季母说了两回之后将计就计再不吭声,听说现在吃完早饭之后就要在客厅等他们?,还不承认。   “攸宁?起——嗯?”   许知晓一愣,她的声音怎么突然?变了?她抬起手摸了一下喉咙,摸到之后睁大眼睛简直不可置信。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好大,是男人的手。   许知晓:……   无名指上有他们?的婚戒,简单的素环,是属于季攸宁的男戒。   许知晓生?平第一次,起床之后坐在床上足足僵硬了五分钟反应不能。   “唔……”   许知晓沉默地?扭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层层叠叠的被子里?先是懒洋洋地?伸出一条胳膊,“啪”地?放在外面,又拱啊拱地?钻出来头发凌乱的脑袋。   季攸宁又哼唧了半天才算醒了一半,眼睛睁开一条缝,迷蒙的视线里?映出一个人影,“晓晓——???”   季攸宁呆了两秒,“唰”地?睁开眼睛,怎么回事?,“他”坐在他的对面?   他“腾”地?坐起来,伸手快速地?把自?己全身摸了一遍,这是知晓的身体……   许知晓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脸红一下。   季攸宁停下手,张口结舌地?看着她。   许知晓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咱俩,”停顿片刻,再次适应了一下作为早起的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好像互换身体了。”   许知晓看着“自?己”微微张着嘴巴,呆呆地?望着她,眼睛发直。   她深呼吸一下,“起床吃早餐,中午还要回家。”   季攸宁一口鲜血含在嘴里?,“这样还怎么回去啊??”   许知晓:“不回去更麻烦,如?果被发现了……”扬眉,“那就被发现了,难道爸妈还能把我们?送去实验室吗?”   季攸宁头疼,“说的也是。”他掀开被子也要下床,被子一掀露出丝绸睡裙包裹着的躯体,裙摆下的双腿纤长笔直,肌肤柔美?如?玉。   许知晓默默地?看着季攸宁脸一红,双手捂住脸,很?是不好意?思的样子。   季攸宁从指缝里?露出眼睛悄悄地?瞅她,“嘿嘿嘿……”   许知晓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能发出“嘿嘿嘿”的笑声,这场景真是魔幻。   不过看出来季攸宁倒是很?快接受了身体转换,他的天生?少女心终于和身体完美?融合了,下意?识地?含羞一笑,许知晓不得不承认,真是比她女人千百倍。   毕竟是知晓的身体,季攸宁适应的也是快,动了动腿,立刻拧了一下眉,抬头看向已经换下睡衣,正?在单手系袖扣的许知晓,“晓晓,我……”   “怎么?”许知晓偏头看过来,她正?了一下衣领,季攸宁是出类拔萃的好相貌,平素对待别人冷着脸时就显得高不可攀,现在身体里?融入的是许知晓温润如?玉的灵魂,倒更显出一身翩翩君子风度。   季攸宁攥住被子,揪的紧紧的,“知晓,是不是很?疼?”   “什么?”   结婚前,季攸宁把许知晓放在心尖子上,结婚后,简直要把她放在眼珠子上,每一次亲密都像是第一次,小心再小心,如?同抱着的是个面人儿。   互换身体之后才知道,还是疼的。   其实也只有一点点,但是季攸宁是十倍百倍的感同身受,无限放大之后,简直想抽自?己一巴掌。   不行不行,这是知晓的身体不能动,等他回到自?己的身体之后一定好好抽。   季攸宁心痛忏悔的功夫,许知晓已经把自?己收拾了个利落齐整,“行了,快起来吧。”   转身去厨房做早餐。   于是这场面就变成了,身高腿长气质出尘的“男人”(?)毫不留恋地?离开卧室,徒留一个人呆呆坐在床上,头发凌乱表情懊悔的“女人”(?)。   直到两个人的车都到了季家门前,季攸宁还是郁郁寡欢的样子。   许知晓解开安全带,手撑在季攸宁的椅背上,倾身过去,眼睫微垂的温柔样子真是让人无比心动。   季攸宁一动不动地?,许知晓在他脸上轻轻地?印下一吻。   “咔哒”一声,许知晓同时解开他的安全带,她睁开眼睛,如?同星子,伸手揉揉他的头发,“你很?好,我很?喜欢。”   “……嗯。”   季攸宁脸红的不能自?己,虽然?说是被他自?己的身体亲了一口感觉有点怪怪的,但是看到眼睛就知道那是知晓,心都要醉了。   许知晓对季父季母很?有好感,季攸宁虽然?因为小时候的事?情还有些生?分和别扭,但是比起以前还是好了很?多,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也是别样的温馨。   季父和季母好像也没发现什么,本来许知晓以为就这样蒙混过关了,结果在用?完晚餐后,被季父叫进了书房。   许知晓:“爸,有事?吗?”   季父先是闷不吭声地?盯了她半天,也不说话,诡异的气氛搞的许知晓都要以为被看出了不对,差点坦白从宽了。   许知晓还在犹豫如?果实话实说的话,会不会刺激到一把年纪的季老爷子时,就被劈头盖脸地?扣了个帽子。   “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知晓的事?了?”   ……这可从何说起。   心思急转间,许知晓想明白了季父为什么会这么想。   季攸宁乍一穿到女人的身体里?,到底适应不能,所以吃饭的时候有些别别扭扭,脸上就露出了不自?然?的神色。   她平时也是个表情不怎么丰富的人,本来一家四?口吃饭的时候,虽然?气氛温和,但是也属于四?张冷面。   突然?“她”表现的如?此不同,所以就被季父理解歪了?以为是他儿子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儿?   可怜的攸宁。   许知晓刚想解释,就被季父挥手打?断,季父沉着脸,似乎一点也不想听她狡辩,说道:“你给我记住了,知晓嫁给你是你的福气,你要是敢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我就打?断你的腿!”   话音刚落,季父猛地?把手杖摔在地?上,“啪”地?折成两半,又恶狠狠地?剐了她一眼,估计这眼神里?的意?思就是,你要是敢不老实,就形同此杖。   ……真是厉害了我的爸爸。   另一头,季攸宁也是目瞪口呆。   季母也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察觉到儿媳妇的不同以往,用?餐结束之后就把季攸宁拉到了露台。   季攸宁:……这是要进行婆媳间的亲密对话吗?   季母把他的手拉过来放在手心捂着,大抵生?了熊儿子的母亲,都万分希望有一件贴心小棉袄,而许知晓的出现正?好弥补了季母的这个遗憾。   季母是个慢热的性子,和天生?温柔的许知晓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也很?是合得来,实话实说,季母真是有些把许知晓当成亲女儿了。   哦,周末的时候儿子回不回来不打?紧,儿媳妇回来就行。   “最近和攸宁好吗?”   季攸宁点头,“嗯,好。”   不是他说,他对知晓可是一顶一的——季攸宁脸色一变,想起了早上起床时知晓身体的不适,突然?觉得他对知晓真是算不上顶好。   季母心里?一沉,看知晓的样子,夫妻俩之间真的是出问题了,不由得又急又气,这结婚还不到半年,怎么就能出事?了?   急的是儿媳妇怕是受了大委屈,气的是没想到儿子结了婚还这么不着调!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同意?他们?结婚,索性就把知晓认成女儿,把那个不孝子彻底赶出家门算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季母恨铁不成钢。   不得不说,基因遗传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季攸宁之所以能当漫画家,这脑洞看样子大半是遗传自?母亲。   前后还不过几?十秒的功夫,季攸宁就被季母的话堵了个言语不能。   季母紧紧握住他的手,声音坚定道:“知晓,要是攸宁有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你放心,不用?你动手,我和你爸爸都不会客气的。”   季攸宁心里?第一反应就是感动,妈妈对知晓这么好,真是我的亲妈。   晚上,两人进了房间之后,互相对了一下刚才的谈话,都有几?分哭笑不得。   “知晓,要是一直都换不回来怎么办?”季攸宁转头看向躺在旁边的许知晓。   许知晓转过头来和他四?目相对,两个人都能看到对方眼睛里?的自?己,又好像是透过现在的躯壳,注视到了对方真正?的灵魂。   许知晓也有点发愁,许父比季父和季母还要观察入微,再加上从小把她带到二十多岁,估计他们?俩装不到半个小时,就要被发现。   许知晓道:“换不回来就换不回来,被爸爸妈妈们?发现也不要紧,咱俩怎么过也是一辈子啊。”   猝不及防的情话攻势。   季攸宁眼里?如?同涌动的泉水,他轻声道:“对,无论怎么过,我都对你好,咱们?不仅这辈子好好过,下辈子,下下辈子,咱俩也要一起过。”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